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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八狱之界 七 死地人山隘

俊一郎走向休息站的厕所时边环顾着四周,他想要不着痕迹地确认一下,第一次休息时来找他的那位搜查员有没有在。但不管朝哪个方向看,都没有发现对方的身影。

这种情况下,不会派同一个人来吗?

这样一来,俊一郎就不可能认出对方了,只能等待对方主动接近。不过在其他参加者都在场的厕所,这件事应该很困难吧?情况与上次不同,现在可是所有男性成员都在他附近,只要稍微出现和陌生人接触的行为,立刻就会遭到怀疑。

只好进厕所单间去了。

只要看见俊一郎行动的搜查员,跟着走进隔壁间,然后打个暗号,就可以从隔间墙壁下面将纸条传过去。要是下面没有通,也可以从上面抛过去。

但是一进到厕所,俊一郎顿时认清这是多么天真的一个计划。几乎所有厕间都有人了,只有两间空着,但隔得相当远。

没办法了吗?

剩下的手段就只有进厕间后,找个地方把纸条藏起来了。搜查员应该现在也正观察着俊一郎才对,一定会看见他是进到哪间厕间里去的吧。

拜托了。

俊一郎带着祈祷般的心情,走到最里头的单间。在里面,他还是先试试看手机有没有恢复,但果然仍是连不上网路。

接着,他开始寻找藏纸条的地方,突然想到就这样放在马桶水箱上也可以吧?搜查员肯定会在他出去时,就接着进来才对。这样的话,应该要放在最显眼的地方才好。

可是……

事情也可能有个万一。如果是完全不相干的人先进来,看到这张纸条,搞不好会打开来看。而且要是他以为这是前一个人忘记带走的东西,还特地跑出厕间叫住俊一郎,那该怎么办呢?

水箱上头果然有点危险,还是藏起来好了。

第一个想到的地方是,水箱里面。过去在动作片里看过许多次,主角将手枪或药物装进塑胶袋,再把袋子藏进水箱里的场面。

可是,现在没有塑胶袋。

接着他想到的是厕纸卷筒芯的里头。不过,有一个更好的藏匿方法‥先把卫生纸拉出几公尺,将纸条夹进去再卷回原样。这样就算不相干的人先进来,也应该在发现纸条前就会上完厕所出去了。

只是,比搜查员先进来的人不一定只有一位。要是运气不好,有两个甚至更多人,肯定就会被发现了。另外,这个方法还有一个大问题。卷回去时如果不仔细弄好,厕纸上就会留有异状,但现在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慢慢卷。

俊一郎在片刻犹豫后,决定将纸条藏在三个备用厕纸中的一个。他小心翼翼地掀开外层包装,避免弄破,再将纸条塞进缝隙里。然后将包装恢复原状,让它看起来像是完全没有人碰过的模样。

一定要找到喔。

他刻意先冲过水,才开门要走出去时,就发现黑仔站在他眼前。

咦……?

黑仔似乎一直在等着他从单间走出来。俊一郎转头望了一眼整排厕间,里头全都有人,所以黑仔站在自己眼前,并不会显得不自然。

但是……

黑仔会在俊一郎进去的那间厕间前面等着,纯粹只是巧合吗?还是他有什么用意呢?

在思绪快速奔驰的一瞬间之后,俊一郎轻轻点头侧过身,黑仔则毫无反应地走进厕间。好想将耳朵贴在门上探听里头动静,但当然无法这么做。要是他出现这种举动,那就太过显眼了。

他无可奈何地走回入口,看到班长他们站在不会妨碍到人的角落发呆,似乎是在等人到齐。

「现在只剩下黑仔了。」

从班长的话听起来,可以明白使用单间的人只有俊一郎和黑仔。这项事实让俊一郎更为不安。

他有点太久了吧。

俊一郎简直像是可以看见黑仔在那间厕间里,搜遍每一个角落的画面。他不可能知道我藏了纸条。俊一郎在内心这样安慰自己,但仍是在意得不得了。

过没多久,黑仔从厕间里出来了。他直直朝这个方向走过来,稍稍瞥了一眼俊一郎。那道目光中究竟有没有蕴含特殊含意,俊一郎完全无法判断。

「这样就到齐了,我们回车上去吧。」

班长的这句话,驱使大家走出厕所。俊一郎想在出去前确认一下,下一个使用自己和黑仔进去的那间厕间的人是谁。但短短几秒的时间实在是看不清楚,非常可惜。

黑仔有发现我的纸条吗?

要是纸条平安无事,搜查员能找到吗?

关于后面这个问题,俊一郎不太担心。黑搜课里头都是菁英,虽然也有像曲矢这种例外,但其他人肯定都极为优秀。而且他原本就十分信任担任指挥官的新恒,如果是那位警部的属下,一定不会辜负自己的期待吧。

但对于前面那个问题,实在很难推理出头绪。黑仔和众人集合之后,并没有特别说些什么。因此俊一郎一开始也认为纸条应该还好端端地而暗自庆幸。但仔细一想,就算他真的找到了,应该也会在抵达目的地之前都保持沉默吧?为了别让其他人抢走自己的功劳,在见到黑术师之前,不将这件事透露给任何人或许也相当自然。

总之,我得小心黑仔这个人。

等到蝴蝶和猫娘从女生厕所中出来后,所有人就一同走回巴士。但是车门紧闭着,进不去车里。的场在驾驶座上,但他似乎睡得正熟,不管大家敲了多少次门,他都没反应。

「司机先生,请开门!」

班长忍不住提高音量朝里头大喊,并用力拍打车门。即使如此,还是花了点时间才叫醒的场。

「……真是不好意思,不小心打瞌睡了。」

的场朝着一个接一个上车的参加者频频低头致歉。然后,巴士终于出发了。

要是黑搜课的搜查员顺利找到那张纸条──外婆不晓得会有什么看法?新恒会做出何种判断呢?黑搜课接下来又会因此做出怎么样的行动呢?

在奔驰于高速公路上的巴士里,俊一郎心无旁鹜地持续思索。

新恒警部可能会说要中止卧底搜查。如果是他,应该会讲出「不能再让弦矢暴露在更多危险之中了」这种话,可是外婆肯定会回「还早」来反对他吧。因为某种没有特殊根据,但就认为「还可以再试试看」的感觉……

拜托,饶了我吧。

俊一郎简直能清晰预见外婆的反应,不禁感到绝望。尽管如此,他也认为目前还能继续待下去。要是在这里罢手,就会毫无斩获地收场,无论如何至少也想要得到一个关于黑术师的新资讯。

不,要找到他的所在地。

他激励不小心变得退怯的自己。

不管黑搜课打算采取什么行动,肯定都会在第三次休息时执行。厕所的单间应该是不能再用了。每次休息都去厕所,这种行为只会让其他人起疑,绝对要避免才好。必须在其他地方和搜查员接触。

但是,要在休息站的哪里呢?

俊一郎正绞尽脑汁思考时,车内突然响起完全出乎意料的宣告。

「那个──导航指示我在下一个交流道下去,剩下来似乎就都是走普通道路了。要是接下来还有出现什么新指示,或是关于下一次的休息,我会再告诉大家。」

车内一阵喧哗。即将下高速公路应该就意味着,现在离目的地已经相当接近了。无论谁内心都是这样想的吧?

搞不好没有第三次的休息。

俊一郎内心浮现这种可能性,精神不禁亢奋起来。再过几十分钟,或许就能亲眼见到那个黑术师了。光是这样想,身体就克制不住地颤抖着。那是正式上场前的兴奋颤抖,还是因为极度恐惧而生的颤抖,就连他自己也不太明白。

下了交流道之后,巴士持续奔驰在偏僻乡镇的平坦路面上。而路径转换为陡峭斜坡,是在开了大约十几分钟之后的事。似乎要翻过山头,车窗外的景色也从小乡镇的街景,转变为苍郁茂盛的林木。

目的地是在山里吗?

巴士里坐在最后头的人仍旧是俊一郎,但并非最后一排。因此即使他回头,也几乎看不见巴士后面有什么样的车子跟着。就算能确认这一点,他也不晓得哪一辆才是黑搜课跟踪用的车子。不过他就是想要亲眼瞧瞧,万一接下来会一路不停地直达目的地,这种念头就益发强烈了。

俊一郎正打算换位置时,猫娘突然站起身,而且还沿着走道向后走来。

她也想换位置呀?

俊一郎暗自担忧要是最后一排被她坐掉就麻烦了,没想到她居然在自己正后方坐了下来。

难道……

除了黑仔以外,猫娘也怀疑「间谍就是学者」吗?所以她为了监视自己,才特别换座位吗?这下要是移动到最后一排,她搞不好会以为自己是想要逃跑吧?

俊一郎正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做时──

「那个……」

听到猫娘有些迟疑的声音。

「找我有事?」

又不能不理睬她,总之先冷淡回应后──

「……巴士现在要去的,该不会是『七人山隘』吧?」

她像是鼓起莫大勇气似地发问。

「咦?」

俊一郎下意识地反问。

「学者不知道那个山隘吗?」

猫娘的声音里满满都是优越感。让人听了内心一把火,但现在或许该低声下气地询问比较好。

「你能告诉我关于那个山隘的事吗?」

俊一郎拿出小俊闹别扭时,安抚它用的甜腻声音拜托后──

「很久以前呢,有位旅人打算要越过那个山隘。」

猫娘生气勃勃地开始叙述。只是,她的语气并不像时下的高中女生,而像是在偷偷描述着她平日身处的现实情状般,这一点让俊一郎有些在意。不过,现在就是先专心聆听她要讲的内容。

「结果看到前方有个像是商人的男子倒在路上。他走近想要帮忙,却发现对方已经没有呼吸。那至少确认一下他的身分,帮忙把遗物送还给家人留念──旅人如此打算,查看行李时,忍不住大吃一惊。那个男人居然带着好像是动物的骸骨。旅人心下不舒服,急忙离开现场。不过往前走了一段路,就又看到一个男人倒在路上,同样已经断气,而且行李中也找到不知名的骨头。旅人不禁感到害怕而跑开。但这里可是山路,他马上就累得气喘吁吁。重整步伐继续向上走后,又遇到第三具尸体。接下来又重覆了好几次相同情况,接二连三地碰上死者。从第四个人开始,他就不再检查他们的行李了,不过恐怕是所有人都带着那种谜样的骨头。旅人不想再牵扯进去,所以即使发现第六具倒卧在地上的身影,他也装作没看见,迳自走过去。遇上第七人时也一样。就在快要抵达山隘的地点,又遇上了第八个人。不过旅人立刻移开目光,加快脚步正想要走过时,脚突然被拉住。旅人失声惊叫摔倒在地,那个死人朝他爬过来。旅人极力想要逃跑,但却全身瘫软,无法动弹。另一方面,那死人紧紧抓着旅人的单脚,渐渐沿着他的身躯爬上来。大腿、腰、腹、死人的脸逐渐逼近。旅人发出凄厉惨叫,持续地尖声嘶吼,然后才发现,仔细一看,死人好像在说些什么。旅人自然是不想听,但也并非完全不感到好奇,他停下叫声集中精神聆听,结果发现对方声音微弱地说:『救我……』旅人大吃一惊,仔细确认后才发现对方并非死人,而是活生生的人类。他慌忙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之后……」

「对方回答说,我们八个人正朝着御岳山前进。」俊一郎按捺不住,顺口接了下去。

「……御岳山?」

但猫娘一副茫然神情。

「咦?不是吗?」

「那八个人要前往的是,神明的灵山。」

「那果然是御岳山呀。」

「那座山……」

「是一座横跨长野到岐阜的活火山,自古就被当作修练之处,所以称作神明的灵山也不算错。」

「什么呀,学者,你果然还是晓得嘛。」

猫娘有些丧气,但又似乎暗暗感到些许佩服。

「没有,七人山隘这个名称,我是第一次听到。只是各地都有相近的传说流传着,刚好我也听过类似的故事罢了。」

当然是小时候从外婆那里听来的。

「学者听过的故事版本中,那八人是怎么样的一行人?」

「贩售谷物的批发商。」

「古物?是指古董吗?」

「怎么可能,是稻米之类的谷类啦。他们会采买大批谷物。不过因为那一年天候晴朗,再这样下去就会是大丰收,他们非常担忧米价会随之滑落,造成严重损失。所以吆喝了几位要好的同业,决定前往御岳山。不过他们不是去祈愿的。但在某层意义上,也可以说是相反的祈愿。」

「他们是想把骨头丢到灵山上,惹怒神明对吧?」

「没错,他们打算要污染山顶,借此引发灵山的怒火,带来暴风豪雨,让原本可能大丰收的作物全部死光,促使米价暴涨。」

「那八个人身上带的骨头是什么?」

「应该是马骨吧。」

「没错。」

「不过在前方等待他们的,是神明严酷的惩罚。八人中有七个人送命,只留一个活口,也是为了借由他,将他们的过错和神明责罚的恐怖之处,散播给世人知晓。」

「啊,原来是这样。只有一个人没死,是有这层意义在呀。」

「你听过的故事里不一样吗?」

「应该说,完全没有说明这个部分,只有说……最后仅剩一个人活下来。」

「也就是说,因为八人中有七人死了,所以才叫作七人山隘吧?」

「原本是写作『死』、『地面』的『地』和『人』,也有人称作『死地人山隘』。(注1)」

「哦,名字变成人数的七人,除了传说内容之外,应该也受到『七人怨灵』的影响吧?」

「那是什么?」

猫娘兴致高昂地追问。

「在海中身亡的死者亡灵会以七人一组的方式出现,撞见他们的人会发高烧致死,那么七人怨灵中的一人就能借此成佛,由新过世的死者递补空出的位置。所以虽然亡灵的成员会一直改变,但总是七人一起流浪徘徊。」

「……这也太恐怖了吧。」

猫娘露出胆怯的神情,说出了让俊一郎有些在意的话。

「不过七人山隘的马骨婆可能还是更吓人……」

「七人山隘有这种怪物吗?」

俊一郎不假思索地出声询问。她得意地回:

「学者知道的那个版本里,没有马骨婆吗?」

「这个名字我也是第一次听到。」

「那八人前往灵山的目的,还有带去的动物骨骸,都和学者说明的相同。不同的地方在于进入灵山之后……」

猫娘接下去叙述方才遭俊一郎打断的后半段传说。

「唯一生还的那个男人,是那群批发商里的老大,所以上灵山时,他也是率先走在最前头,其他七人则排成一列跟在他身后。行程中安插了适度休息,他们相当顺利地前进,就这样爬到从山脚算起约是三分之二路途的地点,领头男人正想说差不多该来休息时,就在山路旁看见一个正在小憩的老婆婆。是位身材十分娇小,像是地藏菩萨般的婆婆。平常这种情况下,他会在旁边坐下来休息,但考虑到自己这群人的此行目的,就不太愿意和他人扯上关系。所以男人打算无视老婆婆,直接走过去。再说,这位老婆婆看起来有些奇特,身上只穿着褴褛的薄和服,完全不像能爬过山隘的打扮,而且她的眼睛似乎看不见。在这种深山里,为什么会有一个瞎眼的老婆婆呢?一想到这点,突然就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男人加快脚步要从旁经过时,『请问,那位先生,可以背我到山隘吗?』老婆婆主动出声搭话。男人内心惊慌,但仍旧装作没听见迳自走过去。接着,老婆婆又朝下一个爬上来的人出声问道:『请问……』但是第二个人也不理睬她。男人暗忖,老婆婆肯定会对所有人都问过一遍,但应该不会有任何人真的背她吧。」

猫娘在这里稍作停顿后,又接着说:

「继续往上走了一会儿,差不多该休息一下了。男人停下脚步,回头往下一望,覆满草木的蜿蜒山径上,走在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的伙伴正在往上爬。往下数到第五个、第六个、第七个时,男人突然浑身僵硬。最后的第八个人,背着那个老婆婆。男人不敢置信。那家伙在八人中个性并没有特别乐于助人,反倒应该是那种就算有老人家在眼前倒下,也能面不改色地走过去的人。他明明是这种人,为什么会背着那位老婆婆?完全搞不懂。男人心下突然害怕起来,取消了原本预定的休息,又开始往上爬。但因为原本就到了该休息的时间,所以才走了一小段就累了,他没办法只好停下脚步,回望山路,看着第二个、第三个……走上来的伙伴。他想说确认一下第八个人还有没有背着那个老婆婆,结果居然是第七个人背着老婆婆。是数错了吗?他再仔细数了一遍,果然是第七个人。而且不管等多久,背着老婆婆的那个男人后方,一直没有出现第八人的身影。男人背上窜起一阵寒意,又再度放弃休息,朝着山路踏出步伐。但才走没多久,果然又感到疲惫,停下脚步后他忍不住又朝下方望去。第二个、第三个……他数着伙伴的人头,发现不知不觉中,现在是第六个人背着那位老婆婆。而他后面,没有第七人的身影。男人内心极为恐惧,不禁跑了起来。但这可是上坡道,没跑几步路他就上气不接下气。他停下脚步,想着不要再回头了,却还是忍不住朝下方看去。第二个、第三个……往上走来的伙伴中,现在是第五个人背着那位婆婆。原本应该跟在他身后的三个人,消失地无影无踪。接下来,男人再也不停下脚步,也不朝后方看,只是一心一意地朝着山隘持续前进。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喂』的一声叫唤,是第三个人在喊他。男人无视他继续向上爬,身后又传来『喂,有点奇怪耶』的声音。但男人还是不作声,后方伙伴也就不再说话。男人一直都能觉察到自己身后第二个人和第三个人的气息,但第四个人开始就感觉不到了。但这两个人,勉强还可以感知到他们的存在。而他们突然加快速度,开始朝着男人越来越靠近,但这股气势也没有持续很久。不久之后,第三个人的气息就消失了。接着过没多久,原本在后方拼命向上爬的第二个人的呼吸声,突然就听不见了。」

讲到这里,猫娘又再度暂歇了一会儿,才又往下说道:

「取而代之的是,『请问,那位先生,可以背我到山隘吗?』是那位老婆婆的声音。男人当然是装作没听见。但从背后不断地不断地不断地传来『请问,那位先生──』的声音。每次他听见这道声音,内心就泛起一股极为烦躁的感受,完全不想再听到第二次。不过要自己背那位老婆婆,这是绝对不可能。『请问,那位先生──』的声音响起,内心感到烦躁。『请问──』的话语传来,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请问──』,全身窜过寒意。『请问──』,头部发疼。『请问──』,拜托谁来救我。『请问──』、『请问──』、『请问──』,从后方不停传来老婆婆的叫唤,男人终于忍不住在内心大喊:吵死了,好啦!那瞬间,他背上顿时一沉,简直就像是背着一块巨岩般,感受到极为惊人的重量。照理说这个重量应该会让他当场倒下才对,然而男人的脚却朝前方迈出,不知为何他打算继续往上走,按照原本计划,持续登山。我办不到……男人在心中凄惨哀号,但双腿却完全停不下来。他的心脏开始剧烈鼓噪,气息紊乱,要是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下去,立刻就会命丧黄泉。他想到这点,就害怕得不得了,但又完全没有办法。脸色越来越苍白,但男人还是持续往上爬山。已经不行了……他正要放弃时,背后突然一轻,他就这样倒在地上。那里是山隘。男人明白自己千钧一发地获救了,但是他完全动弹不得。自己该不会得落魄地在这种荒郊野外死去吧?他正如此唉叹之时,就突然失去了意识。等他醒转,发现有人正走近的气息,因此他拼命伸长了手,终于抓住了旅人的一只脚。以上就是男人向旅人吐露的事情经过。」

猫娘的故事终于画下句点,比预想的还要长。

「是个相当有意思的怪谈耶。」

俊一郎真诚地说出感想,猫娘压低声音说:

「所以呀,经过七人山隘时,一定要小心这个马骨婆。」

「现在也会出现吗?」

他半开玩笑地探问,但猫娘的回答十分认真。

「没错。听说山路半途中,会出现嘴上说着『背我』的瞎眼老婆婆。」

「那么要是无视她走过去,她会边说『背我』边追上来吗?」

具体地想像一下,发现这情况其实相当恐怖。

「这样就没有获救的方法了耶。」

「总之,只能想办法逃到山隘。不过我也有听过一种说法,如果她说『背我』,那就反问她『我是第几个人』。如果她回答是『第八个』,那就算背她也不会有事。」

「因为在传说中,第八个男人最后有获救吗?」

「我想是这样没错。不过,根本不想背她吧?」

这瞬间,俊一郎突然感觉到一道视线。朝着右方看去,在走道另一头的同一排座位上,居然坐着黑仔。俊一郎太专心在听猫娘讲话,完全没发现他换了座位。

他是特地过来偷听我们讲话,确认谈话内容的吗?

即使俊一郎一直盯着他,黑仔也是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情。这段时间内,猫娘匆匆回到原本的位子,她想必也是发现黑仔在偷听两人对谈了吧。

这是个好机会,要去找他聊聊吗?

黑仔简直像是料到了俊一郎的想法,也迅速地回到原本的座位。

这个情况,果然是该看作他盯上自己了吗?

希望直到抵达目的地为止,黑仔都能将这份怀疑放在自己内心就好。然后,俊一郎必须在他告诉黑术师之前,想尽办法脱身。

俊一郎忍不住陷入忧虑中。这时,巴士突然开始奇妙地摇晃着。从开上山路开始,就有许多急转弯,车子常常向右或向左大幅度晃动。但现在的状态与其说是在转弯,更像是胡乱蛇行。

不会吧……

几乎就在俊一郎朝前方看去的同时,巴士冲破了崖边的围栏。

巴士车体朝着什么都没有的空间飞出去,在腾空的感觉中,俊一郎在座位上抱着头蹲下。

所有人身上都出现的那个死相……

指的原来是巴士意外吗……?

经过了一段异样漫长,却又极为短暂的时间。俊一郎的脑海中浮现了,记忆片段中残存的父母身影,还有外公和外婆,接着是小俊,后头也有曲矢、新恒和亚弓的身影。这些人一个接着一个出现,又从眼前消失。

没过多久,极为剧烈的冲击传遍全身,俊一郎顿时失去了意识。

注1:「死地人山隘」和「七人山隘」在日文中的读音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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