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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九孔之罠 十一 第二起命案

隔天早上,弦矢俊一郎来到森林宫殿时,城崎已经在能够一眼望见看优房间的走廊上待命了。

两人互道早安后,便按下门铃。她简直就像一直等在玄关似地,立刻神采奕奕地开门出来。

“昨天晚上有什么状况吗?”

俊一郎谨慎关切,看优却只是开朗地回答“没有”,便催他一块儿离开。

瞥向后方,城崎拉开一段距离尾随在后。

“我也更低调一点好了──”

俊一郎才说到一半,看优就勾住他的手臂。

“喂,你干麻──”

“弦矢侦探,你要保护我不受凶手的邪视攻击对吧?那当然是待在我身边一起走,跟我一起行动,才容易发现凶手。”

“是有道理,不过我应该要掌握住整体情──”

“那个城崎会负责的。”

再次回头望去,城崎确实在走路时有随时查看四周情况。

“你看吧。”

俊一郎望向一脸开心得意的看优。

……她真的理解自己身处的立场吗?

俊一郎感到十分忧心。还是她在装开朗呢?又或者这是她信赖死相学侦探及黑搜课的象征呢?

他们一边闲聊,一边沿着市区中的步道朝DARK MATTER研究所走去。他在谈话中对四周的路人──看起来多半是上班族──随时保持着高度警惕,因此主要还是看优在说,俊一郎只是偶尔应和。

至少嫌疑犯人数有限,还不算太艰难。

俊一郎听着看优说话,同时留意周遭动静,一面深深这么想。

只要检视擦身而过的人,朝着同方向前进的人,还有停下脚步的人里头,是否潜藏着研究所的人就好,这一点实在值得庆幸。而且嫌疑犯同时又是潜在的受害者,因此身边都跟着护卫。换句话说,凶手想发动邪视,必须闪过那些护卫的监视。

第二次犯案可不会像沙红螺那次容易得手。

他内心稍微有了几分把握,想要多与看优讨论一下案件的事,但她似乎一直闪躲聊这个话题,每次俊一郎才刚开个头,她就会立刻将谈话带往别的方向。

她是因为害怕吗?

这是正常反应,不过两人讲话的气氛总感觉像好朋友一起上学似的。当然这比她吓坏了要好,但还是希望她稍微有点危机意识。

俊一郎脑里涌现各种复杂的思绪时,研究所的大门已然映入眼帘。只要进到里面,在这块也能称为前庭的空间里,四周多了许多绿意。由此可见,院方是有意识地在研究所腹地内推动绿化。

那景色看起来很舒服,但凶手躲藏的地方因此增加也是不争的事实,非常棘手。

更何况门内还站着会长绫津瑠依,不,她在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只是俊一郎真心不想一大早就看见那张脸。

她今早的妆依然厚到令人难以置信,脸上还挂着大大的笑容,让人不禁要担心那张妆容会不会出现裂痕了。

“阿俊,早安。”

她甜蜜腻人的声音,让俊一郎后背窜起一阵寒意。

天啊,饶了我吧。

他在内心呐喊,嘴上仍是含糊不清地打招呼。

“打起精神,话讲清楚!”

“……早、早安。”

简直像是外婆在念他一样。

“会长早。”

“好,早。看优,你很有精神,很好。”

俊一郎他虽然想尽快离开这里……

“你躲到我身后。”

但他仍然不会忘记要留意看优的安危。

话虽如此,这种情况下谁都不晓得该提防那个方向才好,看优该躲在他的右边还是左边,或者是背后,还是该绕到前方呢?根本无从判断起。

不过看优一见到俊一郎挺身保护自己的举动,就雀跃地回“好”,紧紧偎向他的后背。这样一来左右两侧就毫无防备,但也无计可施,不管怎么躲,都不可能方方面面地彻底保护住她。

话说回来……

她率真的个性是很讨喜没错,不过神经也太大条了。到研究所里,非得好好讲她一顿才行。

俊一郎的姿势像是在半背着她,很难走,他伤脑筋地唤了声城崎,“麻烦你挡一下左右两侧”。不过瑠依已经匆忙跟在右后方了,城崎便自然补上左后方的空位。

这下,至少从三面将她围起来了。

即便如此还是不能大意──就在俊一郎如此告诫自己时。

“啊啊……”

短而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原本紧紧贴着自己的身躯忽然松脱,俊一郎惊慌转过头,她直挺挺地杵在眼前。

怎么会!

他迅速环顾四周,张开双臂想挡住看优的身体,却完全不知道自己该防御哪个方向好,最后只好如无头苍蝇般围着她绕圈圈,可是──

“啊啊啊啊啊……”

看优发出低沉却绵延不绝的惨叫声,左眼淌下一道血泪。

不,那不像眼泪只有几滴而已,而是不停汹涌流出的鲜红血潮,眼窝里蓄满了鲜血,霎时间就几乎看不见眼珠了,那里已经成为倾流大量鲜血的一个孔洞了。

“对不起……”

看优朝着不再搜寻四周、只是紧紧盯着自己的俊一郎说:

“……谢谢你。”

她说出感激的话语,同时右眼滑下一道真正的泪水后,便蓦地倒下,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她的身子。

“可恶!”

俊一郎短短吼了一声,双手抱起她,使出全力冲向研究所的玄关。后方传来城崎同样狂奔的气息,再后面,嘴里喊着奇特声响的瑠依也跟来了,不过现在自然没人有余力管她了。

“往这边。”

仁木贝副院长从玄关飞奔而出,指引俊一郎前往医务室。这时,似乎是刚得知消息而赶来的曲矢也现身了。将看优放在床上后,医师便将俊一郎、城崎及曲矢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仁木贝在场。

这时,瑠依才赶到。

“看优呢?”

“医师正在检查。”

曲矢跟城崎都默不作声,俊一郎便开口回答。

“在沙红螺之后,这次是看优……都是我不好。对不起。”

他对着瑠依低下头。

“你是受沙红螺之托接下来这起案子。”

瑠依的语气十分沉稳,之前不正经的态度简直就像是另一个人。

“因此身为死相学侦探,你当然有责任。”

“……我知道。”

“不过,阿俊,你面临的对手极为难缠,所以才会有黑搜课这个单位,而且能力出类拔萃的你外婆也从旁协助。阿俊,你绝对不需要一个人背负所有责任。”

“可是……”

“你不能光为了已经发生的事情懊悔不已,要仔细回想、分析,让这些经验成为往后的助力,不然她们两个肯定没办法安心成佛。”

听到这里,两人的身影清晰浮现脑海。

在嘴巴流出鲜血前,好似瞥了他一眼的沙红螺。

右眼滑下一行清泪后,说出“谢谢”的看优。

在她们领悟自己即将死去的短短一瞬间,仿佛都还顾念着俊一郎。

她们也会无法瞑目……

他愕然杵在原地时,瑠依已经踏进了医务室。

“喂,你还醒着吗?”

直到曲矢主动搭话,俊一郎才蓦然回过神。

“你还是这么有老婆婆缘耶。”

对于他惹人厌的玩笑话,俊一郎直接当作没听见,迳自问:

“其他人呢?”

“在你们来之前都到了。”

曲矢也没再揶揄他,正常回答。

“也就是说,不管是谁都有机会发动邪视。”

“看样子是。”

“不过昨天开会时,有决定每个人的负责人吧。”

“啊啊,你是雏狐,城崎是看优,我是火印跟阿倍留,唯木是翔太朗,大西是纱椰,小熊是海浮主任。”

“由于人数不够,海松谷院长拒绝了护卫。”

俊一郎语带讽刺,但曲矢看来并不介意。

“还有会长跟副院长身上没有出现死相,暂时先不安排护卫。”

“那只要询问每个负责人,所有人抵达研究所以后的一举一动不就──”

“是否有不在场证明,这一点或许是能知道。”

曲矢虽然这么回答,但似乎察觉到一切并非这么简单,俊一郎内心立刻泛起一抹不安。

“怎么一回──”

事?他正要追问时,仁木贝走出了医务室。

“怎么样?”

俊一郎立刻关切询问,副院长无力地摇摇头。

“还是没办法吗?”

“……很遗憾,对不起。”

仁木贝一脸难受地垂下头。

“怎么会……”

如果有谁该道歉,那也是俊一郎及黑搜课,然而曲矢跟城崎却看起来都没有受到太大打击。虽然他们也有可能只是刻意按捺住自身情感不显露在外,但那张冷淡的面容看了就让人火大。

在仁木贝的指示下,看优也被搬进地下避难所的职员房间。负责搬运的是曲矢跟城崎,而仁木贝、俊一郎及雏狐则随同前往。

看优被放置在前一天沙红螺躺的最里面那张床的旁边,仁木贝表示“沙红螺的遗体已经移至避难所中的冰柜里了”,不久后看优也会被送进去。看来直到案件告一段落为止,都要先隐瞒两人死亡的事实。

不过,她们还有愿意接收死亡通知的家人吗……?

俊一郎感到一股深刻的寂寞,并且……

昨天傍晚看优才在这里朝着沙红螺合掌致意,隔天一早居然自己也遇上了相同的横祸……

体悟到世事的无常,俊一郎内心很难受。

不过他立刻想起一件事,她肯定也知道凶手昨天打来的那通诡异电话,开启了自己身上的九孔之穴。

意思是,她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如果正因如此她才采取那种态度的话……

俊一郎对看优的默祷,一直持续到仁木贝委婉催促才停止。

接着,他与曲矢一起询问搜查员,追踪所有关系人今早的行动,不过能够确知的事实就如同左记一般非常稀少。

────────

看优 由俊一郎及城崎护卫,于八点五十五分左右抵达研究所,随后即因凶手的邪视,成为九孔之穴的第二位牺牲者。

海松谷 独自过来研究所,在八点半左右抵达,后来就一直待在院长室,没有不在场证明。

海浮 由小熊护卫,于八点三十三分左右抵达研究所,随后一直待在主任办公室,小熊则在走廊那侧的门外待命。不过因为办公室里还有另一扇直接通往外面的门,不算有不在场证明。

雏狐 没了俊一郎的护卫,独自前往研究所,于八点四十五分左右抵达。到院后直接去了图书室,在看书时听见外头的骚动。没有不在场证明。

火印与阿倍留 由曲矢护卫,于八点四十八分左右抵达研究所。自昨天起,阿倍留的身体状况就不太好(原因似乎是由于曲矢这位外人在场),火印表示希望暂时让两人独处后,就进入了研究所里的一间调查室。因为后来曲矢就去玄关接看优一行人,两人便没有不在场证明。

翔太朗 由唯木护卫,在八点五十分左右抵达研究所,随即去了一楼厕所,唯木则等在门外待命。然而从厕所的窗户能够清楚看见前庭,所以他没有不在场证明。

纱椰 由大西护卫,在八点五十分左右抵达研究所,比翔太朗早一步。在餐厅喝咖啡时说要去补妆,就跑到一楼的厕所,大西则在门外待命。然而因为从厕所的窗户能清楚看见前庭,所以她没有不在场证明。

────────

简而言之,所有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明。

“应该要把每个人看守的更紧一点。”

俊一郎忍不住向曲矢出言埋怨。

“我们又不可能跟到厕所里面去,而像海浮跟火印那样要求独处的情况,我们也没办法说不。”

“可是这些人全都是潜在受害者,还是嫌疑犯耶。”

“这种事不用你讲我也清楚得很。”

“既然这样──”

“喂喂,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吧。”

曲矢难得说出有建设性的意见,俊一郎顿时不知该怎么回应。

“听说看优平常就老是最后一个到研究所,换句话说,即使凶手今天比她更早来研究所,也不会令人起疑。”

“这一点凶手肯定也计算进去了。”

俊一郎依然积极讨论案情。

“只是,今天举止如常的只有海松谷跟海浮两个人,其他五人都跟平常不同,这一点很棘手。”

曲矢立刻指出最大的问题所在。

“据说几乎所有人早上都会去餐厅喝咖啡,只是因为昨天我们要求大家要尽量避免跟其他成员碰头,他们才会各自行动。”

“只有纱椰没听进去,是因为她的个性吧?”

“她确实是位美女,不过看起来很强势。”

“曲矢刑警,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喔?”

“我喔,我不喜欢那种瘦巴巴的,我喜欢再丰满一点……”

“像亚弓那样?”

“没错──你、你这混帐,你、你在胡说些什么!亚、亚、亚弓是我妹、妹妹耶!”

“什么呀,原来你有恋妹情节。”

俊一郎早就怀疑曲矢有恋妹倾向了,才会顺势说出口。

“玩笑话就先摆一边,先回来讲案子。”

他再次因曲矢立刻回复正经模样而感到诧异。要是平常,他肯定要对着俊一郎唠叨好一阵子才肯罢休。

“海松谷跟海浮这两人的行动的确跟平常一样,但也不能因此就说他们的嫌疑比较轻。”

“因为若是想要独处,按照平常习惯来做更恰当。”

曲矢认真的态度,又令俊一郎内心感到狐疑,不过他还是先将心思拉回讨论上。

“这样一来,不就每个人都很可疑吗?”

“我是认为嫌疑最大的还是翔太朗──”

“是吗?那家伙?”

曲矢表现出不太赞同的反应。

“我问每个人认为谁是凶手时,最常出现的名字就是他了。这么多人都怀疑他,这就很值得深思了。”

“这不像你。”

“什么?”

“你们这些侦探多半都性格别扭,应该要稀松平常地说,所以最多人怀疑的人才不是凶手吧。”

“相反的话也可以套在你身上。”

曲矢露出诧异的神情,俊一郎接着说:

“既然这么多人怀疑他,那家伙肯定是凶手──你平常不都会这么说吗?”

俊一郎声音不带起伏地淡然点出。

“我哪会。”

曲矢虽然立刻否认,却感觉不出他有生气,这反应不太像他。要是平常,他肯定会愤慨地回“最好是我头脑有这么单纯啦”。

“曲矢刑警。”

俊一郎又郑重地唤了他一声。

“干嘛?”

他回应的声音好似透着戒备。

“你差不多该跟我说实话了。”

“什么实话?”

“当然是新恒警部的事。”

“拜托,我都讲过好几次了──”

“跟黑术师有关吗?”

直捣核心的策略似乎奏效了,尽管只有短短一瞬,曲矢的脸色确实变了。

“难道新恒警部落进黑术师手──”

“你到底在讲──”

“不要瞒我。”

“没事。”

曲矢干脆地斩断俊一郎的担忧。

“你只要专心调查这起案子,做好死相学侦探的工作就行。”

“可是──”

“新恒警部也是这么希望的。”

这是什么意思?

警部没事吗?

后来不管俊一郎费尽唇舌想套话,曲矢依然坚持对这件事三缄其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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