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这个难以置信的消息,五人全都怔怔傻在原地。
“你手上那个就是吗?”
最先回过神的是新恒警部。
“不好意思。”
唯木说着,伸手递出一个大信封。如果是正常情况下,她肯定会在报告的同时将信封交给警部,今天却忘了这个动作,可见她内心有多惊慌。
“这是什么时候寄到的?”
“跟傍晚送来的邮件混在一起。”
警视厅会在固定的时间,将邮件跟包裹分送到各部门。不过明面上黑搜课是不存在的单位,因此如果有邮件包裹,就会是以个人名义寄送。
“上面没贴邮票也没盖邮戳。”
信封上写了警视厅的地址跟名称,还有“新恒警部收”等字样。
“收件人写警部,却没写寄件人,加上又没有邮票和邮戳,我就请鉴识科打开过了。”
“你这样处理很妥当。”
“结果里面又装了七个信封,也有给我和城崎的,我们就一起打开了,才发现是黑术师发出的邀请函。我猜剩余的五封也是同样的内容。”
大信封里面,七个小信封上的收件人姓名,分别是以下七人。
弦矢家的弦矢骏作、弦矢爱和弦矢俊一郎三人。
黑搜课的新恒警部、曲矢主任、唯木搜查官和城崎搜查官四人。
众人分别接过写有自己姓名的信封,打开来看。里面放了一张有黑色花样的白色卡片,上头写着这些文字:
邀请函
我邀请你莅临黑术师的城堡。
游戏差不多该收尾了,让我们好好面对彼此吧。
请务必跟其他六位一同前来。
只要缺少一个人,就会又发生咒术造成的无差别连续杀人案。
时间地点如下:
地点:𬶏予锣群岛的涛岛
时间:八月一日下午
不需要操烦食宿问题。
滞留岛上的时间预计是六天。
期待各位的莅临。
信一郎凑过去看俊一郎的卡片,流露出遗憾的神情,瞥了晃一一眼。
“看来没我们的戏份了。”
“对呀。就算拜托各位带我们去,可能也只会碍事。”
“毕竟这次跟咒术扯上关系,想必是超过我们的能力范围了。”
听见两人交谈,新恒低头致意。
“很感谢两位这次的协助,真的帮上大忙。”
“不用客气,既然都收到邀请函了,看来我们的推理也不过是白忙一场──”
“不是这样的。正是由于我们已几乎猜中黑术师的藏身处,他才会放弃抵抗,干脆主动送这种东西过来。”
“这不是用寄的,应该是有人拿过来的。既然这里是警视厅,应该有办法确认这件事吧?”
“我们会去查,但大概希望渺茫。”
信一郎的提议,新恒先是接受,又随即否决了成功的可能性,这不像他的作风。不过俊一郎的看法跟警部一致。
“飞鸟先生,𬶏予锣群岛的那些岛,你应该很了解吧?”
听见新恒的问题,信一郎笑着回:
“处理上次那件案子时,我有稍微调查过,但算不上多了解──”
“那这座涛岛呢?”
“听说这座岛是因为洋流常让海面风浪翻腾,船只靠岸困难,才会取这个名字,不过……”
他不知为何忽然欲言又止。但一听到他接下来的理由,俊一郎等人全都明白了。
“这个名称还有其他缘由吗?”
新恒追问,信一郎才答道:
“十几年前,某间大企业的董事长在这里盖了一栋别墅,建筑本身十分气派,空间也多到足以邀请客人来过夜,但只要海面风浪一大,船只就不能靠岸,后来那位董事长又因贪污遭到逮捕,终于在几年前被判有罪。我当时有听说他打算出售那栋别墅……我只知道这些了。”
“很够了。”
警部微微一笑。
“不过找不到买家,别墅日渐荒废,成了废墟,又传出奇怪的流言吗?”
“你真是料事如神。没错,那明明是一座无人岛,却一到晚上就会发出亮光……或者是,岛上应该只有那栋别墅,却会看见一座长得像高塔的东西……之类的。这一两年开始传出这些不明所以的流言。”
“和黑术师活跃的时期几乎重叠了呢。”
“听说有些当地居民因为这座岛会发出诡异的亮光,而称其为‘灯岛’,或因为能看到神秘高塔而叫它‘塔岛’(注2)。”
“还真是座奇怪的岛,跟黑术师简直绝配。”
曲矢的发言,众人纷纷表示同意,只有晃一侧着头。
“只是,就算他是一位力量庞大的咒术师,躲在那座孤岛上,有办法准确地向黑衣女子下指令吗?就算换成黑衣少年,也有同样的问题存在。”
他说出一针见血的疑问。
“说不定──”
信一郎灵光一闪。
“我们推敲出的三个藏身处里有摩馆市的废墟公寓大厦,搞不好他也有在那里出没。”
“你的意思是,那只是根据地之一吗?”
对于这个猜想,新恒似乎也赞同。
“距离邀请函上的日期还有一段时间,除了涛岛以外,我们也会针对那座公寓大厦同时展开调查。”
“万一那里有黑术师的手下在,情况会怎么样呢?”
俊一郎立刻担忧起这一点。
“嗯……这倒是不容易判断呢。”
“如果有手下在,当然是抓起来。”
慎重又深思熟虑的新恒,和鲁莽又思虑浅薄的曲矢提出的意见截然相反,俊一郎转向后者说:
“要在八月一日前引发事端,必须要经过审慎的评估。”
“为何?”
“万一惹火了黑术师,他很可能会引发无差别连续杀人案。”
“那是我们七人里有人没去涛岛的情况,跟废墟公寓大厦无关吧?”
“如果黑术师能讲理,当然没问题。可是,你觉得他是这么明理的人吗?”
俊一郎直指核心的言论,让平时最爱跟他斗嘴的曲矢也无法反驳,只是“唔”了一声。
“只不过──”
信一郎宛如在自言自语般地说:
“在假星影的身分彻底暴露之前,我们把藏身处的可能地点缩小至三个选项。黑术师借由某种咒术透过假星影得知了我们的进展,才会送邀请函过来。”
“原来如此。”
新恒露出同意的神情。
“你的意思是──现阶段,黑术师肯定连废墟公寓大厦可能会遭到搜查这一点都考量过了吧?”
“对。黑术师也许过于相信自己的力量没错,但他也十分认可黑搜课诸位跟弦矢俊一郎的能力。”
“好,那就可以捉人了。”
听了曲矢头脑简单的结论,信一郎笑着继续说:
“就算那栋废墟原先真的是黑术师的据点,现在可能完全就是字面上的情况了。”
“什么意思?”
“就是一座废墟,一个人都没有。”
“那家伙的手下呢?”
“我先回来讲一下邀请函送来前的讨论内容,如果黑术师真的是在单打独斗,那自然也没有会出来迎战黑搜课搜查员的手下。”
“这样更好,我们也落得轻松。”
相对于一听就明白的新恒,曲矢似乎还没进入状况。
“不过还是小心为上,即使可能没有人守在那里,却不晓得会不有人类以外的东西……这样讲或许更清楚。”
不过信一郎这么说后,两人皆是神情一变。
“或者是,到处都用咒术设下了陷阱之类的。”
晃一又提醒了一句。
“废墟公寓大厦的调查工作还是先由黑搜课负责进行,但要实际潜入时,我会请爱染老师陪同前往。”
新恒下了面面俱到的结论后又说:
“飞鸟先生和速水先生,真的很感谢两位的协助。我们已经订好了今晚的饭店,待会马上就带你们过去。”
新恒深深鞠躬致谢后,两人先回礼。
“我是抱着长期抗战的心理准备来的,再多忙几天也没问题──”
“废墟公寓大厦跟涛岛的调查工作,我也乐意鼎力相助喔。”
他们开口表明希望继续协助调查的意愿。
“不,已经很够了。”
新恒却果断拒绝。
“如果让两位更深入参与这件案子,说不准又会有两封邀请函送到这里来。我必须避免发生这种情况。”
只是,他不愧是行事周到的新恒,立刻清楚说明拒绝的理由。
“对方用的既然是咒术,那不管我或速水都无法与之抗衡。”
“说的也是。这时能派上用场的应该是祖父江耕介吧?”
祖父江耕介是专门写怪奇领域的作家,飞鸟信一郎的好朋友。过去曾一边游历日本乡下,一边在杂志上发表《日本传奇巡旅》、《日本怪谈纪行》和《日本妖怪行脚》等旅游文学的文章,还写了《日本传奇纪行》等著作。
“耕介确实是这方面的专家,但他又不会用咒术,还是不行啦。”
信一郎这么说后,目光转向晃一跟俊一郎,慌忙加上最后这一句。
“要是让他得知这个消息,绝对会硬要跟着去,拜托你们千万不能告诉他。”
“我明白了。”
晃一立刻答应,俊一郎也点头。
俊一郎虽然不认识祖父江耕介,但只要继续以死相学侦探的名义执业,也许有朝一日会在哪里遇上。信一郎多半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吧。
“那么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按照警部的意思,不再参与这件事吧?”
信一郎先征求晃一的同意后,才又转向新恒。
“不过最后,我还有一件事想问──”
他的目光依序扫过新恒、曲矢、俊一郎,最后是唯木。
“黑术师发出邀请函的对象,只有精挑细选的七个人,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吗?”
“包含我的外公外婆──”
俊一郎率先开口。
“这几人可以说都是迄今一直在阻止黑术师犯案的人。”
“唯木搜查官跟城崎搜查官也是吗?”
这次则由新恒回答。
“跟其他搜查员相比,他们两位更常去现场。如果黑术师有从旁观察每起案件的凶手一次次进行咒术杀人的过程,多半也会注意到唯木跟城崎。”
“原来如此,那弦矢骏作老师呢?”
信一郎的这个问题,一下子问倒了俊一郎,就连新恒也一样露出略带困惑的神情。
“弦矢老师肯定也有像爱染老师给俊一郎案情相关的建议那样,提供一些有助益的见解。只是从至今我对于案件的了解来看,弦矢老师感觉很少出现。”
“结果黑术师却连外公都邀请了……”
“为什么呢?”
对于信一郎的疑问,晃一轻轻说了一句:
“为了向弦矢俊一郎施压……”
现场顿时陷入一阵沉默。
“不管我怎么想,都觉得黑术师的目标好像是你。”
“你千万要小心。”
信一郎跟晃一注视俊一郎的神色满是担忧。
“我们黑搜课的四个人会全力保护弦矢的。”
“这家伙有我顾着,不会出事的。”
新恒跟曲矢的表态,令两人的神情顿时放松下来。
俊一郎陪曲矢开车送信一郎跟晃一到今晚住宿的饭店前,其实他很想待在饭店大厅跟两人再多聊几句,但看见他们都露出疲色,只约好下次再叙就先走了。
飞鸟信一郎跟速水晃一一直挥手目送他们,直到再也看不见车身为止。
俊一郎刚才还顾虑到两人累了,没想到自己也差不多,在回程车上沉沉入睡。
“我跟你讲话,等了老半天你也没有反应,结果我一转头去看,才发现你居然睡着了。那我刚才自己一个人讲了一大串,不就像白痴一样。”
一抵达产土大楼,曲矢立刻大发牢骚。
“掰掰,晚安。”
俊一郎却只抛下几个字,就迅速下车。
“你这个混帐,请客人喝杯咖啡不会死吧。”
他对曲矢连珠炮似的抱怨充耳不闻,踏进年代已久的大楼。从大楼入口回到侦探事务所的路上,他已经开始恍神了,一心只想赶快在床上躺平。
打开事务所的门,走进去。
喵、喵。
一听到小俊欢迎他回家的叫声,神智忽然清醒了。
“我回来了,你吃过晚餐了吗?”
喵呜。咪、喵。
跟小俊多讲几句话,疲惫感忽然减轻。
只是,小俊喵疗效──俊一郎总是暗自这么称呼──今晚却撑不了太久。过了一会儿,他又累了,只好趁还有一点力气时赶紧去洗澡,钻进被窝。
小俊理所当然地跟进来。平常他都会把小俊赶出去,但今天连那一丁点力气都没有,一人一猫就这样一起入睡了。
所以隔天一大早,小俊就把他叫醒了。他不理睬小俊,打算继续睡回笼觉,但小俊肚子饿了,一直吵他。
秀才遇到喵喵叫的小俊跟曲矢,有理说不清啊。
俊一郎的脑海浮现了仿效谚语“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这句蠢话,又渐渐睡去。看来他远比自己以为的还要疲惫。
那一天过后,表面上生活似乎又回归了安稳的日常,实则不同了。黑术师没有再引发新案件,最近也没有身上有棘手死相的委托人,每天都有大把时间陪小俊玩,这些都是事实。
只是,八月一日正逐渐逼近眼前。
黑术师正在𬶏予锣群岛的涛岛上等着自己。
在这种时空背景下,怎么可能安心过以往的生活。现在不管是观看委托人的死相时,陪小俊玩耍时,还是跟亚弓交谈,甚至是故意冷落擅自前来的曲矢时,八月一日这个日期都盘旋在俊一郎的脑海中。
摩馆市那栋废弃公寓大厦经过黑搜课的彻查后,确定里头完全没人,就连擅自借住的流浪汉都没看到。原因就出在于,那是附近知名的“闹鬼大厦”。
明明窗户全都关着,却有一只白皙手臂垂挂在窗外。
有人撞见长得像人类的东西沿着外墙向上爬。
一张脸从阳台探出来望着下面,然后碰地一声就掉下一颗头。
一扇窗忽然亮了,随即又换成另一扇亮起。
──好几则近似鬼故事的流言不胫而走。
黑搜课当然不会这样就被吓跑了,反倒冲动闯进去了。
“曲矢刑警,一定是你吧?”
曲矢来事务所传达这项消息时,俊一郎问他。
“为什么是我。有可能吗?”
“毕竟黑搜课没有其他人会这么冲动了吧?”
“如果你是说,经常站在最前面领导大家的话,也是啦,看来也只有我最适合这个位置了,不过──”
“少幻想了,到底是谁?”
俊一郎不理睬他的自吹自擂,气得曲矢双颊都鼓起来了,不悦地回答。
“城崎啦。”
“咦?是他……”
俊一郎讲到一半就打住了,某个疑惑在脑海中成形。
“那家伙一个人擅自闯进那栋大厦里,也是因为这样,我们才确定里面真的没人。”
“新恒警部怎么想?”
“他严厉警告了城崎一番,但没有特别处罚他。”
俊一郎早就察觉到,新恒似乎特别包容像曲矢跟城崎这种组织中的异类。不过警部是一位出色的管理者,想必有信心能跟这种类型顺利合作吧。
不过俊一郎此刻最想知道的并非这方面的资讯。
“不,我不是要问这个,我想知道的是──警部怎么理解城崎擅闯大厦的行动?”
“我没有直接问他,不过──”
曲矢先说了这句。
“他的想法恐怕跟你一样,至少我看起来是这样。”
“上次你跟我说城崎最近怪怪的,我跟你说,这种非常时期最好小心为上。”
“嗯,所以我后来就告诉新恒那件事了。”
“我当时刻意讲得比较模糊,不过那时候,曲矢刑警,你是怎么想的?”
曲矢露出极为凝重的神情。
“就是你大概在担心──那家伙倒戈到黑术师的阵营了吧。”
“果然会这样想啊。”
“只要黑术师施展咒术,就算不是出于城崎本人的意愿,从结果上来说,那家伙还是成了卧底黑搜课的间谍。你也是怕会这样吧。”
“万一这个怀疑是正确的……”
俊一郎特意语带保留。
“那就代表──那栋废弃公寓大厦果然是黑术师的据点。”
“为了掩饰这一点,城崎才假装一个人擅自行动,回报虚假的消息。”
“做这件事的如果是唯木,背后肯定有问题,但他的性格闯出这种祸也不奇怪,黑术师或许也是考虑到这一层因素。”
“所以咧,该怎么办?”
俊一郎很担忧日后该如何处置城崎。
“新恒在接受城崎的报告后,同时暗地也调派几位搜查员去那栋废弃公寓大厦调查,尝试了几种事先向爱染老师请教来的确认方式,发现现场清楚残留着用过咒术的痕迹,不过现在那些咒术已经失效了。”
也就是说,新恒早就采取行动了。
“这么一来,就无从判断城崎只是一时冲动,还是受黑术师操控了。”
“不管怎样,新恒目前是打算放他自由发挥。”
“意思是,还是让他一起去涛岛吗?”
“废话。叫他一个人不要去,他马上就会起疑。”
“是这样没错,可是……”
要深入敌营已经很紧张了,在这种时候还要担心七个人里可能有黑术师的间谍……这情况也太危险了吧?
俊一郎内心漾开难以言喻的不安。
注2:在日文中,“灯”、“塔”跟“涛”都有相同的读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