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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正义的警方与最无耻的战术 第四章 重现犯案过程

1

「阿武隈律师,辩护的瓶颈应该是监视器画面吧?」

或许是不久前检方和被告方有过激烈攻防的关系,法庭里依旧喧闹不已。一走出法院,我忍不住这么问。

「连你也这么想?案子这样下去果然很难打赢吧?」

「对啊,阿武隈律师虽然巧妙地否定犯案动机和认罪口供,但毕竟不够充分,只要那段防盗监视器画面存在,依旧难以确定陪审团会做出什么样的裁决。」

尽管阿武隈做出有效的反诘问,我方依然缺乏物证,在防盗监视器画面这份物证面前,他的论证什么时候会被推翻都不奇怪。

「判断正确,我也有同样想法,陪审团现在大概也在讨论同样的话题吧。他们可能会说,被告的认罪口供是有些疑点,但光凭监视器画面就能证明一切了,本案辩护人只想放烟雾弹……」

「就是说啊,看来小田桐检察官也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才会刻意在最后不断重播那段监视器影片。

「也好,这么一来我们就明白接下来该做什么。」

「意思是……得做好推翻监视器画面的准备?」

阿武隈轻声一笑说:「你总算明白该怎么做了,尤其是我们既然主张今井被告并没有出手推人,其实是想将被害人拉上来,要是一直提不出任何证据来佐证,完全可以想像小田桐检察官在最终陈词会讲些什么。」

「我多少也猜得到,他一定会说『辩护人不断挑剔我方证据的毛病,结果连半点具体的反证也拿不出来』吧?」

「没错,幸好我有想到一、两个疑点。那台防盗监视器的功能不只有录影而已吧?还有其他特点。」

「是的,还有动态感测功能,一侦测到动作就会自动录影下来,再透过无线网路传送到指定的硬碟保存……」

「对,重点就是这个『动态感测』。这代表户嶋社长和今井被告两人凑巧在顶楼碰面的前后时间里只要有任何活动,应该都会被监视器录影下来才对。」

「……像是有阵风把遗书吹跑了?」

「是啊,如果真有录到这种画面就太方便了。或是户嶋社长一个人跑上顶楼四处打转,犹豫着要不要跳楼自杀的画面也很赞。」

「原来如此,可是我之前跟检方要来的证据清单里,完全没有这样的影片啊。」

证据清单顾名思义是上头记载了本案检方所掌握的全部证据,影片也包含在内。

「不是只有写在证据清单上的东西才叫做证据,比如说,把防盗监视器的影片交给警方的是辻副社长吧,这么一来,他有可能在交出硬碟前自己就先删除其中一部分。」

「会吗?储存影片的硬碟是放在副社长室里没错,说不定他真的可以动手删除档案,但他何必要这么做?就算社长真的自杀,副社长有必要湮灭证据吗?」

「不能说完全没有。那家伙本来就一直在追踪有前科的员工动向,若抓到什么小辫子就能把他们赶跑。就算社长真的是自杀,为了赶跑这群有前科的员工,他也可能会暗地里盘算些什么。」

「这么说的话,确实有可能……」

在庭审前,我压根儿没思考过这种可能性,拜阿武隈的反诘问之赐,现在终于明白辻副社长真正的想法。

「不过该怎么找到连警方都没有发现,甚至连到底有没有都不晓得的影片呢?」

「现在只能去他们公司逼问辻副社长。幸好我有可以识破谎言的特级超能力,只要让他情绪动摇,便能察觉到底有没有其他未公开的录影片段。要是能问出户嶋社长是否有自杀的理由也成。」

「原来如此……可是辻副社长应该不会理我们吧?他不但是检方证人,又讨厌我们,而且阿武隈律师刚刚在法庭上还不断眨低他耶。」

「是啊,只能尽量放低身段应付了。本多,我看你还是不要跟来比较好,说不定得要下跪磕头呢。」

看来我要重新评价阿武隈。这家伙会毫不犹豫地讥笑、嘲弄、陷害人,可是有必要的话,竟然愿意低头道歉,既然这样,我又有什么好犹豫的?

「不,请务必让我同行!要磕头道歉的话,也算我一个。两个人一起跪下来,视觉上的冲击力也比较强啊。」

阿武隈满脸坏笑地说:「有志气!既然要跟来,你就得绝对服从我的指示,我说磕头道歉就要马上磕下去;要是叫你切腹,就在内脏不会损伤的程度割一下;真的要你舔对方的脚,就连屁股也一起舔了。你办得到吗?」

「明白了,如果能证明被告无罪,那都是小事。」

这的确是我毫不做作的真心话。

「为了委托人愿意拼尽全力吗?我倒是不讨厌你这一点。」

我们很稀奇地意见一致。

只是,那时候我万万没想到阿武隈所谓的「竭尽全力」,老是会往出乎意料的方向发展,接下来果然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2

一抵达清扫网路有限公司,我们就提出希望和副社长会面的请求。

「请稍等一下。」

拿起电话听筒的职员没几秒钟就一脸歉意地答覆我们:「非常抱歉,现在副社长公务繁忙,两位请回吧。」

态度果然变差了。反正对方会一口回绝也在意料之中,阿武隈根本不为所动,其实我也没看过这家伙动摇的表情。

「好的,真抱歉提出无理的请求。」阿武隈表面上依然彬彬有礼。「只是站在我们的立场,实在不能就这样直接回去,请转达辻副社长,不管要等几个小时,在他下班返家前,我们都会在此恭候大驾。因此,为了不要耽误双方宝贵的时间,现在要是能请他拨出个五分钟会面,才是最快的解决办法。」

阿武隈最擅长的说服方式果然是软硬兼施。

「我转达一下,请稍等。」

职员再次拿起听筒,接下来总算听到我们期待的答覆。

「辻副社长可以和两位会面了,请往这边走。」

第一道关卡看来突破了,我们道谢后往副社长室移动。

才刚踏进副社长室,对方劈头就说:

「我跟你们没有什么好说的,两位不能打道回府吗?」

对方态度变差是情有可原,只是阿武隈当然不会乖乖地认命退下。

「您可能有些误解,我们不过是想要证明贵公司的员工不是杀人犯而已,相信对贵公司来说,这也有正面影响才对吧?」

「我不这么认为,也跟在法庭上说了我那么多坏话的人没什么好谈的。」

这句话听来言之成理。

「真是无妄之灾!因为你的缘故,我被当成完全不懂得善待员工的经营者,你晓得这么一来会造成多少不良影响吗?接下来我还得扛下户嶋社长留下来的重担耶。」

「不见得如此。您要是继任社长,应该会让公司立即退出协力雇主制度吧?就算现在便公开这个方针,也只有有前科的职员才会感到不满,其他和您一样不愿意跟更生人一起工作的员工绝对会站在您这边。」

「……不过是种可能性罢了。」

辻副社长并没有全盘否定,语气似乎没有方才那么尖锐。阿武隈随即接口说:

「辻副社长,我们只是想要帮助无辜的委托人。现在户嶋社长不幸身亡,逝世的原因或许不是杀人,而是自杀或意外事故。要将今井被告当作有前科的麻烦人物当然是您的自由,但这次的案子今井不见得绝对是犯人。社长已然过世,要是还有员工蒙受不白之冤,就这样被剥夺一辈子的时间,无论是贵公司或是您本人在良心上都会过意不去吧?」

动之以情、说之以理,阿武隈拼命说服之下,辻副社长的态度稍微和缓了些。阿武隈的说词多少还是有点成效。

「你说的或许没错,但你大概又偷装了麦克风想录音吧?我实在不想再跟你们多说什么,天晓得你会把我个人的发言拿去做什么用。」

这番话实在太有道理,我一时想不出任何借口辩解,毕竟是我们先偷偷录下他说过的话,然后在法庭上拿来把他逼进死胡同里。

「所以,意思是只要我们能够证明身上没带录音器材,您就愿意稍微和我们谈谈吗?这样的话事情很好办,本多,我们全裸吧!」

「咦!」

言语实在无法表达我在这一瞬间受到的冲击。这家伙跟我讲过要跟他来拜访,就得做好随时切腹的心理准备,可是,我压根儿没想到竟然需要脱光全身衣物。

可是阿武隈老早就扯下领带,正打算脱掉上衣,他是认真的。

「你是认真的吗?真的要在这里脱个精光?」

「是啊,有这个必要。」

阿武隈立刻解答我的疑问。

真的要当场全裸吗?我扪心自问,答案马上浮现在眼前。是的,没错!很遗憾的是,脱掉全身衣物证明身上没带麦克风之类的录音器材确实合理。

「喂!等一下,你们两个想干嘛!」

对方马上就手足无措。那当然,毕竟眼前有两个大男人开始脱衣服了。

「一看就懂了吧?按照您所期望的,我们想证明身上真的没有麦克风。」

阿武隈已上半身赤裸,鞋袜和西装裤也毫不犹豫地脱下来,正打算扯下四角内裤。

我实在太震撼了。阿武隈常常说会尽全力争取法庭上的胜利,但竟然会做到这种地步吗?这代表我也要依样画葫芦?

没有什么好迟疑的,我仿效阿武隈,也开始脱掉身上衣服。

「开什么玩笑!你们不要在这里脱衣服!」

「我们不是在开玩笑,不过是律师为了被告做出自己能力所及的事而已。」

阿武隈终于脱到一丝不挂,他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我也仿效他的架式端坐在一旁。

「请看看,我们完全没私自藏带麦克风之类的录音器材,不过两腿中间倒是有类似麦克风的东西,这就要请您见谅。」

「你是疯了吗!」

我也有同感。

「随便您怎么说,为了证明今井被告的清白,拜托让我们请教几个问题吧!」

阿武隈说完,双手就撑在地上——这家伙竟然跪地磕头了!在意识到羞耻心之前,我不由得想先感叹一下。为了打赢官司,阿武隈竟然愿意做到这种地步!接着,我马上跟随阿武隈的脚步一起磕头恳求。

这时候,我们听到有人咚咚咚敲着办公室的门。

「副社长,您还好吗?」门的另一头有名女性这么问,大概是秘书或其他职员吧?里头吵成这样,她当然会担心。

「不,没事,没有什么问题,你下去吧!」

辻副社长慌忙阻止对方,大概不想让人看到自己面前有两个全身光溜溜的大男人跪下磕头的情景吧。正确来说,我们当然也如此期望。我可不希望这副模样被任何人看到,特别是女性。

「够了!我明白了,想问什么就快问,你们赶紧给我把衣服穿上!」

副社长终于同意对话,而且我注意到他的情绪明显动摇了。

不管是谁,看到两个全裸的大男人在眼前下跪磕头一定会大受冲击吧。太有意思了,原来我们全裸下跪磕头不单是为了证明身上没有任何录音器材,也是为了动摇副社长的情绪。

「请您指点一下吧,过世的户嶋社长有任何自杀的动机吗?」

「没有这回事!公司的经营状况虽然不乐观,但这不是抛弃生命的理由!」

「关于防盗监视器拍到的画面,只有您交给警方的那一段影片吗?」

「去问警察!整个硬碟我都让警方拿走了!」

「不过硬碟本身是由您管理,除了法庭上提出的影片之外,没有其他档案吗?」

「我不是讲过不晓得吗?不管你问几次,答案都是一样的!」

这一瞬间,阿武隈朝我瞄了一眼,难道他识破谎言了?意思是现在辻副社长的话语有虚假之处?但我还是不懂刚刚那句话到底哪里可疑。

「交给警方的影片原档,您完全没动过?」

「没错!」

「您跟本案唯一的关联就只有这些?」

「对。怎么会跟我有关!」

阿武隈微微一笑。

「太感谢您了,听到这些答覆就足够了。本多,该走啰!」

「啊,好的!」

我们都脱光衣服跪地磕头了,真的没有要再问些别的了吗?阿武隈似乎觉得已经够了,我们两人马上穿好衣服离开副社长室。

走出副社长室的阿武隈,露出一脸满足的表情。

「两个大男人在你面前脱个精光还下跪磕头,不管是谁都会情绪动摇。记好了,这招是咱们日本人的最强最终兵器『全裸土下座』!」

「话这么说是没错啦……」

若是小说里虚构的场景也就罢了,光是眼前有人跪下来朝自己磕头就会带来相当大的冲击,更何况对方还是全裸。

「不过阿武隈律师怎么会那么熟练地脱起衣服……难道你以前也用过同样的招式吗?」

「那是秘密。你这家伙运气还挺不错的,第一次全裸下跪只有区区一名观众。」

这副口吻好像在暗示他以前曾在众目睽睽下使出「全裸土下座」。

「先别提这个,言归正传吧。很遗憾的是从副社长的说词听来,户嶋社长似乎没有什么非得自杀不可的动机。」

「那就不太妙了……可是,副社长在别的地方撒谎了吧?」

「对,他不是说整个硬碟都交给警方,不晓得还有什么影片吗?我识破这是谎话。不只这里,他后面说的也全都在瞎扯。」

「什么……」我回想着他们方才的对话。「阿武隈律师是这么问的吧?『交给警方的影片原档,您完全没动过?』副社长则回答:『没错!』难道这个回答也在骗人?」

「没错。还有我问:『您跟本案唯一的关联就只有这些?』他回答:『怎么会跟我有关!』这也是假的。」

我已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等一下……假设副社长说『不晓得』是在撒谎,那就是他知道真相?他知道硬碟里还有哪些档案?而且那跟命案有关?」

「是啊,他将硬碟交给警方前一定先看过内容。案发后有人刻意散播防盗监视器的影片,说不定也是他的手笔。好消息来了!本多,我知道该怎么打赢官司了。」

「咦!」

阿武隈的思考依旧超前我好几步。

「如果是真的就太棒了……你到底打算怎么做?」

阿武隈没答话,只是对我露出有点像小孩子恶作剧般的微笑。

「不能在这里透露,这里可是敌方的公司,隔墙有耳啊。」

真正要紧的事,每次阿武隈都不告诉我,还真有点讨厌。与其说是防备敌人,不如说单纯就是小气吧?

「你至少给我一点线索。」

「线索吗……对了,之前舆论不是批判过防盗摄影机,或是说监视摄影机带来的弊端吗?美国也有类似案件,就是不确定是否拍到保姆虐待小婴儿的那个案例,两者完全一样!坦白说,我一开始就想这么操作,但没找到更妥善的用法,现在想到最大限度的玩法啦,神奈川县警察万岁。」

遗憾的是,我完全没听过阿武隈提起的案件,也只能咒骂自己不够用功了。

「好,该着手准备明天的庭审,我们还是有必要上顶楼一趟。」

「啊,好的。我来联络一下志野冢常务,他应该会给予我们许可。」

3

我们毫不意外地获得志野冢常务的许可,再次来到湘南芙萝拉大楼的顶楼案发现场。

「所以阿武隈律师到底想在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拍摄本案的再现影片,这次轮到辩护律师七种道具之一的『手提录影机』派上用场!不过最近好像用智慧型手机就可以解决了……先来准备一下,这地方不是被拿来当成仓库吗?你先拿条绳子或是带子,对了,还需要水桶。」

他到底想干嘛?虽然擅自使用别人的东西应该算违法行为,可是阿武隈直接东翻西找,发现一条塑胶绳和空的水桶。

「你拿这些东西到底想做什么?」

「乖乖把外套脱掉吧。」

「什么跟什么啊!」我忍不住放声大叫。

这家伙虽然三不五时就会有些莫名其妙的发言,但为什么要让我一天脱两次衣服?

「快点!当然是有必要才会叫你脱。」

就这样,西装外套被他剥下来抢走。

接着,阿武隈又开始做出奇异的举动。他先把我的西装外套套在水桶上,再用找到的绳子捆好,看来这下子西装必定会变得皱巴巴的了。

他走到顶楼一角,找到被害人户嶋社长摔落的地方,把套着西装外套的水桶搁在那处外墙施工的鹰架上,并让捆好的绳子垂落。

「啊,我终于懂了,你说要拍再现案发经过的影片,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对,你负责演今井。明白了吗?先走上顶楼,再一口气跑到这个水桶旁边,水桶快掉下去的时候把它拉起来。」

「这当然没问题,可是要怎么重现被害人快掉下去的那一幕?」

「所以我才捆上绳子啊。我会爬到下一层的鹰架上,你快接近时,我就用力拉绳子把水桶给扯下去。」

外墙施工用的鹰架的确有好几层,站在下头拉扯绳子应该很简单。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我把水桶扯下来时,你别跟着往下掉喔!绝对会摔死的。」

「嗯,我会小心。」

「好,准备啰,这也拿去用。」

阿武隈把他常吃的香烟巧克力整盒递给我。影片中的今井被告确实在抽烟,这是为了重演那个画面吧。

接着,我们又擅自拿散落各处的东西搭出高高的台座,把手机搁在台座上摆好位置。警方已把防盗监视器当成证物没收,不过防盗监视器原本应该是设置在这个位置。

「好,开始录影。」

阿武隈慎重其事地调整智慧型手机摆放的位置,再慢慢移开脚步,朝外墙施工用的鹰架移动。他发出咚咚声响大声走下梯子,来到水桶摆放位置的正下方。

「你把水桶上绑好的绳子垂下来。」

「等、等一下。」

这可是跌下去会摔死人的高度,我抓紧塑胶绳,胆颤心惊地朝没有围栏的地方移动,慎重地探出身子朝下看。

站在六层楼高的大楼最顶端,光是高度就让人感到一阵晕眩。我压抑着内心恐惧凝神一看,大楼因为施工的关系覆盖着一层防水布,阿武隈的右手则从防水布的缝隙孤零零地伸出来。

为了让阿武隈可以用右手抓到,我先拿好绑在水桶上的塑胶绳,再小心翼翼地把绳子往下放,幸好阿武隈就站在正下方的鹰架,距离非常接近,大概不到三十公分左右。

「阿武隈律师,看得到绳子吗?就在你的手附近。」

「喔,好像有个什么东西伸过来了,是这条吗?」

下一瞬间,我感觉到有人用力将我的身体往下扯。

「等一下!那是我的领带,再拉我会摔死的!」

「开玩笑的,这条才对。」

阿武隈竟然事不关己地笑了。怎么会有人弄错塑胶绳和领带?他绝对是故意的!

我终于让这家伙抓住绳子的另一端。

「好,大概没什么问题,手机还在录影,赶紧行动吧。你重现一下走上顶楼再过来的过程,我负责拉绳子。」

「知道了。」

依据今井的证词,他不过是上来顶楼抽烟,结果碰巧看到户嶋社长就快摔下去,才慌忙想把对方拉上来。

为了忠实重现今井的动作,我先离开顶楼,再扮演他的角色重新踏入现场。我没抽烟,而是拿出阿武隈给的香烟巧克力,叼了一根在嘴里。

再来是假装注意到户嶋社长后,朝右方移动。站在下头的阿武隈应该正在慢慢拉扯绑住塑胶水桶的绳子吧?水桶摇摇晃晃,感觉快掉下去。

「我要跑过去了!」

我本来想要像影片中一样,把嘴里的香烟巧克力吐出来,但又不想浪费食物,所以就一口咬碎,接着朝模拟户嶋社长的水桶冲过去,伸出右手想要抓住那件西装外套。

塑胶水桶的重量很轻,本来应该能用右手拉上来,但实际上想拉上来的应该是户嶋社长数十公斤重的身躯。阿武隈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重现这点,他使劲扯住绳子,水桶就这样从我手中逃开,从顶楼上掉下去。

这里是屋顶,下头还有行人经过,水桶要是直接掉落有可能会砸伤人,不过正下方的阿武隈早就抓住捆在水桶上的塑胶绳,水桶吊在半空中摇摇晃晃,不断擦过防水布,倒是没有掉下去。

「很好!大致上就是这样,你来帮个忙,水桶我拉不回来。」

「啊,好的。」

我从鹰架的阶梯往下走向阿武隈的所在位置,他伸手穿过防水布的空隙拉住绳子的一头。让手腕穿过那道缝隙是没问题,但水桶可就进不去了,要回收得费一番功夫。

「怎么办,水桶挤不进去耶。」

「惨了,我没考虑到这一点,可以拆开这块防水布吗?」

「呃……可以是可以,但太危险了,还是不要勉强比较好。」

这层薄薄的防水布外头就是六层楼的高空。鹰架本身虽然还算坚固,但要站在这里拆除防水布还是很吓人。

「真没办法,你先回去顶楼,再从上面拉一次。」

「啊,好。」

我只能再次爬回顶楼,从下头的阿武隈手中接过绳子,胆颤心惊地把水桶拉上来。

我跟阿武隈终于平安无事地回到顶楼,拆下塑胶桶上头的绳子,拿回我变得皱巴巴的西装外套,希望整烫一下可以补救。

另一方面,阿武隈则是把手机拿下来察看。

「怎么样?拍得还清楚吗?」

「嗯,播出来瞧瞧吧。」

阿武隈盯着手上的手机画面。影片开始播放,走上顶楼的我嘴里叼着替代香烟的巧克力,接着发现代表户嶋社长的塑胶桶便急忙跑过去,伸出右手想要把它拉上来,但因为阿武隈在用力把绳子往下扯,最后水桶还是掉下去了。

虽然有点傻里傻气的,不过基本上还算忠实呈现一连串动作,然而这段影片看起来跟检方提出的证物大相径庭。

「真不能小看智慧型手机的录影功能,比起检方提出的那段影片,我们这段影片的画质好太多了。」

「是啊,检方的影片跟连环漫画没两样。」

「拍摄完这段影片要怎么运用?我觉得没有什么可以拿来反证的地方呀。」

「你错了,这才是一切的关键,我现在重新编辑一下影片,你等等。」

阿武隈从公事包拿出笔记型电脑,用无线传输之类的方式将影片复制到电脑,并用编辑程式打开影片。

问题在这时发生了,没想到用编辑程式打开影片出乎意料地很花时间。

「好久啊……」

「唉,因为影片档案很大嘛,如果是专门用来处理影片的电脑也就算了,过气机种的笔电还能怎么办?都怪智慧型手机设定的录影画质太高了。」

又过了几分钟,笔电好不容易打开了档案。

「好,魔法的时间到了,看好啰!」

阿武隈操作着软体,我大概已猜到他想做什么。

他先调低画质,让影片看起来跟证物的影片类似;又大幅调低影片帧数,从一秒钟三十格改成只剩下个位数,看起来根本就不像影片,简直像在播放连续照片似的。

「好,重播一次。」

又经过漫长的转档时间,影片终于可以播放。

「啊啊啊!」

看到阿武隈重新编辑过的片子,我不由得惨叫。

我走上顶楼后朝水桶的位置移动,这些动作乍看就像格子数很少的连环图画。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要把水桶拉上来的那格跳掉了,怎么看都像想要将水桶推下顶楼。

「嗯,大致是这样,再调整一下,影片看来就跟检方的证据一模一样。」

「你为什么还能那么冷静?这就是案子的真相吧?今井先生是真的想要把快摔下楼的社长拉上来,所以西装背后才会验出他的DNA,偏偏防盗监视器的画质太差,才会看起来跟推人没两样!阿武隈律师,我们只要出示这段影片和编辑前的原档,应该就能获判无罪了吧?」

「可惜并不是这样,光是这段影片就有一大堆问题。」

「咦?会有什么问题……」

「最基本的是,没经过公审前整理手续允许的证据可以在法庭上提出吗?」

我竟然漏掉这个单纯到不能再单纯的重点。

「要、要这么说的话,的确……」

上次的杀人案件,我方承认了检方提出的新证据,但也半强迫地提出我们的新证物,然而这次的案子不太可能依样画葫芦。好不容易拍出可以充当证据的影片,却派不上任何用场吗?

「阿武隈律师,你刚刚说的那个美国保姆案,为什么不在开庭前跟我说呢……要是在公审的整理手续前拍好这样的影片,不就得了?」

我多少有点抱怨,出乎意料的是阿武隈只是咧嘴一笑。

「你错了,我就是知道才偏偏什么都不说。」

「咦?为什么!」

「这种影片想拍随时都能拍,可是,假设在公审前的整理手续提交,做为证据的效力就减弱了。你想想,这下子检方便知道我们手上有什么底牌吧?他们马上就能制作相反的影片出来,那就糟了。」

「相反的影片……」

我喃喃说道,马上就意识到了。

「对耶,检方也可以拍出结果相反的影片吧?不是像我们这样把人拉上来,而是想要把人推落的影片。只要降低影片的帧数,还是会变成同样的影片……」

「是啊。一旦检方出示那样的证据,我们好不容易拍出来的片子,一下子就减低冲击力了。」

阿武隈说得没错。为了驳倒防盗监视器录下的影片,我们出示现在的影片,并说明「因为影片帧数非常低,因此有可能实际上不是要把被害人推下顶楼」,这么一来,检方便会反驳:「只要降低帧数,推人的录影画面看起来还是会跟监视器拍到的影片一模一样。」再加上还有被告认罪的口供等证据,依旧还是检方占上风。

好不容易看到一丝获胜的希望,没想到结果是这样……我难掩失望,阿武隈却还是挂着恶魔般的坏笑。

「放心吧,我们这时候才来拍影片是有理由的。现在我们赢定了,状况非常有利,在明天开庭前,你又多一项任务。」

当阿武隈说出这种别有深意的提议,便是真的想出办法来了。

「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什么都愿意做,可是绝对不能触犯法律。」

「这次……当然没问题,要你办的事情很简单,明天一踏进法庭,你就用愤慨不平的表情一直狠狠瞪着检察官,办得到吧?」

「……愤、愤慨?」

「怎么,听不懂吗?就是生气的意思。」

「我当然明白,可是到底是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让这项新证据提出时,能发挥出最大的效果啊。」

阿武隈似乎在策划些什么。

「我再确认一次,你不会做出违法的行为吧?」

「是啊,我答应这次不会。」

「好吧。要是这么做能够查明真相,我很乐意帮忙。」

我满肚子都是疑问,为什么只要摆出愤慨不平的表情就可以解决堆积如山的问题呢?可是,阿武隈又不肯对我好好说明理由了,我能做的只剩在不知道答案的情况下,不断抱头苦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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