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过去―2

交换笔记藏在车站前的二十一号置物柜。从我家步行过去约十分钟,从葵学姊家也只要走二十分钟就到得了。

笔记放在学姊的身高构得到的二十一号柜子,钥匙则藏在十七号柜子里。要是我们任何一方拿走钥匙,到头来还是得当面交付,如此一来就不晓得交换笔记究竟有何意义了。钥匙是用胶带贴在柜子的顶板上,而十七号柜子里为此放置了布胶带。这点小东西就算被偷也无妨。不过,就算不做到这种地步,我和葵学姊也都很清楚,车站前的置物柜根本没人会用。

葵学姊是个考生,我也有暑期辅导和其他事,并非每天都能自由自在地利用时间。所以,每隔一天将当天发生的状况或趣事写下来向彼此报告,就是我们交换笔记的基本概念。明明我们近在咫尺,想见就见得到,要说刻意透过笔记交谈根本舍近求远也确实没错。不过我们彼此都是青春年华的少年少女,暑假每天都和并非情人的异性见面也很奇怪,于是我便接受了。如此这般之下,老大不小的我们开始了交换笔记。

七月二十二日。暑假的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前往车站。自从小学时期参加广播体操以来,很久没有这么早起了。葵学姊有事先预告交换笔记会从暑假开始。她应该已经趁昨天将笔记放到了柜子才是。

黎明的盆地洋溢著凉爽的清新朝雾,差点令我忘记现在是夏天。峰北是个宁静的小镇,尤其这个时间带更是漾著特别的寂静。镇上鲜少有电车经过,取而代之的是国道上呼啸而过的卡车。但就连卡车引擎的低吼声,听来都很遥远又模糊,像是笼罩了一层雾气般不清楚。我忽然觉得,寂静并非是指鸦雀无声的状态,而是会吸收声音。就像音乐教室墙上开满的许多小洞一样。

随著愈来愈接近车站,我看见了数名穿著西装的大人。他们是要搭乘晨间电车去上班吧。我听见某处传来了广播体操的音乐声。我可以感觉到这个小镇正在幽幽醒转。

二十一号柜子并没有插著钥匙。我屏著呼吸打开十七号柜子,发现胶带稳稳地放在里头。抬起视线一看,顶板贴著胶带。胶带表面的凹凸不平,漂亮地呈现了钥匙的形状。我剥开胶带拿下钥匙,按捺著迫不及待的心情开启了二十一号柜子。

可能是为了避免弄脏和受潮,大学笔记本被放在塑胶拉炼袋里。封面上头写著「交换笔记」。

我深深地吐了口气,拿出笔记本之后背靠置物柜打开了它。第一页写著「规则」。

不准对任何人透露笔记的事情。

在笔记里聊的事情,全都是只属于这里的秘密。

无论是任一方,都不可以连续写两天。

笔记一定要放回藏匿的地点(不可带回家)。

我缓缓翻开下一页。

学弟:

这是我们第一次交换笔记耶,该写什么好呢?其实我从来没有玩过这种东西。大家会在这种笔记上头写些什么呢……我小学时期,班上女生有稍稍流行过一阵,早知道跟她们借来看看就好了。没有啦,事到如今后悔也太迟了就是。

那么,无法告知手机邮件地址才开始的交换笔记,在此有个重大通知。就是关于这本笔记的规则(我先写在前一页了)。感觉你很聪明,或许那些规定都是些不言而喻的事情,但这是为了慎重起见。顺带一提,要是违反了规定,将处以假弹珠汽水一口乾的刑罚!

嗯~还要写些什么好呢?那么,机会难得,就让我来问个问题吧。学弟你喜欢什么口味的冰淇淋呢?

学姊的字写得斜斜的,十分漂亮。不过笔劲似乎不强,字迹淡淡的。可能因为并非邮件,所以学姊完全没有使用表情文字或(笑)之类的描述,内容极为一本正经。感觉很像葵学姊的风格,又不太像。

我将手伸进口袋拿出自动笔,随后环顾周遭。车站的长椅正好空著,于是我坐在那儿,摊开笔记本写回应。

葵学姊:

我喜欢的冰淇淋是……大概是苏打口味的吧。就是那种里头像冰沙一样的东西。葵学姊喜欢什么口味的冰呢?

我是个男生,所以真的和交换笔记无缘。我没想到自己也会写这个。该写什么好呢……如果这是邮件的话,我八成不会迷惘吧。啊,我不是在责备你喔!只是觉得明明同样是写文章,状况却完全不同,真是不可思议。

说起来,学姊是怎么想到交换笔记这个点子的呢?

写到这里,我暂且停下了手。

我想问她的事情多得像山一样,但我们才交换第一次。要是问了太过深入的问题,或许之后就没戏唱了。

就先写到这里好了。

决定后,我将笔记本放回袋子,确实拉好拉炼。之后放回柜子里并上锁,再将钥匙黏到十七号柜子的顶板。为求慎重起见,我有确认并未被其他人瞧见。

学姊明天看到笔记就会写回应吧。我好久没有如此盼望后天的来临了。

七月二十三日。

学弟:

第一次的交换笔记顺利结束,让我松了口气。感觉颇新鲜呢。我没有传过邮件,所以想说会不会就是这种感觉,但状况果然还是不一样。我的文章难不成写得很奇怪……吗?

之所以会选择交换笔记的理由是……呃……既然邮件行不通的话,或许就是要书信往来,可是我们住得很近,太浪费邮资了。就这点来看,交换笔记只需要花钱买本子就好。还有……对交换笔记稍稍抱有点憧憬……也是原因之一吧!

苏打口味的冰淇淋!我也很喜欢!但我觉得那算是冰「淇淋」吗?ice cream既然有「cream」,那么就得用到乳制品才行吧?唔唔唔……你喜欢外层是苏打,里头是香草的冰吗?那一定就算是冰淇淋了!

七月二十四日。

葵学姊:

你的文章一点也不奇怪,反而该说很正常。我和班上同学传邮件时,错漏字根本家常便饭,有时也会搞不太清楚对方在说什么,偶尔还会只用表情文字交谈。果然交换笔记比较接近书信吧,或是日记……?这要是被其他人看到,可是会超丢脸的呢。也请学姊一定要遵守规则喔!

你对交换笔记抱有憧憬啊。这种感觉我不是很能体会,若是学姊达成了一个不为人知的野心,我会很开心(笑)。感觉做这种事还能勉强被允许的,确实就只到高中生这个年纪呢。长大之后还玩交换笔记就不太适合了。对了学姊,你应该不是峰北国中毕业的吧?以前住在其他县市吗?

的确……既然冰淇淋有「cream」,好像应该回答香草类的东西才对喔……不过,感觉日本一般都将冰淇淋泛指所有冰品呢。附带一提,我也喜欢吃香草冰喔!但基本上还是喜欢冰沙那一类的。

七月二十五日。

学弟:

其实我很擅长现代文喔。大概是归功于我很常看书吧?我会恪守规则的!但也有点想试试一口乾掉假弹珠汽水,呵呵呵。

野心是什么意思啦──!讲得我好像邪恶的统帅一样!你要是不谨守学弟的分际,讲话太猖狂的话,我就要把你写在交换笔记上的害羞事情给……咕呵呵(做好了一口乾的觉悟)。嗯,我是升上高中才搬到这儿的。因为还得照顾奶奶呢。只有爸爸独自在那儿工作。

冰沙类呀──毕竟你确实给人冷峻的印象呢。那你也喜欢冰棒吧?啊──说著说著就忽然想吃冰了──

我今天完全读不下书。听不懂数学在讲什么,好讨厌喔。

我们的交流总是会愈来愈长。这还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不以写长文为苦(而且还是在这种时代用手写)。不喜欢作文和日记,就连邮件都有点懒得传的我,居然也能够如此生气勃勃地写著文章,我自己都感到哑口无言。

到去年为止的我每天都会睡到中午,现在每隔一天就会早起。爸妈是用「这儿子疯了」的眼神看我,但老姊似乎察觉了什么,并未多说。

七月三十日。

葵学姊:

七月已经要结束了呢。从我们开始交换笔记后,时间过得真快。昨天下了雨,我有点担心笔记本的状况,不过置物柜有好好保护了它。放在那个地方或许是对的。

不知不觉间七月就要迈向尾声。我暂且放下自动笔,将手汗抹在裤子上。

这个早晨的湿度很高。闷热的空气带著质量黏在肌肤上。好似有许多目不可视的蜘蛛网紧贴在身上一样。我挥挥手甩乾它,再次握起自动笔。我打算继续写下去,却迟迟无法下笔。

从那之后,我们在交换笔记里的交流,真的彻头彻尾地不痛不痒,就如同字面般所述。我并未询问更进一步的事情,只进行著多仁口中所说的「闲聊」。虽然这样也很开心就是了。

体育课总是在一旁观摩的学姊。

在学校里总是形单影只的学姊。

现在这个时代,家里还不买手机给她的学姊……

当我问她是否有气喘时,学姊回答「大概就是那种感觉」。然而她却从未在我面前咳过一声。

我稍作思索后,重新用力握起了自动笔,在本子上振笔疾书。

学姊,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立刻将这句擦掉了,感觉太直接了。

学姊,你为什么总是独来独往呢?

还真是粗线条耶──我粗鲁地拿橡皮擦擦掉。

学姊,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感觉好不舒服。这句我也立刻擦掉了。

苦思良久后,结果我写下了这样的句子:

学姊,方便的话要不要一起去这次的祭典呢?我们去喝真正的弹珠汽水吧。

三天后,八月二日在站前广场──也就是此处,要举办夏日祭典。这儿原本是巴士总站,然而最近除了一小时数班的镇内巴士偶尔会开进来掉头之外,广场本身不具备什么特别的意义。到了夏日祭典,广场上头会有栉比鳞次的摊贩、点亮的灯笼以及响彻云霄的太鼓声。我每年都会和多仁一道去须藤家摆的摊贩吃炒面,或是到其他摊位逛逛。尽管规模不怎么大,平时连当地居民都不会靠近的地方变得充满活力、热闹滚滚,果然会令人有种非日常的感觉而兴奋不已。即使是讨厌祭典的葵学姊一定也会有同感。再说那儿也有很多弹珠汽水。

藉口怎样都好,果然还是得面对面才有办法问出口。不是透过笔记交谈,而是直接听她的声音、和她说话,可以的话我想要了解更多有关学姊的事情──我内心强烈地如是想。

那天我要上辅导课,走出车站后便前往学校。即使是恭维,我的成绩也算不上好,排名从后面数要来得快多了。多仁也是半斤八两,我们俩几乎所有学科都被叫去上暑期辅导。连号称不及格还比较困难的简单考试,我们也统统不及格,所以教职员室里头叫我们「不及格boys」。

「你们明年就是考生了啊,给我稍微有点危机意识,不及格boys。」

同时也是班导的数学老师生田,总是如此叮咛我们。

「老师,我去年参加辅导成绩也没变好,可以回去了吗?」

「如果你不用参加辅导成绩也会变好,那就可以回去喔。」

「要是有这么方便的功能,我还想拜托你装在我身上咧。」

生田和多仁聊著脑残的对话。我呆呆地眺望著窗外,洁白无瑕的讲义动都没动。

可能是炙热的关系,夏天的操场看起来摇摇摆摆的。就算暑期辅导时坐在窗边的位子,也不可能在操场发现葵学姊的身影。今天是足球社在场上追著球跑。操场上扬起一阵乾燥的沙尘,有如雾霭般飘散著。我茫茫然地心想,感觉差不多要发布光化学烟雾警报了呢。

「对了,渡,你和三年级的葵很要好吗?」

生田的口中忽然说出我脑袋里正在想的人,让我产生了动摇。

「咦,老师怎么会这么问?」

「葵是谁?」

多仁交互看著我和生田的脸。

「前阵子葵到学校来问说,二年级的渡是个什么样的人。她鲜少对人抱持兴趣,所以我有些意外。」

「喔……我们只有在图书室稍微小聊一下过……」

总不可能说我们有在交换笔记。

「老师,那你怎么回答对方?」

多仁替我询问了在意的事情。

「我说『他是个很认真的不良少年』,于是葵很罕见地笑翻了。」

我想像得到那副模样。虽然想像得到但……

「生田老师,你真过分啊。我可是个好学生耶。」

「几乎所有科目都不及格的家伙,在说些什么大话?好了,快点写作业。」

生田将讲义用力按在我脸上的同时,我内心想著葵学姊的事情。

原来她有到学校来啊。为什么她要问生田呢?明明直接在笔记上问我就好了啊。

我将脸上的讲义扒下来,开口询问生田。

「生田老师,她的身体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呢?」

我并未漏看生田的表情僵了一下的样子。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她上体育课时总是在一旁观摩。」

生田露出傻眼的表情。

「你……我还想说你最近上数学课老是莫名其妙地在看窗外,原来是在看葵啊。」

「所以说葵是谁啊?告诉我好吗?」

生田忽略了多仁,径自说道:

「我不晓得这是不是我能够擅自说出口的事情,所以我不会讲。我想,葵八成也不太希望让人家知道。既然你跟她有交情,又注意到了这一点,更应该佯装不知道比较好吧?」

老师,这样已经几乎把答案说出来了啦。

我内心如是想,同时堆出了生硬的笑容。

「生田老师,你真是成熟。」

生田气呼呼地说道:

「你真没礼貌,我可是从头到脚都很成熟啊。」

一直到下午,我和多仁都在生田狠狠斥责之中写著作业,两点左右才终于被解放。多仁抚著咕噜咕噜叫的肚子说:「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

我们走进学校附近一家破旧的拉面店,一同点了最便宜的普通拉面,再请店家以学生优惠帮我们弄成大碗的。

「──所以,结果葵究竟是谁啊?」

多仁边吸著拉面边问道。我还以为他忘了。

「是三年级的学姊。我先前和她在图书室小聊过一下。」

我将笋乾一个也不留地统统移到多仁的碗里,同时喃喃说道。我不喜欢那个口感。

「女的?」

相对的多仁塞了鸣门卷过来。他无法接受鱼浆制品。店长老爷爷直盯著我和多仁以物易物,不过什么也没有说。

「……是女人没错。」

多仁的双眼开始熠熠生辉。这是个不好的预兆。

「不会有人只是在图书室稍微聊过,就特地来跟老师打听你的事吧?快从实招来,你们是什么关系?」

「不,我们真的只有在图书室说过话。」

这并非谎言。我真的只有在学校图书室和学姊当面交谈过。

多仁无法接受。

「你可是那个连教学旅行的恋爱话题都聊不起来的人耶。特定的女孩子──而且还是学姊明显对你有兴趣,绝对不可能只有那样吧?」

就算多仁这么说,交换笔记有条规则是不准对任何人透露。

得想个法子脱身──这时我忽地想起了今天早上的事情。

「……我约了她去参加这次的夏日祭典。」

咻──多仁吹了个口哨。

「真的假的?你约人家?太令人意外了!」

「真没礼貌,我有时候也是会邀约别人的。」

多仁无视我的反驳,兴味盎然地接著说道:

「什么啊,你迷上她啦?」

「迷上……?」

蹦出一个困难的单字了。多仁一脸焦躁地愈说愈激动。

「你喜欢那个叫作葵学姊的人吧?」

我正打算夹起面的手忽然停住。

「喜欢……」

感觉近来填满胸中的碳酸,倏地迸发了火花。

──我说,要不要教教你假弹珠汽水的秘技呀?

说出这句话时,学姊眼睛略微上扬的表情、有如两颗弹珠般的眼瞳、沾染了假弹珠汽水的湿润双唇、汗水淋漓导致有些透明的衬衫、胸前的双峰和柳腰、纤细得感觉随时会折断的四肢,以及白得不能再白的肌肤。

我感到耳朵一热。

原来如此。

原来这种感觉就叫作喜欢。

这是我的初恋。

我忽然觉得很害怕。

早上邀约她的时候,明明还不以为意啊。

「我说啊,多仁。」

我盯著有些泡烂的拉面,语带颤抖地问道:

「……要是被她拒绝了,该怎么办好?」

多仁直直盯著我好一阵子后,噗哧地笑了出来。

「不要紧的,这是男人的必经之路。」

语毕,多仁将平常绝对会留到最后享用的叉烧放进了我的碗里……我并不需要。

七月三十一日,我整天都魂不附体。那天本来也得上辅导课,但我跷掉了,一整天都在房里滚来滚去,咿咿啊啊地呻吟。父母亲慌张不已地以为我终于疯了,而一如往常冷峻的老姊则是把我赶出家门,要我「去把脑袋冷静一下」。无可奈何之下,我只好到站前置物柜看看,结果回应还没来。我心想:一直在这里等说不定能够见到她,但再怎么说都算违规吧。我离开车站到处闲晃时,被上完辅导课的多仁逮个正著。「跷什么课啊你!」遭到他如此怒骂后,不知为何被迫请他吃了午饭──又是拉面。这次我的叉烧被他夹走了。

回过神来发现夕阳已西沉,回家吃晚饭我也食不下咽,晚上钻进被窝里也没有半分睡意。

怎么了?

这是什么情形?

碳酸。

充满肺部。

咕嘟咕嘟地冒著泡泡。

那已变得宛若熔岩一般。

喜欢上一个人就是这种感觉吗?

国中时期多仁有个女朋友。我们虽然不到感情好的地步,不过我也跟那女生很熟。当知道始终只是同学的两人……变成了所谓情侣关系时,我的脑袋便一片混乱。我们之间相连的箭头是「朋友」,不过连接在他们之间的箭头却是「恋人」。至今以「朋友」的箭头漂亮地联系著我们三人的,是正三角形。但多仁和那女孩缩短距离后就成了等腰三角形,感觉只有身在顶点的我被疏远了。

我以为这种事只会发生在连续剧里,或是稍微再长大一点。我不是很清楚所谓的交往是怎么一回事。多仁八成也不是很了解,不过他还是算先进了。我甚至连发展中都算不上。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女孩子总让我觉得是种不同的生物,所以我搞不太懂。

这样算是一见钟情吗?

……不,不对。

在图书室和她说话时,我并没有心跳加速的感觉。是到了外头──没错,大概就是我们在聊假弹珠汽水那时。当时她所说的话,有如迸裂著星形泡泡的弹珠汽水般耀眼夺目。

没错。那个瞬间,我爱上了葵透子。

八月一日。前一晚我几乎没睡,不过还是有小睡一阵的样子。我抬起沉甸甸的头一看,已经是早上六点了。就算闭起眼睛,我也不觉得有办法睡回笼觉。于是起床匆匆换了衣服,便朝置物柜出发。

接触了早晨凉爽的空气后,我的睡意慢慢消散了。茫茫然地感受著凉鞋底下沙砾滚动的触感,再次想著「要是学姊的回答是NO怎么办」这个我昨天痛苦挣扎地思索到换日的事情。我很明白,无论再怎么想都不会有答案,思考只是先打个预防针。为了被拒绝时不受到伤害,我试图先伤害自己。

是不是再想得更糟糕一点比较好呢──我抄捷径走下石阶,同时心想。

若是被拒绝,总之就再聊些无关痛痒的事情,让交换笔记得以继续下去吧。不经意地、若无其事地,很开心似的写下每天发生的小事情。为了让我们在暑假结束后的第二学期见面时,还能笑著打招呼,说声「好久不见」。为了让我们还能一起坐在蓝色长椅上喝著假弹珠汽水。

我走完阶梯,自然而然地加快了脚步。车站就近在眼前了。我打开十七号柜子取出钥匙,再将它插进二十一号柜子的锁孔中,然后祈祷般的闭上了双眼。

做了一口深呼吸才打开柜子的我,顿时瞠目结舌。

笔记本……不在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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