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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傩星一郎醒得很早。
他会在设定于五点的闹铃响前三十秒醒来,并在铃声响起的同一时间按下按钮。他拿起不晓得有没有好好发挥过闹铃功能的电子表,上头显示今天的日期是七月二十日。
星一郎小声地叹了口气后,便奋力地从床上起身。
他先拿著换洗衣服前往脱衣间,脱下睡衣打算直接放进洗衣机,却不经意地望见自己映在镜里的模样。
因为多少有锻炼过,因此星一郎显露在镜中的上半身还勉强能看,而比什么都显眼的,是那道刻画在他胸口正中央的巨大伤痕。
这道伤痕有如某人想急忙填上大洞般,疤结得扭曲又难看,自胸口中心呈放射状扩散。虽然是道相当久远的旧伤,但这种大小当然让伤口异常醒目。
「——今天终于可以不用上游泳课了。」
星一郎碰触胸口的伤痕,露出苦笑。
他像是要振作精神似地洗了脸,把擦过脸的毛巾跟著睡衣一起放进洗衣机,盖上盖子。按下启动键后,换好衣服的星一郎便走出脱衣间。
星一郎走进厨房穿上围裙,从冰箱中取出装进宝特瓶保存的浓缩高汤,将早餐要使用的份量倒进锅里用小火加热,并趁著这段时间将蛋打进碗中搅散。今早指定的菜单是甜味煎蛋卷,所以他也放进了足量的砂糖。在他熟练地卷起蛋,用卷帘塑形时,高汤已经热好了。星一郎直接放入昨日剩下的酱油烫菠菜,并稍微溶了点味噌进去才关火,这时客厅的时钟准确地指向了六点。
星一郎点头说了句「很好」后,便走出厨房。
他来到从厨房算起的第二道门前,遵循礼仪轻轻敲了敲后才打开门。接著他踮脚穿过在地板上堆积如山的大量书籍及文件,站到窗边,一口气拉开窗帘。
「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床上那一团棉被里发出了惨叫。
星一郎如往常般微微叹了口气后,靠近床边,捉住被单边缘。
「不要——不要啦,阿星,再让我睡一下……」
「要我叫你起床时不要留情的,不就是姑姑你吗?」
星一郎毫不留情地掀开被单,一名女子宛如孩子似地缩起身体,她身上的高级套装早已变得皱巴巴的。
「你又穿著套装睡觉了……我不是说过这样衣服会皱掉,要你换完再睡吗?」
「可是!我很累嘛……而且阿星又不帮我换。」
女子在床上不断打滚表达自己的不满,被淡粉红色胸罩包裹的胸部,就这么大剌剌地从扣子解了一半的衬衫露了出来。
眼前的景象对一名十七岁的男孩来说颇具诱惑,但星一郎却毫不客气地替吵闹的女子脱下外套及裙子。这种时候行动必须果断,要是有一点迟疑就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他早已从之前无数的经验中,深切地领会到这个道理。
「早餐马上就要好了,去冲个澡醒脑一下吧。我有按照姑姑的要求,做了甜的煎蛋卷。」
「不要叫我姑姑……叫圭子……」
「等你把自己打理好,我就会这么叫的,圭子姑姑。」
星一郎脱得女子身上只剩内衣裤,替她做好淋浴的准备后,拿起皱成一团的套装离开房间。当他要回厨房时,倏地望向客厅旁的房门。
「…………」
星一郎眼带悲伤地碰触房门,却又立即恢复原来的神情,自走廊离去。
「我开动了。」
「我开动啰!嗯,好甜好好吃!真不愧是阿星。」
看姑姑天真无邪地笑著享用煎蛋,星一郎露出为难的苦笑。
他的姑姑宿傩圭子是个优秀的工程师,任职于知名企业的研究所。若是在整齐的套装外披上白袍,圭子看起来的确就像个能干的女研究员,但她在家中并不会隐藏自己孩子气的性格。这种反差确实是很可爱啦,然而星一郎却觉得心情有些复杂。
「嗯?怎么啦,阿星?」
「我只是在想,你的同事应该不知道你这种毫无防备的表情吧。」
「对啊,只有阿星才知道我真实的一面唷。」
「其实我认为你应该只让男朋友看的。」
「我哪可能交到男朋友啊,女人的保质期就跟圣诞蛋糕一样,过了二十五岁就只能贱卖了,怎么可能有男人会想要三十多岁的女人啊——」
圭子爽朗地笑著。不过她的外表看起来相当年轻,身材也十分紧实,让人看不出她是个研究人员。
屏除心中对于亲属的偏袒,星一郎确实认为圭子是个美女,应该可以很轻易地交到男朋友。
「反倒是阿星你,不交个女友吗?」
「我从来没想过。」
星一郎先是苦笑,接著打开电视,像是要敷衍过这个话题。
『——御门工业这回发表了新型的MAR装置,这个新型装置能够搭载的魔术语法容量,比以往的旧品多上百倍——』
「这个是圭子姊做到上个月的计画产品吧?」
「这个?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厚道,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喔。魔导晶体的记忆容量是增加了,可是演算速度却是固定的。即使做出比现在更大的容量,普通人能不能用还是个问题。」
电视画面上,女主播正在实际操作智慧型手机型的新型MAR装置。著火等简单的魔术随著白银的魔力光,一一被她启动。
「应该说,如今需要的是语法的简化。自从『魔导工学』成立以来,已经差不多二十年了,但古典魔术在组合方面还是有很多要克服的问题。而在这一点上,摩子就很擅长整理语法——」
圭子流畅的话语突然中断。
「……对不起,阿星……」
「我没事。」
面对一脸尴尬的姑姑,星一郎若无其事地笑著。
「都已经过了一年,我也不能一直惦记著啊。」
「……嗯。」
「这个话题就到这里。吃吧,不然饭要冷了喔。」
被星一郎一催,圭子再次开始享用早餐。
等到用完餐,星一郎开始清洗餐具时,尴尬的气氛也已消失,两人悠闲地享受起通勤及通学前的喝茶时光。
「话说回来,圭子姊你说过从今天开始要在研究所过夜吧,有好好准备吗?」
「你真爱操心,我有好好准备啦。」
「真的吗?不要又忘记带胸罩,结果就一直穿著同一件啊。」
「我才没有一直穿著同一件!是乾脆不穿!」
「这样问题才更大吧。」
洗完餐具的星一郎一张口叹息,圭子便嘟起嘴唇,一脸不满的样子。
「呜……阿星真无趣,这时应该要直接脸红才对吧?」
「在说这种话之前,请你先学著独自换衣服吧。」
「啊……是身体接触太频繁了吗……」
圭子夸张地仰天长叹,却又立刻得意地笑了起来,用充满深意的视线重新望向他。
「可是呀,你会像这样特意确认,该不会是打算带女朋友回来住吧?」
「没有啦,抱歉无法回应你的期待。」
「又来了!难得暑假可以不在监护人的监视下悠哉度过,总该要有个能在青春史上留下一页的预定吧?」
「在青春史上留下一页吗……」
「比方说,你想想……对对对,像是你到现在也还有保持通信的青梅竹马刀羽华!她不来玩吗?」
「在这时节,她光要帮忙神社事务就忙翻天了。人家可不是看板娘,而是看板巫女呢。」
「呜……」
「不过,说得也对……既然圭子姊都这么说了,为了在青春史上留下一页,我就去找个打工吧。」
「……阿星,你觉得高中二年级的暑假这么过就好了吗?像你这种年纪的男孩子,暑假应该更要带点草莓的酸甜味才对啊。」
「草莓是冬天的水果……啊,时间差不多了。我出门了。」
星一郎轻巧地躲过姑姑还想说点什么的视线,捉起书包离开家门。
电梯里没见到总是会跟他一起出门的邻居身影,于是星一郎毫无顾虑地在狭小的电梯空间里,无可奈何地叹息。
「圭子姊也真让人困扰……虽然我是很高兴她这么关心我啦。」
尽管他很感谢姑姑,但她一有机会就期待自己要过著『如同学生般的平常日子』,这点实在是美中不足,或许是认为自己要对十年前亡故的哥哥嫂嫂负责吧。按星一郎来看,他更希望圭子能找到良人。
一离开公寓大楼,一道从某处飘来的沉香味便令他鼻子发痒,早晨的京都总是有这个味道。
星一郎从自行车停车场拉出车子,牵著它走到外头,此时一道似是鸟儿的身影横穿过他眼前。鸟儿身上带有日式结婚礼服那种类似石膏的质感,将脚上擒著的便当放进自行车的前方篮子后,便恢复成银色的魔力光,如幻影般消失无踪。
他一抬起脸,就看见圭子站在阳台,手里抓著智慧型手机不断挥舞。看来她是使用『式神APP』,把自己忘在房里的便当送来了。
星一郎挥手回应后,便骑著自行车出发。
他横穿过*御所北侧,骑出今出川通,接著飞快地超越仍睡眼惺忪的学生们。(译注:全名为京都御所,是以前日本天皇的住处。)
途中,在他抵达以运动之神闻名的蹴鞠神社,也就是白峰神社前面时——
——呼。
富有历史意趣的建筑物瞬间消逝,被崩塌围墙和鹰架围绕的神殿等处,显露出应该是正在修复的悲惨模样。
眼前的光景惨烈得彷佛被狐狸狠抓过,但大部分的人即使就走在旁边,也未曾注意。就连转过头来的人,也在看见些许残留的魔力光残渣后,又将脸转了回去。
星一郎也是。维修这种程度的小事,不需一一去在意。
这里是新京都。
是以魔导工学复原古老街景的——先进魔导工学实验都市。
「——京都崩毁是在二十年前,也就是这个世纪初的事。」
教室里的学生们睁著迷茫的双眼,漫不经心地听著老师的说明。这是暑假前的复习课堂,会有这种情形也是理所当然的。
「『世界同时频起之魔力灾害』——世界各地被称为灵地和圣地的区域,突然发生局部性的自然灾害,像是英国的巨石阵、希腊的帕德嫩神殿、梵蒂冈和以色列的大教堂,以及印度的科奈克太阳神庙等处。这些富有历史的文化遗产,都毫无预警地被突如其来的暴风及雷雨破坏殆尽,而若说到我们国家,就相当于京都这里。」
老师抬起脸环顾室内。
「魔力灾害虽带来严重的损害,幸好几乎没造成人员伤亡,就连人口百万的的京都也是一样。来,这个原因是什么呢?」
「咦?啊,是的。是因为有观星……拥有预知魔术者的忠告……」
被问到的学生战战兢兢地回答,老师一面点头,一面表示「正是如此」。
「因为政府突然劝告避难而感到疑惑的人们,目睹之后发生局部灾害的光景时,统统瞠目结舌。在目击这脱离现实的灾害光景后,即使他们听到需要避难的原因是『遵从预知能力者的忠告』,也就只能接受了。然后,这世界得知了掩埋于历史当中的『魔术』这个技术体系。」
老师这么说道,并透过教室窗户眺望街景。
「……当时的京都市街模样非常凄惨,以千年历史为傲的古都根本等同于空地。前人当然设立了复原文化遗产的计画,但这需要莫大的预算及庞大的时间。尽管如此,恢复等同日本文化象徵的京都街景仍是当务之急。在这其中,被世人所重新认知的魔术,还有融合当时研究开发有了显著成果的情报工学的『魔导工学』之力,都被活用于复原古都街道的计画里。
在世界各地同时频起的魔力灾害发生后,高密度的魔力就开始持续上升。将这些魔力加以利用后,制出拥有实体的立体影像,再现无限接近真品的寺庙神社。这项技术透过魔力将扩张现实化为实体,被称为『魔术扩张现实』——『MAR』,成为魔导工学的基础技术。
大胆于京都起用MAR,即使只是暂时,也仍是恢复了古都的街景。多亏如此,京都成了魔导工学的先进实验都市,聚集了最尖端的魔导工学技术。而因应这个潮流而生的,就是这间私立摇光学圜。」
清楚见识过魔力灾害及之后复原工程的老师,一脸严肃地环视学生。
「在这间学校中,可以接受在日本为数不多的魔导工学专门教育。不过,你们绝对不能有所误解,以MAR构成的实体幻像也只是临时的手段。最近还有人对现实的文化遗产复原表示『既然可以再现与真品相似的幻像,那就不需要浪费税金了』,实在是令人叹息。」
老师舍弃标准语,开始吐露对于现今世风的怨言。对此,学生们皱起眉发出不快的呻吟。课堂结束的钟声像是察觉到了学生的心情,在此时响起。老师瞪著扬声器,面露不满地离开教室。当他离去后,教室内充满放心和解放的叹息。
「啊——能在话题拉长前就结束,真是太好了。」
「每次都讲那个老话题,他差不多也该换个话题了吧。」
在教室的纷扰当中,星一郎快速地做好回家的准备。
当星一郎无意间眺望起窗外风景——也就是那混杂虚像及现实的京都市街时,后方传来了呼唤「宿傩同学」的声音。他转过头,看到有几个女孩站在自己身后。
「宿傩同学,能不能帮忙看一下我的MAR装置?魔术APP无法启动。」
「我们实在没办法解决。」
站在前方的同学铃木,手里拿著智慧型手机型的MAR装置,是今早在新闻上刚看到的最新版本。星一郎思考了一会儿,才点头同意。
「嗯,可以啊,我试试。给我看看。」
接过MAR装置后,星一郎在画面上叫出术式语法,安装于装置侧边的绿色透明素材——魔导晶体在这时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构成魔导工学根基的MAR装置会根据用途而有各种外型,但每个装置都会使用魔导晶体保存术式。反过来说,这个淡绿色的结晶体——能够保存「神秘」的现代魔术书,可说是MAR装置的中枢。
星一郎有如熟练的职业程式设计师,用极快的速度看著保存进魔导晶体的术式语法。情报工学是魔导工学发源的两种要素之一,其特徵会相似也是当然的。可是出现在萤幕上的并不只有文字及数字列,而是极为复杂的图形及咒文列,这是经由魔导工学优化过的最新魔术式。
过了一会儿,星一郎停下滑动术式语法的动作,瞭然于心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思念感应式的临界值被设定得很低。就是因为这样,装置才会变得很不稳定吧。」
「能修好吗?」
「嗯,还可以吧。」
星一郎从书包中取出个人用的平板型MAR装置,接上铃木的智慧型手机型装置,改写有问题的语法。
不到三分钟,他就结束修正,将完整的最新型装置还给持有人。
「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你随便选个术式试试。」
「嗯、嗯……」
铃木将放在口袋里、乍看之下像是眼镜的护目镜取出戴上,拉出收纳于装置的电线接上护目镜。
即使魔导工学是以机械再现魔术,魔术没有人类就无法发动。无论是多么神秘或犹如奇迹的事,没有经过观测和认知就等同于不存在,这在现实或魔术都是不变的道理。
自古以来的魔术——为与魔导工学区别,现称为『古典魔术』——之所以被埋没于历史,只有琐碎的部分传承下来,虽与世界中的魔力极端衰退有关,但更主要的原因,在于拥有识别魔力的感知——也就是拥有『灵感』的人变得非常稀少。
由于能以视觉识别魔力的『灵视』能力机能低落,使得魔导工学发展为人人适用的技术。她所戴的眼镜是种叫做『灵视镜』的器材,可以赋予没有素养之人魔术必须的灵视能力。
以灵视镜确认过魔力浓度已足以启动魔术后,铃木打开安装的魔术APP。智慧型手机型装置的魔导晶体发出光芒,接著一声可爱的效果音响起,在她视线所及的方向,出现了一个神秘的吉祥物。
「小鵺!太好了!」
这个彷佛将『*鵺』给吉祥物化的东西并非电脑宠物,而是式神宠物。铃木抱著它,笑容满面地转向星一郎。(编注:是日本的传说生物之一,拥有猴子的相貌、狸的身躯、虎的四肢及蛇的尾巴。)
「谢谢你,宿傩同学!你帮了我大忙!」
「不客气。」
星一郎收起MAR装置,回了个浅浅的微笑。
宿傩星一郎在这间摇光学园里是个相当有名的人,他的魔导工学知识及技术出类拔萃,有许多人认为他的说明比老师更好懂,而来向他寻求建议,但星一郎却完全没有因此感到自满。不过,这是因为他认为这种事就跟帮忙搬东西差不多,为了这点程度的事情就骄傲起来实在很逊。
多亏如此,大部分的学生对他印象都很好,觉得他是个「不讨人厌的优等生,而且长得也还不错」。
——所以……
「好厉害喔,星一郎同学。真不愧是『天才魔导工学士』宿傩摩子的弟弟。」
其中一位女孩吐露出的这句话纯粹只是称赞,却让班上的人瞬间僵住。那女孩晚了一步才发觉自己失言,慌张地按住嘴。
「对、对不起,宿傩同学……」
女孩们急忙低头道歉。
看到她们这么惶恐,星一郎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别介意,都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啊,对了,铃木同学,你还是姑且让原厂的维修人员检查看看。他们大概早就收到类似的抱怨,设定出适合的数值范围了,按著那个标准,之后应该会比较好用。」
「啊,好……谢谢你。对不起喔,宿傩同学。」
铃木低头道歉后,推著失言的朋友离开现场。教室内充满刚才那个话题已经结束的氛围,也多少缓和了同学们的紧张——然而就在这时……
「啊,对了,我忘记交代……」
原本离开的老师又跑了回来,望向如今还处在众人视线焦点中的星一郎。
「……宿傩,等结业典礼结束,来一趟教师办公室。」
听到老师指名,星一郎疑惑地歪起头。
结业典礼结束后,来到教师办公室的星一郎被班导师带到小会议室,和在里面等待的学年主任一同商讨。
「不好意思啊,宿傩。」
「不会。那么,老师找我有什么事?」
星一郎如此问道,而班导师和学年主任彼此互看一眼后,郑重其事地端正了姿势。
「其实啊,宿傩……我们是想推荐你跳级。」
「跳级……吗?」
「嗯,你明年愿不愿意参加我们学校大学部的入学考?」
「虽然我很荣幸……但为什么会推荐我?」
「……老实说,高中部的魔导工学论几乎没什么东西可教你了。唉,不过这也是当然的,就连在魔导工学界,也几乎没有像你这样得天独厚、身处英才教育环境的例子,所以接受大学程度的教育,对你来说想必才是最好的。」
「是吗……」
「其实我们去年就已经在讨论这件事了……但考虑到你可能正因为姊姊的意外而手足无措,这才暂时保留。可是已经一年了,如何?如今你也差不多该踏出新的一步了。」
「——虽然是个难得的机会……」
宛如要隐藏自己的表情般,星一郎对著老师们低下头。
「但这毕竟太突然了,能让我考虑一段时间吗?」
「嗯……说得也对。明天就开始放暑假了,你就跟监护人好好讨论讨论吧。」
「好的。那么,我先告辞了。」
再次深深一鞠躬后,星一郎快速地站起身,离开小会议室。
「…………」
星一郎在走廊上走了一阵子,直到感觉不到他人的气息之后,他放开自己紧握著的拳头,并吐出压在心头的这口气。
「……新的一步吗?」
星一郎加深了从方才就挂在嘴上的笑意——那是个冰冷的自嘲笑容。
这句话真是太可笑了。尽管他请老师让自己考虑考虑,却早已决定要拒绝了。
新的一步——这种用词是对已经确实定下目标的人、以及重新找到目标的人才可以说的话。
对丧失目的、还未找出任何目标的人说这种话,也只会令人感到空虚而已。
若是这项提议能再早个一年提出,星一郎应该会立刻点头吧。
「……已经快一年了啊。」
如此低喃的星一郎抬头望向走廊的窗户外头。
在似乎会把人吸进去的蓝天中,积满好像能用手抓住的厚厚积雨云。室内虽开著空调,但那片盛夏的天空景色,光是看著就能让人渗出黏腻的汗水。
——那一天,也是个这么炎热的天气……
星一郎仰望蓝得令他生厌的青天,无声地自言自语道。
2
——是蓝到令人厌恶的蓝天啊……
抬头看著遮不住夏日阳光的蔚蓝苍穹,『她』无声地自嘲。
她蹲在日光照不到的小巷里。在彷佛宣告夏日已经到来的晴朗天空之下,还得潜伏在这种地方,自然会想自嘲一句。
「……不,不对……」
她轻声低语,并用手撑著墙壁站起来。
「……只是会这么逃跑躲起来的我太窝囊了而已……!」
混杂苦痛的声音从她咬紧的牙关缝隙间流泻而出。
她一面粗重地喘气,一面站起身,把全身的重量都靠在墙上。只有一点也好,得想办法调整呼吸——
「…………看来情况不允许啊……」
感觉到追逐自己的猎人气息正在逼近,她设法安抚还未冷静下来的心肺,压著侧腹从小巷离去。
※ ※ ※
放学后,星一郎骑著自行车往自己家的相反方向而去。
随著他横越过东大路通,路上的人也愈来愈少。等他骑过白川通时,已经几乎没有人烟,只剩下几座表面龟裂建筑物的鬼城悄悄现出真面目来。
这里是被揶揄为『京郊』的再开发地区,还残留二十年前魔力灾害的痕迹。
当众人复兴再现富有历史文化的寺庙神社及周遭延伸出的城镇时,重建顺序被放到后面的京郊,有如虫蛀出的洞般散落在新京都各处。虽说有识之士表示『应当保存这些地方好传达魔力灾害的可怕』,但众人对这无法抹去的恶心感无计可施,如今也只能放著不管。
这反倒给了星一郎方便。
他将自行车停在一栋损伤较少的建筑前。这是栋看起来像工厂遗迹的混凝土建筑物,但已经看不出原本的用途为何了。
「……嗯?」
星一郎伸手想打开生锈的门扉,又突然停下了手。
他单膝跪下,专注地凝神细看门及栅栏,却没看到特别怪异的地方。这里有的只有裂开的沥青,还有从裂缝中长出的许多杂草。
「…………」
满脸紧张的星一郎慎重地打开门,压低脚步声踏入工厂用地。
工厂遗迹中的建筑有扇巨大的铁制拉门,是为搬运大型货物而设的,旁边则是人专用的门。他打开那扇自己已悄悄上过油的门,眼前便是一大片空荡荡的宽广空间。星一郎稍稍思考了一下,才光明正大地走过正中央。
在像是能俯瞰一楼的二楼屋顶阴影下,有个人影正蹲著。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星一郎,他感受到一道类似窥探的视线。
随著自己靠近,星一郎因眼前那意外的景象而皱起了脸。尽管察觉到有人闯进了自己的秘密基地,那位入侵者却与自己想像的人物形象有些许差距。
这位潜伏于废弃工厂深处的人,是个与星一郎差不多年纪的少女,而且还是位拥有一头美丽金发的外国人,更是个难得一见的美少女。
长及腰部的金发色泽较浅,闪耀著艳丽的光芒。窥视星一郎的双眸是能令人联想到蓝天的鲜艳蓝色,端正的面容毅然地绷紧,甚至让人感受到一种犹如贵族大小姐的优雅。她的穿著看起来容易行动却很随便,跟这种飘著霉味的工厂遗迹实在搭不太起来。穿上礼服站在古色古香的社交场合,应该更加适合她。
「……停下来。」
这道凛然的声音令空旷的工厂遗迹氛围倏地紧绷起来。
星一郎在距离少女约三公尺处停下脚步。
「……你是什么人?看起来不像是这间工厂的相关人员啊?」
金发少女以流利的日语质问道。
「——我只是个学生,擅自把这间工厂当作了秘密基地。」
「……你选中这种京郊的废墟是想做什么?看起来也不像是不良少年啊。」
既然对方知道只在当地流传的行话,就表示她非常熟悉新京都,是有在这里发展的外国企业相关人士吗?
虽然星一郎正在思索少女的真实身分,却更在意她现在的样子。少女的声音很有力,蹲在地上的她一直用手按著左侧腹。
「……难道外面的『结界』是你设的?」
星一郎颔首。
星一郎给这个工厂遗迹设下驱逐人类的「结界」,他用了使用魔导晶体的特殊墨水描绘魔法阵,能够永久地在人类的潜意识里发挥作用。如此谁都不会偶然踏进这里,要是有自己以外的人进入,星一郎也能立刻察觉。
刚才,星一郎是在观看常人无法看见的魔法阵。即便在旁人眼中没有任何异常,但拥有灵视能力——『见鬼』的人类却能清楚地看见阵法的变化。
「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不要通报政府机关?就算这里是没什么人来的京郊,我的行为仍算是非法入侵。」
金发少女目不转睛地凝视装作在开玩笑的星一郎。
「……我还想说这工程业者和政府机关的驱逐法阵程度意外地高,想不到是你设计的术式。你也有注意到我入侵这里吧?我还以为自己顺利地含糊过去了……」
少女忽然放松了身体。因为不再紧张,她的表情也缓和下来,甚至对星一郎露出微笑。
「原来如此……这个工厂遗迹就是你的秘密训练场吧。抱歉,我失礼地闯进来了。」
「我只是擅自借用这里而已,这本来就是其他人的土地。」
「这种行为的确不值得赞扬……不过技术确实不错,你是个好术士。」
「…………谢、谢谢……」
不由得看呆的星一郎连忙道谢。虽然他对美女有抵抗力,但对方的笑容所持有的破坏力,却足以轻易将这种抵抗力击碎。
「……只是……」
光是少女接著开口的严厉声音,就令星一郎的背脊打起寒颤。
「你最好马上离开这里。本来该是我走的,但我因为一些丢人的原因,暂时动不了……」
「……你是受伤了吧?」
星一郎看向少女一直压著的侧腹,这么说道。
「你看起来好像有什么隐情,可是我也不能就这样离开,至少让我帮你处理伤口吧?我都随身带著止血和治愈的魔术式。」
「很高兴你为我费心,但我不能给你添麻烦……这份心意我就感激地接受了,能不能请你别管我?」
「那可不行。」
星一郎从书包中取出MAR装置,朝少女踏出一步。
「既然处在自己能力可以派上用场的情况,那我就不想袖手旁观。」
「……你是个拥有高洁精神的人。」金发少女眯起蔚蓝的双眼,像是在看什么眩目的东西。「不过我的状况还没糟到那种地步。反而是我要请求你,就当是为了我——」
金发少女仍是想要坚持拒绝,却说到一半就打住,端正的脸孔严肃地绷紧。她皱起秀丽的眉仰望上方,吐出宛如在懊悔失败般的声音。
「……晚了一步吗……!」
她的话还没说完,上头便传出一声巨响,工厂的天花板开了个洞,有什么东西飞快地跳了进来。见到眼前上扬的砂尘,星一郎反射地用手挡住脸。
「哇哈哈!虽然你偷偷摸摸地四处逃跑,不过看来也只到这里为止了!」
一个体魄健壮并戴了墨镜的青年自飞尘的另一边现身,他的手指和手上有著大量的银饰,连脖颈都卷著仿照蛇制成的颈圈。
先不提他从天花板上跳下还能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光是外表,这个人就散发出一种不似常人的氛围。
金发少女一脸严峻地回瞪笑得令人不快的青年。
「……你这是违反协定。我们的战斗还未开始,迦勒底委员会绝不会漠视你这种等同偷袭的行径……」
「协定、协定啊……对啊,我知道有协定,可是这个国家不是有『喜从天降』这句成语吗?美味的小白鼠都在眼前了还不出手,那是笨蛋才干的事,而我可不想当个笨蛋啊。懂了吧,蒂娜・查连乔。」
蒂娜——这是她的名字吗?
望著紧咬牙关的蒂娜,青年夸张地耸耸肩。
「你就死了这条心,乖乖地成为我的猎物吧,成为我阿尔文・巴伊斯用来血祭的第一号猎物!」
自称阿尔文的青年举起自己戴满银饰的手,打了个响指,并逐渐靠近蒂娜——然而他在途中便停下脚步,微微挑起一边的眉毛。
因为星一郎宛如要保护蒂娜般,挡在他面前。
「……你谁啊?」
「这是我要问的,你看起来不像是她的朋友。」
「……他是你的同伴吗?」
听到阿尔文的声音,愕然凝视星一郎后背的蒂娜这才倏地回过神来。
「不、不是!那男的只是路过!」
「哦?看起来是个普通的学生,只是个一般人啊。小哥,我懂你想在女人面前装酷的心情,不过一般人还是别介入吧。」
阿尔文漫不经心地走近,像是在赶虫似地挥挥手。他挥得既快又用力,却遭星一郎捉住那只毫无警戒的手腕,反过来被拋飞出去。
在空中飞舞的阿尔文呆呆地发出「哦」的一声,接著立刻采取著地态势,站起来缓缓地拿下墨镜。
「……看样子还有点能力。」
他锐利的目光直看向星一郎,但态度仍旧从容,还再次踩著悠然的步伐前进。
「不过,若是认为那种程度能把我怎么样,可就大错特错啰,学生小哥。」
「…………」
星一郎沉默地瞪了回去,这时一道紧张的嗓音在身后对他说道:
「快、快住手!他不是你能够应付的对手!」
「……不试试看,怎么会知道?」
星一郎转过头,对摇头要自己改变心意的蒂娜笑了笑,然后抽出塞在书包里的手。
「MAR装置?」
尽管只有一瞬间,阿尔文依旧停下了脚步。
趁著这一剎那的空档,星一郎启动了装置。
「『光芒万丈』!」
装置接受到登录的言灵,发动「闪光」的术式。周围的魔力转变为亮光,连阿尔文的周遭也无声地转为一片亮白。
「呜哦!?竟然没用灵视镜——是『见鬼者』吗!?但这种防范用的魔术——」
混杂咂嘴声的咒骂响遍了整个工厂遗迹。
这个「闪光」的确是常见的防范用术式,但用来争取时间可是绰绰有余。
星一郎以另一只手握紧智慧型手机型的MAR装置,一次启动数个术式。
光芒散去后,看起来没受到什么影响的阿尔文脚边突然出现了魔法阵。
「呃!?魔法阵?什么时候——」
看来那位青年误会了,那个魔法阵是星一郎将很久以前就刻在地上的术式活性化而成的。整座工厂遗迹就是星一郎的训练场——而且也是实验场。这里到处备有不能现于人前且复杂的高难度术式。
首先,从法阵生出小规模闪电,有如常春藤般缠住阿尔文的身体。
「嗯、呜!你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人——」
即使遭受能够令好几位大人昏迷的电击,阿尔文也毫不在意。话说回来,从他非比寻常的登场方式来看,星一郎也早料到他身上或许有什么防御术式。
接著阵中又浮现出以数根立柱形成的墙面,发出刺耳的轰响。在那个空间中心,所增幅的共鸣应该足够破坏三半规管了。
最后,天花板也出现了一个发光的法阵,模拟重力场就这么朝阿尔文袭去。
「……一个接一个……!」
虽然阿尔文还有能够说话的余裕,但将这么多种类的术式叠加在一起,就算是最高等级的防御术式也难以完全处理。
星一郎放开智慧型手机,使用短杖型的MAR装置形成赋予「昏倒」术式的模拟刀身,开始奔跑。只要用这东西打中对方,就可以使他无力。
「不行!不管用了多少术式——」
身后传来的声音还未说完,阿尔文便厌烦似地挥动手臂。光是这样,星一郎准备的魔术就没了效果,法阵的魔力光散落,然后裂成碎片。
星一郎瞠目结舌,再加上他目睹自己挥落的光之刀身,一被阿尔文握住就突然云消雾散,更是彻底地哑口无言。无论打中身体何处,那从短杖上延伸出的刀身应该都会马上给对方带来「昏倒」的魔术效果才对啊。
在诧异产生的那一瞬间,情势便转为对敌方有利。
阿尔文握紧戴满首饰的拳头,对星一郎挥去。
星一郎立刻采取守势,想把攻击挡开,手却被有如在嘲笑他的压倒性力量弹开,正面吃了一记拳头。这臂力实在异于常人,星一郎的颈骨没断可算是奇迹了。
被脸颊遭受的冲击打飞,星一郎头下脚上地栽倒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呻吟,腹部便又受了次冲击。时间彷佛奇妙地延长,星一郎在这种感觉中,理解到自己的身体犹如玩笑似地在半空中飞舞。
宛若球般被踢飞的星一郎不禁吐了出来,还在地上滚了几圈,装置也早就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只不过是挨了两击而已——
光是这样,他浑身上下全都疼痛不已。真不敢相信手脚居然还在自己身上,但那些部位传来的剧烈疼痛,却让他有种乾脆断掉还比较轻松的想法。
星一郎吐出混有血气的呻吟,被阿尔文毫不留情地捉住衣领提了起来。喉咙受到压迫,使得他连呻吟声都发不出来了。
「……原来如此。你不是盲目乱跑,而是想跟同伴会合,让我掉进陷阱里吧。」
阿尔文露出残暴的笑容,焦躁地晃动被举起的星一郎。
「你是装作『小白鼠』,想要引我上当吗?」
「……别瞧不起人……!」
遭到嘲笑的蒂娜咬紧牙关,用手撑著膝盖站起身。
「要战斗的话,我会堂堂正正地上……那个男人跟我没有关系,把他放下!」
「事到如今,装傻也没用,拥有这等力量的魔工术士,怎么可能偶然经过?」
「不对!他是……」
「真是意外地令人火大。决定了,我先拿这家伙来血祭当做回礼。我会精心地弄碎他的手脚,让你尽情倾听他的惨叫。完成之后,再来打碎你的『书版』。」
阿尔文浮起嗜虐的笑,大骂蒂娜。
——而且还把视线从星一郎身上转开了。
「呜、啊……」
星一郎设法确保气管畅通,举起因疼痛而不断颤抖的双手——
——碰……
「——『伊邪那歧之神所产的火之夜艺速男神,又名火之炫毗古神,又名火之迦具土神』!」
星一郎双手一拍喊出言灵,阿尔文在他伸出的手前方「嗯?」地一声回过头,结果颜面毫无防备地被火焰击中。
这一击完全是出奇不意,不只皮肤,也能够确实地烧去呼吸器官。
「唔——哈哈!既然连不用装置的古典魔术都会!你啊,还真是多才多艺!」
火焰骤然消失。
与此同时,虹色的光辉照亮了这一带。
「什么……!」
阿尔文奸诈地笑著,脸上不见水泡,然后他的背后有如圣画的圣人般浮现光晕,神圣的虹光照亮周遭。
「在这『畏光』照耀的地方,常人的魔术就绝对伤不了我。懂吗?毫・无・意・义!」
他挥了挥抓在手中的星一郎,轻轻地扔了出去,让星一郎撞倒在地,甚至无法采取防护姿势。
「瞧,这是回礼!」
阿尔文用手指比出枪的样子,朝向星一郎,只见指尖散发出光芒,席卷周围的空气,聚集魔力光。
「呜……临兵斗者——」
星一郎使出了破魔的*早九字。这是个古典魔术,可以防范恶意攻击魔术,尽管简易,实用性却很高。(编注:祝念「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九字的护身法术。)
「碰!」
宛如在等待星一郎绘出早九字般,阿尔文击出装填于指枪中的「风弹」。用魔术形成的空气压缩弹,接触到只有见鬼能力者才能看见的早九字防御壁——
「什么——」
犹如九字防御壁不存在似地,「风弹」直接穿过,速度毫无减退就击中目标,解放内封的压力。星一郎的头部遭受比重量级拳击手的直拳更强烈的冲击,被横著打飞,重重撞在柱子上。
「哇哈哈!你还真耐打耶!我还以为你的头会被打断呢!」
眼望靠著柱子缓缓蹲下的星一郎,阿尔文一面舔著嘴唇,一面走近他。
「呜……」
星一郎的视野有一半染上鲜红,可能是额头受伤流血了,但因为身体太痛,他无法确定伤口有多深。
「哇哈哈!不管攻击还是防御都是无意义的,这个『畏光』是神性的证明,神性就是魔力不可侵的绝对支配权!无论是魔导工学或古典魔术,只要是人类的魔术就完全无法产生效果!没有畏光的单纯人类,就只能伏在地上颤抖!」
畏光——是指那个虹光的光晕吗?
不知不觉间,星一郎因疼痛而无法自由动作的身躯开始剧烈颤抖,因那道虹色的光辉恐惧颤栗。
——敌不过的。
不论如何想刺激身体,面临这压倒性的存在感,本能都会屈服。
想朝著那道光跪拜的心思不容分说地涌上心头。
「…………!?」
在想要移开却又移不开的视野中,一个娇小的背影遮住了阿尔文的身影。
是那位金发少女——蒂娜。
「……跟他无关。」
蒂娜的肩膀随著呼吸上下起伏,一直按著的侧腹也不断地淌血,却仍是狠狠地瞪著阿尔文。
「我绝不许你继续对他出手!」
当她毅然的声音响起时,背后也闪起了虹色的光——畏光。
阿尔文那想要侵蚀星一郎心灵的光,和蒂娜的光相互抵消。
察觉到自己不知何时停止呼吸,星一郎发出声音,再次开始呼气。
「呃、呼啊……呼、呼、啊……」
「已经不要紧了。」
星一郎像是差点溺水般贪求氧气,等他抬起头来,就看到蒂娜把手伸进自己怀里。
「多亏了你,我稍微恢复了些。我要向你道谢,所以——」
她严肃地紧绷著脸,从怀中取出一本『书』。
那不是一本普通的书。
闪著金属光泽的装订,以及魔导晶体的绿色光辉——那是个MAR装置,散发出极为洗练的光辉,就连网罗大部分厂商制品的星一郎也是初次看到。
「——所以从现在开始,就轮到我来战斗了!」
蒂娜拿著书本型装置的右手,开始发出与背后畏光不同的光辉,那是道会让人联想到星光的银色魔力光。一道刻印突然出现在她的右手手背上,魔力光源源不绝地从那里流出。
(……那道刻印是……)
星一郎在刻印及纹章方面的知识相当丰富,魔术本身的性质原本就类似于纹章学——这是因为两者都是从构思和要素中,研究其由来以及效果。摇光学园的课程当中也有一门名为『方阵学』的课,她的刻印是在课堂初阶能够学到的常见图样,不过,除此之外的部分,星一郎都是第一次看到。
太古老了。就是因为太古老,能利用魔术的体系知识早已失传。可是,既然魔术咒术的起源和言语的起源相同,那他就不可能不晓得。
出现在蒂娜右手上的刻印——正是人类最古老的语言『楔型文字』。
和「*」相似、由直线构成的放射状八芒星刻印中渗出的魔力光,被书本型装置诱导吸收,于是装置发出更加眩目的魔力光。
那个书本型装置到底塞进了多少术式?
魔力是传达魔术的媒介,愈是强力复杂的魔术,需要的魔力量也会增加,从活性化的魔力所放出的光量,就能大概预测出魔术的规模。即使有魔导晶体的帮助,那个书本型装置所散发出的魔力光,也绝不是单凭个人就能引出来的。那是规模甚大、需要几十位术者才能引出的大仪式等级。
然而那个书本型装置的变化还不止于此。
「——『神的威光啊!神的门钥啊!刻有原型神话的《天命书版》啊!现在就将那力量的一部分显示于此吧』!」
『书』发出强烈的魔力光,表面生出无数道裂痕,外观轮廓崩毁,无声地开始「变形」。不对,这应该称为「二度构成」。
少女手中的那一本『书』,外貌如今转变为一把又长又大的『枪』。
经过精密计算和设计所诞生出的枪柄,给人一种工学的印象,整把枪美得宛如一个优美的工艺品。光是看到这些,会认为与其说是武器,这把枪还比较趋近于工艺品,但枪尖那充满存在感的枪刃,却打磨得发出锐利的冷光,而且跟蒂娜背后的光晕一样,散发神圣的虹色光辉。无论是出现方式还是存在的形态,这把大枪的一切都非比寻常。
蒂娜转动超过自己身高的大枪,用双手稳稳地拿著它摆出架势。她的动作威风凛凛,暗暗表示自己对战斗颇有心得。
「……那就是有名的『权能武装布里欧奈克』吗,压力真大啊……光是要让那东西现形,就很困难了耶。」
「……」
蒂娜一言不发,等同于肯定他的说法。她先前一直按著的侧腹伤口还在流血,自后方看著的星一郎,也能看到她露出的肌肤浮现黏稠的汗水。
「再加上那是借来的东西,你根本发挥不出任何权能!我早就知道了!所以才叫你『小白鼠』啊!」
面对大枪,阿尔文毫无畏惧的模样,反而奸诈地笑著往前走。
「这连威吓都算不上!你拿出的那种东西,终究也只是破铜烂铁!」
「…………」
蒂娜微微地退却。
阿尔文所放出的畏光压力增加,令星一郎不由得发出呻吟。
「……!」
双肩微颤的蒂娜回过神来,转头望向背后的星一郎。
「……没事的。」
这是为了让星一郎放心吧。明明表情都因为痛楚和疲劳微微抽搐,蒂娜却仍勾起浅浅的笑。
「我一定会保护你。」
星一郎忍不住屏息,但不是受到阿尔文的畏光影响。蒂娜朝自己露出的笑脸,让他有种强烈的似曾相识感。
「……我要上啰!」
蒂娜重新把脸转回正面,拿好枪进行突击。
——好快!
她的动作迅速到让人看不出她身上有伤。
「哇哈哈!好,就由我来引渡你!」
阿尔文摆好双拳,虹色的光有如面纱般逐渐覆盖住他的双手。
「喝!」
面对蒂娜的大枪,阿尔文也以猛烈的速度出拳。
大枪的枪尖与拳头狠狠地撞在一起。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犹如劈裂似的异常声响,响遍了废弃工厂。
蒂娜的枪和阿尔文的拳——缠在双方身上的虹色之光,散发出攻击性的火光相互抗衡。
「哇哈哈哈哈!虽说你已经衰弱了,却只剩下这种程度了吗!?既然如此,我只要维持这样就足够应付了!根本不需要展开我的权能武装!」
「明明是你偷袭……!」
蒂娜很快就放弃了抗衡的战况,挥舞大枪,以枪尾击向阿尔文的脚边。粗暴的青年立刻倒下——接著却挡下她追击的突刺。
异常的声音再度响起。
巨大的光之悲鸣响彻云霄,但少女的枪刃依旧没有碰到敌人的身体。
「呜……!」
蒂娜暂且后退,改变角度及手段再次发动攻击。她应该是使用了什么魔术来辅助吧,这种机动力常人可办不到,再加上,她还使出了巧妙的持枪手法玩弄对手。
阿尔文的速度可与蒂娜匹敌,却在战斗技术方面遭到压制。
可是,仍然碰不到。
最重要的是,蒂娜的枪刃仍无法贯穿阿尔文的虹色光辉。
然后,胜负的趋势很快就转为明朗。
蒂娜本来就是伤患,动作逐渐变得迟钝,枪的挥空次数也开始变多。
「你也该差不多一点了,小虫子!」
阿尔文的拳头终究捕捉到了蒂娜,那一击虽因虹色光芒的抵抗而碰不到少女的身体——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嘎哩哩哩哩哩哩!!
阿尔文挥来的下一拳打碎了虹色的光膜。
蒂娜受到此番打击,顿时弯起腰,吐出混杂了血液的呻吟。
「唔、呜——」
她马上想要重整姿势,但来不及行动就被狠狠地踢倒在地。由于蒂娜没有放开大枪,立刻追上的阿尔文踩住她握住枪的手腕,然后又以可以听见声音的力道,用力踩过仰躺在地、毫无防备的蒂娜腹部。
「啊、唔啊……」
「哇哈哈!这样就结束了!」
阿尔文得意地俯瞰少女,转著鞋底践踏她。
「呜、呜呜…………!」
「哇哈哈哈哈哈!这张脸真不错!让傲气的女人因痛苦而表情扭曲,真让人痛快啊!」
阿尔文眺望痛苦挣扎的蒂娜,高声大笑起来。
「哇哈哈!这表情真好!真好,蒂娜・查连乔!看在你这张脸上,如果你有遗言要说,我可以听听,毕竟我对败者是很宽容的!」
「……那,你跟我做个约定。」
即使被对方蹂躏践踏,蒂娜还是咬紧牙关,一脸毅然地说道:
「……既然连我都被你『打败』,那你也就没事了吧,别再对他出手了。」
「啊,你说那家伙?该怎么做呢……」
望著无法动弹的星一郎,阿尔文露出令人憎恶的笑容思考著。
「嗯,可以啊,不过我有条件。我接下来数到十,在这期间如果你都没有发出叫声,那我就考虑考虑。」
「……我知道了。」
蒂娜倏地绷起脸,沉默地点头同意。
「……随便你。」
「真是勇敢的觉悟。那就,一~~」
阿尔文在踏著蒂娜右手的脚使劲施力,连隔了段距离的星一郎也听见了骨头嘎吱作响的声音,但蒂娜咬著唇忍受这份痛楚。
「二—————————————!」
粗鲁的靴子毫无怜悯地踩进少女柔软的腹肉,蒂娜的蓝眼顿时睁大。
「三—————————————!」
阿尔文一度抬起的脚朝著原先就有撕裂伤的侧腹踩下,血液再次流出,少女本来紧咬的唇大大地张开,看来伤口或许是裂开了。不过蒂娜的喉中只发出吐息,并没有流漏出可称之为声音的声音。
「四……咦?我算到哪里了?忘记了耶。」
阿尔文恬不知耻地这么说道。
「没办法,就从头开始数吧。」
「……!」
再度咬紧嘴唇的蒂娜直接迎上蹂躏者那令人作呕的视线,并狠狠地瞪了回去。
阿尔文不怀好意的笑忽然产生了颤抖。
「……怎么了?快点重数。」
蒂娜的表情非常平静沉稳,她完全消化了痛觉,并做好无论多少苦痛都会承受的觉悟。
那是张毅然决然,且又骄傲的神情。
星一郎曾经在哪里看过——
『——星一郎,我会保护你的。』
那是打算守护某物的人会有的神情——
『——你是我独一无二的重要弟弟。』
不管要用什么去换,就算拚上性命也想保护的崇高之心,还有——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一定会保护你。』
会让观者心头一紧的——悲伤神情。
也许是不爽猎物的态度吧,阿尔文那得意的笑容从脸上消失,一张脸不悦地扭曲起来,还张嘴吐口水。
「……不要得寸进尺,你这婊子!」
毫不留情的攻击袭向蒂娜。侧腹的伤口遭到踩踏,鲜血染红了她的衣服。
「你这丧家之犬!只能被人猎走的羊!不要摆出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败者只要像个败者一样,凄惨地乞求饶命就好——————!」
蒂娜的双脚开始激烈挣扎,左手以指甲几乎快要折断的力道搔抓地面。
可是她没有发出声音,她用几近可以咬出血的力道紧咬著嘴,拚死也不让自己出声。
「——啊、呜、啊……!」
星一郎也咬住自己的唇,让意识集中在这新的疼痛上,好断绝其他的痛觉。
「唔、哦……」
必须站起来。
不能像这样默默地蹲在这里。
看到那种表情,怎么可能在这里动也不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站起来!现在怎么能不站起来呢!自己不正是不想再让人出现那种悲伤的神情,才锻炼至今吗!为了总有一天能亲手保护!
「啊、啊啊啊啊啊————」
可是还是守不住。
自己无论做什么都太迟了。
——所以这次一定、这次一定要——!
「啊、嘎———————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站起来了。
星一郎的双脚不断颤抖,彷佛一旦松懈就会粉碎般。上半身也有如脊髓被折断似地摇摇晃晃,全身的神经狠狠地折磨自己。
但他还是站起来了。
星一郎带著耗损性命的觉悟站起身,拖著脚缓缓前进。
「……你、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蒂娜犹如遗忘了疼痛般,一脸茫然地低语。看到星一郎的模样,连折磨著蒂娜的阿尔文也吓了一跳。
「……真是个有毅力的家伙,令人佩服。」
阿尔文说道,那语气听起来不像是愕然,而是觉得恶心。
「但你还是停下来吧。再这样下去,真的会死——」
「——移开。」
「啊?」
「把那只脚移开!」
星一郎莽撞地往前冲,敌人的虹色光芒差点令他的心屈服,不过他闭上眼睛,只是笔直地向前冲。
他完全没有使用刚才的灵活技术,只顾一头往前突击,毫无策略可言——这行动实在太过出人意料,因此阿尔文被他有勇无谋的冲撞正面撞倒了。
阿尔文毫无防备的心口被星一郎的头顶一撞,惊愕地呻吟一声并往后退。
「你、你……明明只是个小鬼!」
阿尔文愤恨地瞪著星一郎,即使浑身是伤,星一郎却仍是挡在蒂娜面前。星一郎的攻击似乎完全没对阿尔文造成损伤,他好像只是因为星一郎意外的举动而惊讶地往后退,对于自己被普通人打退一事非常恼火。
「……够了,不管你是那个女人的同伴,或是偶然经过的普通人都无所谓!我要把你们两个一起消灭!」
在阿尔文大叫的同时,他坦露出来的大片胸口闪现出楔型文字,并以猛烈的气势开始发出魔力光。银色的魔力光与畏光的虹色光辉结合后,遍照四周,引起强烈的空气涡流。
有如大型台风的强风以阿尔文为中心猛烈刮著,工厂遗迹的屋顶被吹得不断晃动不已,几乎快被吹跑。最可怕的是那道强风没有缓和的迹象,而是被阿尔文收进掌中。强风的风速未变,气压却经过如此压缩,当那飓风从对方手掌中解放之时,会带来多么严重的破坏?
「快、快逃!快点逃!拜托,你快逃走!」
蒂娜在星一郎身后拚命地叫著,可他现在逃避也无济于事。更何况,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逃。
这都是因为,他看到了那张脸——
「给我破碎消失,这些垃圾虫!」
阿尔文伸出手,解放压缩的强风——不,是「飓风」。
凶猛风势吹飞工厂的屋顶、挖开地面逼近而来,令星一郎的脑中闪现出各种混乱的记忆。
(——居然会出现走马灯……)
走马灯是人面临生命危险之际,对自己经验的检索。脑会在此时用超越极限的思考速度,拚命寻找解决之策,彷佛在火灾现场会出现的蛮力一般。
不过,星一郎不可能有避开这种等同天灾的大魔术的经验。他能做到的,顶多也只有用身体掩护住身后少女这种程度的事,更何况这种行动也是毫无意义的。
(——这种事……)
我已经不想再碰上第二次了。
我再也不想处于只能被别人保护的立场。
我再也不要体会无法守护重要之人的心情了。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我・不・要!)
我想要——
想要可以解决这个危机的力量。
想要获得力量,突破以往只能被保护的自己。
想要奇迹——
『——这需要代价。』
有道声音响起,却没有影像。这道星一郎从来不曾听闻的声音,在他脑里回响。
『——接受奇迹的人,就得与相对的命运纠缠一生,也就是要与和奇迹等价的命运共存。』
这声音非常不可思议,他明明应该没有听过,却奇妙地冷静了下来。那是道沉静且强而有力,宛如澄澈涌泉的嗓音。
『——你做好觉悟了吗?』
能令人感受到深奥知性的那道声音问道。
你有选择命运的觉悟吗?
(——这……)
「选择命运」这四个字虽很动听,但会不会是件极为可怕的事情呢?
有个说法是,最后残留在潘朵拉盒子里的最大灾祸,就是『预兆』。正因为等在未来的事物暧昧模糊,人才能活得下去;正因为暧昧模糊,人才能以『啊,会这么倒楣也是命运使然,所以没办法』为理由推卸责任。
可是,若是能选择呢?明明清楚等在未来的命运只有苦痛,却自己选择了那条路,那——
(……事到如今还想什么……)
他只有思考正迅速转动。在现实中,只要眨眼三次的时间,「飓风」就会袭来,将星一郎和蒂娜宛若破烂抹布般地拧烂吧。即使再怎么想也没有时间了——星一郎却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浮现笑容。
(无论是怎么样的命运——我现在!在这里!就想要奇迹!!)
「——说得好!」
那道喊叫声清楚地响起,彷佛像是本人就在星一郎耳边大吼一般。在那一瞬间,他听见了改变律动的崭新心跳声。
※ ※ ※
因为过于绝望,蒂娜・查连乔想要闭上双眼,但逼近眼前的凶猛狂风不允许她有这么做的时间。连一次呼吸的时间都不用,阿尔文・巴伊斯放出的「飓风」就会抵达两人之处,蹂躏庇护自己的少年,接著马上撕裂自己的身体吧。
(啊……)
自己在此陨落也无所谓,但这个只是路过——而且拥有如此才能又勇敢的少年竟也将被卷入而死,岂不是太不合理了吗?
(对不起……)
她想要道歉,却发现自己连少年的名字也不晓得,便更是绝望。竟连名字都没问,就要让他受此牵连吗?
接著是绝望的最后一击,「飓风」终于碰触到了少年的身体。想到必须看见他被残酷刮飞的临终时刻,令她的意识开始模糊——
「————咦?」
本不该发出的声音从她嘴里流泄而出,此刻居然还有容她出声的时间。
眼前的少年竟挡下了阿尔文的「飓风」。他将双脚用力地踏在地上,伸出双手,以自己人类的身躯撑住等同天灾的狂风淫威。
不对,他不只是挡下了。
高压且高速到能使景色歪曲的空气涡流之势,开始逐渐转弱,犹如被少年伸出的双手削去般。
「你、你怎么……!」
这时,蒂娜的双眼——正确来说,是她所具备的灵视能力,从少年的背上看见了无法置信的东西。
那是以放射状射出的虹色光晕。
不分东西,只有使徒及圣人才会背负的光——显露神性的『畏光』。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年吼出声,他背负的畏光光辉增加,被挡下的「飓风」势头也变得更弱,最后终于——
——碰!
骤风在少年拍击的双手中消失,连一点微风都不剩。
仅剩大规模魔术的残渣魔力光,恋恋不舍地飘荡在半空中。
「什么、你该不会——」
阿尔文发出焦躁的声音,而那个声音在中途转为惨叫。
「哦呜!?」
少年的拳头深深陷入阿尔文的心口,他展现出高超的跳跃力,一脚跳起猛烈攻向阿尔文。
「呜……怎么可能……这种速度、是怎么回事……」
阿尔文急忙往后跳,并加强背后的畏光光辉,虹色光膜覆盖住他的身体。
少年毫不在乎地继续往阿尔文冲去,并以带著大量魔力光的右拳一挥到底——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空间中响起宛若超硬的金属互相摩擦,又像是空间本身嘎吱作响的异常声响。
覆盖阿尔文身体的虹色光膜与少年的拳头互斗,在维持了短时间的平衡后——受到畏光保佑,不可侵犯的绝对防御圈被打了个粉碎。
「我、我的畏光——咳!?」
少年用连残像都没有留下的速度挥下拳头,这可怕的反应速度,令阿尔文只能被如狂风般的拳头不断玩弄。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居然!我居然—————————!」
阿尔文勉强拉开距离,在手中做出「风弹」,击往上前追击的少年。然而那颗「风弹」飞到了错误的地方,只令少年的发丝晃了晃。
反倒是少年伸出的右掌用力地攫住了阿尔文的脸。
「嘎——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与刚才一样,火焰自少年的手中喷出,只是结果全然相反。
被少年的火焰烧到脸,阿尔文用脸摩擦地面,拚命打滚。
「……你、该不会……」
蒂娜像是看见了无法置信的光景般,凝视著停下脚步、双肩上下起伏的少年。
少年放出虹色光芒的畏光,然后……
「——!」
他的右掌发出魔力光。蒂娜原以为那是他对阿尔文放出的魔术的残渣,没想到完全不对。
直到刚才才出现的刻印——放射状的八芒星模样,与刻在自己右手背、还有阿尔文胸口的图样一样,像是在跳动似地断断续续发出魔力光。
「呜哦哦哦……神圣之楔……『神』的刻印……!你这家伙、你这家伙…………」
消去火焰的阿尔文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那张脸的左半边因为刚造成的烧伤而痉挛,另外一边则因惊愕而扭曲。
「…………」
少年抬起了脸。阿尔文望向那双闪著强劲光芒的双眸,犹如无法忍耐般喊出声。
「你这家伙……你这家伙也是〈圣楔者〉吗————!?」
在愕然与畏惧的叫声中,蒂娜屏息望著自己不知其名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