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咲冰华作了一个过去的梦。
那是小时候的幸福回忆……当中总是有父母亲与门下弟子们,还有刀夜在。
比冰华小一岁的刀夜曾经住在市内某处的儿童安置机构。他来灰咲家参观学习时,父亲一眼看中其素质,让他拜入师门。
冰华跟刀夜很快就打成一片,练习过后会玩各式各样的游戏。
像是用「冰结地狱」在后山打造冰滑梯滑著玩。
或者是将庭院的池子结冻,玩双人花式滑冰之类的……刀夜用力跳起的瞬间,冰面碎裂,弄得两个人全身湿漉漉的也是美好的回忆。
「啊唔……冰华小姐,对不起。」
他泪眼汪汪道歉的模样实在太可爱,冰华觉得自己的心揪了起来。
不过那样的刀夜,作为武人的才能异常强大。
拜师后三年──父母亲及所有门下弟子都无法敌过年仅九岁的他,不断有成人沮丧地认为「我们投注在武道上的人生到底算什么?」。
不知不觉间,刀夜被大家这样称呼──
「举世无双的天才」。
而在他十岁,冰华十一岁的那年,两人迎来人生的转机。
冰华被父母亲叫到起居室,跪坐地面对他们。
身为灰咲天凯流掌门人的父亲表情严肃,让门下弟子都很畏惧。但私底下的他相当不拘小节。
母亲的外表则像是冰华的大人版本,虽然很温柔,但基本上一向面无表情。
父亲突然告诉冰华:
「冰华啊,我想让刀夜成为我们家的养子。」
有一瞬间,她不明白父亲在说什么。
「然后他要接替我,成为灰咲天凯流的掌门人。」
「那是很好,可是让小刀成为养子是怎么一回事!」
「你看待掌门人的方式还真随便……」
代替叹气的父亲,母亲面无表情地补充说明:
「也就是说呢冰华,是这么一回事──」
刀夜已经比现任掌门人的父亲强太多了。
那么或许应该将掌门人的位子让出来,让灰咲天凯流更加强盛壮大。
父亲摸摸下颚不断点头,并说:
「就是要让路给后进,我认为这是个引退的完美时机。」
「你只是想把一切交给小刀,自己悠闲度日吧……」
冰华以鄙视的眼神看著他们。最近父母亲会开始看旅行杂志,或许就是因为这样。
父亲刻意咳了咳后说:
「……然后呢,身为灰咲家嫡女的你,总有一天得要跟刀夜在一起。」
「?这是怎么一回事?」
冰华歪著头,银发随之晃动。
母亲依旧面无表情地再度补充说明:
「也就是说呢,冰华,我们希望你能跟刀夜结婚。」
「咦咦!」
冰华的身子大幅向后仰。
不过经他们这么一提……如果跟刀夜结婚,应该能提高他接任掌门人的正当性。
(小刀很可爱,我也非常喜欢……唉,可是,想不到要当他的新娘!)
她将手放在脸颊上后,感受到体温非常烫,心脏也跳到快要爆炸了。
父亲看著这样的女儿,温柔地眯起眼睛。
「冰华,不用担心,其实爸爸呢,跟你妈妈也是没有爱情基础的政治婚姻,但在共度过了一夜之后……」
「太写实了!」
她才不想听父母亲的初夜故事。
而这样的希望也是白费,母亲告诉她:
「也就是说呢,冰华,被你爸爸半强迫硬上的我,非常轻易地成了肉欲的俘虏。」
「妈妈,你是有帮爸爸补充说明的义务吗?」
听起来更写实了。
母亲微微扬起嘴角说:
「不过呢,冰华,我们最盼望的就是你的幸福,没有要勉强你跟刀夜结婚的意思。不过今天的话,请你至少放在心底。」
「……什么放在心底,没办法啦。」
冰华别扭地低喃,站起身来。
脚步摇摇晃晃地来到走廊,背著手将拉门关上。
(真是的……下次看到小刀,我要怎么面对他呢?)
「啊,冰华小姐。」
「唔!」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冰华跳了起来。
随著轻快的脚步声,刀夜从走廊的另一边跑过来。
他身上穿著先前刚买的道服。可能是预先考虑成长,尺寸有点大,有半只手都藏在袖子里面。
(啊啊,今天也好可爱……!)
然而,他一拿起剑就会化为恶魔,这个反差让冰华小鹿乱撞。
她克制住想抱住他的冲动,露出年长者的笑容。
「嗳小刀,你有听说,我会变成你姊姊的事情吗?」
「嗯……」
刀夜缩起身子,小声地点点头。
那模样让冰华感到不安,连忙询问:
「你、你该不会不要吧?」
刀夜抬起脸来迅速摇头,甚至看得见残影。
「不、不是的!我只是不好意思而已!我超高兴的,毕竟我没有家人……」
他忸忸怩怩地握起双手后,满脸笑容地说:
「而且我一直在想,『如果冰华小姐是姊姊就好了』。」
「啊唔唔!」
冰华的理性脆弱地崩溃了。
她用力抱住对方,刀夜则拚命挣扎。
「冰、冰华小姐!胸部顶到了……」
「你叫错了吧?」
「也、也对……那么,冰华姊。」
「!」
冰华差点就要晕倒了。
(「姊」──听起来多么美妙!)
宠溺弟弟的姊姊冰华就此诞生。
「小刀就由我来守护。因为不管你有多强,我都是你的姊姊。」
「嗯,可是我也会守护冰华姊。」
「真是个乖孩子!」
她把刀夜推倒,高速摩蹭著他的脸颊。
「啊啊,我好想把你吃掉……把小刀吃掉!我要开动了!」
「要守护我啦!」
当刀夜如此大喊时。
拉门微微开启,父母亲探出脸来。父亲不怀好意地笑著,母亲则温柔地眯著眼。
冰华回过神来,满脸通红。
「不、不要误会!我才不会顺著爸爸和妈妈的意思做!」
虽然她这么说,但在把刀夜推倒的情况下完全没有说服力。
刀夜加入以后的灰咲家变得非常热闹。
喜欢捉弄人的母亲似乎想让冰华吃醋,一直黏著刀夜。结果反而是父亲闹别扭,由冰华去安慰。
父母亲去旅行而两人独处时,姊弟俩会把被窝并排在一起,牵著手睡觉。
即使刀夜是掌门人,依然在父母亲的辅佐下努力工作。对于都比他年长的门下弟子们,态度也不失庄重。
这些努力有了回报,灰咲天凯流在新掌门人之下开始凝聚在一起。
在刀夜成了弟弟后过了两年……那一天到来了。
为了进行贴身护卫,普露来到了灰咲家。
不过,这时他还不知道普露的名字。因为灰咲家的委托人多数会希望隐藏自己的来历,这种案子并不罕见。
将普露交给灰咲家的应该是三千乌血鹤,但对方为何会有这样的委托,理由依旧不明。
总之,灰咲家为了进行护卫,采取了万全的制度。他们请普露待在道场,周围由刀夜、冰华、父母及门下弟子固守。
然而这样的守备,被一名壮汉轻易摧毁了。
对方强得很恐怖,而且残暴……以巨剑将所有门下弟子及父母残忍杀害。
在血与内脏几乎就要埋没地面的道场中,只有一个人……
只有小小的掌门人在战斗。
他所有骨骼碎裂,全身满是伤口……其肉体应该早已超越了极限。
但他的斗志却毫无衰减。
不管被痛击多少次,他都为了保护冰华与普露而站起身。
……即使如此──
「…………啊、啊啊……」
冰华只能抱紧普露,坐著发抖。
重视的人们遭到杀害的悲痛及恐惧让身体动弹不得,只能看著弟弟时时刻刻饱受摧残。
「小刀就由我来守护。因为不管你有多强,我都是你的姊姊。」
明明这样发誓过。
在令人以为宛如永恒的死斗最后,刀夜击退了壮汉。
刀夜像是耗尽了生命力,仰面向后倒下。
冰华与普露跑过去,在他身旁跪下来。从他体内流出的血聚为一滩,发出响亮的水声。
「姊、姊姊、姊姊……」
他竭力将手伸过来。冰华用双手回握后,感受到惊人的冰冷,丝毫没有力气。
「……我……能当姊姊的弟弟,真的……」
为什么他要说这种像是临终道别的话呢?
不对──刀夜应该明白,这种伤绝对没得救了。明明他为了自己如此拚尽全力,身为姊姊的自己却……!
冰华激动地抽泣著说:
「对不起,小刀……对不起,都怪我是个没用的姊姊……!」
「没这回事……所以姊姊……」
即使身在死亡深渊还出言安慰的弟弟,让她感到更加无力。
就在这时,忽然间──
因为泪水而扭曲的视野突然变亮。
仔细一看,冰华、刀夜及一旁的普露都被火焰包围著。
但她完全感受不到热度。彷佛在母亲的胸怀里一样温暖。
普露的黑发飘扬,火焰更加猛烈……不久后,化为优美的巨鸟。
(不死鸟……?这是这孩子的固有异能吗?)
火焰巨鸟像在守护雏鸟一般,包裹住刀夜的身体。涌流不停的血难以置信地止住了,伤口也缓慢地渐渐愈合。
冰华只能茫然凝视著这一切。
†
「……!」
灰咲冰华使劲抬起身。
看来已经早上了,柔和的光线穿透窗帘照进来。她听见睡在同张床上的刀夜与普露,还有地上被窝里的一二三传来的鼻息声。
「啊、啊啊…………!」
明明已经是六月,她却感觉非常寒冷,牙齿打颤到发出喀吱喀吱的声响,全身也止不住颤抖。
她抱著自己,像胎儿一样蜷起身子。
那是冰华不断梦见的,四年前的恶梦……
每当她醒来,对怪物的恐惧、无能为力的悔恨都强烈地苛责她的心。
因为那个怪物一来,说不定连自己跟刀夜、普露、一二三一起度过的热闹日子都会立刻破灭。
「小刀……」
她想抱住睡在身旁的刀夜,但忍了下来。
不能总是依赖他。因为这份恐惧必须靠自己的力量去克服。
「唔喵唔喵……冰华姊……」
被梦话叫到的她回过神。
红著脸等待下一句话。
「我想让姊姊……跟普露都来当我的新娘啦……」
「唔唔!」
她用力戳了刀夜的脸颊后,刀夜低呻出声。
「唔嗯~对不起,姊姊。」
(呵呵,你给我稍微反省一下。)
「可是吃醋的姊姊非常可爱啊,唔喵唔喵……」
「~~!」
冰华用双手摀住脸。即使睡著也能调戏姊姊,这弟弟真不检点。
(……咦,我……)
她发现被恶梦扰乱的心,难以置信地平静了下来。
不管怎么样,结果她还是被弟弟安慰了。
(……我果然是个没用的姊姊。这样能当他的恋人吗?)
她凝视著睡在刀夜另一边的普露。
她的睡姿就像个女神。一头如黑色丝绢的秀发,以及随著呼吸晃动的巨乳──而且,她还是刀夜的救命恩人。
(四年前无能为力的我,能够与她对抗吗……)
当冰华低著头思考时……
「七点了,七点了。」
睡在地板上的一二三像装上了弹簧一般,使劲站起身。
她踏步冲到床上,不明所以地跨坐在刀夜的腹部上。
然后开始激烈地上下摇动身体。
「咦咦!一二三,你在做什么?」
「啊,早安,冰华大人。我在用闹钟功能……哈啊……哈啊,叫刀夜起床!」
可能是因为运动的关系,一二三的呼吸有些凌乱。
「因为主人还在休息……哈啊……我用震动模式的……震动……哈嗯!」
完全没有需要震动模式的要素。
在这样的幼女底下,刀夜茫然地张开眼睛。
「喔喔,一二三,你今天也来叫我起床了啊。」
很普通的反应,看来他很常被这样叫起床。
一二三将脸颊贴到他的胸口说:
「你可以再睡回笼觉喔,我会透过贪睡功能,每十分钟就震动一次。」
「这样啊,那就拜托你了……」
刀夜闭上眼睛,又开始发出鼻息声。
当冰华愕然无语时,这次换普露抬起身,揉了揉眼睛。
「一二三……你在做什么呢……?」
「我已开启贪睡功能,待命中。十分钟后,会用震动的方式叫刀夜起床。」
「你这样好诈……我也要用震动的方式叫他起床……」
普露看来是睡昏头了,一把紧紧抱住刀夜。
丰满的胸部在刀夜的脸上扩散,如果那个震动起来,应该会有不得了的破坏力。
冰华连忙拍响双手。
「够了,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冰华……?啊!」
普露似乎察觉到自己的模样。她满脸通红地跳起身,跪坐在床上说:
「非常抱歉!我不小心睡昏头,做出违反公共道德的行为了。」
「你要振作点啊,毕竟今天也得做好打假比赛的准备才行。」
「……」
冰华说出更加违反公共道德的话后,普露的神情有些奇妙。
「那么,我去准备早餐了。」
冰华走下床,普露也急忙跟了过来。
「我也来帮忙。还有,请你教我做味噌汤。」
「……嗯!」
虽然会提升敌人的能力,不过冰华不讨厌跟普露一起做菜。
†
刀夜在床上醒来,打了个大呵欠。
房间里没有任何人。
他来到走廊,听见从厨房传来准备早餐的声音。应该是冰华在做菜,普露在帮忙。
(……好困……)
被两位美少女包夹,不仅没怎么睡,昨天的疲累似乎也还残留著。在这样的日子里,每日的练习功课也休息比较好。
(去散步,让自己清醒点吧。)
他前往玄关,穿上鞋子后来到庭院。
悠闲地漫步,冰华重植的多彩花草很赏心悦目。
大朵的蓝色紫阳花、白色栀子花,还有被灰白相间的学校泳装包覆住的小屁股。
(……屁股?)
他连忙再看一次,原来是一二三。
她趴在地上,直看著地面。
「一二三。」
「啊,刀夜!」
一二三跳起身,跑了过来。
在她炫耀给刀夜看的双手中,有三根四叶幸运草。
「好棒!我竟然一口气就找到三根四叶幸运草!」
「真厉害,非常奇迹呢。」
一二三的每日功课是寻找象徵幸运的四叶幸运草,将它们交给普露。
她跳来跳去地说:
「这下子会有更多幸运来到主人身边,刀夜的回答也一定会变成:『我也喜欢普露,我们结婚吧』!」
动作很天真无邪,但话语带来的压力却非同小可。
刀夜发动废柴必备技能「装作没听见」,在大颗庭石上坐下。
「刀夜真是的。」
一二三鼓起脸颊,在刀夜旁边坐下。
她微笑地望向手中的幸运草,晃动双脚。可能是在想像普露的笑容,她的心情看来相当不错。
(……这么说来。)
一个疑问突然涌上心头。
普露并不是那种有社交能力的性格,跟一二三的年龄差距也很大。这两个人为什么能建立如此坚固的牵绊呢?
「为什么你会仰慕普露到那种程度?」
一二三的脚停住,表情也僵住。
接著以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因为她是我很久没有遇到,会温柔对待我的主人。」
「咦?」
刀夜还以为对一二三来说,「主人」是专门称呼普露的词汇。
幼女哼笑了一声后说:
「哎呀,刀夜,『主人』是用来称呼持有者的词汇,这在幼女机器人业界是常识喔。」
「嗯,我是不懂好像只有你的业界所用的常识啦……」
他温柔地吐槽后,继续问道:
「不过『很久没有遇到』的意思是,在普露之前,你还有别的主人吗?」
「是的,至少在我的记忆(Memory)中,我在跟普露大人一起生活前,在四个主人的身边生活过。」
(四个……?)
比想像中还多。
「四个主人都已经建立起别的家庭。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姓山中就是了。」
刀夜对这个姓氏有印象。
之前,普露在说明一二三的身世时曾说:
「她姓山中……」
一二三曾经生活过的四个家庭都姓山中。
年幼的孩子会有这样的遭遇……代表她是被亲戚之间踢皮球吧。
听起来实在不安祥。
「我已经不太记得第一个家庭的事了,不过确实非常幸福。」
那应该是亲生父母亲的家庭吧。
一二三倾斜身子,朝刀夜靠过来。
「不过下一个家庭对我就不温柔了。他们不太给我能源,也当我不存在。」
(能源指的是……食物吗?而且,这样对待她……)
放弃养育。
脑中浮现出这个名词的刀夜连忙发问:
「学、学校呢?还是你有去上幼稚园?」
「?我因为是机器人,所以不可能去啊。一直被放在屋内的房间里。」
(那、那是什么环境啊……)
刀夜说不出话来,一二三则继续说:
「第二个家庭似乎判定不需要我,我又换了一个主人。」
到了第三个家庭的她,被那个家的孩子欺负得很严重。
而在第四个家庭中,竟然还被关进大型宠物笼(Cage)里。
「不过因为我是机器人,所以没关系。」
怎么可能。
年幼的一二三一定是因为太痛苦……才会认为自己是机器人。
如果是机器人,不管受到什么待遇都是无可奈何的事。
这样的思考方式,或许是她最低限度的自我防卫。
「不过,在两年前出现了转机。第四个主人看到我的性能,想把我卖给三千乌血鹤。」
第四个主人一定察觉到一二三是异能者了。
而且有注意到学园长正在召集异能者,打造学校的事情。
「学园长一眼就看上我,花大钱把我买下来放在宅邸中。不过,那位女士好像腻了,所以马上就把我丢著不管……」
一二三的嘴角绽放出久违的笑容说:
「然后我就跟现在的主人──普露大人相遇了!她把因为慢性缺乏能源而有些虚弱的我,温柔地维修到好。」
「……」
「而且对几乎没安装程式而无知的我,很有耐心地教导很多事情。」
一二三没有去上过学。
普露是想补回其中的学力落差吗?
「还不只这样!那时候我的运算功能出现异常,马上就会失去控制──」
虽然刀夜已经很想把耳朵摀起来,但还是忍住了。
「主人会紧紧抱住我,一再对我说:『你不是机器人』。」
普露非常努力地面对内心在崩溃边缘的一二三吧。
二人之间坚固的牵绊,就是在这时培养出来的。
「她把我这个机器人当作家人看待……我很高兴。托她的福,我才能恢复正常运转。」
很遗憾的是,一二三依旧不正常。
因为她打从心底认定「自己是机器人」。
不过,正因为如此,她的机器系同步值很高,而她能靠著这份强大保护普露。
真是讽刺。
「所以我发誓!就算我坏掉了,也要守护主人到底。」
「这样啊……」
刀夜温柔地搂住一二三的肩膀。
她虽然有些吃惊,不过嘴角马上绽放笑容。
「可是,我也喜欢刀夜跟冰华大人。所以……」
她伸出一只手。
上头放著一根四叶幸运草。
「这送给你。」
「咦……你不是要把三根都给普露吗?」
一二三摇了摇头。
「主人、冰华大人,还有刀夜各一根。」
刀夜咬起嘴唇后伸出手。
他握住的不是四叶幸运草……而是一二三拿著它的小手。
他折起一二三的手指,让她握住四叶幸运草。
「这个你拿著吧。」
「咦,可是……」
「在被姊姊跟普露告白的时间点,我就是世界第一等的幸运了。再说……」
他用双手包住了一二三的小手。
「如果你能变幸福,我也会幸福。」
幼女的双颊瞬间泛红,茫然地凝视著刀夜。
「刀、刀夜,你好像哥哥。」
「是吗?」
「我是『制造编号第一百二十三号』。刀夜这个名字该不会是『十八』的代称──你不会是『制造编号第十八号』吧?」(注:日语发音均为Touya)
「这样的话,我非常旧型呢……」
刀夜对她的超强大脑补回以苦笑,站起身来。
「那我们回屋里吧,早餐应该差不多做好了。」
虽然是段比想像中还要悲伤的故事,但能知道普露与一二三的过去真是太好了。
当他的脚踏进主屋时,右手臂传来柔软的触感。
(……嗯?)
低头一看,一二三正紧紧抓著自己,脸跟刚才一样通红。
「双、双足步行程式暂时发生异常,希望有人护送。」
「你不是会飞吗?」
「刀、刀夜真是不懂细腻的少女心呢!」
刀夜对设定还是一样松散的幼女投以微笑。
二人要好地走过玄关,前往起居室。
普露在短脚桌上摆上味噌汤,冰华则将碗放在托盘上端来。
「啊,你们两个,已经准备好了喔。来吃吧,来吃吧。」
短脚桌上除了米饭跟味噌汤之外,还有肉酱、半熟蛋、腌菜。肉酱是冰华拿手的菜肴。
跟昨天不同,四人围著短脚桌坐下来,同时开口说:
「「「「我开动了。」」」」
冰华露出微笑。
「好了,小刀跟一二三,你们要吃饱饱喔。」
「嗯。」「好!」
「然后普露,你要吃到饱过头喔。」
「这是让我变胖的策略吗?这种招式我才……好、好好吃!这个肉酱好配饭,根本停不下来!」
「呵呵呵,你上钩了呢。这样一来,小刀就是我的人……好好吃!想不到我能做得这么好吃,都停不下来了!」
看著一如往常温和的修罗场,一二三满脸微笑。
在热闹的用餐时间结束后,四人随即开始商量打假比赛的方式。
冰华可能是因为吃太撑有些难受,抚著自己的肚子说:
「由我的队伍输吧。不论第一场比赛的结果如何,我们在季军赛也能赢。」
她的语气没有一丝傲慢,就是淡淡的陈述事实。
刀夜点了点头。
「那就这么办吧。以Rebellions的胜利为前提……最后果然还是要用雷兹吧。」
「从这边倒推回去,把整场比赛的流程决定下来说不定比较好呢。」
普露用秀丽的字迹做笔记。
冰华将手放上额头说:
「也对,我想更进一步活用小刀跟我──姊弟的因缘,演出一段高潮。就以这个为概念吧。」
「好像在讨论格斗漫画的脚本喔……」
一二三准确地吐槽。
讨论也有了价值,一小时左右就完成了大家都满意的假比赛脚本。
接下来刀夜来到庭院即时练习,将流程牢记在脑中。
练习结束后,冰华先一步开始准备去学校,因为她作为学生会长,也必须准备会场等等。
刀夜、普露、一二三在玄关目送换上军服的冰华。
「那么姊姊,待会儿见,路上小心。」
冰华露出笑容,大大挥手回礼。
†
──同天,11点45分。
炼狱学园北竞技场,青龙之门前。
刀夜、普露、一二三已经准备就绪,等待入场。一二三的动力装备并非平常的造型,而是附有轻铠甲及头盔的款式,是刀夜以前「改造」的「一二三改」版本。
比赛会场的热气连这里都感受得到。
第一场比赛已经结束,似乎是非常平凡的战斗,因此观众对第二场比赛的期待也十分高涨。
(呃,姊姊会先这么行动,我跟普露就……)
刀夜活动身体,进行假比赛的模拟训练时……
背后传来爽朗的声音。
「真不愧是灰咲,似乎准备万全了呢。」
(这个声音是「失乐园(游民)」风见鸡旋。)
她是昨天展开激战的树队成员。
她为了提升风系同步值去当游民,是位行动力非比寻常的人。
她对穿著很不讲究,平常会把报纸摺成比基尼造型穿在身上──好像无法用「不讲究」总结就是了。
刀夜回过头的同时以「邪恶角色」的声调说:
「哼,是『失乐园』啊……啊、咦咦?」
他忍不住发出呆愣的声音。
因为风见鸡竟然穿著衣服。
那是胸口大大敞开的紫色长袍,或许是因为尺寸相当小,衣服很紧绷,看起来像是超迷你连身裙。
(奇怪?仔细一看,这件衣服……)
不就是树队的队长──树树花的衣服吗?
「失乐园」害羞地露出腼腆的表情说:
「这是树花的备用服装。」
「这样啊,吓我一跳……」
「嗯,我努力了一下,试著把布制品穿在身上了。」
她努力的等级也太低了。
风见鸡看著自己的胸口跟大腿说:
「只是这个打扮好透风,让人静不下来。」
「我觉得你穿著报纸时更透风就是了……」
她的思考逻辑还是一样无法估算。
「啊,对了灰咲,你重新搭建起来的纸箱屋住起来很舒服喔。」
在跟Rebellions的比赛中──风见鸡为了提升风系同步值,不惜将纸箱屋拆掉。
但刀夜的计策更高招。
他先在比赛前跟一家名叫「异能流行商店OBORO(胧)」的店家建立合作关系。这店家是卖破旧外套等服饰给刀夜的商店,如今正以「『虚空剑帝』款式」之名对外贩售,刀夜赢越多场比赛,宣传效果就越强。
刀夜请「OBORO」的店员们重建风见鸡的纸箱屋,还把沙发与电视机等家具搬进屋内。
因为让风见鸡的住家复活且变得舒适,使她的风系同步值下降。
刀夜对为了住所感到喜悦的风见鸡哼笑一声,并说:
「呵,你心情不错嘛,『失乐园』。穿著报纸,住在简陋纸箱屋的你,风系同步值比现在高得多了喔。」
现在风见鸡的同步值是「35」,比两人初次见面时的「75」要低上不少。
风见鸡将手背在后头,噘起嘴来。
「这、这也是没办法啊……因为你把我变成女人了。」
(咦?)
刀夜眨眨眼。
在他旁边的普露僵住身子,似乎在警戒著什么。
「那个……那个……」
风见鸡忸忸怩怩,深褐色眼瞳游移,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把某些话说出来……
「小旋,加油!」
一位绿发少女从附近的自动贩卖机后方探出头来。
她是风见鸡的好友兼队友──树树花。
是对植物有性欲之爱的植物性癖者(Dendrophilia),也是排名第2名的异能者。
她晃动著跟娇小身材不相称的巨乳,不断跳来跳去地说:
「上啊上啊,小旋。加油加油啊,小旋!」
「树花,谢谢你……!」
风见鸡表情中的迷惘消失。
她与刀夜对视,深吸了一口气后──
「我喜欢你!希望你跟我交往!」
(什!)
刀夜惊愕不已。从昨天开始到现在已经是第三个人来告白……暴风雨般的桃花期。
「灰咲,我觉得跟你在一起的话,不管是什么样的困难都可以克服。」
风见鸡将手放上外型漂亮的胸部说:
「没错……如果跟你在一起,就算纸箱屋受到行政处分,被强制拆除也……」
这困难的内容也太艰苦了。
风见鸡以作梦般的笑容描绘著未来预测图。
「虽然我想得太远了,不过,未来我想跟你一起打造温暖的家庭。」
(她、她说的家庭是纸箱屋吗?)
「等到孩子将来结婚了,就在我们的纸箱屋旁边再搭设一个纸箱屋。」
「二代宅吗!」
这只是在复制贫穷而已。
(可、可是真伤脑筋。)
风见鸡相当可爱。
个性也不错,和她在一起好像会很开心──当刀夜如此想时。
「刀夜同学~~……你不会又要说『让我考虑一下』吧……」
他从身旁的普露身上感受到炽烈的热气,似乎是嫉妒让她的炎系同步值提升了。
刀夜回过神来。
(风见鸡虽然很棒,不过不至于像姊姊或普露一样让我烦恼……)
既然如此,确实回绝比较好。
刀夜将手放进口袋,眺望远方,接著以帅气的声音说:
「原谅我,风见鸡──在我『虚空剑帝』心中只会吹起寂寥的风,不需要爱情什么的。」
「怎么这样!」
风见鸡双膝跪地。
普露抓住刀夜的手臂,不安地抬头望著他。
「不、不需要爱情什么的吗……?」
「这、这是两码子事。目前待决中的案件不在此限。」
普露瞬间绽放笑容。好可爱。
「啊啊!小旋好可怜。」
树跑了过来,风见鸡则紧抱住她说:
「树花,失恋好难过喔……」
「嗯嗯,避免以后被甩,对植物拥有性欲之爱吧。」
「这个……就饶了我吧……」
就在风见鸡即使嚎啕大哭,也明确拒绝的时候。
「唔唔嗯,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粗旷的声音中带著困惑,穿著学生立领制服的肌肉壮汉走了过来。
「儿山学……是儿山小太郎啊。」
他是排名第11名的强者,也是透过打扮成婴儿,让同步值提升的「婴儿系异能者」。
虽然他应该在跟树队的战斗中身负重伤,不过现在充满了活力。
普露代替刀夜发问:
「儿山学长,你的伤已经没事了吗?」
「这座学园的保健医师很优秀,用治愈的异能,一天就把我治好了。」
儿山像在展示活力,不断转著粗壮的手臂。
接著以一双大眼凝视著刀夜。
「灰咲啊,其实我从昨天开始教导两个弟弟武术,真的非常开心。」
儿山曾经对自己身为「婴儿系」感到羞耻,但为了养育弟弟们,穿上了婴儿服装参加暗黑狂宴。
然而,弟弟们看到拚命战斗的儿山后,称赞他是「世界上最帅的哥哥」。
「嗳,灰咲,有家人果然很不错。虽然你接下来要跟你姊姊对打,不过我会祈求你们能在比赛结束以后和好。」
刀夜以手遮住脸,使出涟气,让黑衣飘荡。
「呵呵呵,那不可能!正因为是姊弟才会产生的憎恶与悲剧──就让你们这些愚民见识一下凄惨的结局吧。」
因为也做了扎实的即时练习,他对比赛内容有自信。
风见鸡从树的胸部离开,揉著眼睛说:
「是吗……不管是什么样的比赛,我都会为你加油的!」
「既然小旋要为你加油,我也会这么做!」
树向上举起小小的拳头。
(各位……!)
敌人的声援让刀夜的心中感到温暖。
普露也一副感激的样子,踮起脚来在刀夜耳边悄声地说:
「在大会中建立起深厚友情的人们来为我们加油……非常美好呢。」
风见鸡、儿山……树就姑且不谈,前两位都是非常棒的学长姊。
刀夜对这样的相遇充满感激。然而这时,一位像要来泼冷水的人登场了。
「嗨,灰咲。」
那是名娇小的美少年,颈项上挂著一条项炼坠饰(能放相片的小型容器)。
是对巨大建筑物有性欲之爱的巨大建筑物性癖者(Macrophilia)──天堂恋九郎。
他曾与能变身成大和号战舰的恋人──大和巡组队,和Rebellions战斗。
刀夜看穿了天堂的性癖好,将他所爱的巨大大厦「明神大丘」当成人质。
结果天堂感到不安,在跟刀夜的对话中大喊:「我最爱的是万里长城」。
震怒的大和病娇化,接著将「明神大丘」叫成「大厦精」,以主炮破坏掉了。
他们之间,就是打了一场各种意义上都很壮烈的战斗所建立的关系。
天堂不管在性癖好还是在行动上,应该都很适合被称为变态界的佼佼者吧。
(天、天堂?为什么这家伙会来?)
刀夜感到困惑。他完全没有跟天堂建立起深厚友情的印象……
「我呢,自从输给你们Rebellions以后就很颓废。」
天堂以悲伤的眼神仰望虚空说:
「我就跟偶然相遇的巨大建筑物,沉溺在一夜情中了。」
普露与风见鸡害怕地靠著刀夜。
天堂对此一点也不介意。
「不过我明白了,不管我跟再大的公寓,还是跟这座北竞技场睡,都无法满足内心的空虚。」
似乎连这座建筑物也是他的一夜情对象。
普露努力挤出笑容说:
「这、这样啊,那你要从巨大建筑物性癖者的身分毕业了吧。」
「不!我明白的是──我只是在害怕向最爱的万里长城告白而已!」
光从普露眼中消失了。
天堂拿起挂在颈项上的项炼坠饰并打开。
在那里──是一座高耸入天的大厦照片。是如今已亡故的大厦精「明神大丘」。
天堂扑簌簌地流泪,颤抖著声音说:
「在、在天国的明神大丘一定──也是这么期待著才对。」
虽然刀夜有很多话想说,不过,首先大厦应该没办法去天国。
在大家都说不出话来时,只有树一脸感动地哽咽著。看来变态界的佼佼者之间也有些东西会相通。
接著天堂擦擦眼睛,对刀夜露出开朗的笑容。
「我会确实对万里长城表白的。」
「够了,你给我滚。」
刀夜没有在扮演「邪恶角色」,而是发自内心地说出这句话。
在待不下去的气氛下,这次是一名白衣男子走来。
是维克多•皇。他搭著刀夜的双肩说:
「灰咲啊,你跟姊姊战斗的日子终于来啦。」
「为什么连你也来了!」
而且,为什么有点亲密?
接著,一名少女从维克多的背后探出头来。是人造异能者系异能者──艾因丝。
「午安!Rebellions的各位。」
声音有活力,表情也很开朗。
昨天的面无表情彷佛是假象,是因为输了就没必要扮演角色了吧。
一二三的双眼发光。
「艾因丝!你摆脱洗脑,醒过来了吧。」
「唔、嗯……昨天你对我说的话,莫名地拯救了我。」
「我这个没有心的机器人也有办得到的事呢。呜呜!」
艾因丝一脸僵硬的表情凝视著泣不成声的一二三。
当比赛前的激励开始变得很无力时,场内广播响起。
『准决赛第二场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请Rebellions与灰咲队准备入场。』
「这样啊,终于要开始了呢……Rebellions。」
不知道为什么,天堂抢著做结论。
「你们要赢啊,灰咲、田中、一二三!因为你们是我们的代表!」
「「「……」」」
被变态界的佼佼者说是「我们的代表」,士气急遽衰退了。
(至少晴斗来的话,大家会很有干劲……)
光王院现在在从这里开车将近一个小时的老家。
从刚才收到的讯息来看,对「金色黎明会」的盘问似乎有进展。
从刀夜的角度来说,因为这次是打假比赛,光王院不用来加油也没关系。因此他刚才传了「以那边为优先」的讯息,然后收到「了解」的回覆。
(真希望能从那些人身上问出新情报。)
在他这么想时,青龙之门开始缓缓开启。
耀眼的光芒刺痛他的眼睛,暴力的欢呼声击打他的耳朵。
「来吧,两位──出征了!」
「是。」「YES!」
然后刀夜等人踏进会场。
──他们还不知道,人生中最惨烈的战斗正在那里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