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前面不远处,可见围栏和关卡周围鸟毛和长枪林立。可是无视于这些,山轿一行毫无畏惧地悠然自得地向山上行来。除了抬轿之人,有五名云水僧人跟在轿旁。站在最前面的一人,来到并排站在围栏外瞪着眼睛张望的虹七郎、一眼房、银四郎面前,心平气和满不在乎地说道:“呀,刚才真是有劳了。”向虹七郎笑的人正是刚才自称遗失了重要物件而返回寻找的僧人。“书状虽未找到,却见到了书状的主人。真是的,发现贫僧这个先行者在途中耽搁,刚才还被老师狠狠地训斥了一番呢。”“老师?这么说,那是?”漆户虹七郎一副如坠五里雾中一般的表情,眼睛向山轿望去。这时,药师和尚高喊起来,声音洪亮直冲天际:“江户万松山东海寺主持宗彭泽庵,此番出行出羽国上山途经此地,请允许在会津领地通行。”“——什、什么,东海寺的泽庵和尚?”在关卡前面的加藤明成,身子后仰回头望来。提起泽庵禅师,那可是将军家皈依的高僧,所以如此吃惊亦在情理之中。在侍卫们中间,也引起了一番波动。“可以通行吗?”说着,也不等对方回话,理所当然地就向轿夫们一扬下巴示意。山轿就一个接一个地进了围栏。“等,等一下!”虹七郎急忙挡在了轿前阻止道:“和尚,如刚才所说,我们并未接到泽庵大师要通行会津的通告——”“那是因为,此乃私人闲情之旅,所以,这真是……请勿见怪!”“话虽如此,可是,是不是真的泽庵大师呢?如此怀疑未免失礼,可是事实上因为某些原因,本领地正在严加盘查是否有不轨之徒偷偷潜入本地。”药师和尚回头轻喊道:“老师!”“嗯。”“您听见了吗?他们说老师或许是假冒的呢。”“听见了。怎么回事?说是有不轨之徒企图偷偷潜入会津?就是说,那不轨之徒扮作我泽庵和尚企图潜入贵地,是这个意思吧。哎呀,真是有意思呢!”一顶山轿摇摇作响地传出了这般笑声。其后,掀起脏污的轿帘,出现了一个老和尚。“连乔装假扮都想得到,真是心思独到啊。如此这般心机,怎么没想到还有一种可能性呢,或许不轨之徒意图扮作贵地领主潜入也未可知啊!”啊……不知从何处,响起了一声低沉、不寻常的惊呼。只见老和尚身材矮小,头剃得毫发不留,蓄有白色胡须。他抬起墨染的衣袖,手搭凉棚眺望远处的湖泊。“只有这山河,是天下无双的啊!”他状似心情愉悦地低喃道。然后,仍望向那边说道:“会津人等,老僧自江户而来,江户有一个广为流传的笑谈,说是出现了贵领主大人的假冒之人呢。”漆户虹七郎右手猛然动了起来,本能地握向长刀的刀柄。他好不容易自我控制住了冲动。这就是泽庵?——目光严肃地向后望去,只见主君明成站在关卡前面,猛然睁大双眼望向这边。老和尚笑着,那带着笑意的声音毫不客气地在侍从们的耳边回响着。“前阵子,据说江户城竹桥御门的天树院大人——就是将军家姐姐的府宅门外,贵领主大人被绑于此示众来着。天树院大人好男色——听信于这一胡言乱语,而在竹桥御门趁夜潜入并被推赶出来的一个愚蠢至极之人的传闻。可是风闻这传闻中的那个愚蠢至极之人,竟然是加藤式部少辅。是不是也说不清楚了。如果传闻属实,他怕是在江户是呆不下去了,只能夹着尾巴逃回领地会津了——这也就是江户的一则笑谈,当然,我相信那人绝对是假冒的,那传闻纯属子虚乌有。相信是这样相信,可是——”这段长篇大论,不用说,会津藩士们光是听着全身都已被冷汗所浸。“大,大……”香炉银四郎低喃了两个单字,又没了话音。他是想唤,大人。之所以未继续完整唤出来,是因为看见主君身形变得异常,但不是愤怒。听着老和尚的叙述,明成仿佛在忍受着不知所措的苦闷痛楚,那样子让人感觉他在下一刻就要膝盖摊软跪倒在地。刚才,失口喊出“啊”的也正是他。明成确确实实知道那个老和尚就是真正的泽庵和尚。泽庵偶尔也到江户城去上朝,所以各个大名没有不认识他的。明成自然也曾几度在江户城中与其相见过。因此,他听着刚才泽庵的竭力嘲讽,除了咬着牙呆立在那里外毫无办法。对明成这般模样,泽庵似乎完全不见又继续说道:“相信是这样相信……可是这样的传闻,还是让会津的侍从们都知道比较好。这世上,竟然有贵领地大人的假冒者出没呢!这么辛苦戒备,首先第一个要留心的,就是这个离谱的假冒者啊——”这时,在明成的脚边,一人静静地低语道:“有女人的气味——”只有位于其旁边的银四郎和一眼房听见了。这句话是由保持跪坐之姿,用深沉的眼打量着泽庵那边的芦名铜伯低声说出的。“后面的山轿里,有女人的气味!”两人猛然向顺排停放于泽庵轿后的八顶山轿望去。“一眼房,想办法掀开一顶轿子!”铜伯低声吩咐道。司马一眼房,从刚才就盯着泽庵,频频歪头思考着。一副似乎发现了什么而起疑的样子。现在铜伯如此命令,本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又一想便决定,与其说出来,不如按照铜伯的命令去做,倒能更快解除疑惑。“知道了。”点头同时,抬起跪着的单膝。突然他的手边不知是什么东西哗啦哗啦的一阵声响。从他的身体飞出根皮鞭,向数丈之外的山轿中的一顶,就在泽庵其后的那顶,划出一条黑色的流畅线束。咚!随着这声声响,斩断了轿舆的垂帘。垂帘垂落的那一瞬间,那黑色的流畅线束又像长长的皮鞭一般漂亮地缠回到一眼房的手中。只见在垂帘垂落的山轿中坐着一个女子。原本正说着话的泽庵愣了一下,看向轿子,又看了看一眼房——然后,对女子说道:“这可不行啊……你、你还是出来吧。”“噢!”懊悔呻吟地不仅是明成一人。一眼房、银四郎也都瞪着眼睛,死盯住那个女子的身影。“和尚带着女子一同出行,看来这是瞒不住了。呵呵,出来吧出来吧,让那个男人好好看看你!”他抬起下巴向明成一指。从山轿中走出的女子,单手伏地,看着明成,正是满腔怨恨的古河驿站纸屋的女儿阿奈。“这可说来话长了——”泽庵首次以炯炯有神的眼睛凝视明成。“在来这儿的途中,那是奥州街道的新田和小金井之间吧,有个大名竟和女子共乘一轿,边赶路边亵玩令其悲鸣不断。虽说那排场看起来确是大名的队伍,可是天下断然不会有如此荒唐的大名,所以我就想这大名一定是假冒的——果然,事后看来是猜对了。”香炉银四郎惊愕地回头望向司马一眼房。一眼房以沉重的眼色制止住银四郎。刚才提到的他所注意到的,正是此事。那是虽说是戴着网代笠,又在其下覆有袈裟头巾而看不见容貌,可是一眼房对此声音留有印象,“莫非是?”思及此胸中不禁起伏彭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