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村上同学,可以打扰一下吗?」
在入学典礼后过了一个礼拜的某一天,村上政树突然被人搭话。
「咦?」
正好在收拾书包的政树停下手边动作抬起了头。
眼前看到的是如他所料的脸孔。
「欸?在叫我?什么事啊,长岛同学?」
长岛薰子,岩下学园一年A班班长。
由于入学典礼当天他们五名男女同学有一起吃过饭,对政树而言,女同学当中就属她和宫畸明和自己关系不错。尽管如此,这并不表示他们关系好到能像现在这样轻松交谈。
顶多就是早上进教室见面时会打声招呼的程度。
站在政树桌旁的薰子等到政树把抽屉的东西收进书包后,才再次开口接著说:
「嗯,我有点事想拜托你,你接下来有时间吗?」
看到薰子做出合掌拜托的动作,有点看傻的政树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
「嗯,好啊,没问题。」
就算没到一见钟情的程度,不过政树的青春时期倒也没乏味到会去拒绝一名第一印象不错的女孩提出的请求。
(嗯?该不会……可以稍微期待一下?)
光是有女生对自己微笑,政树就会不禁心想「她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尽管明白这只是一种自我感觉良好,不过明白不代表就能克制住情绪。
「谢谢你喔。在教室里不方便谈,所以可以等放学路上再谈吗?我记得你和我回家时到半路都是相同路线对吧?」
看到薰子放心地微微一笑,让政树不禁越来越期待。
这下真的可以期待吗?不不不,要是这种时候随便露出期待的态度,之后只会被人贴上自我感觉良好的可耻标签啊。
「嗯。」
脑海中一团混乱的政树最后的回答,却是毫无抑扬顿挫的冷淡回应。
和女生两人独自放学回家。
对已经习惯的人而言或许没什么,不过对像政树这种类型的人来说,光是这点就足以带来沉重的紧张。
不过就算是原本紧张兮兮的政树,在到鞋箱换完鞋子,一路和她闲聊穿过校门之后,紧张情绪已经舒缓了不少。
其实这并非政树的努力,而全亏了薰子的功劳。
长岛薰子是一名跟谁都能毫无隔阂友善交谈的女孩。就是这种没有设防的态度,使得不擅长面对他人的政树也能自然而然忘记紧张。
走在穿过民房、空地、零散田野的一条平静的乡间小道上后没多久,当闲话家常到一个段落,薰子总算切入了正题。
「在说想拜托村上同学你的事之前,我想先问一下,你有没有从谁口中听过我家的事?」
「嗯,我听安藤和宇野稍微提过,说假如你生对时代,就会是一名公主呢。」
安藤和宇野正是入学典礼当天放学后一起去速食店的男女五人当中,另外那两名男同学。所幸政树在班上和他们两人的座位离得近,三人到现在已成为中午会一起吃饭的朋友了。
而根据这两名朋友的说法,薰子的老家,长岛家在这一带可说是无人不知的名门世家。
如果直接说这座总妻市两成的土地都是长岛家的私有地,或许比较能表达他们有多厉害。尽管由于其中大多数都是森林和田,光看居住地的话其实只有占私有地的一成。只是这样算下来仍有全市的百分之二,仍旧相当可观。
难怪会有一部分的反对声浪高喊「CHQ快来调查清楚!」这也是情有可原。
其实说穿了,政树他们就读的这间岩下学园,经营机构本身就隶属于长岛家旗下。
在入学典礼后吃饭那时,毕桨于其他国中的几人也认识薰子根本不足为奇,因为她在这座总妻市内算是名人。
虽说是名人,也不是那种出现在电视上广为人知的明星。大概听到有人说「看,她就是那个长岛家的千金喔」。听者会毫不迟疑点头「喔喔,原来就是她啊」这种程度的名气。
然而,在听到政树说完他至今听到的所有情报之后,薰子却有点苦恼地皱起眉头。
「嗯……毕竟我家的祖先不是大名,即使生对时代也当不成公主喔。
啊,不过除此之外的消息都没什么错。
虽然这种话由我自己讲出来有点那个,不过我的确生在一个十分老古板的家中。」
「嗯。」
她为什么要把这些隐私说给自己听?尽管政树怀有如此疑问,仍轻轻出声回应。
或许是以为政树这声回应是在催她,只见薰子有点难为情地加快步伐,并急忙接话说:
「所以说,我家那个还活在旧时代的爷爷就开始胡说『薰子,你也到了该思考终身对象的年纪啦』这种话喔。」
听到薰子头低低说出这句话,政树惊讶到忍不住停下脚步。
「咦?那不就是所谓的『相亲』吗?」
才到高一生的年纪就被家里安排相亲,政树对现代日本还存在这种家庭的事实惊叹不已。
虽然在网路上一些匿名讨论板或是根据真实故事改写的现代小说当中,政树知道确实有些家庭的父母会替孩子决定终身大事,不过像这样直接从身边的人口中听到,还是让他难掩惊讶。
然而,薰子在看到政树的反应后连忙做出订正:
「啊,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啦。不是相亲,只是单纯见个面,然后我家也不会管我在外面跟人自由恋爱喔。
事实上,我父母亲就是普通谈恋爱后再结婚。虽然得去跟爷爷介绍的对象见个面,只要我一说『和那个人合不来』,他们也不会继续强逼我呢。
真要说哪里跟不上时代,大概也只有要和对象结婚时得获得家族亲戚的承认吧。」
其实只要把「家族亲戚」换成「父母」,倒也算不上什么奇怪的事。
依照日本现行的法律,只要到了合法年龄的男女双方想结婚,并不需要父母的同意。然而实际上,几乎所有的情侣在结婚前都会去拜访对方的父母寻求同意。
然后,由于父母看不上眼而让婚事告吹的案例,在现代并不算罕见。
「喔,所以你家也不算把一切都规定得死死的嘛。」
「可以这么说,虽然不能说完全没有就是了。毕竟像我爷爷那个世代的人,认为在家族亲戚的介绍下结婚是理所当然。
然后啊,我爷爷就是那种个性,要是只有拒绝安排的对象,他也会不断找下一个。所以最后我忍不位跟他说『我已经有在交往的对象了』啦。」
薰子说完后轻轻吐了吐舌头。
听懂薰子这番话伐表什么的政树,发觉自己的心跳开始加速。
不过政树仍强装镇静,以半开玩笑的口吻旁敲侧击:
「哈哈,越听越让我联想到以前的少女漫画还是偶像剧的剧情啊。」
「啊~~嗯,我觉得你的想法应该是对的。」
薰子一听政树说完,回以一抹苦笑。
「看你这么说,表示你其实没有男朋友对吧?」
「嗯。」
「既然你特地对我说出这些超级隐私,表示你口中的『有事拜托』,就是要我充当你男朋友的意思?」
「你说得没错!」
薰子以一脸爽朗的笑容,朝政树伸出右臂并竖起大拇指。
「……」
「……」
一阵沉默降临。
不一会,先打破沉默的人是薰子:
「你不愿意吗?」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当政树一看到稍稍歪了头,用一双期待眼神抬头盯著自己的薰子,忍不住别过视线,并为了遮掩害臊连忙回问:
「呃,也不是说不行啦,只是那个,为什么长岛同学你会来拜托我?虽然我这么说有点奇怪,不过长岛同学你应该有许多关系比我更好的男生吧?」
听到政树的疑问,薰子似乎有点伤脑筋,开始支支吾吾起来。
「啊,嗯,要说有的话的确是有,只是我很难拜托住在这里的男生啊。明明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再怎么说我都是『长岛』家的人,应该会让他们有所顾忌呀。」
从江户时代开始就在这座总妻市扎根发展的长岛家,影响力可说十分深远。不只地方上一些知名企业部属于长岛家的枝干,就算不属于长岛家的公司,也都会以某些形式和长岛集团旗下的企业建立关系。
若考虑到本地一些小本经营的美容美发店、餐饮店或其他自营业找金融借贷的地方银行都跟长岛家有关的话,那的确是不容小觑。
因此到头来,就算薰子真的跑去拜托在这座总妻市出生长大的男生「伪装男友」,恐怕也会让对方心生恐惧,以「要是欺骗长岛家,可能会给家里添麻烦」的理由拒绝。
当然,这种讲法是有点太过夸张了。毕竟再怎么说,要是长岛家为了这种小事就去对男方的父母施加压力,只会被世间评为没常识的举动,导致整个长岛家名声下滑。
长岛家的大人们想必懂得这个道理,因此不可能那样做。假如真的面临那种情况,也只会是薰子被骂个臭头,而被薰子拖累的男生或许还会受到长岛家人的感谢,不过大概也会补上「往后请不要做出如此草率的事」这一句忠告吧。
想当然,这种内情不会有人清楚。
因此再怎么想,这座总妻市内的男生只会犹豫不决不敢答应,所以薰子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跑来拜托政树。
「照你这么说,我的确是没什么顾忌啦。」
听完薰子的说明后,政树只一脸傻傻地搔了搔头。
政树的老家在东京,父亲则是在公家机关上班的公务员。
万一薰子家的人真的做出一些夸张行径,考虑到长岛家的影响力出不了总妻市的范围,应该是无法对政树家里造成什么影响。
然而听完薰子这一连串的解释,政树明白的同时也有点难过。
(她之所以会选上我,只因为我是删除法后剩下的吗?)
被喜欢类型的女孩拜托假扮男朋友,脑中浮现「该不会她对我有意思吧?」如此念头的政树,应该不能算自我感觉良好才对。
下意识期待未知的事物会顺著自己的意发展,这种坏毛病无论是谁或多或少都有一点。
不如说,假如一名高一男学生凡事都能不妄下结论,那只能说他超龄,早熟过头了。
总而言之,已经明白真相的政树虽有点失落,但马上就重新振作精神。
(就算是假扮,男朋友还是男朋友啊。能和长岛同学装作一对情侣,老实讲实在太让我期待啦!)
其实政树最喜欢的漫画、轻小说或色情游戏当中,常有「假装成恋人」到最后弄假成真的发展。
「好,我明白了。要是你觉得我可以,那我就帮你吧。」
结果,政树只剩「笑脸答应下来」这个选项可选。
◇◆◇◆◇◆◇◆
隔天放学后。
村上政树依照约定跟著长岛薰子去到她家。
由于是出了学校后直接过去,两人身上都还穿著制服。
「这里就是我家。唉,虽然自己说有点奇怪,不过很容易认出来对吧?」
「嗯……只要来过一次,之后想再来绝对不会找不到啊。」
听薰子在门口这么说完,政树依然是呆呆盯著前方,有点魂不守舍地回答。
如今出现在政树眼前的是一间巨大的日式住宅。
不过比起住宅,这间实在太过巨大的平房应该用「宅邸」形容才更符合。放眼朝左右两旁看去,可以看见一道长长白色围墙延伸下去。
「你家到底是有多大啊?」
「嗯……我家的住址是东予原四条三丁目,再往下好像就没有了?」
薰子这话的语气虽然算是半开玩笑,不过政树听了却惊讶到整张脸僵住。
一般来说,这附近一带的住址都会在地名之后以「一条一丁目十一之一」这类的数字来分区标记。可是如今长岛家的住址却从四条三丁目以下就没有其他数字,代表整个四条三丁目只有他们这间宅邸。
「只要再往上盖座天守阁,就几乎等于一座小城了吧。」
「哈哈,就只是面积比较大啦。其实这间建筑物已经很老旧了,几乎每年都一定会有哪些地方得重新翻修,没有你想得那么好耶。」
「该不会中庭还有池塘这种东西?」
「嗯,还有爷爷珍爱的鲤鱼,听说其中有一只的年纪还比他大喔。」
「真的假的?等等可以带我去看吗?」
看到政树一脸兴奋,薰子露出有点意外的表情回他:
「嗯,可以……啊,可是今天我爷爷在,还是不要好了。不过真意外耶,没想到村上同学你竟然喜欢鲤鱼。」
「不,我不是喜欢鲤鱼,只是觉得在私人宅邸内建池塘养鲤鱼超帅的才想看一眼,有点像是在赶流行而已啦。
不过你说你爷爷在最好不要,是因为他不太喜欢让别人看他养的鲤鱼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还是别勉强说要看吧。然而,薰子对著如此担忧的政树露出苦笑,摇摇头解释:
「不是,正好相反喔。爷爷他最喜欢鲤鱼,更喜欢拿它们和人炫耀。所以要是有人当著他的面说『请让我看看你养的鲤鱼』,他可是会从每一只鲤鱼的出身背景,甚至得过哪些奖都说得钜细靡遗,至少得说上半天跑不掉呢。假如你真的有兴趣,我去帮你说一声如何?」
「不,谢了。」
政树马上摇摇头。
进入长岛家的宅邸中后,政树首先被带进「迎宾室」。
(啊,其实内部还满西洋……还是该说现代风啊,而且也没想像中那么宽敞。)
他被带进的这问迎宾室,是一间与整体建筑的外观不太相衬,铺绒毯放沙发的西洋风格房间。
不过另外一半「没想像中那么宽敞」这个感想,就是改树的错觉了。
由于沙发、电视和桌子等家具通通很大,才让政树以为房间很小,事实上这间房少说超过十坪。
其实,若以长岛家的占地总面积来看,这间迎宾室的确「没那么宽敞」。然而,这都是政树那种提到「家」就只联想得到一间平房的价值观产生的结论。
这间宅邸内其实还设有供外县市的亲戚来访时居住的客栋,以及足以在新年让一族齐聚,备有大厅的礼堂。这些场所全都和主房分开另成一栋。
只不过,当政树开始认为一般家庭中也会有所谓「迎宾室」的时候,他的价值观也算垮得差不多了。
「我去叫爸爸过来,你先随便找地方坐一下喔。」
「喔,好……」
留下战战兢兢往沙发上浅浅坐下的政树一人,薰子往宅邸更里面走去。
「……这房间好大喔。」
独自被留在房间内的政树不禁说出与刚才完全相反的感想。
第一次来到女性友人的家中就被独自丢著,身处如此状况能不紧张的男人恐怕不多。
要是在薰子回来之前,其他长岛家的人就先进到房内的话……
「嗯?不好意思,请问你是什么人?」
要是被用怀疑的视线加语气这样一问,政树很清楚没用的自己绝对会惊慌失措答不上话,如今只能坐在沙发上微微颤抖。
(别闹了,我可不想思考这种可能……!)
尽管不到影响日常生活的程度,但政树明显是名个性内向怕生的人。
所以他不会是那种能在撞见还没那么要好的女性朋友的家人后,还能保持冷静有条有理解释状况的人。
(拜托你快回来啊,长岛同学!要是你再不回来的话,我又该怎么办啊?现在还有时间,只要你现在赶回来就还算SAFE啊!)
下一集「薰子未归」。
尽管政树开始胡思乱想,却不代表他现在很轻松,更比较像是被逼急而使得大脑一团混乱。
幸亏到最后,政树的最坏预测并没有发生。
「抱歉,让你久等了呢。」
听到薰子说出这句话回到房间,政树忍不住松了口气。不过想当然,她并非独自回来。
她身后还站了一名身穿西装的中年男子。
尽管还没介绍,但他肯定就是薰子的父亲。
「呃!」
政树瞬间从沙发上弹起身。
「您、您好,打、打扰了。」
我现在,超级,惊慌失措。
政树的举止几乎等于在如此表达,不过薰子的父亲只温和地回以一笑,接著说:
「你好,我是薰子的爸爸。虽然不能多做招待,还是请你放轻松好好享受。」
薰子的父亲是名相当适合那张柔和笑脸,中等身材的中年绅士。
不过仔细一看,那对温柔下蕴含著坚强意志的眼眸也和薰子十分相似。
薰子父亲的身高和政树差不多高,但或许是直挺的腰杆配上一脸沉著表情,使他在政树眼中看起来比实际身高还要高大。
「话说回来,可以请教一下同学你叫什么吗?」
在薰子父亲柔和的微笑下,稍微舒解紧张情绪的政树说起话来总算正常一点了。
「啊,好的。我姓村上,叫村上政树。」
「村上?」
「是的,请问怎么了吗?」
政树本以为自己报上的只是个极为普通的姓氏,却因薰子父亲的反应而像只小动物受到惊吓。
相较之下,薰子的父亲在听到政树说完后突然愣住,接著在沉思了一会后才恢复原本那张柔和表情问道:
「你的名字是双日昌,加上喜悦的喜吗?」
「啊,不是,是政治的政加树木的树,政树。」(注1)
「政治的政……恕我失礼,方便请教令尊的大名吗?」
「爸爸?」
一旁的薰子有点讶异地对父亲出声。不过这其实不能怪她,毕竟就算现在是对女儿的男友进行「面试」,也毫无追问男友甚至男友父亲姓名的必要。
政树虽然抱有同样的疑问,不过也没理由特意瞒著自己爸爸的名字。
「我爸爸的名字叫『政辉』。」
政树老实回答问题。
「政辉……同样是政治的『政』?」
「是的。」
「唔嗯,应该是偶然吧,不过……」
看到薰子父亲再度沉思,政树不禁对薰子投以困惑的视线。
(欸,这是怎么回事啊?)
(抱歉,我也搞不懂啊。)
就在这对速成情侣以视线交流时,突然响起一阵不懂得看场合的闹铃声。
原来是从薰子父亲的口袋中传来。
「喔喔,时间到了啊。」
薰子的父亲说宪从西装上衣口袋取出智慧型手机,熟练地关掉闹铃程式后,重新把它放回口袋中。
「我得赶回公司了。
村上同学,抱歉问了你一些失礼的问题。虽然我得离开了,不过请你务必坐坐再走。」
※注1:日文中的「政树」与「昌喜」发音相同。
「啊,好。」
在一旁的薰子说著「慢走喔」跟父亲道别的同时,政树只挤出这状况外的一声。
薰子的父亲快步走出迎宾室,留下薰子和政树两人。
「呼……」
「唉……」
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那个,总之现在算是任务完成了吧?」
「嗯,OK了。多谢啦,村上同学。」
看来尽管被问了几个奇怪的问题,不过依旧达成了当初的目的。
毕竟薰子的父亲没有起疑,直接视政树为薰子的男友,也没有出言反对两人交往。
往后两人只需讲好定期演个几出戏,等到没必要装下去时再以一句「我们还是分了」来收尾即可。
(我倒是希望能装情侣装久一点啦。)
然后顺水推舟变成真情侣就万万岁了。
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薰子清不清楚政树打的是什么算盘,用开朗的语气提议说:
「就这样直接解散好像有点太假了呢。我说村上同学,你接下来还有时间吗?」
薰子这句话让政树心跳顿时加速,不过他仍强装镇静回答:
「啊,嗯,有啊,反正我晚餐靠冰箱里的东西就能搞定。」
「哦,这是独自在外面住的人才说得出的话耶,有点羡慕呢。那你坐坐再回家吧,我的房间……现在还不太妙,等之后再说吧。」
「真是太可惜了。」
尽管政树说得像在开玩笑,不过他心中是真的认为很可惜。
毕竟就算薰子真的邀政树去她房间,也没有发生任伺事的可能。(如果她是一个人住外面那还有话说,如今她和家人住一起,要是还有男人会期待进她房间能有什么『搞头』,想必那男人的职业(Job)肯定选了勇者(Brave)加野蛮人(Barbarian)吧。)说是这么说,但被女生邀请进入房间可以算是男人的一种浪漫。
尽管明白这不过是自我感觉良好,不过一个女生主动邀男生「进入自己的闺房」,可以称得上一种距离缩短的证明。
「我实在没那个胆子让家人以外的人进入没整理的房间,所以现在该做什么好呢……啊,村上同学,你喜欢运动吗?」
「要问喜欢讨厌我会说喜欢,不过若问我擅不擅长,我也能跟你保证我超不擅长。」
政树的回答让薰子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
「哈哈哈,这样喔。或许这样讲有点失礼,不过像你这种类型的人很罕见耶?」
「算是吧,其实我自己也清楚。啊,虽然我说喜欢运动,但只限于我的能力范围内喔。」
政树并没有在说谎,尽管他是个御宅族,既不擅运动又有点内向,可是他并不讨厌活动身体。
前提是必须在自己觉得有趣、舒服的范围内。
例如跑到累就随时停下来用快走之类的慢跑,身体开始发冷就进蒸气室休息的游泳,或是不计较胜败,和朋友一边嬉闹一边踢踢足球。不过相对的,必须「认真拚命」的运动他就不行了。
尤其是那种必须靠整个团队齐心协力,众志成城来拚取胜利的团体竞技运动,已经不只是不擅长,甚至会感到恐惧。
听了政树的回应,拥有运动天分的薰子虽然无法体会,但至少她明白了政树并不讨厌运动。
「既然如此,要不要和我在庭院里打打篮球?我国中是参加蓝球社的,所以拜托爸爸帮我在那架了座篮球框喔。」
「哇赛,真的假的?可是不对啊,中庭不是有你爷爷养鲤鱼的池塘吗?」
「池塘在中庭,篮球框架在前庭喔。」
「你家真的很惊人耶,竟然有超过一座以上的庭院,而且还大到可以打篮球。好吧,我也赞成打篮球,只是我只有国中上体育课时打过而已喔。」
「别担心,我会放水!」
薰子笑著比出胜利V手势,但是政树却以生硬的笑容回她:
「我说长岛同学,你知道你那句话是男人最不想被女人说的话前三名吗?」
「欸嘿~~」
薰子故意装可爱,对政树轻轻吐了舌头。
薰子带政树来到前庭,而这里比他所预料得还宽敞。
原本政树以为大概就架一座篮球框再画条线供她练投,没想到一进入前庭,看到的竟是完整的半场。
而且地面似乎还铺了层鲜橘色的硬胶材质,明确画出了罚球线和三分线。
只要她想的话,这里随时可以用来打场街头篮球。
只不过为了配合薰子这名篮球社成员,篮球框不是街头篮球的高度,而是调整成正式篮球比赛的高度。
再加上,前庭并没有因一座篮球场就塞得满满,球场周遭还长有许多草皮树木,就算怎么在球场内跑,都不会撞到墙壁。
「哇哩……她家真的是超级超级有钱耶。」
就在政树赞叹地环顾周遭,换好衣服的薰子单手拿著篮球从屋内跑了过来。
「抱歉,村上同学,让你久等啦!」
「唷。」
看到政树微微举起手,薰子马上把球传给他。
「嘿!」
「呜喔!?」
只见她扭动双手手腕拋出一记漂亮的传球,而政树虽一度把球从手中漏掉,最后仍勉强抓回手上。
「好险!你别突然传过来啦!」
「哈哈,抱歉抱歉,可能是久久没碰球,有点兴奋过头了。」
诚如薰子所言,和在学校时的她比起来,此时她的声音听起来的确相当兴奋。
「好啦,我也不是不懂你这种感觉。」
政树一边笨拙地运著球,一边眯起眼盯向背对太阳站著的薰子。
现在薰子下半身穿的是白色运动长裤,上半身则是灰色T恤,都是极为朴素的衣物。
只不过,由于运动长裤和T恤都属于比较贴身的衣物,因此可以清楚见到平时制服底下那只能靠想像力补足的好身材,加上头一次见她绑起头发,也是新鲜感十足。
(果然人美穿什么衣服都美,真的太作弊了啦。)
尽管政树这番感想并没有考虑到世间的美女为了维持美貌,平时究竟下了多少工夫及辛劳,可以说有点不经大脑。不过事实上,那些天生就称不上美女的人不管耗费多少努力,仍然无法成为美女,因此倒也不能说他这话有错。
「唉呀~~真的好久没打了耶,总觉得身体有点钝钝的。」
想当然,薰子听不见政树心里的那些话,而是走进篮球场并原地跳了跳。
「我说村上同学,我想先找回手感,所以想从罚球开始,可以吗?」
「嗯,交给你安排吧。」
政树说完后也脱下制服外套,松开领带。
从结论来看的话,长岛薰子的实力果然好到令人佩服,而村上政树同样烂到令人佩服。
无论哪一方都算是正常发挥。
就以罚球来说,薰子即使一开始有几球没进,到了后来都是百发百中。相比之下,政树的命中率大概低于三成。
话虽如此,别说篮球社了,要期待连个运动社团都没参加的政树投出好成绩,对他实在有点残酷。
罚完球之后又做了一会儿运球和双人传球,这才终于暖身完毕的薰子,露出一副精神十足的笑容提议说:
「妤!村上同学,我们来打One-on-one吧,One-on-one!」
One-on-one,就是所谓的一对一斗牛。
早明白薰子肯定会这么提议的政树,决定摆出强势点的态度回应:
「来啊,谁怕谁,看我解决你。」
「呵呵,那我就期待一下喽!」
虽然一般都说男女之间在运动实力上的差距相当剧烈,但那只限于拿双方的平均值,又或者最高层级的人比较。
一方是国中参加了三年篮球社,运动神经出类拔萃的女生,另一方则是从出生到现在只参加过回家社,运动神经也大概不知断了几根的男生,当然能轻松打破那层绝对差距。
「哼!」
「来啊!」
「你这!」
「这里这里~~」
「看招!」
「盖火锅!」
一对一斗牛以令人不忍卒睹的单方面虐杀结束了。
说穿了,运球烂到想转个方向都会把球踢出去的政树,实在很难跟薰子对等比赛。
政树再怎么运球都过不了薰子,换薰子运球他也完全拦不住。
另外,相较于薰子怎么投怎么进,政树却是不断乱拋,最终只勉强投进一球。
过程中最令政树吃惊的,是他有一记长射本以为成功抓到薰子空档,结果却还是被她盖掉了。
望著滚到地上的球,政树一双眼真的瞪得比球还大,不可置信地问:
「喂~~不是吧!?为什么长岛同学你构得到?我再怎么说都比你高耶?」
轻轻喘著气的薰子一听,摆出伸指托下巴的姿势,开口问整个人蹲在地上喘大气的政树:
「嗯……村上同学你几公分啊?其实别看我这样,好歹也有一百六十六公分高喔。」
「我一百七十一啊。」
的确,这样一比是政树高了五公分。
「照这么看来果然是……我想到两个理由,说出来你不会生气吧……?」
吞著薰了又摆出双于放在膝盖,抬头望著自己装可爱的姿势,政树苦笑著回答:
「你不说我会生气,但就算你说了,根据内容我还是可能生气。」
「呜哇,太不讲理了吧!好吧,算了。我觉得第一个理由单纯就是跳跃力的差距,因为我只要助跑再跳,手指就碰得到篮球框喔。」
话才刚说完,薰子就彷佛要证明自己的话,朝著篮球架跑过去一跳——
「喝!」
或许是因为久没参加社团让身体钝掉,薰子这一跳没能碰到球框,不过根据政树的观察,其实就只差那不到一公分的距离。
「我就算用全力跳也只能碰到网子耶……」
政树以近乎哀号的声音如此低语,同时体悟到自己与眼前这名少女间的身体运动能力相差有多么悬殊。
就算身高蠃过她,但是既然加上跳跃力所能跳到的最高点还矮她一截,也难怪会不停吃她火锅。
就在政树深感挫折时,薰子仍继续落井下石。
「还有第二点,打篮球时重要的不是身高,而是手指高度。村上同学,可以请你站到那边,用力往上举直你的手吗?」
「嗯?这样吗?」
政树照她的话,以像在伸懒腰的姿势高举右臂。结果这时薰子快步走近他。
(喂喂!太近、太近了啦!)
原来穿著T恤和运动长裤的薰子竟站到轻轻放下手就能搂到政树的极近距离,接著像照镜子一样面对他直直举起左臂。
「手掌像这样伸直后所构得到的最高点就是手指高度。在篮球这项运动里,手指高度就比身高来得重要喔。你看,看手指高度的话是我嬴过你对吧。」
薰子说完后便将举过头顶的手掌叠到政树的右掌。
经过她这么一提,视线高度明明是政树比较高,手掌顶端却是薰子在上方。说得更详细一点,政树的中指指尖竟然只碰得到薰子中指的根部。
这个事实表示,就算政树的身高的确高过薰子,但若加上手臂长度,身高间差距也会遭到逆转。
「所以总结来看,在打篮球时的『身高』是我占上风,这样你明白了吗?」
冷静下来思考的话,薰子这句话无疑在说「虽然你身高比我高,但你既跳得不高,手又很短」,不过现在政树根本没有办法吐槽。
「喔喔,我明白,明白了啦。」
毕竟政树自从国中时跳土风舞以来,就没跟和女生靠近到能感觉到体温过,现在光要强忍让声音不要破嗓就已用尽全力。
如同政树一开始所书,他并不讨厌运动。
虽然他不喜欢那种要厮杀来厮杀去的竞技运动,不过若只是家这样和平打打球,他甚至可以说十分喜欢。
这种态度等于表示即使输了,他也不在意。
不过这也不意外,毕竟运动神经可说断得差不多的政树管它是儿童简易棒球也好,玩具羽球、草地足球也罢,只要一比下来几乎都会输。
尽管如此,政树还能不讨厌运动,是因为他知道执著在输赢上毫无意义。
也可以说是早清楚自己的实力到哪。
正因为政树的这种态度,才能让他明明在喜欢的女孩面前输得一蹋糊涂也没有气馁,高兴地享受著过程。
「呼哈~~真的完全拿你没辙耶!抱歉长岛同学,让我休息一下。」
听著背后的薰子不知第几次投三分球进网的声音,政树一屁股往球场地上坐下示意投降。
「辛苦啦。来,毛巾和饮料给你。」
「嗯,谢啦。话说长岛同学,你真的超强耶,竟然能单手投进三分球。」
政树接下薰子从家里拿出的宝特瓶运动饮料,同时回想起刚才薰子投的球。
本来以为女生在长射时都得用双手才有办法,不过薰子却轻轻松松用单手投进一颗又一颗的三分球。
「对了,长岛同学你是打哪个位置啊?」
进入休息时间,坐在球场上的政树一边拿毛巾擦汗一边开口问。
「呃,我打控球后卫,你知道吗?」
政树听了她的回答有点讶异。
「大概知道,就是那种负责运球传球,像场外指挥官的功能对吧。我有点意外啦,因为一般好像都是由矮个子的选手来当控球后卫呢。
以日本女国中生的平均来看,长岛同学你算高的吧?
还是说你国中的女篮社内高手云集?」
照理应该由身高最矮的选手来当控球后卫。既然薰子待的社团让她这一百六十七公分高的人来当,表示里面有更高的选手可以当前锋和中锋,甚至可能有超过一百七十以上的人吧?
然而,薰子听了却只微微一笑,否定了政树这句话:
「没有喔,是那种要加上『超级』来形容的弱队喔。每年的目标都只求打赢地方预赛第一场,而听说历年最伴成绩也只衬打进第三战而已喔。
不过也因为这样,我们的教练并没有逼我们逼得很紧,都是队员想打什么位置就那样安排。所以虽然我是社团内最高昀人,三年来都是打控球后卫喔。」
「原来如此,是完全相反啊。」
听完薰子的回答,政树只能苦笑。
「你们社团那种做法不错耶。」
政树这话中带有几分羡慕,而他的确这么想。
毕竟听薰子讲下来,政树觉得她待的蓝球社应该能让喜欢轻度运动的自己待得非常舒服。要是真有这种运动性社团,或许自己也会考虑加入。
(不对喔?这样我玩游戏和看动画的时间就少了,果然还是别参加比较好吧。)
「不过长岛同学,你为什么会想当控球后卫?」
政树回这句话别无他意,只是想把话题接续下去,没想到薰子一听,身体微微一颤。
「咦?啊嗯,为什么喔……我记不太清楚了,大概是因为我想多碰点球,然后那是最能运球的位置吧?」
「哈哈,这样喔,长岛同学你喜欢受人注目?」
「嗯~~这倒不算。与其说受人注目,不如说我喜欢率先行动,还是该说掌握主导权?」
「原来如此,听你这么说我就懂了。」
回想起入学典礼当天,率先提案去吃饭或唱卡拉0K的人正是薰子,政树不禁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
就在跟父亲介绍政树这名假男友的当天晚上。
吃完晚餐洗好澡的长岛薰子悠闲地窝在自己房间内。
「呼……」
整个人仰躺在床上的薰子,如今上半身穿著粉红色睡衣,下半身更是只穿了一件内裤,不是能让其他人看到的打扮。
话虽如此,在「自己房间」这个绝对私人空间里面,倒也不必太讲究穿著。何况薰子一直以来都是穿成这样待在房间。
「啊,差点忘了。」
薰子猛然回过神来,从床上移动身体躺到铺著绒毯的地上,高高朝天花板拾起双腿,再往右九十度扭去。
「一、二、三、四……」
慢慢数到三十以后,这次换成左边。
两边都做完后她撑起上半身,双腿保持伸直然后左右大开,接著把上半身往双腿之间弯去。
「一、二、三、四……」
洗完澡后的肢体伸展操,是薰子从国中加入蓝球社开始就养成的习惯。
尽管上高中后由于课业压力加重,加上自己还有其他想做的事而不打算参加社团,但她依然决定要将这个习惯保持下去。
薰子的母亲说过一句话。「十岁、二十岁时下的工夫,等到三十岁、四十岁时就会见真章。」
年过不惑,身材外观却一点也不输二十岁年轻少女昀母亲这句话,对薰子这个女儿的说服力著实不小。
最后,足足花了三十分做完全身伸展操的薰子从绒毯上站起身来,走向放在房间一角的梳妆台。
这座旧式的三面镜梳妆台在清一色现代家具的薰子房内显得有些突兀,不过她决定不去在意。
毕竟再怎么说,三面镜使用起来非常方便,加上这座梳妆台是薰子的奶奶从她奶奶那里继承下来,具有悠久历史的家具,不是一句想换就能换的。
坐到梳妆台的薰子所准备的有乳液罐,拔毛夹、修眉剪以及智慧型手机。
只见薰子点了几下手机叫出了自己的照片,是她刚去完美容院后的自拍照。
她开始比对那张照片,运用拔毛夹和修眉剪修起自己的眉毛。
只不过,由于她每天晚上都有保养,因此倒也没什么好修的。
「唔……这里应该……不用拔吧?」
薰子再三细看自拍照,最后决定不把一部分有点在意的眉毛修掉,结束了她的除毛保养。
根据薰子常光顾的那间美容院内的美容师表示,外行人保养眉毛的诀窍在于「犹豫的话就放著别管」。
尤其是像薰子这样的年轻女孩,常会在不知不觉间就修剪过头了。
所以说,一犹豫就放著别管才是最刚好的。
薰子接著将乳液抹到掌上开始搓揉双颊,同时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事,大大吐了口气。
「好久没有全力活动身体,整个神清气爽呢。上高中后有好多事该忙,实在没法玩社团,不过倒是想像今天这样定期在家打打篮球啊。」
要是拜托村上同学的话,他会不会陪我呢?
薰子想到这里微微一笑,从自己今天和他玩的感觉来看,应该是有谱才对。
就在薰子做完眉毛和肌肤保养的当下,放在碗妆台上的手机传出「喵~喵~」的猫叫声。
「嗯?电话?」
薰子拿起智慧型手机一看,发现上头显示著「师傅」二字。
「是樱姊喔。啊,喂喂?」
接起电话后的薰子同时从梳妆台前的椅子站起身,走向电脑桌。
『喂喂,薰子,你现在可以吗?』
从手机另一头传来的声音,是比薰子大四岁的堂姊,长岛樱子。
长岛樱子——
对薰子而言,她既是自小就陪著自己玩,形同亲姊姊般的存在。也是背叛了自己,令人又爱又恨的存在。同时又如手机内登录的来电显示,是薰子在某个领域的「师傅」。
「嗯,没问题啊。你等等喔,我现在就开电脑。」
边说边坐到电脑椅上的薰子左手拿手机贴在左耳,并用右手开了电脑。
「啊,开好了,我想换用Skype聊,可以吗?」
『OK啊,我早就开著电脑了。』
「嗯,那我手机先挂了喔。」
薰子听到回答后便挂断电话,换成用电脑的Skype电话。
当她和这名堂姊聊天时,用的大多都是电脑上的免费通讯软体。
虽然用智慧型手机的好处是可以躺在床上聊,不过若是用电脑聊天的话,双手也能自由活动。
另外就是,和这名年长的堂姊——长岛樱子聊天时常需要用到电脑,所以实在很难用手机躺在床上聊。
「喂喂,樱姊,有听到吗?」
『没问题薰子,我有听到。好,所以怎么样啦?你今天叫了对吧,之前说的那个假男友。』
一听到「假男友」这几个字,薰子便反射性看向房门,不过房门当然紧紧关著,刚才她也没忘记上锁。
再度确定这个事实后,穿著睡衣的薰子瞬间像骨头化掉般往桌上一趴:
「似乎圆满落幕了。我对爸爸介绍『这是我男友』,然后他也承认了。现在就等爸爸去跟爷爷说明状况而已吧。」
薰子说完后,安心地叹了口气。
『太好了呢,这样至少在你读高中这段期间,他们也不会再说什么了。』
「嗯,真的得好好感激村上同学啊。」
这句话可说发自内心。
薰子的爷爷虽是名疼爱孙女的和蔼老人,同时却也是名摆脱不了名家世族旧观念而活到今天的人。
正因为如此,他不只觉得由一族的掌权者来决定自己女儿或孙女的结婚对象是理所当然,也认为这样她们定能获得幸福。
说是这么说,薰子的爷爷仍具有身为一位现代人的常识,所以如果孙女是经过自由恋爱并带论及婚嫁的对象回家,只要没出什么天大的差错,他依然有承认两人关系的气度。
不过要是薰子到了花样年华都还没有对象,那么他同样会毫不犹豫地介绍好男人。而爷爷的态度在薰子眼中看来,实在太过两极化。
虽然爷爷说「不喜欢你拒绝就好」,但是薰子觉得他根本没有理解一个刚上高中的女孩要拒绝一名以结婚为前提见面的对象,过程究竟有多么麻烦。
『你真的要好好谢谢人家喔。毕竟对那位叫村上同学来著的人而言,只是被卷进你的麻烦事里呢。』
「我知道啦。我已经口头道过谢,日后也打算用更具体的回礼感谢他。」
听到情同姊妹的薰子回答得有气无力,樱子有点担心地问道:
『薰子你还好吗?是不是累了?』
「当然累啊,我可是对爸爸说了谎,加上爷爷又很烦人。还有我和樱姊你不一样,得隐藏著,本性』过日子,每天都是紧张兮兮的。真昀很羡慕樱姊你能那么正大光明耶。」
『啊哈哈,真是辛苦你了。不过啊,正大光明当『腐女』也是很累人的喔。』
「这个道理我是知道,不过外国月亮总是比较圆嘛。」
薰子说完后大大叹了口气。
从刚才这段对话可以得知,长岛薰子是一名「隐性腐女」。
然后薰子的堂姊长岛樱子则公开宣称自己是腐女,而她同时也是把薰子拉进腐女这条路的「师傅」。
国中时期薰子之所以会加入蓝球社原因无他,全因受到当时(现在仍处于进行式)她最迷的漫画《金子的笼球》的影响。
其中薰子更对主角的竞争对手,在整部故事内属于最终大魔王的「高司赤一郎」这名角色迷得死死的。实际上,她之所以会想挑控球后卫这个位置来打,理由也出于这名角色打的位置正是控球后卫。
『薰子,要不乾脆你也公开如何?一开始是会满辛苦,不过到后来倒也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呢。』
薰子听了大姊头的劝说后虽有点心动,最后还是扳起一张脸摇了摇头。
「不行,如果没像樱姊你那么专业,我这种程度的人公开宣称自己是腐女,只会让我难以正常过日子。」
『说我专业会不会太夸张了呀?』
「因为你的确很专业啊。」
樱子现在是就读东京都内一所美术大学的大二生。她不只从国高中开始就一直是美术社,也是全国规模绘画比赛的入围常客。
正由于樱子有这层背景,因此就算她堂堂正正在学校看少年漫画,或是在美术社内画BL同人志的原稿,周围的人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事实上一个人要走美术这条路,和他是不是宅男或腐女并无直接关联,不过一般人倒也不清楚这点。
那些人大概是认为艺术家都是些怪咖,而腐女是奇怪的兴趣,加起来等于「立志走美术之路的少女是腐女也没什么稀奇」的结论。
相较之下,薰子则是标准的优等生。
品学兼优,才色出众,运动神经良好,又擅与人交际,因此朋友众多。
不过想当然,她那许多朋友都是些普通女孩,就是「讨厌同性爱的女孩」。尽管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不过要是一知道薰子的本性,想必仍会有人翻脸不认人。
考虑到这一点,就算事情并没那么严重,蒸子依然没那个胆公布自己是腐女。
毕竟再怎么说,她还是个得顾虑外在观感的女孩。
「唉呦~~只好把这股压力宣泄在创作上了!」
听到堂妹毫不掩饰地大喊,樱子苦笑著吐她槽:
『把隐瞒腐女身分产生的压力用在BL创作上,真是座不错的永动机耶。反正等你画出有信心的作品,就把它们加密上传到老地方吧。喔,当然别忘了把密码Mail给我。』
「好,我知道了。然后樱姊,假如你看了之后认为及格……」
『不必说出来,我都懂。等到真的及格的那一天,我就让阁下进入我的『七色混婚』作客吧。』
「谢主隆恩,小人不胜感激。」
『免礼,平身吧。』
美大学生和女高中生透过电脑互相开著玩笑。
对薰子而言,樱子就是她这条路上的「师傅」。
顺带一提,所谓「七色混婚」指的是樱子主管的同人社团。这个社团主要画的是薰子也非常喜欢的少年运动漫画《金子的笼球》的二次创作BL漫画,不过由于成员几乎都和樱子同样是美术大学的学生,画出来的画(不是指漫画)都十分高水准。
出于这个理由,即使薰子同样在画BL同人志,樱子也没办法让她无条件刊登在社团作品当中。
凡事都有几把刷子的薰子,画画的功力绝不算低,但是若真和美术大学学生一比下去,难免差了好几个档次。
小小同人志博大精深,想要维持住过往获得的好评价,所费的工夫自是不可少。
『好啦,我就等你的作品喔。话说薰子,你现在只有专攻《金子的笼球》这块?』
「没有,主要是《金笼》没错,其他仍然多少有涉猎,例如说……啊,对了!前阵子雷藏叔叔得意洋洋地秀给我看一个东西,叫做『伪村正』,樱姊你知道吗?」
聊完复杂的家庭生活琐事,樱子和薰子两人开始谈起她们最喜欢的BL创作话题。
『嗯?我爸又买了那种玩意?希望他别惹我妈生气啊。
『伪村正』是表示村正的仿造品?我记得是把刀对吧?难不成你想跟我提的是〈剑收〉?』
〈剑道收藏〉,俗称〈剑收〉是一款近年在女性御宅族之间有名的手机游戏。将以日本刀为首的许多武器、武艺拟人化成美少年或青年.在女性御宅族之间拥有广大支持率。
「嗯,我也是听雷藏叔叔解释才知道的,据说幕府末期的市面上出现大量村正的仿造品喔。」
村正诅咒德川家的故事直到幕府末期都广为流传。或许正因如此,当时意图打倒德川幕府的维新志士们才会渴求获得村正。
话虽如此,幕末当时残存的村正铭刀数量有限,而真品的价格更是不斐。
结果就导致了许多村正的仿造品流通在幕末的市井间。
然而,当时虽有人是被骗而买到伪村正,不过更有许多人即便清楚是仿造品,仍把那些刀配在腰间。
对那些人来说,将刻有德川家惧怕的村正之铭刀配在腰间这件事才具有意义。讲白一点的话,村正可以化为一种用来宣示「老子就是要推翻你德川幕府」的道具。
到头来,甚至出现许多维新志士在无铭的太刀上自己刻上「村正」的刀铭,来当成「伪村正」配在腰间。
「叔叔说他拿到的『伪村正』背后就有这种故事,跟我秀了好久呢。然后我在看完那把刀后,就在想啊……」
『是是是,想什么呀?』
「在想这把『伪村正』的拟人化角色啊。一开始不断坚称『我就是村正!』到处耀武扬威,结果后来却得知自己根本不是什么村正,只是把无铭刀的感觉。」
『哦哦?听起来不错呢。听你这么说,接下来你打算让和他属于同类的山姥切国广来安慰他?』
「不,我考虑让他直接暴走失控,再由陆奥守吉行挺身出来阻挡。」
『哦?这对薰子你算是新领域呢。』
「哼哼,我也是有在成长的喔。」
『把坠落说成成长真的好吗?』
就这样,樱子薰子师徒俩持续天南地北,高高兴兴谈论著BL创作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