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又走,眼前净是些沙子。
伊休安·特洛鲁下了船,为了寻找失踪者而行走。
「混帐!」
装备防沙的护目镜,加上厚重的披肩。把几乎要被沙子埋住的右脚抽了出来,这次又换左脚。
「嘿咻!」
细沙上绘出风的纹路的哈塔鲁多地面上,明明就是南国,却被考验著像在冰上行走般所需的耐心。四处可见的大岩石挡去视线这件事也令人感到烦躁。
在两边夹击的岩石之间,风咻咻地呼啸而过。
总觉得听起来也很像人类的哭泣声,害得自己的情绪也忧郁起来了。
「啊——烦死啦!」
终于伊休安刮起了易怒的风头,对头上射出了锚枪。
带有钢索的锚,直直刺进了岩石顶端附近。伊休安一边卷起钢索,飞跃到岩石之上。
「——真是的。一开始这样做不就好了。」
从旁边拉起护目镜,再次环顾四周。
可看见白茫茫的沙子,和长年被风侵蚀的巨大岩石,还有稀稀落落的失落王国残骸景色。在另一头的巨大阴影,应该是沙砾船「女神指挥」号吧。
就算失去了六年的时间,也还是有手有脚。就算内在没有成长,也还是有自己想做的事。
(到底是跑到哪去了,那个矮个子!)
眼前想做的事——搜索行踪不明的人们,也进入了第二天。陆续扩大搜索的范围,往返船只的时间也更拉长了。
但是,在这一成不变的奇景之中渺无人烟。净是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风声。
——理人·相川。你在的话快给我出来啊!我不会生气的,好不好?
目前,是去了沙蜥蜴二动弹不得的沙砾船,正停泊在搜索的营地。
回到船下方之后,刚好是哈谢姆·德拉要爬著绳梯上甲板之时。
「唷!」
「——你好啊,盗贼大人。工作辛苦了哩!」
「你那边情况如何?护卫大人。」
「哎呀,不好不好。走到哪都只看到沙子。这下搞不好真的完全被沙子埋住了也不一定——抱歉,我开玩笑的啦!」
「开玩笑吗?如果不想做,你可以去休息啊!要的话乾脆套著木桶过一辈子。」
亮了亮腰间的短剑开口一问,那家伙立刻就收敛了。
「……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那句随口说说让人没办法当作没听到呢!丧气话一旦说了出口是会成真的喔?」
「这是威尔塔米亚的格言来著?」
「不是。这是我的准则。」
斩钉截铁的把话说死。听了这句话,哈谢姆·德拉说了句「原来如此」之后,似乎想要讨好她,故意让出绳梯要她先上去,但是伊休安射出锚枪,自行攀上了甲板。
「啊,喂!」
忽略他并卷起钢索之后,托托走了过来。
「如何?有没有找到人——啊,看来是还没有呢。」
看了看伊休安的脸,她似乎多少察觉到了。这一位倒是非常懂得察颜观色,真是太厉害太棒了。不愧是托托。
「我是最后一个吗?」
「不是,还有一个船员,哈谢姆也还没回来。」
「啊啊,哈谢姆啊。那家伙还在下面。一辈子都会在下面。」
伊休安把现在哈谢姆本人正好想爬的绳梯,从船边丢了下去。哈谢姆的惨叫逐渐远去。真是令人满意又神清气爽。
「那你那边的状况如何?」
「……抱歉。」
托托略带悲伤地摇了摇头。没成果啊……
虽然是由还能行动的人分头寻找消失的两人,无奈沙漠实在是太大了。
两人一起走到下方的餐厅之后,已回来的船长一行人全都聚集在地图前面。
麻烦托托把目前为止的情况做了个报告。最大张的桌子上已摊开了以船只为中心的沙漠地图。于是就决定在这里等待。
他们在把地图上已找过的地区都画上了叉叉。而主要还是没找过的地方压倒性的多。
如果至少有落下什么遗留物品或线索,就可以再稍微缩小范围了——
「伊休安大人。」
一边叽叽地咬牙切齿瞪著地图的时候,托托回来了。
「他们怎么说?」
「啊,好的。他们说想要再往南扩大一点范围。」
——来得及吗?已经是第二天了。
就算想要直接把问题丢出去,但是伊休安几乎完全无法理解船员们在会话时讲的当地语言。虽然上船之后一点一点的想要学,不过光是听懂简单的单字就已经费尽全力。
听得懂的也差不多就只有「维兹纳亚」、「怪物」、「诅咒」等等单字的程度而已。
「……我说托托啊。」
「怎么了?」
「我有点想问一下,那个什么维兹纳亚大王的诅咒,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她的问题让托托露出了困扰的表情。
「……对于威尔塔米亚的人来说,或许没有什么真实感,不过,是真的很可怕。」
「所谓的沙尘暴,就一定是因为诅咒才会发生的吗?」
「……我觉得没有其他可能性了。」
「哼,无聊死了。」
她从鼻子哼了声。
威尔塔米亚的正骑士盖瑞·布朗正坐在后面的桌子旁喝著红酒。
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喝的,看起来已经是烂醉如泥。
「有那个闲工夫不断找著一个又一个藉口,还不如做出成果给我看看。你这个盗贼就是为此才存在的啊。」
差点就脱口而出:你这没用的东西还不是一样,肌肉人!而且还是个万恶根源。
我说理人啊。你对这种人也会做出「成熟的应对」吧?
「实力不足还真是很抱歉。」
「你不是最会寻宝了吗?还真是真心希望你活用一下那跟狗一样的嗅觉啊。」
伊休安感觉极为麻烦地耸了耸肩。
「是——啊。要是可以找到值钱的东西,连嗅觉都会灵敏起来吧。真可惜他就是一副穷酸样。」
「吶——你这家伙!」
「搞不好衣服上的宝石全都是假的呢!哎呀——还真是遗憾啊——」
终于盖瑞愤怒地说不出话。
「伊、伊休安大人……」
「托托,别管他。大叔也是担心得不得了。让他以藉酒逃避以外的方式发泄一下也是很重要的对吧。」
说了听似极为冠冕堂皇的话,她转身背对托托。自己似乎没办法成为面面俱到的人呢。
「……之后你就给我好好记住……回国之后就把你们全都……」
「你有什么提案吗?我觉得再缩小一下地点会更好。」
若无其事的指著桌上的地图。
不过,愈是看下去,愈觉得哈塔鲁多大沙漠像是没有尽头似的广阔。
「如何?什么提案都可以喔?」
「这个嘛……提案吗……」
托托那不可靠的声音。要是乱说了什么感觉好像也不太好。
不过,忽地回过神来,发现那个托托居然比伊休安还认真盯著地图不放。
那是每天早上一起观察沙蜥蜴和动物们时的眼神。
「托托?」
试著在她眼前挥了手,可是没有反应。
「托托!」
「哇——什、什么事!」
「我知道喔!那个眼神就是那个!有头绪的眼神!」
「没、没、没这回事!没有没有!」
「小常识什么都可以,说说看嘛!你不是魔法学院的菁英吗?」
托托像是快引起脑阵荡似的阵仗拚命摇著头。还摇个不停。
「像我这种人要是插嘴的话,会被船长投以白眼。被他说:像这种事还是交给专业的来。」
「就是因为不能交给他们,我才说的啊!我一定要去救理人。」
「最后肯定反而会落得害他们遇难的下场啦!」
「你这没种的东西!」
此时,像是要叫大家似的,船长拍了拍手。
「你看你看,伊休安大人。船长召集大家,似乎有话要说。」
因为表情露骨地松了一口气,有点想踢他一脚。
「就算他有话要说,我可是听不懂的喔!」
「他在说是不是大家都到齐了。」
「哎,应该还没吧。哈谢姆和——」
才刚说完,哈谢姆·德拉就出现在餐厅里了。因为某处的某人,害得他从头到脚全都是沙,伊休安决定无视他。
不过,最后一位船员倒是迟迟不见回来的样子。
「好奇怪啊……」
已经超过了一开始预计的时间好长一阵子,也没看到他的人影,终于第一个太阳即将没入地平线之下。
大家焦躁不安地盯著还留在空中的太阳不放。
「吶,托托。那家伙说是去了哪里?叫什么名字?」
「他叫伊甸·毛利卡。好奇怪啊。他也是算相当资深的船员了呢……」
托托也是百思不解。
终于在船长的判断下,决定要去寻找该名船员。因为他可能不知道在哪里迷了路,又或者是脚受伤了无法动弹之类。
伊休安一行人一边抱怨的同时,再次来到沙地上。
「这就是所谓的二次遇难吗……?」
「大家也小心一点啊!」
大家互相叮咛,开始往毛利卡应该会前往的地点迈步而出。
捜索的地点,是从船开始步行约一小时的地方。王朝时代的遗迹十分密集,真的是十分复杂的地形。再次分头之后往内部走去。
在剩下的太阳也随著一分一秒不断落下时,伊休安单手拿著提灯,往崩塌的石柱及柱子之间走去。
剩下的伙伴们也一个个喊著毛利卡的名字。
「——毛利卡!伊甸·毛利卡!」
那老爱嘀嘀咕咕的家伙,声音却意外地传得很远的,大概是哈谢姆吧。
「毛利卡——毛利卡——毛——」
最尖锐的声音是托托的声音。
但是,下一秒,托托的声音却化为如绢布裂开般的惨叫声。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伊休安火速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喂!托托!发生什么事!」
「……毛、毛利卡,不,骗人,为什么……」
「振作一点!」
托托瘫坐在倾斜的女神像前。她无声地回过头来,用抖个不停的手指著前方。
伊休安再次睁大了双眼。
晚了几步追了上来的男子们,也愕然无声地伫立在原地。就像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为什么?)
仅仅几个小时前,还用当地语言谈天说笑的依耶马路特籍船员「伊甸·毛利卡」以被女神像的手贯穿的形式死亡了。与地面呈倒吊状态的身体已经一动也不动。魂魄随著血液被抽离,成了一具尸体。
「——是不是野狗干的好事……」
「那怎么可能会是这种死法呢?盗贼大人。」
「我知道啊。你是要我坦白讲出这是被人干掉的吗?」
就算再怎么没落也还是个「盗贼」。这点事情还是看得透。
问题是,被谁杀掉的。在这种人影都不见一个的沙漠正中央。
「是亡灵……」
共事的船员嘴里说出了连伊休安都听得懂的单字。整个场面的空气一口气冻结了。
「是亡灵。是维兹纳亚的诅咒!唔哇哇哇!」
他就这样失去自我般哀嚎著奔离现场。
现场一直不断响起著像是啜泣般的风声。
就像是诉说著只要在这个地方的一天,诅咒就会一直永无止尽的连锁下去。
* * *
「哎唷唷,这不是理人大人吗?」
和乌露丝拉一起出现之后,欧纳斯的四位妻子一起搭话。
她们似乎都在做家事的中途,手中就这样拿著藤编的篮子和布靠了过来。
「我还想说您去了哪里呢!原来是和乌露丝拉在一起啊!」
「呃,嗯……」
「乌露丝拉,不可以再做出逃走这种事了喔!」
心情大好的乌露丝拉被如此一说,还是坦率地点了点头。
「是的,大妈。」
「要好好服侍丈夫喔!」
「是的,二妈。」
「你要感谢理人大人是个心胸宽大的人。」
「是的,三妈。」
「要娴淑!娴淑!身体没事吧?」
「是的,小妈。」
所有人不断对淡漠地接受这一切的乌露丝拉说教。
「然后啊,乌露丝拉,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我想带他去逛逛乡里。」
「带他去逛逛……也好啦!别对人家失礼喔!还有笑容。来,笑一个。」
但是,关键的乌露丝拉偏偏就笑不出来。她还是有如雕像完成品般面无表情,四人沮丧不已地叹了口气。
「这个孩子真的是……」
「抱歉,妈妈。」
「乌露丝拉,走吧!」
本来是打算出声助她一臂之力,结果乌露丝拉就被众妻子拱著走了过来。妻子们的满面笑容与她的表情成对比。
但是,这其实是为了逃离此处的路程。
两人就这样装成被带著逛逛和领著人逛逛的角色,开始爬上了离开乡里的楼梯。在这期间,乡里居民的许多视线也常常聚集在两人身上。
从被镶在外周的居住区的窗户、擦身而过的阶梯或是通道,都还听得见他们的窃窃私语。
「——你看你看,就是他。那个打倒试炼之龙的剑士大人。」
「喔,明明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呢。」
「如果是和乌露丝拉,不倒也挺相配的嘛。」
「哈迪那群人可是不甘心得很,听说气得直跺脚呢。」
看来两人的流言似乎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陌生的异国少年和嫁给该少年的族长之女。和乌露丝拉并肩走著,理人莫名地冒出一股想道歉的心情。
如果自己就这样回到地面上去,她真的会无地自容吧?脑子里想著这些嚷。
「……总觉得很对不起。」
乌露丝拉微微回过头来。
「为了什么事?」
「让你觉得很尴尬这件事。」
但是,乌露丝拉本人的回答却十分淡然。
「或许真的是如此,不过——我无所谓。」
「真的吗?没关系吗?」
「想了一想,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好让人评价的地方。」
「不,应该没有这种事才对吧……」
「不不,大概,大家都觉得我是个很难相处的人吧。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大家都习惯了吧。所以你不用在意,理人!」
澄澈的紫色双阵往这边看了过来。
「像这样的我,能够有幸承蒙你的救助。你是个坚强又温柔的人。你一定是地面上的世界所需要的人吧?和柔弱又不会说好听话的我不同。」
「……乌露丝拉……」
理人困扰著该怎么回答。
即使被赞美也无法坦率地接受,或许是因为她虽然看起来冷漠却是个率真的孩子的缘故吧。
她说的是真心话。她觉得自己没什么价值。
「总有一天又会被命令嫁给新来的男人吧?一切都不会改变。下次,我希望自己可以再懂得如何笑。」
这是在掩饰自己的厌恶,拚了命地装冷静吗?
心里想著:这样真的好吗?
因为你应该在心里也有著自己的喜怒哀乐才对。理人开口了:
「但是,你也是个人。」
对约距一步之遥的乌露丝拉背后说道:
「讨厌的事就说讨厌不就好了?你又不是东西。我想你的至亲应该也有所误会。」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说这种话呢。」
「是这样吗?不过,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绝对可以和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
不过,应该确实有把话听进去的乌露丝拉却没有回头,不置可否。
或许真的是说了太多管闲事的话。
沉默实在是太尴尬了,所以盯著自己的脚边。已经来到乡里相当上面的地方。然后,接下来该说什么却迟迟无法说出口。
一出了乡里的中心部,又再度开始寻找往地面上的出口。
「……吶,乌露丝拉。你知道那个被封印的出入口在哪里吗?」
「这个我不是很清楚,因为没有人告诉过我。」
「这样啊……那还是先回到一开始的地方去好了。」
「知道了。那我们先去那里吧。」
「麻烦你了。」
在乌露丝拉的带领之下,往细小的坑道走去。
接著来到了自己掉落下来的「试炼之间」。
腐朽的墙壁及柱子上长著发光的苔藓,昏暗地映著沙堆的轮廓。令人要抬头才能看的高耸天花板的裂缝,现在也持续掉落著白沙。
「我应该是从那里掉下来的吧……不知道能不能爬上去呢。」
「这个嘛,我是觉得有困难。」
「我来试试。」
理人卷起袖子,靠上那面刻有女神浮雕的墙。就这样朝著天花板开始爬了起来。
「还可以吗?请小心脚边。」
「没事没事。我知道。」
「有蝎子。」
差点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心惊胆跳地看了看自己的脚。从未见过,颜色看起来就像有毒的蝎子,从女神的鼻子一带开始爬行。
在那个地方要逃也不是,理人因而僵直在原地。地面上的乌露丝拉依然淡漠地看著。
「我说乌露丝拉啊,这蝎子……」
「是,打死它的话会有毒。如果你可以抓来给我,我也可以养它。」
不,没办法!没办法!没办法!绝对没办法!我看还是算了吧!
把很多东西丢在篮子里的乌露丝拉,或许是当真这么说,不过理人完全没心情实践这句话。
好不容易等它们通过以后,理人抓住了另一个墙壁凸起之处。
「!」
不过——墙壁突然大规模地坍塌了。
回过神来,理人的身体已从墙上跌落地面。
「……你没事吧?」
「……呃,总算是没事。」
就这样维持撞到地面的样子呻吟著。如果没有自动回复机能,搞不好都死过一回了。
「表面的石头已经脆化了。乡里的男人们也没有人尝试成功过。」
「还真是感谢您珍贵的建言。」
可以的话,还真希望在爬上去前就先告诉我。
理人重新抬头看著墙壁。女神帕纳帝雅额头的装饰,有一部分因为理人而剥落了,总觉得本来就以哭泣著的概念制作而成的雕像又更令人感到心痛。
「……那个女神为什么在哭泣呢?」
「你说什么?」
「那个是创世女神帕纳帝雅对吧?因为我几乎没看过哭泣的女神画像。」
「我想那应该是……『贤者之石』的诞生。」
「贤者之石?」
「那是创世女神帕纳帝雅发现了已完成的世界的缺点,为了修补而落下的魔法物品。本来由众人向石头祈愿时,能够弥补慈悲无法传达到的世界,实际上反而是为了想独占『贤者之石』的人引发争端而已……」
壁画之中也有画到人们流血,不断争战。
「据说女神发觉自己犯下的错误之后,回收了石头,再也不想将任何东西托付给地面之人。」
「原来有这样的传说啊。之前从来没听过呢。」
「我想应该乡里的人也不知道。这个壁画也是维兹纳亚王朝时代的东西了,由于依耶马路特的狩猎狂王降临,而完全消声匿迹的『异谭』。」
「咦——是说,那为什么乌露丝拉会知道?」
虽然只是个单纯的疑问,乌露丝拉忽地含糊其辞了起来。
「乌露丝拉?」
「……那是因为,有人稍微跟我提过……」
总觉得是个有点避重就轻的回答。
对方似乎不想被追究,所以理人就决定不惊动她了。
「明白了。那这个话题先谈到这里,我们先回到正题吧?」
远在理人头上的那个洞口,依然从地面掉落沙子……
感觉就像是从瓶底往上看著沙漏的洞口。就算这样看著,也无法想像自己是从那个洞口掉进来。
「就算没办法爬上去——」
「理人?」
「挑战!」
现在放弃还太早了。自己还有「这个」。
理人一拔出腰间的圣剑,把一直拿掉的宝珠装回了剑柄上。
「剑吗?」
「你看著吧!乌露丝拉。」
就这样,慎重地在脑中重复「飞吧」!
——脚边一口气猛地袭来一阵浮力。接著直线上升。
「哇,哇——!」
只消一秒就来到了爬不上去的天花板。然后硬是撞进了落下来的沙子里,不过却无法再往上。不管再怎么努力都无法突破落下的沙流。
(办不到!)
就在这么想的瞬间,剑的方向改变了。这次却是以同样的速度,往下——
「理人!」
「乌露丝拉!不可以过来!」
不过,正经八百的少女是绝对不会逃走的。由于觉得至少一定不能直接撞击她,所以扭动了一下身体,以高速冲撞了地面。轰隆隆的声音一I起,瞬间眼前一黑。
——然后,猛地一张开眼,乌露丝拉正盯著理人不放。
「没事吧?」
「……你也没事吧……」
「总之就是和你一起掉了下来。」
起身之后,这里比「试练之间」还糟,相当昏暗。四周堆满著类似瓦砾的石头,乌露丝拉的灯笼正照耀著两人。理人和乌露丝拉身上都满是灰尘。
抬头一看,可以看到两人目标的沙漠裂缝比之前更高了。
「也就是说我们撞破了地面吗……?」
「是啊。有点吓了一跳。」
「抱、抱歉抱歉!都是我的错!」
差点都想当场跪下谢罪了。
「完全没想到居然会飞起来。」
「是没错。不过,无法好好控制它……真的很抱歉。」
理人拍去身上的沙子,站了起身。
中途就放手的圣剑,失去光芒掉在稍远处。好险没有断掉。理人捡起圣剑后叹了口气。
(愈来愈难使用了啊。)
真是万恶根源。绷著脸弹了一下剑之后,发觉了一件事。
「怎么了吗?」
「弹珠大小的……这样讲你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吧?你有没有看到一个橘色的小珠子?」
他在瓦砾间带著吐槽表情同时询问。宝珠从剑柄上消失了。
「珠子吗?」
「嗯,那个不见可就糟了。」
暗到看不清脚边令人非常困扰。要是掉在某处就好了。
「明白了。那我也一起找。」
「真的很抱歉。」
结果落得在洞穴底部窸窸窣窣地找一颗宝珠下场。
微妙的沉默持续著。
「找到了吗?」
「没有。」
又在这样摸索的过程中,只有时间一直流逝。
「——真是把非常不可思议的剑呢。」
乌露丝拉小声说道。
「咦,啊,嗯。这把剑叫作破魔圣剑。」
「圣剑——是那把传说中的圣剑吗?」
「你知道啊?我的话你就信个一半就好了。」
反正在这里就算想证明也证明不了。
理人又回到了搬石头的工作上。
「确实太难的事我不懂。不过,我知道那代表这是一把很有力量的剑。粗暴又庄严……大家都不出来。」
「大家?」
「他们总是会在我身边。不知道你是不是也能够看得见——大家,听得见吗?已经没事了。」
这么一说,又再以更亲昵的语调说了「出来吧」。
由于是她说的话,原本以为铁定是些蛇啊、青蛙之类的东西会出现。不过,实际上出现在理人眼前的是一个没有头部、全身浴血的男子。
「唔哇啊啊啊!」
不由自主往后跳了一步。
士兵右手拿著断掉的长矛,身上只穿著简朴的白寿衣和护踝。左手似乎拎著一个像是自己头部的东西。
虽然理人看著他空洞的表情,有股想拔剑的冲动,但是……
「你不用害怕。这些人并没有实体。」
「没有实体……?」
「是的,没错。他们是幽灵。」
士兵的身边,这次则是浮现了像女官的女性身影。只不过,因为是半透明的,所以对面的提灯灯光透了过来。服装以目前的时代来说是古老了一些。看起来像几百年前的服饰。
被这么一说——
「这些人们是本来住在这地下神殿的居民。真正的维兹纳亚人。」
「你说真正的……被发疯大王连累的人们?」
「是的。他们是五百年前住在这个神殿的巫女、神官以及士兵们。现在只有灵魂留在此处。」
一边被死者的亡魂包围著,乌露丝拉看起来十分骄傲地说著。
「听说他们自称诺尔德的守护者。而乡里的人是看不见的,不过他们常常告诉我一些当时的情况和古老的传说。」
才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他们,原来是在梦中行走的那些尸体们。
不过,那应该只是一场梦而已——
——乌露丝拉。发生了什么事呢?没吓到你吧?
「他是我的丈夫,虽然只有目前这段期间。」
乌露丝拉回答后,维兹纳亚的幽灵一同看向理人。相当壮观的一幕。
「……你、你们好。」
理人手里拎著圣剑,鼓起勇气打了个招呼。但是,亡灵们却瞬间无声消失。
「理人,他们讨厌你呢。」
被轻描淡写这么一说,感到些微不悦。
「他们居然也会有喜欢和不喜欢啊……」
「对呀,而且非常胆小。」
「就算你这么说……」
太过分了。没有头又满身是血的他们才更加可怕吧!也不对,应该是因为演变成没有头又满身是血的状况,才变胆小的吧?
毫无来由觉得她看起来十分开心。
「来吧!理人。我们继续找东西吧。」
「嗯……」
然而,在那当下,理人的肚子却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
「…………」
「…………」
「…………」
不巧此刻没有其他人,完全无法蒙混过去。虽然心里觉得,如果可以希望她不要注意到,然后就丢著自己别管了就好。可是……
「先吃点东西吧?」
「真的很抱歉!非常抱歉!」
由于乌露丝拉若无其事卸下背上的东西,让理人感到加倍的歉意。
接下来,她重新将放在两人中间的灯提来附近摆好之后,从背上的袋子拿出食物。
「真的是准备周到啊。」
「因为还觉得自己是你的妻子。」
这话听来还真是让人感动得想哭。
在地下神殿最深处,忽地出现田园风光般的野外午餐时光。虽然输给食欲有些难为情,但还是请她让自己也一同用餐。
「理人,请用。虽然形状有点丑。」
「……这完全不成问题。谢谢你,乌露丝拉。」
乌露丝拉轻轻点了点头。
食物本身果然还是相当简单的东西。在不膨松的面包类食物中,夹上以不知名动物的蛋拌炒的菇类。调味也相当清淡。不过也正因如此。
「超好吃。」
「真的吗?」
「真的真的。超级好吃。」
或许是因为真的饿了,这样的味道渗进五脏六腑。乌露丝拉虽然跟往常一样没什么表情,不过即使只有一点点也好,还是希望可以将这股感动传达给她。
三两下解决完一个之后,终于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复活了……!」
「要不要再吃一个?」
「谢谢!」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还是接过了另一个。
「……话说回来,在这样的地底之下,你们是怎么处理食材相关的问题……」
乌露丝拉面向理人。而理人则是擦去沾上嘴边的酱料之后,开口说道:
「啊,这个诺尔德乡里之中,应该也有不少居民吧?我是在想,在地底下要养活这么多人口应该满辛苦的吧?应该也不可能在田里栽种东西之类的吧?」
「田?那是什么?」
哇喔,等等。从这里就开始讲不通了吗?
「不不不,等等……只是你我的常识有所不同而已。还有其他补说法。这个……就是将种子播种在地面之后,利用阳光及水源来栽种。等植物熟成之后,便收割食用。田就是专门拿来做这些用途的土地。」
「有点……听不太懂……不过我想应该没有那种东西。」
没有。
这冲击更大了。
「我们的食物是各自采集回来的。比如像是苔藓、菇类,或是在水源里的鱼虾等等。」
「这样够吗?」
「应该够。」
「这样啊……这样就够吗……」
虽然似乎没死人,不过营养方面倒是挺令人担心。说到底,长年都不曾沐浴在阳光之下,难道不会生病吗。
她那连血管都可窥见的透白肌肤,近看之下总觉得令人有点不安。
(事实上她也提过自己身子很弱。)
这是个太阳永不升起,仅仅硬是凭著钟声来分出「白天」和「晚上」的世界。一直严格遵守此规律的世界。特别怪异的并不只是这一点,此处连理应不存在于地底世界的魔兽都还存活著。
(对喔。还有这件事呢。)
令人头痛的话题。
印象中在之前的旅程中,「女剑士」莱娜·艾伦确实提过,魔兽所带来的影响,即使在魔神被封印之后,也还会残留一段很长的时间。
和理人一起旅行过的「伊休安」也提到过,野生动物们会受到影响,也是魔兽进化的证据。
——我们正在进化喔!
(这就是进化的证据吗?)
没有比「在魔神消声匿迹之后魔兽依然存活」更麻烦的事了。脑海里浮现的句子让人毛骨悚然。
总之,这不是单凭理人就能判断的事,所以不能贸然下结论。应该得先徵询海达尔或是盗贼伊休安的意见才行吧?他有把这消息好好带回去的义务。
「——有太阳是那么美好的事吗?」
乌露丝拉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理人慌张地咳了两声。
「这……怎么说呢。嗯——我也不知道好不好——不过我一直觉得是不可或缺的东西呢。应该说是个理所当然的存在……像刚刚那样,栽种植物需要阳光,而且人体也可以经由日照获得维他命的样子。维他命C?E?咦?等等,到底是哪种呢?」
一时想不起来,抓了抓头。上课打瞌睡的报应来了。
「哎唷,我也不确定这道理在这个世界是不是也通用。」
「太阳真好,一定是很棒的东西吧。」
乌露丝拉细声低语。
「——天空、太阳和月亮——我小时候经常想去寻找此处没有的东西,所以常常因为跑出乡里而挨骂。」
「你吗?」
「是啊,明明是不被允许的,我却总是不断偷偷潜入深处后,又被带回来。有一次终于没赶上『钟声』。」
总觉得听到了令人感到意外的内容。难以相信她也会有这么顽皮的时候。
「很惨吗?」
「父亲有半年都不跟我说话。」
「唔哇。」
「如果是其他年轻人,即使离开乡里晚点回来也是被容许的。为什么只有我不行呢……以前实在很想问出原因……但或许没有什么道理吧。应该只会说这是身为欧纳斯的女儿不该做的事吧。」
「所以现在才会以成为一个对大家言听计从的乖小孩为目标吗。不过,这样比较轻松吧。」
乌露丝拉似乎是被这出奇不意的一句话吓了一跳,双眼睁得老大。
糟了,说错话了。这样听起来像是在讽刺吧。
「抱、抱歉。我好像说了非常失礼的话。不过我不是那个意思。刚刚说的那些,算是都在说我自己。如果你也一样,我想我非常能够理解你的心情。」
切身之痛。
「……你也是?」
「嗯,真的。」
急急忙忙把话接了下去:
「迎合周遭的人,虽然有点辛苦但不痛苦。虽然这是指我的情况啦。不需要去思考什么是正确的,不会受到不必要的攻击,伤口也不会再扩大。因为只在表面上受到责备,真正的自己其实是被保护著。因为想要事不关己地活著……所以做了很多自己不想做的事。明明内心厌恶到了极点。」
然后,心里也一直以养著一个以「这不是真正的自己」为藉口的自己。真心话和表面话分别代表内在和外在,总是南辕北辙。不管是在家中,或是在教室里,随时随地都是如此。
「……我不懂。理人明明就比我坚强这么多,却也和我一样吗?」
「虽然你这么说,但我其实一点也不坚强喔。」
道路无尽遥远。
「如果我真的很坚强,应该不管发生什么不利的状况……或绝望的状况……都有坦白自己心意的勇气才对……」
但是,办不到。
「……无法坦白?」
「嗯,办不到。」
会害怕。
「为什么?」
昏暗之中,她的声音听起来较之前温柔,让理人莫名感到想哭。
如果能有坦白说出真心话以及不怕挫折的勇气,应该也能面对「伊休安」——那个真正的她吧。至今理人都依然犹豫著。理人几乎快要放弃「离开此处并找到响子之后,就只能这样回去」的这件事。
「……以言语来表达自己的心情真的很难呢。」
她说著说著,开始收拾起了用餐后的杯盘狼籍。理人心想,她应该是一直等不到理人的回答,才出言打圆场。
「嗯,是啊……」
乌露丝拉背对他拿起背包。
「——不过,理人。我的情况则是在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喔——」
总觉得她以如吐息般的气音说出了这句话。
理人及乌露丝拉二人就这样满身沙砾,四处寻找著洞穴底部,到底已经找了多久了呢?
「——找到了!」
理人不由自主大喊出声。
「找到了吗?」
「嗯!太棒了!找到了!太好了……!」
乌露丝拉立刻靠了过来。
理人丢下手上的瓦砾,举起找了大半天的橘色宝珠。
哎呀哎呀,真是太好了。真的得救了。可不能在这种地方丢了国宝,不,是世界的最后一张王牌。
「差点就无颜面对刃雾大师了……」
「这个珠子和剑是一对的吗?」
「啊,嗯。没错。找得到都是托乌露丝拉的福喔!」
「那么,又能飞了吗?」
和感动不已的理人成对比,乌露丝拉冷静地指著他们掉下来的洞口。
「这、这个嘛——」
「很难吗?」
理人答不出来。
飞是能费。但是,理人没什么自信剑不会再暴走一下,应该说是完全没有自信。
——结果。
在商讨之后,理人他们选择的方法,是将乌露丝拉所拥有的蜘蛛丝扔到洞外后,再顺著丝线爬出去。
「……理人,如何?」
「啊啊,没问题。这丝线真的很坚固呢。」
先让蜘蛛往上爬,再将吐出来的众多丝线编成绳状后,丝线的强度便不输给真正的绳子。
「好方便,真好。可以用来做很多事呢。」
「在玩的时候学会的。因为大家都是『朋友』。」
「朋友?」
「——很奇怪吗?有蛇之类的……人类以外的朋友……」
「没、没这回事!」
「剩下……就只有……亡灵们了……」
虽然乌露丝拉一边双手灵敏地操纵著蜘蛛,还是略带尴尬伏下了双眼。糟了。她十分沮丧。理人刻意以开朗的语气说「那我先上去喽」,然后爬上了丝线。
「嘿咻!」
「可以吗?」
「没问题没问题。」
任何事全靠乌露丝拉真的令人感到不好意思。自己真是个靠不住的「丈夫」。
好不容易手总算构到洞口边缘,他将身体撑了上去。眼前是原本属于「试炼之间」的地面,还有即将崩塌的女神像及「贤者之石」的壁画。
这次轮到他在旁看著乌露丝拉往上爬,此时他感到背后有人的气息。
「——你搞什么啊?你这家伙在这里做什么?」
出现的是个令人意外的人物,全副武装的哈迪。
他与其他年轻人们包围了站在洞口边缘的理人。
「是哈迪吗?」
过了一会儿,乌露丝拉也爬了上来,来到他身边。
「喂喂,乌露丝拉。这大洞是怎么回事?」
「只是个单纯的意外。」
「意外??」
哈迪往大洞看去。
「钟都响了你们却没回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你没事吧?这家伙应该没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吧?」
「没这回事。」
「我怎么可能相信你啊!他可是个外地人。」
乌露丝拉索性冷起一张脸,抬头看向哈迪。
「请你不要再说我丈夫的坏话。」
「你——」
「奖赏是赐给打倒龙的人。这是欧纳斯族长的意思。」
「你真的变成那家伙的人了吗!」
「是的。」
这斩钉截铁、不留情面地把话说尽的模样十分适合她。完全发挥了她不带情感、不让人有任何借题发挥的冰山美人长处。
哈迪太阳穴猛烈抽动著,他紧握拳头。
「你这个女人真是……」
「没别的事的话,请别多管我闲事。告辞。」
「——等等啊!」
哈迪粗暴地挤进两人之间。
「要鞠躬尽瘁是你家的事,但要是忘了今天是狩猎之日可就头大了。如果你硬是要说那家伙是你丈夫,那么你们也一起参加吧!」
「这——」
「这是天经地义的吧!其他人已经到猎场去了。你们可没时间在那里拖拖拉拉。」
狩猎之日?
理人和含糊其辞的乌露丝拉两相对望。
「怎么回事?」
「……这一天会集合众人,一起驱逐出现在乡里周遭的魔兽。只要能够战斗的人,都有义务要参加——」
「连乌露丝拉也要?」
「是的,终究如此。」
似乎就是在说乌露丝拉人在这里,放弃了自己义务的这回事。
「我也跟去比较好?」
「姑且……就是个规定……不过,不过我会请他们不把你算在内。更何况之后你也会离开。」
「喂,快要开始了喔!」
在长著野生发光苔藓的墙壁另一头,响起了「咚咚咚」沉重声响。
哈迪的伙伴指指向墙壁。
「哈迪,还满大只的喔!」
「好!乌露丝拉,走吧!」
在哈迪的催促之下,乌露丝拉站了起身。说了句「抱歉」就飞奔而出。
同时,哈迪也抓住了理人的手臂。
「喂!你啊!是叫作理、理、理特——理人来著?你也一起来啊!」
「不了,我……」
「你在啰啰嗦嗦个什么劲儿啊!混蛋!打倒了龙,连乌露丝拉都娶了,事已至此怎么可能允许你置身事外!你已经是诺尔德的一分子了!」
「怎么这样。」
「闭嘴,来就对了!少废话!」
(狩猎魔兽之日?)
虽然觉得他们不是在开玩笑,另一方面心里也想再看一次,究竟理论上应该不存在的魔兽,在这地底下会有什么动作呢?
理人一行人一直在有著多条错综复杂岔路的地下神殿坑道之中奔跑。
身为主角的魔兽就在水边。
这里本来应是个群众聚集的礼拜堂之类的地方吧?不过,地下水从倾斜的地面渗了出来,让此处已经几乎成了半个地下湖。
(是螃蟹。)
已有三四只巨大的螃蟹在湖边挥舞著粗壮的螯。它们的眼睛已退化,由于色素褪去,所以眼睛是全白的,然而,另一方面它们口中吐出的泡沫却带著黑色。破掉的网子缠在脚边,一旁还有被压断的木棒。
诺尔德的年轻男子们手里拿著粗糙的武器,包围著螃蟹,却因一直难以缩短两方距离,而无法行动。
虽然怪物外表看起来极似螃蟹,但理人立刻就明白那不是一般动物。应该是——魔兽——
「这会不会太大只了啊!我们不是趁它们还小时就全杀光了吗?」
「原来之被网子勾到的就是它啊!」
方才先到的年轻人反驳了哈迪。哈迪啐了一声。
「乌露丝拉!」
盖著头纱的少女无声跳了起来。乌露丝拉冲出人群,一边从腰间的篮子取出蜘蛛,开始对魔兽放出丝线。
大小约可被指间夹住的蜘蛛们,瞬间吐出了几千倍的丝,缠绕上了魔兽的灰色盔甲。
「撑不了太久,动作快点!」
「知道了。你给我待在那里。剩下的就交给我们!上!」
男子们一同吶喊,发动攻击。
乱来也要有个限度。他们的战略看起来就是完全不管邪气或污染,总之先置对方于死地。脱离丝线束缚的螯挥开了其中一位里民。即使如此,男子们依然持续攻击。武器粗糙,身上也未穿戴坚固的防具,就这样接二连三攻击著。
(这些人不怕污染吗?)
这场与魔兽的战斗可说是至今看过最乱无章法一场。
不仅没有使用特别用来对付魔兽的机械弓,也没有采取交换攻击的战术以避免污染。这和理人所知的战术差距极大。
这样下去,纵使能够收拾掉眼前的敌人,不也会因为邪气而全员灭亡吗?
「——唔!」
魔兽变得更加凶狠,乌露丝拉的身体被扯离地面。
「乌露丝拉!」
「我不行了,哈迪!」
「再一下子!再忍忍!大家一个接著一个上啊!」
真是的——没办法坐视不理了。
「让开!」
理人大叫一声。手中握住取下宝珠的圣剑,往魔兽冲了过去。「模仿」耳环在昏暗中发出了光芒。
「斩·波·歼·灭!」
砍飞吧!
理人一剑挥出,一口气将三只魔兽的身体一分为二。
身体成了两半的魔兽,倒向地面之后陷入沉默。从被切开的地方开始冒出深黑色泡沫。
在一阵喧哗之中,理人收剑回鞘。
哈迪十分震惊地问道。
「……干、干掉了吗?」
「嗯,我想应该没问题了。不过要先净化邪气——」
「他说干掉了啊!我们完全获胜啦!」
男子们「哇?」地欢声雷动。有人高举拳头、勾肩搭背、也有人四处跑来跑去。
「那个,那魔兽的污染呢?」
「真是的!这长得像螃蟹的家伙还真是难对付啊!」
「不行,不可以徒手触摸!」
看见他想以裸露在外的手去敲打尚未消失的魔兽身体,理人发出惨叫。
男子们的眼睛全都瞪得老大。
理人对自己的认知逐渐失去了信心。
「这是魔兽……没错吧?因为邪气的污染,贸然碰它不是很危险吗……」
「——喂喂!理人啊!」
哈迪讶异地开口了。虽然他也一样就在魔兽附近,却接著露出个不怀好意又温和的笑容靠了过来,就这样硬是搭上了理人肩头。
身上那和欧纳斯极为相似的刺鼻药草味冲入鼻腔。
「我说你啊,别老是说些胆小怕事的话嘛!这样怎么能够当一个诺尔德的战士?」
「咦?咦?」
问题是出在太过顽固或是太温和上面吗。
魔兽的邪气对一般人来说可是剧毒。一且被邪气入体实在是太过危险,所以不能碰触。这一点在这个世界里不是常识吗?
「击退魔兽大军,保卫乡里中的老弱妇儒。这就是诺尔德男子的一生所愿。那么点晕眩或麻痹,睡一晚就好了。因为久病不愈倒下的,了不起也只有乌露丝拉一个而已咧?对吧。」
话锋一被转到自己身上,乌露丝拉无法反驳,只能伏下双眼。
「呃,但是很奇怪啊。如果是过著像这样的生活,一般来说应该会倒下——」
反倒是理人自己感到无法置信。为什么他们平安无事?
「要是真的那么担心,就先喝口这个吧!这是清净的水。」
好奇怪。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哈迪将挂在腰间的皮革袋子递给理人。皮革袋中似乎装了某种水。
理人感到犹豫,哈迪还专程伸出了手,将水灌进理人嘴里。
「……咳、咳咳。这个是?」
「哈哈哈哈!怎么样?好多了吧?」
这根本就是酒,不是圣水。
火烧般的热度,从呛到的喉头深处一路往下。余味黏稠苦涩,一股反胃的感觉冒了上来。
「哈迪,请停止你这粗暴的行为。」
「才不过这样而已,不会怎么样吧。你觉得我们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去听从欧纳斯的决定。」
「简单来说,这是报复喽?」
「不是咧。这可是我们自己的欢迎方式啊,乌露丝拉。是吧,理人。你还真是干了件天大的好事呢!」
哈迪奸佞地露出一个下流的笑容。
「此时此刻在你面前的乌露丝拉啊,在我们众人之间可是出了名的冰山美人哩。大家心里都在想,好不容易也有人要跟她求婚了,没想到却是这副德性。」
「我才没有……」
「就别再装这副令人讨厌的谦虚样啦?反倒是如果你有那么一点歉意,就再陪我一会儿吧。」
——陪他一会儿?
「是啊,陪我玩个小游戏。很好玩喔!你就和我们较量较量嘛!刚刚才那么一下子怎么可能看得出来,你那杀龙的看家本领呢?你肯跟我们较量的话,我们也会心服口服的认同你。没问题吧?」
没错没错,其他的男子们也跟著附和。
理人的沉默未答,似乎在他们眼里已被解读成同意提案。
「好!就这么决定了!让开点地方!就先从我开始吧!」
哈迪夸张地举起双手,扯著嗓子大喊。旁观的年轻人则是围在理人四周,拍手打著独特的拍子,还加上几声吆喝。
乌露丝拉被挤出了人墙。虽然她一脸担心看著理人,不过,似乎却已压制不了围观的群众。
哈迪说了句「拿去」,把木剑丢给理人,他的意思似乎就是要用这个决斗。
事情演变到这般田地,已无任何退路。
(自己跟战斗还真是有缘啊!)
——总之只要赢他一场就可以了吧?与其抱怨,动手证明似乎还比较快。
「理人,小心点。请务必胜出。」
是乌露丝拉的声音。
从会为自己打气的人们口中听见认真的声援,感觉还不错。理人就这么望向前方,点了点头。
「那就开始吧!」
连个开始的信号都没有,哈迪就发动了攻击。
理人正面接下这一剑,且半步都没有后退,这场面让周围响起了欢欣鼓舞的声音。
「哈哈!就得这样才行!」
哈迪发出了不知该说是奇怪还是来劲的声音,他转过身子。在离观众极近的地方转身之后,以极大的动作再次跳了过来。
其实只要冷静应对,哈迪并不是个难对付的人。
理人目光追寻著他将剑高举过头然后下挥的轨迹,一边冷静地欺近对方没有防备的躯体部分。
(好。)
接下来只要攻击身体,或是将剑尖指向他的喉头,应该就可以结束一切。
然而木剑却从理人的手上滑落。顺势以手部撑住地面,有如全身被灌入铅般的,睡意袭了上来。
(怎么回事……?)
身体使不上力,无法看著前方。
「哎唷喂,真危险!」
哈迪动作夸张地往后一跃。即使如此,理人还是只能用手撑住地面,无法动弹。
「继续吧!杀龙的!」
随著欢声响起,对方的木剑砍上理人肩膀。
(——唔!)
这股冲击让他感到一阵气窒。
「喔喔,糟糕咧,居然赢了!下一个!下一个谁要上!」
「换我!」
哈迪退到人墙后面,另一位男子接替他跳了出来。吆喝声和口哨声又更加激烈。
他接过木剑,踩著滑稽的步伐,砍了过来。理人拚命滚到一旁,闪过这一剑。
「真怪啊!砍不到咧!」
「认真点啊你!认真点!」
追击随之而来。第三击时,理人就只能躺在地上,受了一记剑背的攻击。
一边硬是扭转著剑尖,男子依然继续笑著。
「怎么啦?也没大家说的那么厉害嘛!你不是打倒了试炼之龙吗?」
哈迪的奚落声传了过来,话语之中有著明显的恶意。
理人光是以剑撑住上半身就已用尽力气,连开口说话都办不到。
「……你们·在·酒里……放了什么……」
「听不到耶!你说什么?」
——他们一定在酒里放了某些东西吧!只是,就连想控诉这点都说不出话。
「喂喂喂,不行了吗?」
他们开始以木剑痛殴理人。节奏只有愈趋激烈。男子们疯狂的欢呼声。一个接著一个,究竟吃了多少的拳打脚踢呢?就仅有那强烈的睡意一直存在著,夺去了全身的自由。连想抵抗的意识都逐渐丧失。
「来人啊!去把欧纳斯叫来。看了他这副模样,欧纳斯也会改变心意的吧!这哪里像个杀龙的啊!」
动不了。动不了。逐渐开始不知道现在正在发生什么事——
「都给我停手!」
乌露丝拉挡在即将失去意识的理人前方。
「乌露丝拉!滚开!别这么不知好歹。我们还在较劲呢!」
「这已经不是较劲还是什么了!以多欺少太过分了。」
「那么你承认了吗?要去跟欧纳斯提出换个丈夫了吗?」
「别说蠢话了。办不到。」
「那我们也不会住手。」
「哈迪。你不听我的话了吗?」
就在此刻,乌露丝拉的脸颊吃了一记响亮的巴掌。
乌露丝拉愣愣地回望哈迪。
「乌露丝拉啊——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事?为什么我非得听你这女人的话不可。」
话语之中仅有愤怒和暗藏的轻蔑,他的双眼写满了对乌露丝拉的不屑。
「我的意思是,这跟讲好的不一样吧!下一任首长由打倒龙的人担任,继承人还可以娶乌露丝拉为妻。难道不是这样吗?」
「……所以,这是在爸爸的判断之下,选了理人。」
「哈!翅膀硬了敢顶嘴了?谁是你爸爸?还开口闭口父亲大人。你以为我为什么得阿谀奉承你这个不过是捡来的孩子啊?你该不会觉得在没有任何条件的情况下,就能受到跟其他人一样的待遇吧?啊?」
激动的情绪夺去乌露丝拉接下来的发言。连想反驳的灵魂都随之冻结。
「如果我是你啊,早就没那个脸自己先开口了。你应该知道自己的价值也不过就那么一点吧?还敢在那里唠唠叼叼个不停,胡说八道。所以你才会这么没用!」
「……对不起……」
「真是的,硬是浪费我的时间。回乡里去啦!乌露丝拉。我要你去跟欧纳斯说,结婚无效。」
「……是。」
乌露丝拉无力地点了点头,看起来似乎即将就这么消失一样。
像你这种人。捡来的孩子。跟别人一样。这些无情的话语,将她理所当然也拥有的心撕裂成了千万片。
哈迪顺势抓著乌露丝拉的手臂,强硬地迈步而去。乌露丝拉虽然步履蹒跚,还是顺著哈迪的意思。
这样——不行。不可以就这么让他们离开。
理人强力恳求著无法顺利动作的身体。只要一下子就好。我想要能够挽留此刻人在眼前的她的力量。
「等等!」
理人的身子如弹簧般弹跳了起来,一口气砍上回过头来的哈迪。
哈迪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倒了下去。
接下来砍向他身旁的男子,倾刻间就打倒了剩下的两人。
是个极具压倒性速度的连续技。
「理人……」
理人以遭血染红的非惯用手——左手拭去滴下的汗水。
他低声对伤害乌露丝拉的男子们撂下狠话。
「——我说过了,不准对别人的妻子乱来!」
* * *
成了一具无法开口说话的尸体的船员伊甸·毛利卡回到了「女神指挥」号。这死状怎么看都不像是野生怪兽做得出来的。
对于亲眼看见这情况的伊休安一行人来说,是个极大的冲击。
不懂当地语言的人们,果然还是无法直接参加船长们的会议。只能心烦意乱的在旁默默守著在餐厅谈话的人们。
「……应该不可能……是强盗吧……」
托托悲伤地点了点头。
「似乎值钱的东西之类的都没有被人拿走。」
「前提是在这种沙漠里头,哪来的强盗呢!」
盖瑞情绪激动,一脸不满。
「不然是什么呢?大叔。你该不会想说什么是船上的人干的吧?」
「如果找不到其他人,应该是吧?」
「我说骑士大人,虽然你这自以为是的发言,讲得好像不关己事似的,但如果真是那样,连你都会被怀疑的啊!」
「你说什么!」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不然的话,就是那个——」
如同依耶马路特船员们所说,是维兹纳亚亡灵的诅咒。
(……不管哪种说法都很蠢啊!)
可以的话还是放过我吧!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刚刚还在交谈之中的船长从椅子站了起身。看起来和船员们的谈话已经结束。
托托以翻译的身分,开始翻译起他们的对话。
「这个……『为保护自己不受外敌伤害,请各位小心不要单独行动。前往搜索时,请务必与其他人一起行动。』……就是这样。」
哎,就是这样了吧?虽然是个很普通的说法,但是她心里也觉得目前只能如此应对。
在无法讲明白究竟是亡灵诅咒还是同伴犯行的情况下,也只能如此防备。
在船长做出了解散的指示时,托托抓住了伊休安的袖子。
「那个,伊休安大人。」
「怎么啦?」
「虽然十分抱歉,不过今晚可不可以跟你一起休息?我、我觉得自己会梦到那个,应该会很难入睡……」
「啊啊,是无所谓啦!你就来我房间吧!」
「谢谢!」
「喔。好好喔!托托。这可是特权耶!我可不可以也加入你们?」
哈谢姆从旁边探出身子。伊休安一脸认真地说:「别开玩笑了,白痴。梦话等你睡著以后再说!」
「别这样讲嘛。危急时要互相帮助啊!盗贼大人。」
「才不要!护卫不是你的工作吗?如果你一个人感到空虚寂寞,看要不要去做旁边那个大叔的护卫。」
「我还是自己一个人就好!我只要一想到在这之中可能有人不怀好意,就吓得要死。」
盖瑞一个人嘀嘀咕咕地丢下这句话之后,离开了餐厅。
「被甩了咧。喔呵呵。」
哈谢姆低声说著不带任何感情也没有任何抑扬顿挫的话。不管如何,伊休安可没有让他进房的打算。
接下来,在夜晚来临之后,身穿睡衣的托托抱著枕头,依约来到伊休安的单人寝室。
「不好意思,打扰了。」
「房间有点小,忍忍啊!」
「不会不会,只要能让我待在这就谢天谢地了。」
房间里就几乎只有床。脱下装备,只穿内衣的伊休安盘腿坐著,托托则脱了鞋子爬上床。
「这个也要写到纪录里吗?」
「是啊。托托·哈尔涅拉与传说的五英雄,在沙漠之中一同死——」
嘀咕的声音渐渐变小。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不知道。只能说这种事也是会发生。」
「我……其实刚好正在思考是不是不要继续待在魔法学院。」
伊休安感到意外,睁开了眼。
托托钻牛角尖似的紧抱著枕头。
「可是你不是那么拚命……」
「我们家系在依耶马路特也是个典型的农业家族。身为官员的爸爸有三个妻子。包含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姊妹总共有十五个人。通常女孩子到嫁人之前都是静静待在家。我偶尔会和哥哥们一起钻研学问,即使只有如此,也已经算是破例的待遇,之后还顺势成为公费留学生……但是在威尔塔米亚却只有是个劣等生。不提学科,连学院的教授也说我完全没有魔法的才能,要我在这次休假期间好好思考一下去留。这应该就是叫我不要再念下去的意思吧?」
虽然她是笑笑地说完这段话,语尾却带著几分郁闷。
「心想当初可是意气风发地离开母国,这下该用什么藉口跟父亲大人和兄长大人交代呢?心里也觉得很对不起在后面推了我一把的老师和神官们,所以完全不想回去。就想著这艘船还不如乾脆就停在这里好了……结果,还真的就停了下来……」
「托托。」
「对不起。对不起,伊休安大人……都是我害的……」
托托哭得抽抽嘻噎,肩膀抖个不停,她一定一直都被这罪恶感折磨著吧。伊休安将她拉到肩膀旁的时候,她哭得愈来愈大声。
「托托……没事的。你不需要道歉。」
「可是!」
「我也是,你也是,所有人都一样,心里多少都会有一两件内疚的事。然后那些令自己内疚的事,在遇上这种大事件的时候,就会误以为那些都是罪大恶极的事。」
然后,像托托这么善良的人便容易过度感到心痛。
「伊休安大人也有吗?」
「嗯,有啊。」
虽然被天下奉为英雄,自己却完全不记得,回过神来周遭的所有人都已长大成人,现在还把最重要的伙伴——相川理人给搞丢了。愧疚不已,心里满是做了亏心事的感觉。
「不过啊,托托。真的犯下这滔天大罪的家伙,就算这种时候一定也还是发出如雷的鼾声。你仔细听听。」
「咦?」
「你听,听见没?」
房间里接著回归寂静。在安静到似乎没有任何声音的空间里——稍稍混杂了一些呼噜噜噜噜噜的粗鲁之声。
托托双眼圆睁。
「哈哈,你看吧!托托。」
「刚……刚……刚才。」
「绝对是打鼾啦!真的有人在打鼾呢!真不敢相信。到底是哪来的谁啊!要不要去看看?」
「伊休安大人,现在去不好啦!」
吵闹了一会儿,最后托托的意见「先观察情况」的意见赢了。接著,两人一同倒进狭窄的床。
托托擦去脸颊上的泪水。
「啊啊,真是的,害我还笑了出来。明明现在是这种情况……。」
「哎唷,这样才好啊。即使是现在这种情况,不正经才是最好的!」
「伊休安大人真是的……这样很像小孩子喔!」
伊休安吐了吐舌,顺势关了枕边的灯。黑暗渲染了整个房间。
仅有从圆窗照射进来的月光,微微勾勒出房间里的物品轮廓。
「——吶,伊休安大人。」
托托忽地小声喊道。
「什么事?」
「等到今晚过了,要不要试著去找找别的地方?」
「别的地方?」
「是的。虽然和船长的判断是完全不同的方向,不过从这里往东的地方,有个遗迹很令人在意。」
伊休安本想起身再次将灯打开。不过,托托却「就这样就好」伸手过来阻止。些微的气息就在近在身边。
「我曾经在魔法学院的书库里看过这里古时候的地图,那是一份纳兹维亚还没灭亡前的地图。」
「居然有那么古老的东西?」
「是的。留学看到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我想应该是后来才购入的。因为在那个时代,国家间的交流比现在还少。由于依耶马路特在打倒最后的大王之后,积极排斥有关维兹纳亚的人群及财产,所以在这样的意义上,国外的资料会比较丰富。就连这里没有的东西,在威尔塔米亚的书库中也有保留著,该说真不愧是大国的威望吗。」
托托似乎从头到尾,仔细读过那张不知从何时开始就有的古地图。
「上面也记载许多关于现代地图上未曾提及的城市或村庄的叙述。根据那张地图——我们现在身处的这个地方的地底下有一个神殿。」
「神殿……?」
「是的。由于神殿是利用地底湖和钟乳石洞建造的大规模工程,所以下面几乎都是空洞。因此,如果是被吸进那个沙尘暴……我想有很高的可能性就这样掉进神殿里。」
伊休安倒抽一口气,坐了起身。
这是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人提过的事。
「你的意思是搞不好他会在地底下吗?如果是这样,在外面怎么找也找不到的吧……呀!」
伊休安默默把手放到她头上。不管几次都想好好摸摸她的头。
「托托!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学者!」
「我,我。」
「我保证。这跟魔法的才能无关。绝对是这样!」
累积庞大的知识并且进行统整,在遇上困难之时,将其知识当成线索,带来黑暗中的一线光芒。她是能办到这些事的人,这和无法用魔法点火这种小事无关。
「搞不好会被船长白眼。」
「所以呢?那又怎么样?没问题、没差啦!谢谢你啊!托托。起床以后就立刻去瞧瞧吧。」
总觉得第一次看见希望。在紧闭的门扉上开了一个微小但确实的突破口。
在床上勉强闭上眼,不过却因为兴奋而无法立刻入睡。一直迫不及待等待破晓。
就这样,在这深夜之中,有位魔法师在无法动弹的沙漠船上行走。
魔法师用魔法跟猎物接触,将窝在房间里的猎物引了出来。这简直是轻而易举。让猎物够疏忽大意之后,「他」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什么!」
星光照耀的甲板上,猎物身体大幅度倾斜,顺势越过扶手,掉落下方的沙漠之中。
临死之前的猎物,脸上写满疑问「为什么」。
「他」扔掉犯罪时使用的剑,低声细语了句信仰的神之名。
伊休安·特洛鲁在半梦半醒之间,觉得自己听见了奇异的怪兽叫声。
感觉像是鸡叫声和马嘶声混在一起的声音。
(刚刚那是?)
伊休安猛地一起身。
拍了拍在身边睡得正熟的托托脸颊。
「喂!托托!快起来!快起来啊!」
「……咦?什么事啊……?」
「你有听到刚刚那个声音吧?那是沙蜥蜴的晨鸣啊!」
没错。
因为太阳即将升起,窗外的颜色已开始改变。以时间点来说也正好是时候。
托托双眼圆睁跳了起来。
「去看看喽!」
「了解——伊休安大人你等一下啊!先把衣服穿上吧!」
「唔喔!糟糕。」
身上只穿著内衣的伊休安,急忙打理好自己之后,飞奔出房门。
甲板上已经聚集了一些人。一边咬牙切齿觉得自己晚了一步,另一方面却因为可看见人墙另一端的沙蜥蜴头部而感动万分。
(真乖!自己回来了!)
虽然只有一只,不过身上确实绑著当初系在船上的辔。
「啊啊,哈谢姆·德拉。你也起床了吗?」
伊休安心情大好地跟他说了句话,不过哈谢姆的表情莫名不太好看。
「——怎么了啦!发生什么事吗?」
他默默指著扶手另一边。
(下面?)
哈谢姆像是在说,别问了,先看看。
略带困惑往下一看·伊休安差点就叫了出声。
「吶吶,伊休安大人。发生了什么事吗?」
「……托托,你还是别看好了。」
「咦?什、什么东西?」
「叫你别看了。盖瑞·布朗死了。」
托托「咿!」地一声整个人僵住了。
是真的。仰躺在略白的沙砾之上,血液从肚子流了出来,已经身亡。
睁著一对惊讶的眼,他是否也还无法相信自己居然已经死了。死去的脸上彷佛写著如此的感想。
哈谢姆开口了。
「我也是刚好现在才发现。」
「呃,等等。为什么那个大叔会……」
那个气派的威尔塔米亚正骑士,在敌人众多的同时,应该也有相当强的警戒心才对。绝不亲近周围的人,也不信任任何一个人。这样的人居然会在半夜打开房门,还走到甲板上来?在连剑都没有拔、也没有任何抵抗的情况下被杀?不可能。
「是诅咒——」
某些人开始窃窃私语。船上的人口中所说的当地语言的「诅咒」二字,伊休安也已牢牢记在脑海。
「是诅咒!维斯纳邪的诅咒啊!我受够了!」
「快给我想想办法啊!」
「船长!」
他们一人一句喊叫著,最后逼迫著唯一的负责人。
同样也看著盖瑞·布朗尸体的船长,苦脑地扭曲著一张脸,大声喊著某些话。
整个场合突然人声鼎沸了起来。
「喂,托托。他说什么?」
「他说把恩利尔……沙蜥蜴绑上船,现在立刻离开这里。」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