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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校:大凤第三十六败的tab
我相信你,相川同学。
不管发生什么事,只有你,我永远、永远都不会放弃。
我相信我们会再见面的——
要笑就笑吧,路叶响子偶尔会半自嘲地如此说著。
反正她的初恋就是在高中开学的第一天,浅粉色樱花飞舞的校门前开始。
(不会吧——这是怎样!)
首先,由于一开始就遭到睡过头和脚踏车爆胎的双重打击,所以抵达时间较原先预计的晚了许多。将爱车寄放在路上经过的脚踏车行之后,想尽办法总算满身大汗地到了学校,却很倒楣的来到完全不熟的后门这一带。
(怎、怎、怎怎怎、怎么办!门已经关起来了啦!进不去了!)
连只要很普通地绕个圈子,从大门进去就好这件事都没注意到。十五岁少女路叶响子不擅长应付突发状况。
回想起来,一切都是因为昨天夜里父母久违地没什么争吵,让她神清气爽地大睡特睡害的。脑袋完全一片空白。她握住紧闭的校门铁栏杆,像是娱乐电影「神鬼奇航」中出现的犯人一般惊慌失措。
「我、我受够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个——发生了什么事吗?」
就在这个时候。
有一位身材纤细的修长男孩,身穿响子即将就读的高中的制服,出现在响子身后。一身崭新的西装外套,想必也和自己一样是一年级新生吧?
看著面前眼中满是泪水的响子,他略感惊讶地倒抽一口气。
「你……你不舒服吗?没事吧?」
「不……不是啦。那、那个,我……迟……迟到了。而且我是一……一年级,明明才第……第一天。不知道该怎么办。」
拜托自己至少把日文讲好吧!
只是真的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为什么偏偏就是今天这个大日子才睡过头呢?脚踏车才爆胎呢?还走错路跑来搞不清楚东南西北的门呢?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和自己作对呢?她只觉得自己是被诅咒了。
开学典礼一定已经开始了吧?不,先别提开学典礼,在那之前连自己是几班都不知道。她在这个交朋友的重要时刻,已完全比他人晚了一步。不行了。现在只剩下转身回头,回家把自己藏在棉被里这个选项了吧。只有这条路可走了。
「什么嘛。如果是这档事,我想不会怎么样的。」
「咦?」
「不用那么担心吧?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特别困扰对吧?你看看,我还不是迟到很久。」
这么一说,为什么这个男孩已经迟到,还这么老神在在?感觉起来明明也不像什么不良少年之类。
从散发稳重气质的外表看起来,就是个和违规扯不上边的优等生。
「……后面应该还有差不多二十个人正往这边来喔。」
「二……二十个人?怎么会这样?」
「你自己看看。」
他从西装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白色字条给响子看。
「延迟……证明书……?」
「嗯。JR的平交道故障,结果地下铁好像也一片混乱,看这情形,开学典礼的时间应该也延后了吧。」
真是个大打击。
在人家推著爆胎的脚踏车走在重要干道旁,几乎快哭出来的时候,居然发生了这种事情——!
「有稍微放心点了吗?」
感觉整个人瞬间放松下来。松了口气的同时,紧绷的内心也跟著松懈下来。眼里满是「他」腼腆的笑容。
说真的,心里觉得「被摆了一道」。
这简直就像是对著自己毫无防备的内心发出致命一击。
「……嗯,嗯,谢谢你。」
「只要巧妙地混进人群,跟大家成群结队一起走就好。」
总觉得他好帅喔。真是个好人,既温柔又从容不迫。居然在一阵恐慌之后,紧接著是心跳不已、沉默寡言、行迹可疑。十五岁少女路叶响子真的不擅长应付突发状况。
就在这段期间,其他迟到的人也已经抵达,事情就演变成往原来的大门前进。出来迎接一行人的高中老师们,和对待其他迟到人员一样,让响子也顺利地参加了开学典礼。
响子心想,真是谢天谢地,不仅不会在新班级留下坏名声,而且平凡地开始了学生生活,这一切全都是托他一人之福,不作他人想。
拜自己的胆小个性所赐,就在连名字和班级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分开了。不过,过了一个礼拜之后,她在委员会中发现他和自己一样都是图书股长的时候,差点叫了出来。
「那、那个,相川同学!我是!」
一年B班,相川理人同学。响子把在自我介绍时听到的名字深深刻在脑袋里。在委员会结束后,响子气喘吁吁地飞奔到鞋柜前,和那位理人同学搭上了话。
真的很高兴。很想好好跟他道个谢。
可是。
「……呃。你是……路叶来著?怎么了……?」
——可惜。他完全没有认出响子。但是在这场恋爱中,她已经不会因这么点小事就退缩。
没错,恋爱。
虽然她过去是为小说、动画或游戏所倾倒的奼女,但是终于连三次元中都出现了很棒的男孩。
即使很笨拙,她还是死命抓住那如丝线般纤细的缘分,花了不少时间才有办法像普通朋友一样交谈。(到底跟正经八百的人要聊什么啦!BY奼女的吶喊!)
除了埋头在他人所创造出来的世界之外,她从来不认为居然有其他方法可以为灰暗不已的现实生活添上色彩。
在镜子前大眼瞪小眼许久之后,爽快剪去阴暗沉重的头发,看起来就像个开朗可爱的女孩。单纯只是因为想要接近他,才能够像这样毫不害羞地踏出一步,希望他能把自己当成女孩子看待。
两人同为图书股长一起度过了这如梦般的一年。
在那之后又过了半年,时间来到了高中二年级的秋天。
残酷的命运时刻却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轻而易举地将响子带去了「那个世界」——
「甜甜圈?」
「对!是个东边和西边连在一起,南边和北边也有无数连结的世界——中间有个洞的甜甜圈,确切地表现出了『类星体之龙』的世界形态。与其说很草率,应该说感觉很奇幻吧?」
即使升上高二,响子还是继续担任图书股长的工作。和暗恋的理人之间,也处于一种「因为过往缘分,所以有难时可以互相求助」的稳定关系之中。
视情况响子会拜托理人一些杂事,每当可以两人独处于图书整理室时,响子总是十分开心,有时还会不小心开心过头。忽然回过神来,才注意到净是自己在长篇大论,而跟不上自己节奏的理人则是静静愣在当场。
(笨、笨蛋啊啊啊啊啊!)
退避三舍。他完全退避三舍了啊!
「唔啊!抱歉!真是的,我又——来了。跟一窍不通的人做了没必要的说明!不好意思,我很烦吧!」
「没、没这回事啦。」
「不会啦,我自己也很清楚。」
擦擦自己嘴边,还沾有甜甜圈碎屑,真是深深为自己低落的女子力感到昏头。
提到眼前的理人,简直是连被响子暗恋都嫌浪费的对象。
聊得愈多,在自惭形秽的同时也觉得十分心酸。不禁希望自己能再靠近他一点。
(果然还是只有说出口一途了吗?)
打从在樱花树下哭泣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埋藏在心中的感情。
好——决定了。十七岁的路叶响子,接下来要将方向转为敢死队作战!
她要向眼前的相川理人同学——告白!
——一旦决定要付诸实行,体温和脉搏也跟著急速上升,要不让心情在脸上表露无遗,还是真辛苦。
「相川同学,我锁好门再过去,你可以先去鞋柜那边等我吗?」
「知道了。」
「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理人接受响子的提议,离开图书室。自己现在已经快被那即将爆发的期待与恐惧搞疯了。
从学校走到车站的这十分钟,就是一决胜负的时候。
快想想,自己为了想多争取一点点说话的时间,明知道是绕远路也从骑脚踏车上学改成搭电车上学的那份决心。
我可不准你说忘了喔!分班无法分到同一班时,你不是还躲在被窝里哭得乱七八糟,连眼睛都肿了吗?
喜欢他的温柔。也喜欢他独自一人略带寂寞地仰望天空的侧脸。
莫名地像幅画的双眼之中,看到的究竟是什么呢?他在想什么呢?
思念的每一天都是喜忧掺半。响子心想,错过今天的话,之前的那些日子也都毫无意义了。
(Fight!)
关好图书室的门窗,为了还钥匙往职员室而去。
一边压抑著自己快要破裂的心脏,往理人应该在的电梯口而去。
「——咦?」
然而,此时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响子瞪大双眼。
她看见的不是别人,正是理人,他步出走廊,往校舍深处前进。
记得没错的话,她刚刚应该有请他先到鞋柜那里去才对。校舍深处也只有仓库和游泳池。这个嘛,偏偏只有他应该是不可能做出偷窥的行为才对——就在心里这么想的瞬间。
「——唔哇,相川同学,那是怎么回事啊!」
如海啸之势的水从游泳池的栏杆处涌出来。
理人迅速地回过头去。他的制服已经湿透。
「故障?还是有人恶作剧?」
「路叶!别过来!」
吓死人了。
完全无法想像这会是那个温柔少年所发出的怒吼。
「别管了!快去职员室找人过来!」
「好、好的!」
立刻回答了他。
「知、知道了!你等我一下!」
尖锐的声音和眼神阻止她再往前迈进。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这、这是什么声音?钟声吗?是从哪里传来的啊?)
即使觉得很不可思议,但理人只是直勾勾地瞪著自己。到了最后,虽然响子感到犹豫,还是选择照著他的话做。在那不明所以的钟声依然响著的同时,她抱著自己的书包飞奔而出。
奇怪。总觉得怪怪的,总之就是很奇怪。
(还不是因为刚刚那个……那不是学校的钟声吧?感觉像是教堂或是佛堂现场才会响起的声音……)
从来没有在这一带听过那种声音。
加上理人那个时候的表情——和平常完全判若两人。周遭充满著如锐利刀剑般,一触即发的气势。
虽然自己输给恐惧,听了他的话,可是真的不要紧吗?
内心的骚动一直无法停歇。
总觉得这种时候不可以默默退缩,感觉无法说明得很清楚,但是到目前为止读过的书里几乎都是这样写。内心强烈地感觉到,如果此刻远离他,「从此以后就不会再见面了」——
(我不要!)
响子立刻折返。急急忙忙地往回飞奔到理人应该在的游泳池前。
「相川同学!」
但是,她在那里看见的是刚刚的水猛烈袭卷而来,理人即将被吞噬其中。
响子发出惨叫。
「相川同学!相川同学!」
响子快步跑向池畔想帮助他,但是水却在她眼前「站了起来」。
那是个光滑透明,比冰雕更澄澈,不断动来动去的水之女子。
「————啊,啊。」
透过水之女子的身体可看见后方的景色。她低头看著响子。
什么?我说,这是梦吗?这是现实吗?
——你也是呢。
是女性的絮语声,紧接著——
「呀啊啊!」
砰!有如水汽球被针刺破一般,女子身体飞溅四处。构成她身体的水一口气崩解后袭来,水从头到脚包覆住响子。
(救我……!)
即使拚命挣扎,水依然不退,反而更增添几分气势,爬上响子的脚。天地逆转。她被强大的力量拖行而去,感觉像是逐渐沉入某个遥远深处。
(不要啊!来人啊!)
眼阵微睁的视线范围一角,看见似乎是理人的头发。响子一边抵抗粗暴的力量,将手往他的方向伸去。但是,就差一点点——构不到。
更加强大的力量硬生生地将响子的身体拉扯至远方。
(……相川·同学……!)
响子被吞噬进一股令人几乎睁不开眼的洪流之中。
* * *
啊啊——有声音。
有声音传了过来。
(……是谁?爸爸?妈妈?)
大人们叽叽喳喳的交谈声,在倒卧在地的响子头部上方响起。
她心想,反正大概又是夫妻吵架吧?以为我睡著了,就开始吵一些白天不能让自己听到的话题,这就是他们的日常生活。
他们也真是的,还真有办法每天都这样呢。太晚回家、打扫得不够乾净、薪水太低、花太多不必要的钱——就像是场以恶意回报恶意的话语应酬。自己能做到的只有摀住耳朵继续睡,又或者是在棉被中把注意力转移到游戏或书的世界里这点小事而已。
「……喂,怎么办?要把她叫起来吗?」
「应该不会突然攻击我们吧?」
「不会吧?看起来只不过是个黄毛丫头咧。布料好像也很高级。」
「……不过,她的打扮还真奇怪呢。到底是从哪里闯进来的。」
有点过分耶。哪里奇怪了?谁要攻击你们啊?
爸爸妈妈你们能不能让我安静地睡个觉啊!明天也要早起不是吗?
真是的——要吵去别的地方吵啦!
「哎唷,我说你们真的是吵死人了!」
本来应该是掀开棉被的手,却完全挥空扬起一片沙尘。
(……咦?)
紧接著,眼前的人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而且一群头上缠著类似包头巾的布,长著满脸胡须的汉子们。
横看竖看都不是日本人,而是有中东血统的外国人。她脸色瞬间转为苍白。
「……偶……偶偶……偶噗噗……噗会讲……讲英英英文……」
不过,等等。话说回来跟这些人讲英文可以通吗?这种时候要讲什么文啊?阿拉伯文?波斯文?连要讲什么文才会通都不知道。
「呃,那个。」
「你刚刚那串是什么咒语啊?你是咒术师吗?」
那个长得完全跟日本人毫不相似的男子,口中居然说著极为流畅的日文,这让响子的脑袋又更加混乱。
(怎么回事?)
说到底,周遭的景色很奇怪。
这一带被裸露的咖啡红色土壤与极为陡峭的急斜坡包夹。地面可说是未经整地的山路,乾燥的风吹过就卷起一阵沙尘。
如果眼前的人们是在这一带占地为王的山贼,或许就说得通为什么周遭是如此景象。从他们身上毫无使用化学纤维及松紧带的古装打扮看来,也让人有那种感觉。
但是,这情况得先撇开自己上一秒还身处在东京的高中的大前提下,才说得通。
搞不懂。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咒术师吗——这么一来,也可以理解为什么她手边没个像样的武器了。」
「你是哪边的人?是修罗族的爪牙吗?」
「不,应该不是吧。那些家伙之中不可能会有这种货色。」
「应该跟往常一样是『宝物』之一吧?虽然外表是个孩子,但是她手上倒也有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
话才说完,其中一个男子把响子的书包像战利品般高高举起,此时惨叫声响起。
「喂!那是我的!」
此刻男子们同时拔刀,让她落得只得闭上嘴的下场。
大幅度弯曲著的刀身,印象中确实叫作三日月刀(Scimitar)才对——
「…………救、救我。」
「闭嘴!」
「好痛!」
脸部爬上一股热辣的疼痛。
响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快速地放开摀住脸的右手,黏稠的红色血液沾在上头。
(这是什么?)
(不会吧。)
(被砍伤了?)
(我被这些人砍伤了?)
难以置信的心情战胜疼痛,她抬起头。砍伤响子的男子一边用闪著耀眼光芒的三日月刀指著她,以细长的舌头舔了舔嘴唇之后——笑了。
「明白了吧?不管你想施放什么咒术,在你咏唱咒文之前,我手上的剑就会先让你身首异处。乖乖举起双手!」
「什、什么……为什么……」
「动作快点!」
真的搞不懂。这里是哪里?他们是什么人?是在拍电视节目吗?可是明明就会感到疼痛,脸颊又热又痛得不得了。连这种情节也可以拍摄吗?不会有人阻止吗?
「我、我身上没有钱!所有东西都在你们手上的书包里了!」
「快点!」
响子带著想哭的心情,举起双手。剑尖依然指向响子的喉头。
在一人以剑威吓她的期间,剩下的男子们开始接近响子。就在他们轻易地以指尖抚上她的腰及腿时,她差点惨叫出声。
「老大!有咧!这应该是魔法物品吧!」
那是放在西装外套口袋里的智慧型手机。
住手。还给我。虽然很想这么说,但是脸颊的疼痛阻挠著她,更何况她吓得抖个不停,连句话都说不好。
「嘿嘿。果然还是有的嘛!你这家伙就这么舍不得拿出来。」
正在威胁她的男子,脸上依然挂著下流无耻的笑容。
「啊啊,嗯,不错不错!会露出那么悲痛的表情,想必这东西应该相当值钱吧!唔!真令人期待!应该还有其他的东西吧?感觉你藏了不少东西啊?这里不知道有没有呢?」
剑尖挑起领带,伸进领带结与衬衫之间仅仅数公分的地方。没有割断,也不痛,但是却确实可感觉到剑的存在。他继续将剑往上挑起,扣子的缝线轻易地被割断了。
即使敞开的胸口曝露在众人面前,她也无法采取任何行动。恐惧使得她的身心都无法动弹。
只有眼泪违背响子的意识,逐渐濡湿她那又热又痛的脸颊。
剑抚过肌肤之上,即将往下方的扣子划去。
(不要啊!好可怕——我——会死吗——)
我才不要在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的情况下,死在这群来历不明的人手里——!
「相川同学!」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彷佛要盖过响子惨叫的高亢笛声响起。
山贼们的目光忽然一变。
「喂,糟了。是卡耶吉的传令兵。」
「我可没听说『红狮』会来这种地方插一脚啊!老大!」
「我怎么知道啊!」
「——喂,你们看那边。」
其中一人指著远方,大声喊叫。
长著弯角的大山羊从左手边的斜坡狂奔而下,卷起阵阵沙尘。骑在马鞍上的人物,一身以沙子色的斗篷及头巾包住全身的蒙面打扮。对方将箭矢架上手里的弓,迅速地放著箭,那支箭就在响子眼前刺进男子手臂。
男子们的惨叫声及怒吼声交杂著。
血腥味让人感到害怕,然而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四处都没看见有显示选项指令,或是数位播放的介绍。这是现实。在现实中,人与人正在互相厮杀。
「坐上来!」
响子吓了好大一跳。蒙面人和目前为止遇到的山贼们一样,口中也说著流利的日文——而且,似乎是个「女人」。
(是、是在跟我说话吗?)
蒙面女子点点头。已经没有时间想那么多了,比起被一个人丢在这里,跟她走要好太多了。响子拚了命地紧紧抓住伸出来的那只手。
「要走啰!」
在她被拉上马鞍之时,大山羊又加快奔跑的速度。踢飞山贼们之后,如敏捷的兔子般离开现场。
「啊,要掉下去!要掉下去了啦!」
「不好意思,麻烦你自己想想办法!我没办法再顾及你了!」
响子真的是泫然欲泣地紧抓住马鞍,即使脚尖几度都快要擦过地面,为了不被晃到掉下去,她还是死命地忍住了。
强风抚过疼痛的脸颊。在那之后,载著响子二人的大山羊暂时在荒地的斜坡上奔跑了一阵子,最后终于在到达平地的草原时慢下速度。
总算可以看看四周状况,响子倒抽了一口气。
(这里是怎么回事?)
在满是乾枯之色的草原上,类似杉树的树木长得十分茂密。虽然整片土地略有高低起伏,但看起来却是一望无际般地辽阔。
——好宽广。
别说建筑物,就连电线枰都没一根。在极为遥远的地方,可以看见覆盖著白雪的山脉。
这里——不是日本。
「……没事吧?」
女子坐在马鞍上,拉下头巾,出现一位比想像来得年轻的金发少女。虽然外国人的年龄比较难以判断,不过年纪似乎没有比响子大。
白皙肌肤上浮现浅浅雀斑,榛果色眼眸之中闪耀著爽朗的光芒。响子默默点点头之后,她露出笑容。
「这样啊,那就好。」
她笑起来时露出的虎牙,又增添了几分原就明艳动人的魅力。
「…………那个,我。」
「没关系,没关系。你不用在意啦。模仿也是我的看家本领之一呢!像是模仿卡耶吉军队的信号之类。」
少女说完之后,弯起左手食指凑近嘴边。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再次响起那宛如鸟叫声般的声音。
「你说?是不是有模有样的啊?」
虽然她露出一副自傲的表情,但是对响子来说,她完全搞不清楚哪里厉害。
没错,全都是些自己搞不懂的事。这是哪里?刚刚那群又是什么人?
「……我、我完全搞不清楚所有的一切是怎么回事。回过神来,人就在那里了。发生了什么事?」
「呃——嗯,我懂我懂。那群家伙是纳侯巴族的流氓啦!刚刚那个地方是熟门熟路的人才会知道的『宝藏山谷』。有很多宝物会从山脉另一头的哈塔鲁多沙漠被卷过来,所以大家都觊觎著那些东西。你之前也是待在沙漠的人吧?」
不是!
「坦白说,不管哪个部族都是被禁止踏进山谷的,要是被敌对的修罗族发现就糟糕了。说到那群人,胆子还真是够大的。居然敢做出这种半路截人财物的勾当。他们最好真的都被传令兵给抓了算了!」
「不是这样!」
响子紧抓著少女,摇摇头。
「不管纳侯巴族还是修罗族什么的,我全部听不懂!求求你,别再闹了!让我回家!回去东京的家!」
即使自己此刻哭得不成人形,是不是有人正在某处架著摄影机暗自窃笑呢?如果有,那个人真是太差劲了!
「求求你……算我求你了……」
「……那个。不好意思喔。我好像听不太懂你在说什么。」
少女对眼中带泪的响子说道。一眼看出她既吃惊又傻眼。
「是在沙漠的某个地方,有叫作『东京』的村庄吗?那里就是你家吗?这里可是修罗族和纳侯巴族领土重叠的缓冲地带,赫密塔特的伊兹隆恩峡谷喔。由于我们不属于这两个部族,所以可以待在这里。你呢?」
在以流利日文叙述著从未耳闻的土地名称的少女背后,泛著红光的太阳落了下来。
一直深信那美丽的暗红色日轮,不管到地球上的哪个角落都不会改变。但是,响子的双眼却睁得老大。太阳居然是「两个并排」著绽放光芒。
「你说的那个叫作『东京』的村庄,是由哪个部族统治的?是个怎么样的村庄呢?」
别说这里是外国——现在不得不去思考,此处可能甚至连地球也不是的可能性——
「我的名字叫史露雅。是个在巴塞尔习艺出身、惹人怜爱的舞者。如果说到『赤蜂剧团』的史露雅·梅亚,在这附近可是小有名气——喂!我说你啊!」
强烈的晕眩感袭来,响子的视野一暗。少女发出的惨叫声听起来感觉好远。
* * *
若说威尔塔米亚是帕纳肯亚中数一数二的大国,位于其南方的依耶马路特酋长国,则是被喻为五湖四海的部族聚集的大杂烩之国。
他们将支配大半国土,主持朝政的三部族的族长哈吉、塞涅尔、卡耶吉称为「三刀」,从三刀中选出的酋长则是以当下的最高负责人身份,负责进行与各国的交涉。
另一方面,由于依耶马路特是个由各路人士组成的大杂烩之国,所以在国内也有许多需要进行交涉的对象。
比如说,在比哈塔鲁多更南方的地方——就在越过一座山脉之处,有个名为赫密塔特的高地。
该处标高高过沙漠或海边,有著一片如庭院风景般平缓辽阔的平原。共有两个部族居于此处。其中一个部族是统治盆地东侧的修罗族,另一个则是统治盆地西侧的纳侯巴族。
两个部族在土地边境及治水问题上,迸发激烈的争执,另一方面也不愿意中央政府介入。大家都说这般将「绝不阿谀奉承、打死不退、不让步」奉为圭臬的居民特质,简直就和过去与中央政府争执过的「不服从者」血统如出一辙。
时至今日,两部族依然在土地边境大眼瞪小眼,互相牵制,偶尔甚至兵戎相见。
然后——由德安·布里戈领军的「赤蜂剧团」根据地,就位处于连那些纷争都沾不上边的平原北部的破村之中。
「……肚子好饿喔,团长。」
风不断从缝隙中灌进来的仓库一隅,团长和团员们正沉浸于卡牌游戏之中。
虽然在他们周遭拥挤不堪的狭小空间中,排列收纳著舞台表演所使用的大小道具,却因为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出场的机会,久未使用的道具上大多都布满尘埃。
团长德安是位今年即将五十岁的壮年男子,个头矮小且骨瘦如柴。在频繁地蠕动那蓄著胡须的嘴巴之后,恨恨地把手牌扔向场中。
「招牌艺人少说这些丧气话!」
「只能饿著肚子乾等,肯定会郁闷的啊!团长,照顾羊只和帮忙种田也该有个限度呀。」
由于说出这句话的是个绝世美男子,所以又更增添几分悲壮之感。
「别干太多农业活啊!脚上沾了太多地气,才艺可是会退步的啊!」
「这样的话,差不多也是想做点其他工作的时候了呀!比如一些适合斯兰曼·优索尔的大事之类的。」
「别担心,接下来这阵子,每个村庄都到了庆典的季节。四处征讨的家伙也会回乡。如果又碰上结婚典礼的余兴节目,就有你忙的了。」
「说到旺淡季限定也得有个限度。」
「听好,先把『夫妇庆典之歌』和『母牛之舞』给我练好啊!有没有这两项表演,可左右著老人们的情绪反应。」
「……我不会要求要跟首都巴塞尔一样,但是,可不可以再想想办法呢?」
「老提过去也不是办法。这就是赫密塔特的行事作风。」
斯兰曼仰望天空,叹了一口气。
「唉,这也就罢了。团长,史露雅那家伙还没回来吗?」
史露雅·梅亚是「赤蜂剧团」的招牌女艺人。
虽然她一旦站上舞台表演,能歌善舞,充分展露出才华。但是淡季时,她可使用擅长的弓箭捕获猎物这点,反而更受到重视。
她只要一捕来飞禽走兽,肉的部分拿来祭团员的五脏庙,毛皮则可以卖到一定的价钱。又或者也常擅用身为无根浮萍的艺人这一点,跑到修罗族和纳侯巴族的土地境内,去捡拾从山脉另一头的沙漠掉下来的「宝物」。这也是个在没有进帐时的珍贵收入来源。
「——如果有山鸡什么的话就好了。」
「搞不好有狐狸。」
光想像肚子就开始叫了。
「斯兰曼,要不要赌赌看会是什么呢?。我们可爱的招牌女艺人会捡个什么样的好东西回来呢——」
在暮色迟临的土地及道路上,喀隆喀隆,喀隆喀隆地,响子二人乘著大山羊前进著。
厚重的羊蹄踩到小石头的声响,转化为稍强的震动』直接影响腰部及背部。
「……也就是说,怎么说呢?小响本来不是住在依耶马路特,而是在一个叫作『日本』的国家上学,但是回过神来就在那个地方了是吗?」
「…………我想……是这样吧……好像是水突然化成一个女人的形状,把我拖进水里……」
「啊啊。那是咒术师干的好事。」
史露雅轻描淡写地答道。这回答对响子而言却十分绝望。
「咒、咒语……诅咒吗?该不会这里有魔法的存在吧?」
「虽然我不会用,不过一般来说是有的。」
超乎常理的事让响子哑口无言。
「对啊。那些人好像大部分都是躲在偏僻的塔里或是地底下,聚集弟子做一些奇怪的药之类的。当人们需要咒术师的力量时,再花钱跟他们买魔法。像是我想要诅咒那家伙,麻烦你帮我这样那样之类的。啊,不过啊,在威尔塔米亚等地,甚至有国家创立的大型学校喔!大家说那种的就不叫咒术师,而是叫作魔法师。果然大都市就是不一样呢——」
「……这、这样啊……」
「好好喔,威尔塔米亚。总有一天我也想去看看。有著白色围墙的城堡和华美的王都!要是能够让王子一见倾心就最棒了!」
在那之后,虽然史露雅也一直跟响子一来一往、有问有答,但是愈听愈混乱,总觉得头整个痛了起来。
这个世界的名字。听都没听过的国家的名字。大家的长相和日本人八竿子打不著,嘴里却都说著流畅的日文,这点极不自然。另一方面,响子写在地面上的汉字、平假名、片假名还有英文字母,她却说全部都看不懂。
虽然史露雅一开始就声明「抱歉,我没上过学」,还是请她写出几个她知道怎么写的单字。但是就连数字,响子也都没看过。
(怎么回事?)
想破头还是没有答案。不对——正确来说,除了一些真的相信就会被当作笨蛋,而且是悖离常识范围、光怪陆离的答案之外,想不到别的了——
比起脸上的伤,头部抽搐疼痛感却更加强烈。
「也是啦。就算问我一些太难的东西,我也搞不懂。这种事就得靠经年累月的经验了。我会帮你问问团长。」
「团长?」
「对。再过一会就要到村庄了。我们现在就住在那里。」
虽然此刻相信眼前的开朗女孩,还被一同载在大山羊的背上,内心的不安却未消失。真的可以托付给她吗?应该没有被骗吧?
(但是,自己还能怎么样呢?)
从草原开始,道路再度延伸至沿著山边的树林之中。不知道回家的路。不知名的天空。阴森的鸟叫声——好可怕。
「唔咕噜喔!」
突然有只类似大猿猴的野兽从道路旁的草丛跳了出来。
响子发出惨叫。
猿猴的头部上下颠倒,而且还在维持著倒立的姿势下,前脚踩著蹒跚步履,后脚则重覆打著奇怪的拍子,不停地在响子身边兜圈子。
「讨厌讨厌讨厌讨厌,别过来啊!滚开!滚开啦!」
响子紧紧抓住史露雅的背。已经受够了!她讨厌恐惧的感觉。
「居然说滚开……」
「……喂,史露雅。这家伙是不是有点害怕过头了?」
咦?
「还不是因为你干的这种蠢事。」
「呀!」
在她面前的史露雅放出的箭矢命中大猿猴的脸部,大猿猴则是在挣扎后倒地。
「……史、史露雅?」
「嘘。」
「你这混蛋,干嘛啦!」
大猿猴立刻跃起身子,头部依然是上下颠倒的状态,维持著额头上插有箭矢的模样出声抗议。
(——是人类啊。)
看起来似乎是个将大猿猴面具上下颠倒戴著的人类,还真是会搞一些混淆视听的事啊!
摘下面具后,出现的是一位脸比面具还红的少年。
年龄感觉应该和史露雅差不多吧?相较于小有姿色的史露雅,少年不仅长著一头放任它生长的乾枯头发,整体来说,与其说是豪放,不如说根本就有如野生动物一般。
「小响刚刚经历过可怕的事,内心受创了啦!没有那闲工夫去理你那毫不细腻体贴的才艺啦!」
「可怕的事?」
「总之我有事要找团长,你别管。那么,拜拜再——会啦!」
「怎么这样,难得我如此担心还在这里等你,没有人这样的吧!」
史露雅又从腰部后方拿出死兔子扔了过去。
「如果你是在担心没晚饭吃,就用那东西想想办法吧。剩下的我不管了。」
「晚、晚饭……哎呀,不是这样!我可是也在等你耶!」
史露雅板著脸下了鞍。少年对著她的背依然喋喋不休。
「没被纳侯巴的人发现吧?没遇上传令兵的巡逻吧?」
「好啦,你也一起来吧!小响。」
「嗯,嗯……」
响子在她的催促之下也下了马鞍。
「那东西叫作卡里布·撒耶。你只要记得他是个有著猿猴头部的灵活家伙就好。」
史露雅嘴里这么说著,带她走著的道路前方,可看见数间以石头与白墙建造而成的两层楼建筑住家并排于山丘斜坡上。
(——这里果然不是日本啊……)
茶色鸡只行走在满布沙尘的道路上,孩子们在地面上画著类似猫咪的图案玩耍。
乳臭未乾的小鬼们一看见跟在史露雅身后的响子,吓得逃回家去。
史露雅毫不犹豫地走进一间位于村庄边缘的独栋房屋之中。虽然这个住处既备有大型仓库也有庭院,建筑物本身也十分气派,但实在无法说是打理得很好,相较周遭显得格外——残破。
在近似废屋的主建筑前,有位年纪比响子稍长的女性正在扫地。
长长黑发垂在背后,与扫把一同愣愣然凝望响子的眼神,与其说是空洞无神,更近似睡眼惺忪。虽然五官本身很漂亮,却像幽灵般毫无生气。
「帕蜜儿,团长和斯兰曼在哪里?」
被史露雅唤为帕密儿的女子,默默以手指向仓库内部。
「谢啦!还有,可不可以麻烦你顾一下这孩子?」
帕蜜儿依然一言不发地接过大山羊的缰绳,接著就再次开始扫地,真的就像个幽灵。
「团长、斯兰曼!」
关键的仓库门扉,门板已经完全掉落。仓库里有两个男子坐在木箱上,现在正是卡牌游戏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
背对门口的男子回过头来。响子吃惊地僵在原地。
虽然脸部轮廓太深,不过可算得上是个美男子。年龄差不多在精力旺盛的二十五岁至三十岁之间。卷曲的黑发、长睫毛以及如希腊雕刻般的长相,再加上那厚实的胸膛。喜欢这一味的想必会很喜欢他吧——虽然现在实在没有那个闲工夫想这些。
「史露雅,状况怎么样?成果如何?」
美男子以极低沉的美声开口问道。史露雅耸了耸肩。
「不怎么样,要让你们失望啦,只有兔子一只。当下已顾不得打猎了。」
「团长,我赢啦!」
美男子无声一笑,望向对战对手。
被唤为团长的一方,是个年纪相当于响子父亲的男子。和响子那一直往代谢症候群(注:メタポ,包含内脏高脂肪、高血脂、高血压、高血糖等危险因子集合的症状)迈进的爸爸不同,虽然个头十分矮小、骨瘦如柴,但坐在木箱上时的态度极具威严,隐藏在长眉毛之下的眼神如猛禽般锐利。
「很难说啊。斯兰曼,目前可是胜负未分呢。」
他的眼神明显地正紧盯著史露雅身后的响子,让响子手足无措,有如被蛇盯上的青蛙。
「史露雅,你身后那位可爱的小姑娘是哪位啊?」
「啊啊,对啦!最重要的就是这件事!我说团长,这小姑娘叫作小响,全名是响子·路叶。她在宝藏山谷差点被纳侯巴的流氓洗劫一空,是我救了她。」
「喔——这还真是危险呢。糟糕糟糕,还真是糟了个大糕(注:日文原文『いけねえいけねえ。海に行つても池ねえな』为谐音哏)。」
史露雅皱眉回头。
「你看看。这糟老头就是我们的团长。『赤蜂剧团』的德安·布里戈。」
「……赤蜂、剧团?德安、布里戈?」
「「「没错!」」」
除了史露雅之外,又加入几个热闹的声音,异口同声说道。
「只要您一声呼唤,无论是赫密塔特的任何地方,我们都会赶到!」
美男子忽然站起身子,张开双手。
「巴塞尔习艺出身的华丽表演。」
德安团长做出一个完美转圈,令人难以想像他已有一定年纪。
「绝不会让任何人失望!」
方纔那位杂技少年卡里布翻了个斤斗,面无表情的帕蜜儿则是在一旁开始演奏起类似琵琶的乐器。
最后,史露雅将途中一直穿在身上的斗篷及箭筒等装备一起脱去。
斗篷之下出现的是极为合身的短衣,以及露出肚脐的宽长裤。
她娇艳地扭动水蛇腰,摆出招牌姿势,令人有种昏暗仓库中似乎打著聚光灯般的错觉。
「挥洒爱,赚取金钱,困扰时的口号是『总会有办法』。剧团『赤蜂剧团』请各位多多指教!」
——看起来似乎是这么回事。
响子只能僵在当场。
就在响子目瞠口呆的期间,两个太阳一如往常陆续沉入地平线,夜幕降临这一带。
在主建筑的二楼,响子与「赤蜂剧团」的成员一同围坐著享用晚餐。
「……你不吃吗?」
她身旁的帕蜜儿悄声问道。
帕蜜儿帮响子盛入木碗的食物,似乎是有少许食材的汤。既无电视也不存在著收音机,仅有挂于墙上的灯具光芒映照著少量汤的表面。虽然汤还加减冒著热气,但是却没有将汤送入口中的心情,她丝毫没有任何食欲,而且这玩意儿到底能不能吃——说实话完全无法判断。
现在应该是唠叨的妈妈已经准备好响子的晚餐,正等著她回家的时候吧?虽然妈妈很爱抱怨,但她是个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做饭的人。
德安·布里戈坐在桌子的主位,自己倒著餐后酒不停喝著,还一边听史露雅代替响子交代事情的来龙去脉。
「团长,你的想法呢?我不认为小响在说谎。」
针对史露雅的问题,脸颊微红的德安低吟道:
「……是没错啦。这个……就是那个啦!搞不好是谣言提到过的『异界穿越』。」
「异界穿越?这跟有宝物从沙漠会飞过来不一样吗?」
「是啊,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别说是山,这小姑娘可是飞越整个世界而来的啊。史露雅,你应该也没听说过吧?虽然帕纳帝雅女神创造这个世界,但是除了这个世界以外,还连接著无数个由其他神祇所创造的世界。」
「咦咦咦咦!」
「最有名的就是那个啊!就是连那位打倒阿耳戈斯的『无名者』(No Name)勇者,追本溯源居然也是异世界的居民这件事。」
史露雅双眼发亮地拍了拍手。
「好厉害!不愧是团长。小响,团长说是异界穿越耶。」
「哈哈哈。这点小事只不过是常识中的常识而已!」
「那小响要怎么办才好?」
德安脸上依旧挂著兴致高昂的表情,如静止画般地僵在当场。
「小响说她想快点回家。如果她是穿越异界而来,那要怎么回去?要拜托谁才可以呢?」
「……啊——」
「怎么办?该不会一辈子就这样回不去了吧?」
「喂,我说斯兰曼,要不要到楼下去继续刚刚的牌局啊?」
「啊,团长,好啊!我奉陪!」
豆大的泪珠从响子的双眼落下。
「唔哇,你看看!这家伙哭了啦!」
「卡里布——」
卡里布嘴里吐著不识相的话,史露雅火速把碗往他丢去。但是响子再也忍不住了。
「小响,对不起对不起,别哭啊!」
「我、我本来只是想在放学途中,跟相川同学说我喜欢他而已啊。就只是这样而已。一年半以来,我一直、一直都暗恋著他啊!就只差一点点了。可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我想回去。我想回家啊……」
大家似乎都找不到适合的话来安慰号啕大哭得不成人样的响子。响子的语调中又增添几分颤抖。
(太过分了!)
那个时候,要是不去相信那什么莫名其妙的预感,就那样回到职员室,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吧?这样一来,想必就只有理人会被那莫名其妙的水之女给吞掉,然后消失无踪——
「——啊。」
响子想到这个事实,感到相当愕然。
对啊!自己怎么会忘了呢?不禁又把眼泪逼了回去。
「……相川同学。还有相川同学啊!那个时候相川同学搞不好也一起来到这里了。」
「相川同学?」
「对啊!那个、在我被吸到水中之前,相川同学已经先被吞进去了。相川同学的名字叫相川理人,是武藏野综合高中二年级B班座号一号的男生!怎么办?他搞不好还倒在那附近也不一定——」
坐立不安的响子从椅子上站起来。这件事刻不容缓,一定要回到那个地方帮助理人才行。
然而,关键人物史露雅的表情却十分微妙。
「史露雅?」
「……等等,抱歉喔,小响。相川……理人……理人……相川……」
「怎么了吗?」
「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嗯——嗯嗯——再差一点点就……」
她忽地皱起眉头,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你说好像听过他的名字?他可是地球人喔。」
「我知道很奇怪!不过不过,就有听过嘛!都已经想起这么多了!」
「你一定有听说过的吧?刚刚不是才提过吗?」
德安双眼半闭,表情愕然地说道。
「就是无名者『勇者』理人·相川啊!」
「理人——啊——对啦对啦!就是他!」
「真是的。这也是常识吧?换句话说,直到六年前为止,我们所居住的帕纳肯亚全域,都是魔神阿耳戈斯和那混蛋创造的魔兽的天下。世界被深不可测的黑暗所包围,人类害怕魔兽,只能蜷缩在城市或村庄之中。过去那欢欣愉悦的歌舞也令被人所遗忘,每天就像行尸走肉般等待日夜交替的来临。你这从异界来的小姑娘有办法想像吗?」
被如此一问,响子只能默默摇摇头。
「但是!后来打破此局面的英雄出现了!由邻国威尔塔米亚出兵的五英雄!他们的名字分别是海达尔·瓦亩、莱娜·艾鲁恩、理人·相川、伊休安·特洛鲁以及刃雾大师。请您倾听这一曲!」
咦?什么?那桥段又要开始了吗?
就在响子心中还想著,他们怎么突然把桌子推到房间角落的时候,团员们踢倒剩下的椅子,开始了他们的表演时间。
——英雄们身负柔弱的黎民百姓众望,起身迎敌。
——「睿智者」绞尽脑汁、「开拓者」拓展未来、「无名者」手握勇气!
最早开始唱起歌来的是轮廓极深的帅哥斯兰曼,他有著意料中的好歌喉,然后由德安接著唱下去。
——「敏捷者」之眼遥望千里、「守护者」以其双手治愈无数人民。
——即使魔神伸出魔爪,英雄们绝不倒地、绝不气馁。
——踏破重重难关,千辛万苦来到虫洞。其乃世界第一大洞,亦是魔神居所梦幻城。
歌声略带沙哑,却饶富韵味。史露雅在两位男人之间,如蝴蝶般不停翩翩起舞。卡里布则开始倒立在椅子上。(明明空间就很狭窄!)
——「无名者」挥舞圣剑。年幼心灵中住著勇者灵魂。背负无数人民心中所愿,让邪恶灰飞烟灭。
——啊啊,伟大的五英雄。
——和平回归吾手中。和平回归吾手中——
锵!
帕蜜儿的伴奏一直未曾停歇,在尾声时的拨弦又施加几分力道。
史露雅在余韵之中恭敬行礼,而男子三人则是对著根本不存在的观众不停挥手。全体团员这份「有始有终」的感觉十分了不起。强烈震动使得些许石膏从天花板掉落下来,碎屑片片就像雪花一般。
独自坐在椅子上欣赏完舞台表演的响子则是——
「啊哈。」
只能笑。明明很害怕,却也只能陪笑。
(这些人好奇怪!)
到底是多么沉醉于表演工作之中啊!
「……大、大家都好棒啊!」
响子眼中带泪地鼓著掌。德安回她一句:是啊!
「如您所见,即使理人·相川当时还只不过是个孩子,还是手执圣剑给了阿耳戈斯最后一击,他是个真正的勇者。除了像史露雅这种笨姑娘以外,这件事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我说!团长太过分了!我也只不过不记得名字罢了,五英雄的事迹这点事我还是晓得的好吗!我可是连英雄谭都会跳呢!」
「这样找藉口好吗?」
「真火大!」
「别只是记得舞蹈,等你连歌词都记熟了再重新来过吧!你这小蠢蛋。」
虽然被当成笨蛋的史露雅气冲冲的,但是德安也只将其当成耳边风。
「好了。如何啊?异世界的小姑娘,这样一来不就很清楚明白了吗。小姑娘对我们的世界一无所知,但是却认识勇者理人。我们对小姑娘的世界也是一无所知,但是却认识小姑娘的心上人。也就是说,勇者理人和『相川同学』是同一个人。」
「同一个人……」
「归根究柢说起来,小姑娘就是不小心和勇者理人一起来到帕纳肯亚这块土地了吧——」
『有稍微放心点了吗?』
总觉得后脑勺处好像忽然传来理人的声音。响子心想,就是在樱花绽放的那一天——在四月与他初次见面的后门,她的恋情便缓缓萌芽了吧。
十分温柔,但是有时略带寂寞的双眼看到的究竟是什么呢?他在想什么呢?想念的每一天都是喜忧掺半。
但是,没想到——理人同学居然是在看著如此不可思议的世界。
相川理人同学。没想到你居然是拯救世界的勇者!
「我再去把汤重新热一下喔。」
从未见过的景色、从未闻过的气味,还有远方的野兽嘶吼声。
在提灯的摇曳光芒中,响子再次从帕蜜儿手中接过异世界的汤。那几乎使人灼伤的温度、令人放松的美丽,令她还是稍微——落下了几滴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