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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圣石之谜 【1】BLOODY KINGDOM

离开拜扬·卡耶吉的离宫,立刻赶往蒂玛尼。

明明教会距离火灾现场应该有两个街区的距离,却因有许多身无长物的负伤者正在接受治疗,使得教堂内弥漫著烧焦的气味。

理人一行人一走进通道,便有位女神官走近而来。

「——啊,乌露丝拉!你没事吗?真是太刚好了。你能不能来帮忙治疗?」

身穿法衣的她额上也是汗水涔涔。

「你们认识?」

理人一问,乌露丝拉点了点头。

「是的。她是之前帮我净化邪气的女士。那个……我可以去帮忙吗?如果是急救处理,我还记得父亲以前教过的基础知识,虽然不知道在这里是不是能派上用场……」

「可以啊,你去比较好。小心点。」

「知道了。」

乌露丝托急急忙忙地碎步跑向大量的伤者群中。

即使如此——

「真严重啊……」

身旁喃喃自语的伊修安之声,简直就像代替理人说出他内心的话。

听说在蒂玛尼最受欢迎的赤蜂剧团的舞台正上演著『事与愿违的恋曲』一剧时,剧场突如其来烧了起来。神官们治疗伤者的祈祷声,及口齿不清的呻吟声全混在一块,沉重地滞留在地面上。

理人一行人在来到这个教会之前,也曾到事发现场的剧场去视察情况。即使已接近日落,但感想就如同伊休安方才所说的惨不忍睹。建筑物的一半以上都已燃烧殆尽,成了一片废墟。遭煤烟染成一片漆黑的石墙早已面目全非。

「烧伤的人不多……也就代表,伤者几乎都是在之前的逃难中受伤的啰?」

「嗯,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托托想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正在观看戏剧的观众们,肯定是在察觉火势时就试图想要逃离。但由于出口太少,大家人挤人才造成混乱。

理人认为这个世界中,应该也像现代日本一样,已做好紧急出口或避难路线的准备。所以想必大部分的伤者应该都是在逃跑时互相推挤跌倒才受伤。奇迹似的,似乎没有出现死者,但是也不能说受灾状况不严重。

(……不能因为没死人就安心下来啊……)

而且,并不是站在客人的立场去思考,而是以加害者的身分感到放心。真的是无颜面对此地的各位人士。

——相川同学是不会懂的。

我也搞不懂啊,路叶。

即使到了此时此刻,对理人来说在晴朗的沙漠高空之中,说出这句话拒绝理人的路叶响子的模样还是记忆犹新。

她就这样拉起敌人的手,乘著巨鸟往城市的方向逃去。

紧接著发生了这场悲剧。根据城中居民的证词,据闻他们目击了数只与在离宫见到的同样鸟类。

「就算用魔法或是人为纵火,起火的方式十分诡异。要是有派个知道怎么仔细勘验火灾现场的人就好了……」

「——喂,理人。有了。」

理人身边的伊休安抓住他的手臂。

理人的视线往她所说的方向看去,看见一位似曾相识、约莫四五十岁的男子。

他压著刚刚治疗完毕的手臂,筋疲力尽坐在礼拜用的椅子上,一动也不动。由于他身上穿著法衣,和其他患者不同,所以非常显眼。

他真正的职业并不是神官,而是在戏剧演出中途遭人纵火的赤蜂剧团团长德安·布里戈。

「……布里戈先生。」

理人走近,唤了他一声.接著德安费劲地抬起头。

「……勇者理人。」

「大家都没事吧?」

德安小动作地点了点头。

「嗯。所有人都还活著,只有一条小命留了下来,也可以说就只剩下命一条了。」

声音疲倦力竭,迟迟挤不出下一句话。

他们把响子卖了。把那位被卷入召唤,一无所知的地球少女交给了卡耶吉的王子,再怎么样都不是可以原谅的人。

但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是杀了魔神的勇者大人降下的天雷吗?」

「不是的。」

「哈。」

德安笑了出来。

「那么,果然还是那个吗……小响的天罚吗……那就没办法了……」

这也不对。

这句理人本应立刻回答的话,却卡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口。明明很想说、也非说不可,却说不出口。

以布里戈为首,背叛了响子的所有成员都集中在蒂玛尼大剧场里。如果理人站在她的立场,或许也会对布里戈一行人怀抱恨意。假设能够报复的话,自己或许也会这么做。

但是,也不能说他们理所当然该受到这般遭遇。结果居然是此等惨况——

「勇者大人,请您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德安抬头看向内心纠结、咬著嘴唇的理人说道。

以他体力应早已消磨殆尽的表情。

「如您所见。反正已取下包头巾的演艺人员,到死都是演艺人员。再怎么样都成不了其他种人。不管是水深火热,就只是想方设法还是继续演戏然后生存下去而已。就这样而已……」

本是来慰问他们的理人,却反倒被他安慰。理人也无法开口道谢,只是一语不发地伏下眼眸。

「——虽然这话轮不到我来说……但是……求求你……救救小响……」

也因为明白他是真心如此希望。

接下来,他们将德安拋在身后,回到伙伴身边,思考著自己应该做什么。

「——乌露丝拉,可以来一下吗?」

「什么事?」

刚好乌露丝拉正拿著装有绷带的笼子经过,稍微叫住了她。

伊休安·特洛鲁、乌露丝拉·阿尔甘、托托·哈尔涅拉、还有哈谢姆·德拉,一群人重新齐聚在理人面前。

其中,理人对哈谢姆说道:

「哈谢姆,你也差不多该好好把事情交代一下了吧?在拜扬王子的离宫里,你去见了谁?」

理人曾听闻眼前这位身材修长的依耶马路特人,在遭受袭击的离宫之中,曾一度与大家分开行动。听说当时他在敌方之中看见熟识之人。

虽然本来以确认现场状况为先,才推迟了这件事,但是也差不多应该可以问问详细情况的时候了。

哈谢姆抽出本来塞在袖子里的手。

「这个嘛……」

大手搔了搔头。

「……这只是我的推测,不过,带走响子小姑娘的,应该和罗格维尔大人背后的组织是同一伙人。」

「真的吗?」

「是的,是真的。这次见到的人,让我如此确信。」

哈谢姆点头搪塞著惊讶的理人一行。

「这个人的身分就不只是推测了,应该不会错。她的名字叫巴堤雅·拉鲁鲁克。过去拒绝嫁给救命恩人且逃跑的——我的姊姊。」

在他提到姊姊时,那宛如盯上猎物的猛禽目光,也令大家吃了一惊。

*  *  *

——半天之前。

绿色法袍在燃烧中的离官外墙上翻飞。

有位女魔法师站在其上。

单就哈谢姆看来,她似乎就是个典型的依耶马路特人,但是露出来的栗色发丝上却不见头纱。

直到方才为止还被誉为犹如沙漠中的宝石般的庭院,由于从天而降的袭击陷入一片火海。而女子却只是淡淡注视著,在她风韵犹存的单只眼眸中,彷佛这一切与自己毫无关系。

——哎啊,你这个人还真的完全没有变呢。

过往封闭的炙热情感,犹如遭火烤般感到阵阵疼痛,总算是将此情感压抑在内心深处。

「……时候差不多了吧?」

「那么,公主殿下,什么东西的时候差不多了?」

哈谢姆主动呼唤她之后,在火焰中飘逸著一头长发,女子默默回过头来。

虽然两人都站在墙上,但女子与他之间的距离,却刚好在武器的攻击范围之外。也可以说得接近到如此距离,才有办法让自己的声音传进对方耳里。

如果她还是哈谢姆记忆中的那个她,当时在训练时的交手过程中,被打到趴在地面这种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就算不考虑摸不清底细的魔法,她也不是个可以等闲视之的对手。

「你……该不会是哈谢姆?」

「没错。好久不见。八年……不,已经九年没见了吧?我可从没想过会居然在这种地方重逢呢。阿富甘·赛涅尔之女,巴堤雅·拉鲁鲁克。」

火焰粉尘如梦似幻般飞舞著,将两人的模样映得一片通红。

时间流逝,红颜薄命的少女原原本本继承了遗传自母亲伊拉的端正五官,已成长为冶艳的美女。只不过——她似乎就这么对自己亲手毁去的右眼置之不理,未让它重生。让它成为一个丑陋的伤痕留在该处。

「真令人怀念……你也长成优秀的大人了呢。将军大人好吗?」

「——你的眼睛。最后你还是没把它治好啊。」

「你说这个?为什么要治?要是我把它治好了,对德拉将军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而且也会给你添麻烦不是?」

「你!」

哈谢姆无意中拉高了音量。

「如果你当时有其他喜欢的男子,直说就好。就算当时的得救条件是得和比自己大上三十岁的老头子结婚!但是除了自残面貌以外,应该也还有其他方法可以回避嫁给他的不是吗?」

那天。在哈谢姆生日时所发生的恶梦——因为侧室伊拉·拉鲁鲁克的罪行而无处可去的王子和公主应如何处置,一直到最后都没有结论。

在长老们的讨论下,虽然已决定不予处刑,但是由于顾虑到被害者第一夫人的娘家,没有人敢开口接下这两个孩子。就连伊拉娘家的贫穷村庄都保持沉默。

最坏的情况就是可能被孤身一人放逐到沙漠之中。在这情况之下,伸出援手的是其他家系位至将军的军人。

他提议以迎娶刚满十五岁的公主巴堤雅为侧室的方式,同时成为王子的监护人。

甚至告诉他们,嫁娶只不过是个形式,之后还是会保障他们日常生活上的自由。但是,巴堤雅本人不仅不肯接受,她甚至还自残,并只留下自己已配不上恩人这段谢罪的话,就消失在啥谢姆等人面前。

在毫无商量的情况下,突然逃离。

「德拉将军可是心胸宽大之人,我相信即使只有哈谢姆一人他也会出手相助。而一切也确实如我所料,不是吗?」

「是啊,你说得没错。别提他完全没有因为你恩将仇报而感到愤怒,甚至还真心后悔并谴责自己的行为,直说他把年轻小姑娘逼得太紧了。」

正因如此,哈谢姆才无法原谅她。

化身为将军直属的「嗅探犬」,连见不得光的工作都不嫌弃地去做,有一半也是想回报受到的恩惠,以及为姊姊这负气出走的失踪事件赎罪。到了最近,周遭已再也未曾听见有人提起公主巴堤雅的名字。就连哈谢姆曾经有个姊姊这件事也被人彻底遗忘。一直以为她应该已经在逃亡之处结了婚,连孩子都已生了一个。如果不这么想,自己也难以坚持下去。但是,现实又是如何呢?

当自己在此次的袭击者当中发现与记忆中重叠的单眼女子时,哈谢姆的心脏几乎快停了。同时也证实了自己隐约感觉到的假设。

「来到这里之前,我在哈塔鲁多的沙漠遗迹那里,见到已经死去的威尔塔米亚贵族。他背地里说了一些你的事呢。」

「你是说罗格维尔爵爷?」

「是的,唉,巴堤雅,你还真是跟一群形迹可疑的人混在一起呢。」

「哈谢姆·拉鲁鲁克,对错是由我自己来决定,轮不到你来说。」

「姊姊大人,我可是哈谢姆·德拉喔,跟你不一样。」

无法压抑自己声音中渗出的一丝怒气。

「如果我说事情不是这样,你要怎么办?」

「我希望你能回去跟将军说句抱歉,但我想你应该办不到吧。」

「是啊,我拒绝,办不到。」

「哈!如你所说,一个一直到现在还觉得只有自己是受害者,恬不知耻、目光狭隘的人怎么可能办得到呢——」

巴堤雅的单眼之中蕴藏著危险的光芒。

哈谢姆立刻从腰带后方拔出短剑,一边奔跑一边把短剑扔了出去。

言语的挑衅只不过是为了制造时机。巴堤雅在短剑即将刺中自己之前,挥开了它。原来她从法袍的袖子下方抽出一把煞有其事的铁扇。

(——看来本领没退步呢。)

将大量的獠牙藏在衣服之中,且绝不让人看见如何露出獠牙的那一刻,这是从母亲伊拉传承下来的乡里的招数。看来虽然她外表是魔法师的装扮,但还是跟以前一样内藏武器。

只不过,正当她做出此动作时,哈谢姆的第二击已然袭来。他不让她有任何念诵咒语的空档,接近之后猛地一记踢击,把巴堤雅踢出墙外。

「!」

本来她的身体理应猛烈撞上地面——但是有个影子在她即将碰撞前接住了她。

是只巨鸟,她抓起巴堤雅之后提升高度。

「吆!」

被鸟儿所救的巴堤雅,在鸟背上重新调整好姿势。一头长发随风摇曳,她低头看向哈谢姆。

「哈谢姆,告诉你一件事。我已经找到自己的目标,不会再逃避了。不管是父亲大人或是将军的事,此刻的我,都可将一切想成是无可奈何发生的事。」

「那你为什么不回来!」

「因为这个世界太大了。」

巴堤雅的回答令他感到意外。

「吶,你不这么认为吗?广阔、冷漠、满是空洞,什么样的慈悲都无法散布全世界。像母亲大人一样,哭泣流泪的人也没有减少。我想要改变这些事。应有的模样应该存在相应之处。完成异谭中的圣石一事和造就幸福的剪刀是息息相关的——」

「巴堤雅!」

在那之后,她似乎又说了些什么,但是声音分散在风声之中,无法听个明白。鸟儿又再次提升高度逐渐远去。加入其他的鸟群之后,笔直往东方飞去。

(等等!)

他也很明白再叫也没有用。哈谢姆身上没长翅膀,无法追上去。就像母亲已死不可能复生一样。

但是——他看见带著发光圣剑的少年猛地飞起,追逐著那群鸟儿。

(——英雄大人。)

六年前为世界带来平和安稳的无名勇者。

没有任何迷惘,宛如一支笔直前进的箭矢。

*  *  *

「……所以,我在想响子小姐是不是被我那个笨蛋姊姊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理人听著哈谢姆语气平淡地说出这些内容,除了惊讶没有其他。

伊休安以前曾提过他真正的身分好像是王子这件事,原来不只是玩笑话。虽然是侧室之子,但他和拜扬那些人一样都是三刀族长的儿子啊——

「哎呀,我就只有看到这些了。我本来还以为英雄大人能逮到他们,看来还是有很多其他因素啊。」

而且,在那令人沉痛的事件之后重逢的姊姊,居然以实体不明的危险组织一员的身分行动著,和那个罗格维尔大人似乎也有关联。

「喂!哈谢姆你这家伙!你不要以为把这件事当玩笑话来说,伤口就会比较浅啊!现在是搞笑的时候吗?」

「……会痛耶。」

伊休安从旁戳了戳哈谢姆的侧腰。

「这下又多了想尽办法都要把她找出来的理由了不是吗?巴堤雅拐走响子是想做什么?又打算去哪里?」

「就算你这么问我……我真的只有在那里见到她而已。再来就没有了。」

「即使如此,你想不想得到她们可能会去哪里?至少总有一个地方吧?」

「是啊,哈谢姆·德拉!只能靠你所看到的东西了,她毕竟是你自家人吧,想一下吧。」

「不不不……这个时候要跟我说什么血缘关系也……」

「「加·油·吧!」」

面对伊休安和托托两人的盘问.哈谢姆视线飘移不定,无奈地抬头望著天空。

就在理人看不过去,正想出声打圆场的时候。

「…………你们知道什么是『义谈的剩实』吗?」

「啊?」

「没有,我家那个不肖的暴走笨蛋姊姊说的。她说什么完成『义谈的剩实』,又说什么想改变世界、幸福的剪刀什么的。」

「义谈的剩实」。

这实在是个极为含糊的提示。但是,这也是从什么都没有的状况中所产生的唯一一个提示。理人一行人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成绩……圣迹……把它完成……?」

「会是什么呢?」

「幸福的剪刀是什么?」

「还有说世界太大了。」

「吼!太笼统了吧!哈谢姆·德拉,就没有什么其他内容了吗?」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已经很努力了。」

「你真的很没用耶!」

「可恶,我会哭喔!」

「——圣石。」

此时,一直独自一人默默不语的乌露丝拉,小声地咕哝了一句。

「乌露丝拉?」

「……神圣的石头……拥有……巨大的改变力量……」

「怎么了吗?你知道些什么吗?」

「——贤者之石。」

紫色双眸坚定地望著这里。

「理人,是异谭。你还记得在地底下看到的壁画吗?女神遗落的奇迹之石。」

「不记得,咦?等等。你突然这么一说我也搞不清楚。」

「所以我说,是贤者之石。没有出现在地面上的神话当中,维兹纳亚人所留下来的帕纳帝雅的异谭。你应该也看过才对。」

很稀奇地,她看起来有些兴奋。

(没有出现在地面上的神话中——?)

理人抬头看向自己这些人所在的教堂的天花板。天花板上依这个世界的惯例,画著世界创生的神话。

这个神话的内容是创造女神帕纳帝雅创造出广大的帕纳肯亚世界后,各地方出现国王并各自发展的故事。即使国家或是机构不同,总之这个中心思想本身不会改变。

不过,虽然只是些微差距,但是理人也知道事有例外。

「啊……你该不会是指之前你说明给我听过的那个吧?」

「是的,理人。」

理人渐渐想起来了。

来到蒂玛尼这里之前——被沙尘爆卷落地下深处的理人,在那里看见了创世话之外的女神故事。

构图是女神流著眼泪,在天上看著争夺镶嵌于皇冠上的宝石的人们。

在看见壁画时,乌露丝拉不是还说过这是在纳兹纳亚王朝时代所造,之后就这么中断的异谭。

「两位,可以请你们详细说明一下吗?」

「这件事乌露丝拉比我清楚。乌露丝拉,你能说明吗?」

「可以。虽然这故事我也是听地底下的亡灵说的——」

语毕,乌露丝拉开始叙述故事内容。

基本上跟之前讲给理人听的内容是一样的。

「——简单来说,所谓的贤者之石,就是创造女神帕纳帝雅察觉到这个已完成的世界中的不完美,为了修补不完美而遗落下来的魔法物品(Magic Item)。本来应该是经由向石头许愿,能够改变这个慈悲不充足的世界并整顿世界,但是实际上,却只是为了想独占石头而引起纷争而已……」

没错。理人想起即使在壁画中,人们仍持续著流血的战争。代代相传的都是这个绝无法成为贤者,而仅有愚蠢纷争的故事。

「据说女神发觉自己的错误之后,收回石头,再也不愿意托付任何东西给地面上的人。」

「那就是贤者之石吗?」

对乌露丝拉的说明,托托的反应比任何人都大。

或许是专业学者的血液骚动了起来,本就圆滚滚的大眼又睁大了几分。

「过去这个故事在乌露丝拉的家乡很有名吗?我是第一次听到。不管是老家还是学校里的课堂上都没有听过。」

「不……提到有不有名,这个故事连诺尔德的里民都不知道——不,应该说不想流传给我的神话。只有维兹纳亚人活著事所造的,代代相传的壁画还留著而已。我听说当时因为恶名昭彰的『狂王』的关系,巫女或神官们都已被赶尽杀绝,这故事早己完全断绝。」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完全就是圣石的异谭呢……」

「——那么,该怎么说呢。我们家那个混蛋姊姊,不就是不知道想对那石头做什么好事,然后想尝试改变世界啰?饶了我吧!话说回来,如果那个神话真如神话所说,什么贤者之石的玩意儿不是已经被女神收回了吗?」

「你跟我说这些,我也很困扰。」

「是啊,正如乌露丝拉所说。像这种古老的传说,因为时代或地区不同而有所变化的状况,翻阅历史纪录也是很常见的事。单凭一个例子就拿来做理论的根据,实在是不怎么聪明的做法啊。」

「可是啊……」

就在谈话愈来愈混淆不明的时候。

「我说,要不要先回威尔塔米亚一趟?」

伊休安提了一个十分简短的提议。

「……回威尔塔米亚吗?」

「对啊。现在大家不是想了一大堆有的没的,乱成一团吗?这件事的规模太庞大了。这可不是单凭我们想怎样就怎样的难题。回到威尔塔米亚的话,还有海达尔在。理人,你那位响子的事应该怎么处理,还有包括石头的事,应该都可以找他商量才对。」

最后一段话是对著理人说的。

虽然之前完全没有想过她的提案,但是被她这么一说也真的是没错。感觉上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如果是那个高个子顶尖魔法师,也许真的可以针对这个混沌不明的现况做出一些建议。

贤者之石即为女神之石。如果袭击离宫,将剧场化为一片火海的集团已得到这个石头,可就大事不妙了。

「啊,这样的话,我想要去魔法学院的图书馆碰碰运气!在那里搞不好可以查查看有没有其他和异谭相关的记载。」

「嗯——我了解了。那么就回威尔塔米亚的王都去吧。」

「就这么办!」

伊休安击掌。

载著响子和巴堤雅的鸟群们也说要往东方前进。如果只论方向倒是一致。

乘上沙漠之船再次回航。

「威尔塔米亚啊,又是一趟漫长的旅程。」

哈谢姆感慨地说著,揉了揉脖子。看起来并没有特别的意见。

理人心想,确实到目前为止发生了很事。在沙漠的地底下与亡灵打斗、为寻求游戏机的线索在大街小巷奔走、因为和王子之间的交易而进行了部族间的调停,还有——

「理人?」

匆地回过神来,乌露丝拉正细声探问著。

他的目光似乎一直追逐著和托托为了去王都而兴高采烈的「伙伴」伊休安。

理人笑了笑。

「没事——没什么事啦。是你的错觉而已。」

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一提。

只不过是在这混乱至极的状况下向她告白了,而且还漂亮地挥棒落空,这样的一个事实而已。

——我可以当作没听到吗?

把喜欢说出口这件事,在理人的生理时钟来说,感觉不过就是半天前发生的事,但是伊休安看起来似乎心情已经完全切换完毕,若无其事担心著理人,并为他思考著今后的事。

吶,海达尔。被甩就是这么回事吧?如果突然找他谈这事,不知道他会说什么呢?

「伊休安,我们先确保有船可搭吧——」

「是啊,我们先去船只停泊处看看吧?」

——相川理人,把心情转换好。

就这样,理人一行人将沙漠之城蒂玛尼拋在身后,开始朝著威尔塔米亚移动。

*  *  *

——威尔塔米亚王国西南部,古莱利雅。

地平线另一端发出的光芒引起了迪达·艾鲁恩的兴趣,他离开大街。

(那是什么?光柱?)

迪达是生活在村里的孤儿院「古莱利雅希望之家」的孩子。

刚好是把大人交办的事也办得差不多了的时候。聪明的他也很清楚,反正一回到村里,又会被吩咐新的工作。

在明知不好的状况下摸鱼,是件多么美好的事。

他吃力地走在荒郊野外的路上时,即使光柱已然消失,他依然向前迈进。

然后,他所看到的是一个大得离奇的孔穴(Crater)。

(咦啊啊?这里以前有这种坑洞来著?)

大小让人怀疑有如湖水一夜之间被抽乾似的。

据迪达·艾鲁恩那未满十二年的记忆当中,这一带不要说湖了,连个像样的水源都没有。要是有那种好地方,古莱利雅这里以前的拓荒生活无疑会轻松一些。

接下来让迪达感到吃惊的是在那个孔穴附近,巨大到下能再巨大的鸟群。

(咦咦咦!)

一开始让人以为是不是家畜从栅栏中逃跑,流浪在外呢。以大小来说,就连牛只马匹都会吓得一脸苍白,非常悖离常识大小的鸟儿,聚成一群正蜷缩在岩石阴影处。

迪达不禁拉起防沙尘的护目镜,亲眼再确认了一次。

或许是为了避开正午的强烈日光,鸟儿们群聚在阳光微弱之处。这么一来,巨大身躯看起来又更带著几分不明生物的味道。

「……啊——还真是好大的鸟啊……是从哪里飞来的呢?」

从眼睛和脚长的样子看来,虽然跟老鹰很类似,但是从来没见过长到这么大的。就在他一个劲儿佩服不已地继续观察的时候,他发现在那巨大的鸟背上安有皮制的鞍。

脚边还有看起来像人类行李的布袋。

简单来说——这些既是鸟,又是人类的交通工具!然后,即使四处张望了一下,也完全没有物主的踪影!这是什么天上掉下来的礼物!

「哈哈。我运气真好。太棒啦!这下又能干一票了。」

住在贫穷的开拓村,而且身为在孤儿院长大的人,赚点小钱也是很重要的。现金不会背叛自己,也不会说谎。这是事实。

蹑手蹑脚,蹑手蹑脚。

一边在心里拜托鸟儿不要飞起来,为了借用它们脚边的行李,逐渐拉近距离——

「咚!」

头顶匆地传来一阵冲击。

迪达翻了一个跟斗,趴在地上。

「……啊呀。唷唷唷,迪达小弟弟们还真是爱恶作剧呢。」

——这个声音是。

泪眼汪汪地抬头仰望背后,有位身穿白色围裙的黑发女子,正笑容可掏伫立在荒野之中。

「莱、莱娜。」

「你走到这种地方是来散步的吗?」

「你还不是一样!是怎么跑来这里的啊?」

「我请提姆叔叔让我坐他的马车。他一听到我说要去教训迪达,就帮我紧跟在你身后呢,得好好谢谢他才行。」

「啊啊啊啊,那个混帐大叔。」

这瞬间,莱娜用她那以坚硬橡树做成的义肢的脚后跟,一脚踩上迪达的背。

「……真是个让人伤脑筋的孩子呢。你这孩子怎么嘴巴和手脚都变得这么不乾净呢。」

「喔!啊!喔!」

虽然她皱著眉头十分平静地歪著头,但是下方的迪达却只能痛苦挣扎。

(求求你放开我。)

她的名字叫作莱娜·艾鲁恩。

是迪达生活著的「古莱利雅希望之家」的所以,也是给了迪达「艾鲁恩」这个姓氏的「妈妈」。

由于意外,单脚行动不便,平常光是要走路就已经很勉强了,但是莱娜很可怕。

首先,喜爱烹饪和手工艺的那双手,拳头却异常硬朗。要吃上几记拳头,感觉到的就好像被棍棒殴打般的冲击。几乎快让人以为她是哪里来的练武之人。

接下来,莱娜带著平稳的微笑,嘴里告诉迪达这群孩子不准恶作剧,用绳子把他们吊在树上,直到他们说出「对不起」道歉为止。当然这也全都是她一个人所为。弄不好的话,还全都是凭单手办到的。

是一位会让人觉得与其说不合理,不如说像是被施了魔法般的女性。

「我说啊。」

「迪达,怎么啦?」

总之这边没有大小刚好适合用来吊人的树枝。莱娜笑容可掬握著双手,响起了喀喀的骨头声响。好可怕。

「这、这、这、我有什么办法啊!只是把人家掉了东西捡起来而已不是吗?拿去卖的话,就可以买点东西给小鬼们了啊!难道莱娜不这么想吗?」

「那个怎么能说是掉了!是有人放在那里的!」

「这里没半个人不是吗?」

「就算是这样,你还真是没眼光啊。像那种不常见的东西不是我们应该出手的——」

就在这句话刚说完的那一瞬间。

本来踩在迪达背上的重量消失了。

接下来被那副义肢大大踢飞出去。

(啊!)

莱娜和迪达一起,趴在附近的多肉植物后方躲了起来。

「我、我可不是皮球啊!」

「别吵,物主回来了。」

莱娜用力压下迪达的头,细声说道。

正如她所说。过了一会儿之后,从被深深挖开的洞底,有好几个人影走了上来。

一言以蔽之——是个奇妙的集团。

人数最多的是身穿墨绿色长袍的人。

虽然男性占了大部分,但也有女性。女子是轮廓很深的依耶马路特人,没有配戴头纱的栗色长发曝晒在日光之下。以总是不喜欢将头发曝晒在日光之下的依耶马路特人来说,这扦扮十分少见。

年纪比莱娜稍小一些,以迪达的眼光看来也是个美人,但是换个角度看,脸的一大半都隐藏在浏海下方。是个给人某种阴沉感觉的女性。

从这里前行数里的地方,并不是威尔塔米亚,而是邻国依耶马路特。穿越国境前来做生意的人数也有一定的程度,既然威尔塔米亚的作风行不通,那就尽量避免笨拙的接触,这是迪达自己的不成文规定。

但是,总觉得情况有点奇怪。

「巴堤雅大人,勇者似乎不太懂得手下留情,您没事吧?」

集团中的其中一人对阴沉女子说道。

「没事,不劳您费心。看起来只不过是因为不习惯的工作,身体受到惊吓而已。」

「这个嘛……也是啦。这种事也不是谁都办得到……」

男子说完后,看向被唤为巴堤雅的女子,以及她伴随左右的少女。

她还是个十几岁的女孩。

身上穿的不是绿色长袍和防沙尘的披风,而是依耶马路特风的宽松连身裙和皮革凉鞋。但是,外表怎么看都不像是依耶马路特人。偏黄的肌肤与黑发是个在任何地方都很少见的组合。在迪达所知的范围内,至今只遇过一个这样的人。

话说如此,那个人可不是个这么可爱的少女,而是身材纤细修长的少年——

「能够控制石头这点,正是她身为被选中之人的证据。是吧,响子。」

不管别人怎么说,女孩的脚步十分沉重,现在看起来也像随时会倒下似的,令人担忧。每当她在斜坡上大幅度摇摇晃晃的时候,巴堤雅都会跟她说上几句话。

迪达对著身旁的莱娜细声说道:

「我说,那该不会是依耶马路特的人蛇集团之类的吧?没问题吧?」

「人蛇集团——如果事情有这么简单就好。」

「咦?」

莱娜的声调比平常低沉一度,迪达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以如狼般的锐利眼光狠狠瞪著前方。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莱娜。

「这是当然的,阁下。如巴堤雅所说。勇者响子的实力就如刚刚您所见的一般。不不不,这还不过只是一个部分。」

「欧兹马大人。」

你看。莱娜压低声音,一如以往以事不干己的语调说道:

「不只是依耶马路特人而已。里面还混著威尔塔米亚和卢卡利亚人。你看看现在在说话的老头身边的人群,剑的弯度完全就是北方人的东西。」

卢卡——利亚?

迪达曾听说过距离这里极远的北方,有一个叫作这个名字的国家。对他来说,那只不过是个极为遥远的雪原之国。

确实如莱娜所说,除了带著魔法师气质的长袍集团以外,还有几个看起来像配剑的武装骑士的武人,或是看起来身分十分高贵的贵族风男子混杂其中。特别是刚刚她提到的「说话的老头」,在其中是属于高贵那一方。

「如果如传承所提,能正确地将圣石修复,这次就真的可以执行问题的解答了。我们多年来的悲壮誓愿便可以达成。敬请期待。是的,我们务必会达成。」

即使从防日晒的披风上都可以看得出来,「老头」是个瘦到脸颊凹陷的男子。

将半白的头发往后梳去,凹陷的眼窝上挂著一片单边眼镜。虽然身上没几两肉,但精力充沛,高举著如蜘蛛般细长的双手,伴随身体语言热情诉说著的身影,与其说是优雅贵族或商人,更令人感觉像是擅于演讲的政治家。

但是——先不提紧邻他身旁的依耶马路特人,为什么遥远北方独立国的人会出现在这荒郊野外?

更重要的是,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莱娜表情如此严肃。

自己该不会跑来一个相当不妙的地方了吧?

「真不愧是欧兹马大人。真是鼓舞人心啊!当然,以我们的立场而言,保证会尽我们所能提供可能的支援。下一个挖掘地点是修行僧们的老巢。应该只是小事一桩吧?」

「啊啊,不胜感激!我这无根浮萍能移动至此,也全都是靠各位的支援。」

「一切都是为了定义最合适的幸福,为了众多受虐的人们的福祉。」

「如您所说。但是,请各位现在暂时保持肃静。」

「欧兹马大人?」

「我们附近——有几只偷听的老鼠混进来了。」

戴著单边眼镜的老人,缓缓朝向这边——多肉植物的方向。

「你们这两个家伙!什么时候跑来的!」

腰间系有剑带的男子们,接二连三拔出自己惯用的武器。糟了糟了糟了。惊慌失惜的迪达正想向莱娜求助——

「……我乃争战之人。直到屠尽敌方前都不停下之人。行走、奔跑,杀啊!刚·压·千·阵——倒下吧!」

「莱娜——唔啊!」

在莱娜起身的同时,从长裙中拔出一支如细长棒状的东西。

(——是剑。)

较为细长的刀身,被正上方的阳光照得发亮。高速拔出的剑将大型多肉植物一刀砍成两段,连在多肉植物前方的剑士们都以烈风劈开。

「呀!」

「这、这家伙用了魔法?」

不对。迪达所认识的莱娜,艾鲁恩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她平常总是笑容可掬。因为脚不方便,所以老是拚命使唤别人做东做西,为迪达的恶作剧头痛不已,但比任何人都还要温柔。她应该是这样的一位女性。

并不是像这种神乎奇技,光凭一剑就能像魔法一样把人劈开的人。

「你这家伙竟敢!」

「你太慢了!木头人!」

激动地和砍了过来的男子正面交锋,一步也不动地挡去攻击。

剑士不禁往后退去,擦去手臂上流出的血。

「小、小心点。这家伙不是普通人。」

「是国军的刺客吗?」

「圆桌也开始动作了吗?」

「——天晓得,谁知道呢?」

莱娜听了他们的话,讽刺地扬起了嘴角。

动作极为熟练地挥剑抖落沾上剑尖的血。

「就算要解决在场的所有人,也不是什么难事。敢打著做坏事的主意,却这么轻易就被人暗算的废物们。」

戴著单边眼镜的老人,举手单手对著巴堤雅——单眼女魔法师说道。

「巴堤雅啊,勇者能动吗?」

「没问题。响子,起来。」

一直低著头的黑发少女,匆地从瞌睡中惊醒似的抬起头。

双眼迷蒙地环顾著四周。

「……我怎么了……」

「我们被袭击了。我们需要你的力量来帮我们逃走。快向戒指许愿。」

「戒指……你说这个吗?」

「对啊。跟刚刚拿出来的东西一样,方法也跟之前相同。」

「……嗯,嗯。我知道了。」

被唤为响子的少女,无力地将右手贴上嘴唇。自皙的手指上戴著两个嵌有漆黑如炭的石头的戒指。

「唔啊啊啊啊啊!」

莱娜发出如野兽般的喊叫声,向前猛冲。就这么顺势想砍上呆站原地的少女。

少女的唇微微动了动。

「别过来。」

——爆炸声震动了耳膜。

突如其来的暴风像龙卷风般呼啸著,结结实实挨了余波的影响,七荤八素地摔在地上。

(痛!痛!好痛!)

不久之后,强劲的风势及沙尘逐渐散去之后,他看见莱娜手里握著剑,单膝跪地的模样。

然后,站在她视线前方的少女,连裙襬都没沾上一丝尘埃。

(骗人的吧!)

迪达以为自己看错了。少女苍白的脸上缺乏生气。似是毫发无慯。

另一方面,莱娜的脸颊上却划出了深深的伤口。

「……莱娜!你没事吧?」

「迪达,快逃,一刻都别耽搁。」

虽然迪达飞奔至莱娜身边,但莱娜的眼神却没有离开过对方,只是小声地对他如此说道。只有这个时候,才又是那孤儿院温柔的「母亲」的声音。

「时间不长的话,还可以不露出破绽就搞定。这只烂腿的状况应该也不会被发现才对。」

「万一被发现了是要怎么办啊!」

太笨了,就算本来就不聪明的迪达都很清楚。终于明白了,这不是扮家家酒也不是玩游戏。怎么可能欺骗到底。

即使她是个武功高强的剑士,在这种寡不敌众,而且敌方还有怪物的战斗之中,怎么可能会赢。

但是,莱娜却说:

「小孩子不用想这些复杂的事。快走。」

并露出了和缓的微笑。迪达快哭出来了。

「莱娜。」

「快点,你能做的就只有这个了。」

「…………我、我可不是逃跑了。我是要去找人来救你!」

「没错,乖孩子,别回头,快走。」

「绝对会找人来救你的!」

迪达喊完这句话,丢下重要的她跑了出去。战斗再次开始,莱娜似乎冲撞上了少女,地面随著爆炸声响晃动著。但是他不会回头的。

因为已经和莱娜约好了。只要回到大街上,也许可以碰到村人的马车或商队。必须去求助。就算只多一个人、只快一秒也好。

为了让莱娜活下去。

「来人啊!」

「哎呀哎呀,该去的地方不是这边喔,小少爷。」

「!」

毫无前兆。就在迪达眨了眨眼的瞬间,他前进的方向出现了一位男子。

戴著单边眼镜的老人挡住迪达的去路。他扭曲著消瘦的脸颊,露出一个极致的——笑容。

「居然一个人逃走,真是个坏孩子。」

不对,我才不是逃跑。

我是。

「迪达!」

莱娜的呼唤声在远方响起。老人的披风缓慢翻飞著。

彷佛要被黑蜘蛛给吃了——迪达·艾鲁恩的记忆,就在这样在被侵蚀的感觉下中断了。

*  *  *

伊休安一行人的归途之旅,可说尚算顺利。

倒是在横越哈塔鲁多沙漠时,由于无法像来时一样乘坐像「女神指挥号」一样的大型沙砾船而有所拖延,但是在那之后,幸运的是他们是轻便的五人组队,因而可以走最短路线穿越威尔塔米亚的国境。

只要去到离国境最近的传送门的城市沙肯,再加把劲就可以到王都了。

这座名为沙肯的城市,依耶马路特及国境沿线的热浪到此也已缓和下来,是个绿意盎然的和平城市。在确保所有人都有地方睡之后,很自然的就有人提议大家一起去喝一杯。

一行人占据了落脚处一楼的酒场角落的位子。

「——啊——哎唷喂。这间店有什么可以喝的?」

「老板娘!不好意思,我可以拉张椅子过来吗?」

「理人大人!这种事我做就好。请您像那边的懒惰碍事鬼一样坐著吧。」

在老早就已落座的哈谢姆身旁,理人从隔壁桌拉了张椅子过来补不够的位子。虽然这就是理人的行事风格,但是这勤快的程度倒没个勇者的样子。托托慌慌张张跑过来抢走椅子。

「嗯……这下全员都到齐了吗?」

「还没,乌露丝拉还在二楼。」

伊休安朝著闲得发慌的理人指了指天花板。

虽然说好把行李放下就到一楼来集合,但是最后的那一位似乎没有下楼的迹象。

「我去叫她吧?」

「啊,嗯,拜托你了。」

伊休安观察了理人的表情一会儿,接了句「了解」,就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喂,乌露丝拉。行李晚点再整理啦!理人他们在楼下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不好意思,快好了。」

「你在做什么——?」

在女子房间的床上,鸟露丝托动来动去翻找著自己的行李。

伊休安从后方接近一看,正好跟从笼子里探出头来的毒蛇对上眼。

「唔喔。」

「我想说先把这些孩子们喂饱。」

乌露丝拉右手拿著小镊子,左手紧握著装满小小幼虫的小瓶子。

看起来似乎真的是正在「用餐」。

「……喔~它们吃小虫啊?」

「是的,虽然它们也很喜欢吃老鼠,但是似乎喂虫也可以。」

伊休安看著补食的情景,内心想著「原来如此」。

蛇和蜘蛛们所吃的圆滚肥嫩的蛹和幼虫等物,似乎是刚刚才从土里挖出来似的,生气勃勃。

「这些孩子们本就习惯了地底下的粗茶淡饭。本来我还很担心,它们不知道愿不愿意吃沙漠以外的生物……不过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

「幸好它们很坚强。」

「是啊。也要感谢理人帮我收集了这么多。」

乌露丝拉看著瓶子里满满的幼虫,一副像看著宝石的表情,她果然相当奇怪——不,是相当有个性。

「哈哈,什么嘛!理人那家伙也陪你一起挖那些玩意儿是吧?那矮冬瓜没问题吧?」

「刚刚没什么问题喔。」

「果然还是这样吧!可能是很虚荣的觉得在老婆面前得好好表现。」

「是啊。当时的状况就只有我们两人独处。在连带著朝露的绿意都十分美丽的环境之中,即使默默无语也毫不在意,一边工作著,我本来试著和他敞开心胸聊天,但很可惜的一切都只是白费心思,可恶!」

「啊?」

「这就是我现在的战斗力。有时候真的很想剖开他的脑袋,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男人。我很清楚一开始我的出发点就很不利。也因为如此,直到我抢夺到手的那一天,应该也不太需要担心他会外遇,所以我才静下心来。虽然也许伊休安可能无法明白我的心情。」

「那个,我真的搞不懂你在说什么……战斗?抢夺?」

乌露丝拉那对澄澈的紫水晶双眸,重新望向她。

她的五官端整到令人很难从她脸上判读出微妙的表情变化。

「你想战斗吗?」

「不是想战斗,而是正在战斗。」

为什么一路对话下来会变成在讨论战斗啊?该不会一大早开始就跟理人谈论什么战斗的事吧?

确实理人是莱娜剑技的继承人,如果认真跟他讨论应该也会有不少的收获吧。不过,这是正值花样年华的男女两人独处时该做的事吗?再没情调也要有个限度。

(——虽然这也下轮不到我来说啦。)

不禁自嘲了一下。

别看她这副德性,外表上伊休安也是个十七岁的女孩,芳华正盛。

不不——「别看她这副德性」的说法也许有些奇怪。一直到最近都还坚持著自己十一岁的人,搞不好只有她自己。

从其他人的眼光看来,伊休安和乌露丝拉是一样的。所以,没错,理人也做出那种事——

「伊休安?」

「没、没事!」

伊休安拚了命地摇著头。笑嘻嘻地蒙混过去,应该有蒙混过关吧——大概。

乌露丝拉火速眯起双眼。总觉得对心脏非常不好。

结果乌露丝拉并没有再追问下去,回头继续喂食笼中蛇的动作。伊休安实在是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希望理人能再多透露一点真心话。」

「对啊,这点我倒是很同意。」

她坦率地点了点头。

没错——其实搞不太懂那「矮冬瓜」所说的话。

「——来吧!首先庆祝平安无事到达此处——」

「高兴得有点早就是了。」

「乾杯!」

终于全员到齐,与同伴们相互举杯。

总之,旅途顺利。明天就可以使用沙肯此处的传送门。这么一来,便可抵达位于王都郊外的传送门,距离一口气缩短了。要在当天进入王都也不是件难事。

「哎呀,终于快要抵达王都了呢。总感觉这段路好像很漫长,又好像很短暂。我是第一次和海达尔·瓦亩大人见面,好紧张啊。得小心别出什么乱子才行。」

「喂喂,托托。见那家伙不需要这么拘谨啦!他可是海达尔耶。」

「正因为他是海达尔啊!他可是五英雄的『睿智者』,魔法师的巅峰人物啊!实在是太庄严神圣,让我这种小人物非常非常紧张。」

托托简直就像要去见人气演员的少女一般,害羞地掩著脸。虽然如果把人气演员的脸换成海达尔,怎么都令人感到好笑。

「唉,反正见了面你就会梦碎了啦……啊,满出来了满出来了。」

伊休安动作很快地吸走麦酒杯中满出来的泡泡,一口喝下。

「啊!好好喝!我复活了!」

「我说盗贼大人啊。你好歹也是芳华正盛的大小姐。能不能来点比较不像大叔的反应啊?」

「啊?不行,办不到。」

擦去嘴边的泡沫,伊休安毫不给面子地回答道。

「哈谢姆,你嘴上这么说,还是坚持喝那边的酒?这里可是威尔塔米亚了喔!给我喝麦酒!喝葡萄酒啊!」

「爱喝什么这一点无所谓吧?请让我随意醉倒吧!」

「呿,食古不化。」

哈谢姆则是自己刻意选择依耶马路特产的高价蒸馏酒喝了起来。即使价钱会被加上税金和运费,还是有人依然对故乡的酒品有所坚持,真是搞不懂他们的心情。

「对啊,伊休安,别太勉强别人喔。」

「轮不到你说!你这个鲜果汁先生!」

由于理人的出手相助,伊休安板起了面孔。

提到这个少年,在这种店里,就连托托或乌露丝拉都点了甜甜的苹果酒,唯独他一个人喝著橘子汁。

据说在他的国家里,未满二十岁的人是不可以抽菸喝酒的。当听到法律如此规定时,吃了一惊。

虽然内心觉得怎么又来一个提出不合理规定的国王,不过对理人来说似乎并没有特别感到不便。

「在你的国家真的都没有人喝吗?明明这东西这么好喝。」

「嗯——也是有人暗地里偷喝啦。」

「是吧?在这边的世界喝的话,一定不会被发现,没关系吧?别客气啦!」

「——不,还是算了。而且静不下心来。」

虽然很委婉,但被很乾脆的拒绝了。

别说国家了,似乎连在不同的世界里,他都不想打破规则。真是个不管去到哪里都一本正经的勇者理人大人。

「你这个面面俱到的家伙!」

「反倒是我不太懂你为什么那么想叫我喝。喝了会怎么样吗?这只是单纯的饮料而已吧?」

「那是因为……」

——如果把你灌醉,想必那个道貌岸然的优等生模样也会走样。

伊休安想听他的真心话。你说出「那句台词」到底是什么意思?自己要怎么做才对?

——一切都无所谓。因为我喜欢伊休安。

逃离拜扬的拘禁后,理人紧紧抱著伊休安这么说道。

或多或少伊休安本人也觉得这并不是可以轻易当作耳边风的话。以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来说,也得探讨一下是否有男女情爱的意味在。

一直跟自己说少自恋了、别被冲昏了头,也因为紧接著发生的事太过出乎意料,在蕴含著让我把这话题带回去好好想想的意味上,做出了「现在无法思考那些事」的回答,但是听见这句话的理人一脸世界末日的表情。

(我以为我搞砸了呢!)

虽然也觉得当时是不是弄错了某些做法,但是在那之后,感觉理人似乎完全把心屝给封闭起来了。

仅只是尽力于眼前的大事——追寻响子与巴堤雅的踪迹一事,感觉对伊休安只剩下敷衍了事的温柔对待。

本来就是随口说说而已,事到如今也许早就是件无所谓的事。也许是对于把事情看得太严重而不知回答的伊休安,已失去了耐性也不一定。

不,搞不好反而是对于自己擅自捏造迷恋气息,自我感觉良好的伊休安感到困扰也不一定。唔啊!这家伙怎么回事,又或者是会错意或是饶了我吧之类的。

(我搞不懂啦!)

你所认识的理人真的会说出这种话吗?如果她能冷静下来,应该也可以这么问问自己才对。但是,现在的伊休安办不到。感觉好像搭上了无依无靠的小船似的。

也正因为是非常重要的事,才希望有可靠确定的东西。想听他说出可以掌握且令人安心的真心话。没错,所以才会想到靠酒的力量。醉吧!乾脆大醉一场,酒后吐真书。

「……算了。」

「伊休安你也适可而止一点,而且明天也得起个大早。」

听到这种优等生童百就忍不住想闹闹脾气。

理人担心地看著伊休安很快地把麦酒喝个精光。

仔细看看,她脸有些绋红应该是因为不胜酒力的缘故吧。一定是这样。自己不要内心荡漾了。

一直以来,他的身分不都是给人添麻烦的伙伴,然后一同走到现在的吗——?

「——各位点的酒蒸蛤蛎来了。」

心乱如麻,已经快要酪酊大醉的伊休安的视线范围内,摆上了一盘冒著热气的盘子。

(喔。)

在流过附近的河川里采集的小型双壳贝。将其用白葡萄酒和香草根一口气乾蒸到熟透,是这个沙肯城的著名菜肴。

热气中浓厚的香气让她的酒瞬间了。

「大姊!看起来好好吃啊!」

「是啊,没错。不是看起来很好吃,是真的很好吃,吃吃看吧!」

伊休安把语言从所有人都听得懂的依耶马路特语,切换成威尔塔米亚语,对此菜肴赞不绝口。落脚处的老板娘抖著体态圆润的肚子,高声笑著。

「客人们是从依耶马路特来的吗?」

「这个嘛,差不多算是吧。像是来自那里,又好像是回到此处。」

理人也平稳地用威尔塔米亚语接了话之后。

「漂亮大姊,威尔塔米亚目前状况如何呢?」

哈谢姆也用威尔塔米亚语提问道。

有一半以上的成员是依耶马路特人,而且从大人到小孩都在队中的混搭部队,这样的成员在店里似乎也是个相当奇异的组合。

「这个嘛,国内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有没有一群大到不行的鸟儿飞来?」

「鸟?鸟怎么了吗?」

「啊,如果没有就算了。」

哈谢姆含糊地笑了笑应付过去。

虽然是在各个住宿区都问了这个问题,但是关于巴堤雅和响子的事,似乎没什么太大的进展。

「不过,就那个。北方不是发生政变了吗?在北方才能捕获的鲑鱼或鲜鱼之类涨了价,不太在市场贩卖一事倒是影响颇大。」

「政变?」

「哎呀呀,客人你们不知道吗?卢卡利亚的国军占据了该国的议会啊。说是逼迫国王陛下和宰相阁下退位。」

突如其来的爆炸性消息,让伊休安差点把口中的贝壳喷了出来。

没想到在他们短暂地在沙漠里徘徊的期间,居然发生了此等大新闻。

「——发生什么问题了吗?」

唯一不懂威尔塔米亚语的乌露丝拉低声询问著。

伊休安想了一恕,翻译给她听。

「嗯,有一点。虽然不是发生在这里,但是听说北方的国军引起了骚动。」

「骚动……」

「——吶吶,大姊。你说的卢卡利亚,就是卢卡利亚独立国没错吧?」

再用威尔塔米亚问了一次之后。

「对啊。你说说其他哪里还有叫这名字的国家?也有人专程从北方跑来这边避难,有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结果最后怎么样了来著……国王下落不明……宰相好像死了?还是反过来呢?总之事情还没解决就对了。虽然应该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

讲得非常笼统,一边还沉思了起来。

确实,就算说是邻国,位于威尔塔米亚东南部的沙肯和紧邻北方国境线的卢卡利亚之间,是有一段很遥远的距离。不管去到哪里应该都只能听到谣言程度的消息而已吧?

「卢卡利亚……呃,是个怎样的国家来著?」

「……喂,理人。居然要从这么基本的内容说起吗?」

「抱歉,是我孤陋寡闻。和依耶马路特又是不同的风情吗?」

「不一样。卢卡利亚是本来居住在威尔塔米亚的人,迁移过去之后创立的国家。所以才会被称作独立国。」

「喔。」

理人佩服地睁大双眼。他是个不会不懂装懂的人。

卢卡利亚独立国。

在伊休安从「虫洞」中醒来的时候,为了填补伊休安欠缺的时间,有一大群家庭教师教导了她很多东西。有地理、历史、宫廷礼仪等等,虽然也有很多烦死人的内容,但是也有还算派得上用场的内容。

卢卡利亚这个国家的起源,据说是当初在威尔塔米亚国内的政治斗争中败退下来的威尔塔米亚贵族流亡到了北方的界限之后,与其臣子共同建立的国家。

虽然有著万年冻土层这个极为不利的土地条件,但是大家都说跟随他们而去的骑士和拓荒民众极为团结。

在冰天雪地的环境下所培养出来的严格民族性。一边回想著讲解地理的老师的口吻,简单扼要地跟理人说明后,看起来理人似乎也信服了。

「原来如此。那国军发动武装政变是很稀奇的事吗?」

「很稀奇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嘿啊,理人大人!不管是现在还是过去,都是不口能的事啦!不合理啦!是很严重的四!在历史上,举旗造反……」

「喂,托托,你没事吧?」

「可素很严重的——」

托托满脸通红,手里握著装著苹果酒的玻璃杯,晃来晃去的。

就算只是平常地坐著而已,晃动也停不下来,伊休安戳戳她之后,头就通么低了下去,接著就一动也不动了。

「呼——」

「不行了,她唾著了。」

看来半杯就击倒她了。

「托托。托托,你听得见吗?现在是睡觉的时候吗!」

「所以,你看,这玩意儿可不是说喝就喝的。」

「理人,你好啰嗦!总之要睡去别的地方睡。得把她带回楼上才行。托托,你醒一下啊!自己走上去!」

「——算了,不要勉强她了。我来搬她上去吧。」

哈谢姆站起身子,看似轻而易举地打横抱起托托的身体。就这么抱著她往内部的楼梯走去。

「……托托醒来以后,如果知道她居然是被你给抱上楼的,肯定会大大嫌弃一番。」

「还用说吗?这就是我的目的啰。」

耳朵很尖的男子似乎听见了伊休安的低语,看著她贼贼地笑了。这家的性格真是差到一个极致。

就这样,在宴会也即将迎接尾声的酒馆之中,只剩下伊休安、理人和乌露丝拉三人。

「……不管怎样,都得等到了王都之后才能再作打算了呢。」

「嗯,是啊。」

理人点头同意她所说的话。乌露丝拉也点头表示赞同。

虽然卢卡利亚的政变也很令人在意,总之目前该办的事可是堆积如山。

巴堤雅一行人密切注意的贤者之石,是否真的存在于这世界?如果存在,那东西会在哪里?他们是否已经拿到手了呢?这些都得在问过海达之后才能有个开端。

「我也想见见海达尔大人。」

「喔,什么嘛!连乌露丝拉都满口海达尔大人了吗?」

「不是的。我只是觉得,应该对将我丈夫呼唤至此世界的人士致上谢意。」

「……喔,是这样喔。」

「开玩笑的啦。」

眉毛动都没有动一下。看来她似乎也悄悄醉了。

就这样,伊休安一行人看时候也差不多了,便回到二楼,各自回房就寝。

此刻完全没有人料想到,在王都居然无法完成一行人的目的——

*  *  *

四方的宝珠发出光芒,魔法阵将人吞噬其中。

利用传送门飞到王都附近之后,由于该地有定期前往王都的共乘马车,一行人便搭上了马车。

耀眼的绿野田园风景。对理人一行人来说是久违的景色。

在起伏不大的草地间前进,过了一会儿,穿越理人也很熟悉的威尔塔米亚王都的大门。最后抵达有多辆共乘马车出发及抵达的城里的停车场。

「——伊休安。伊休安,起来了。已经到了喔。」

理人摇了摇正在马车二楼的位子——讲好听一点是这样,其实只是暴露在外的屋顶上的座位——打盹的伙伴。

「……嗯?到了吗?」

「对啊。已经到王都里,得下车了。」

伊休安耙梳著细如绢丝的金发,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望了下理人口中所说的景色,双眼发亮。

「伊休安!等等!」

「噢!王都!我回来啦!」

顺势轻巧地跳下地面。

除了理人一群人之外,还有很多其他客人留在共乘马车的停车场中。伊休安在人群中转了一圈之后,用从丹田发出的极大声量说道:

「真是令人怀念啊!这拥挤的人群!一砖一瓦!狭窄的天空!还有石板路上的狗屎!」

虽然从搬运工人手上接过行李的女士,因为她最后一句话板起张脸,但是满脸笑容的伊休安似乎毫不在意。反而精神更好上了几倍。

托托倒是与她成反比。

「……托托,你没事吧?还想吐吗?」

乌露丝拉担心地问著托托。

「………………不、不会。乌露丝拉,你不用担心我。就这么点小事难不倒……呕。」

托托在宿醉和晕车的双重打击之下,完全是筋疲力竭、呼吸困难。疲惫感涌上了几倍。

(我果然还是该贯彻禁酒之道!)

理人再次下定决心。

「这下要怎么办呢?我看先在附近休息一下比较好吧?」

「嗯——也是呢。」

「如果要休息,乾脆就先去海达尔家还比较快咧!从这里一路直直走就会到了。」

伊休安的话也令人赞同。

确实海达尔的宅邸就在离魔法学院极近的庶民区。如果可以撑到那里,在宅邸中歇息应该比较好吧。

「……要我以这狼狈不堪的模样去见海达尔大人……乾脆叫我去死算了……呵呵呵……」

「不不,托托,你不用去死啦!总之先到他家去。一卞就到了,到了再在他家休息就好。」

理人一行人就这样,总算是决定先把她移动到海达尔家去再说。

打开宅邸的厚重门屝,越过庭院,来到正面玄关按下门铃。

或许是因为开花旺季已过,园丁自豪的花儿们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

「好慢啊!在干嘛呢——喔,来了。」

过了一阵子,门打开了。

「哎呀!理人大人……!」

「嗨,我们回来了。海达尔在吗?」

由于前来应门的是理人认识的女仆,所以他也安下心来对她说道。

「请、请您稍待!」

「不好意思,突然前来叼扰。」

女仆以少见的慌张模样,退到房间深处去。

但是,却迟迟不见她回来。

继续又等了比刚刚长上一倍的时间,正在想为了托托,要不要乾脆擅自登堂入室的时候。

「——请问是理人·相川阁下吗?」

再次出现在理人众人面前的是一位未曾谋面的女子。

她身上穿著以黑色布料为底,饰有银色刺绣的笔挺长袍。是魔法师。而且还是位侍奉威尔塔米工王宫的宫廷魔法师。

纤瘦的身材加上一头留长的黑发,总觉得她的气质给人一种女版海达尔的感觉。只不过,比起海达尔略为年少,并颇具女性魅力。

她的眼神和理人对上时,默默行了一礼。

「……你是?」

「失礼了。我的名字是萝谷·葛缝伊斯,是在海达尔·瓦亩手下工作的宫廷魔法师。因为我平时都在王宫内执行勤务,初次与您见面。今后请多指教。」

「啊,初次见面。您好,我是相川。」

「久仰大名。能与您见面是我的荣幸。」

话虽如此——但是从极近距离看著萝谷时,内心有了些想法。

海达尔那家伙,啰啰嗦嗦一大堆,是身边的女性水准都不够高吗。家中女仆就别提了,居然每天和这样的人一起工作吗?

在想著这些时,萝谷淡淡地开口说道:

「未曾听闻您已归来,为何不事先捎来讯息,好让我们前往迎接。」

「别这么说,不好意思这么突然。因为同时发生了一堆事,我们也是刚刚才到的。」

「——原来如此。」

「先不多谈,请问可以借个地方吗?我们这里有人需要休息。」

「好的,当然没问题。但是——在那之前,可否先让我确认一些事呢?」

「确认什么?」

萝谷眯起细长的眼。

「首先,来到此处之前的期间,曾跟多少人接触过?到了传送门之后是搭公营马车吗?其中有没有可能有骑士团的人混在里面?从停车场开始有没有感觉到可疑人物随后跟踪的动静?还有,关于与您同行之人的来历——」

「——等等,喂。再怎么样,你这么问法会不会太没教养了啊?这里是谁的宅邸啊!」

比不知所措的理人动作快了一步,伊休安打断萝谷的话。

理人说了句:「伊休安,别这样。」想从中劝阻,但伊休安却无法苟同。

「但是,理人,这可不是在审问犯人吧!」

「是没错,但是对方似乎也有什么苦衷。」

——没错。她背后的宽阔门厅比记忆中来得昏暗许多。看起来真的只是点著最低限度的照明。

本应于王宫内执行勤务的萝谷,葛罗伊斯会出现在上司的私人宅邸,想必和外头寂寥的庭院一样,背后必定是有什么理由。

「不愧是勇者理人大人。快人快语好办事。」

「海达尔……不在对吗?」

「是的。」

萝谷深深点头。

「海达尔·瓦亩大人——目前正被圆桌议会囚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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