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吃过晚餐的慧辉独自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神情恍惚地望著前方。
他脑海中浮现今天放学后,回应唯花告白的那一幕。
慧辉在图书室的书库里说出自己另有心上人,「是吗……」唯花这么嘀咕后,悄然离开房间。
他不知道离开时的唯花,脸上是怎样的表情。
是生气吗?还是伤心呢?
也搞不好她当时哭了,总之他无从确认。
「不晓得我那时该怎么做才正确……?」
就算得拒绝不可,也许还有其他更委婉的说法。
……不对,既然自己的心意不会改变,让她怀抱不必要的期待,反而是更残忍的事。
既然自己无法回应她的心意,温柔的安慰反而是不负责任的做法。
话虽如此,自己事后拖泥带水地烦恼到现在,证明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后悔。
毕竟对方可是平常最黏自己的可爱学妹。
虽然拒绝了告白搞不好会把她惹哭──慧辉一度以为自己早已做好这些心理准备。
结果现在,他脑中竟充斥著懊悔的想法。不想被她讨厌、不希望毁掉两人目前的关系──慧辉不禁讨厌起想著这些事的自己。
「世上的帅哥们每次拒绝女生,都得经历一次这样的感受吗……」
像翔马那种被女生告白次数高达二位数的人,也体验过几十次这种心境吗?
不。答案应该不是如此。
拒绝唯花的告白之所以令人如此心痛──
「这一定是因为,她这次就是如此用心至深吧……」
向翔马告白的女生,全都是抱持失败为成功之母──或者说得难听点,是以「追到就是赚到」的投机心态告白的。
但唯花不一样。
她这次不只示好,甚至不惜封印起自己的兴趣。
她表现出的爱情,死心塌地到即使牺牲自己也在所不辞。
「但这真要说的话,其实我也……」
受到与学妹的圣诞节约会启发,经过一番百转千折,慧辉才发现真正称得上是自己喜欢的对象。
而慧辉自认对那个人的感情,一样不会输给唯花。
「──哥哥?」
「瑞叶……?」
慧辉抬起头一瞧,妹妹就站在眼前。
穿著居家便服──厚毛衣与裙子的她弯下腰,将脸凑过来端详著慧辉。
「为什么愁眉苦脸呢?」
「在想些事情。」
「想事情?」
慧辉随便回应完,只见瑞叶一脸凝重地托著下巴若有所思。
「我懂了,哥哥在想该怎么掀妹妹的裙子对吧?」
「并不是。」
结果她一脸凝重讲出来的却是很离谱的话。这跟事实差了十万八千里。
「哥哥的意思是对妹妹的内裤没兴趣吗?」
「要是对妹妹的内裤有兴趣,那就糟糕了吧。」
伦理观点上很糟糕。
而听了哥哥中肯的话语,瑞叶遗憾地叹了一声。
「这样啊……亏我今天穿了有点性感的黑色款式,没想到哥哥竟然没兴趣……」
「等等,为什么你会穿那种东西!?」
「因为今天的我干劲十足。」
「你要是穿得太火辣,身为哥哥的我可是会看不下去喔?」
「那不然──」
只见瑞叶忽然抓著裙襬,拉到裙底春光要露不露的绝妙位置,挑衅地笑著说:
「哥哥要亲自检查看看,我裙底下的内裤款式吗?」
「你这变态……」
真不愧是上学不穿内裤的暴露狂。
竟然主动要求自己的哥哥检查内裤──这种高段变态才会提出的要求。
(若是平常的话,这种时候应该要冷处理……)
但这次情况跟平常不太一样。
(我不久前才跟小唯说过,愿意接纳她的变态癖好……)
关于这件事,要回溯到几个小时前。
面对把自己找到书库的学妹,慧辉说其实变态女孩们的特殊癖好,就跟自己喜欢巨乳是同个档次的事,说兴趣这种事不该受到压抑──类似这方面意思的话。
自己都口口声声地那样声明了。
现在要是反悔收回,可不像是男子汉的作为。
若这时自己否定瑞叶的露出癖好,等于是对唯花的某种背叛。
「好吧,那你就拉高一点,让我亲自检查看看。」
「咦!?」
「干嘛这么惊讶?不是你自己提议的吗?」
「是、是我主动提的没错……」
「那不然是怎么了?不要磨磨蹭蹭的,快点让我看看吧。」
「哥哥竟然前所未见地主动!?……虽然我很开心,不过要是哥哥真的这么想看,平常照实说不就好了吗?讨厌,哥哥是色狼♪」
「…………」
见妹妹被要求露内裤却笑得如此开心,慧辉脸上浮现几条黑线。
他甚至有股冲动想反问她,到底谁才是色狼?
(『变态改造计画』虽然已经预计中止,但放任这些变态下去真的好吗……?)
关于变态们该如何处置,现在下结论也许还太早了。
慧辉一边想著这些事,一边检查妹妹的内裤。
身为一个哥哥,可无法接受妹妹穿太色的内裤。
而一如暴露狂的自供,她今天穿的还真的是有点性感的黑色内裤。
掀起前方裙襬的瑞叶害羞地问:
「所以……怎么样?」
「这在家里穿没问题,但我恐怕没办法允许你穿去学校,毕竟要是被其他男生看见可就不好了。」
「能看到我内裤的,一直都只有哥哥一个人喔?」
「就算是这样也挺有问题的就是了……」
瑞叶滑稽的瞎扯,让慧辉忍不住笑了出来。
看到慧辉的模样,瑞叶放下裙子后也莞尔地笑了。
「太好了,看来哥哥打起精神了。」
「咦?」
「因为我看你直到刚才都皱著眉头。」
「唔……」
慧辉不禁以手贴著眉间。
瑞叶十分善解人意,也许她就是为了让哥哥振作,才会故意露出黑色内裤也说不定。
「那么接下来,趁著哥哥恢复精神,我们一起洗澡如何?」
「不要。」
收回前言。
这变态女孩单纯只是想卖弄自己的性感内裤罢了。
◇
「早安,桐生。」
「喔喔,早安,南条。」
一早来到学校的慧辉从鞋柜拿出室内鞋,随后抵达的真绪向他打了声招呼。
将红褐色头发扎成侧马尾的她今天穿著长外套,脖子上围了条深蓝色围巾。
今天从早上就非常冷,在室外更是冷到能把手都冻僵。
而跟只穿件外套的慧辉不同,御寒配备全副武装的真绪,一边将乐福鞋收进鞋柜并换上室内鞋,同时向慧辉问道:
「桐生,你有做数学作业吗?」
「啊,我忘记做功课了。」
「桐生你也没做?没办法,只好等等跟秋山借来抄了。」
「我也这么办吧。」
「于是为了抄作业,桐生决定以自己的肉体作为代价。」
「请不要一大早就配这种腐味十足的旁白好吗?」
看她情绪这么高涨,搞不好昨晚又熬夜画了整晚的BL漫画。
两人就这么聊著,并一同朝教室迈进,没过多久──
「啊,慧辉学长……」
「小唯……」
却在学生们穿梭的校舍大门处碰上古贺唯花。
和真绪一样身著长外套跟围巾的学妹,尴尬地将视线撇向一旁。
「哈、嗨……早安,小唯。」
「…………(撇头)」
慧辉试著打招呼,得到的却是一张无言的侧脸。
接著,只见她双唇紧闭,快步离开现场。
这看似典型的排斥反应。
她这番冷淡的反应,比任何凄厉的惩罚都要来得让慧辉心痛。
(这还真是、颇难受的啊……)
最要好的学妹所表现出的冷漠,为慧辉带来超乎想像的煎熬。
「桐生,你对唯花做了什么?」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要问『我跟唯花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才对吗?」
「没有啊,我想说以桐生你的习性,会不会又对她说了什么白目的话,好比说飞机场啦贫乳啦,或者是平埔族之类的……」
「我觉得南条你比我失礼多了。」
这串单字要是让唯花听到,她一定会当场暴怒吧。
「你可别看小唯那样,其实还挺有料的。」
她的胸部相较于其他书法社成员确实相对秀气,但慧辉之前被她抱住手臂时,的确是体验到了那撩人又美妙的触感。
真绪她们太有料了,但唯花其实也是很出色的。
「……喔~?原来她衣服底下很有料是吗?」
「嗯?」
慧辉将视线转往身旁,只见真绪冷眼望著自己。
「所以?为什么你会晓得唯花的胸部尺寸?」
「啊……」
慧辉这才发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坟墓。
他刚刚的说法就像是在自供,自己曾经吃过唯花的豆腐。
「算了,无所谓了。你们要是在冷战,还是趁早和好吧。」
「……你说得对。」
虽然两人并不是吵架或冷战,但总不能把告白的事情说出去。
因此现在,慧辉只能随口应和并马虎带过。
「小唯还没来啊……」
当天午休时间,慧辉在图书室的柜台里兀自嘟哝著。
今天是图书委员的轮值日,但值班时间到了,与他一同搭档的唯花却迟迟未现身。
柜台内的两张轮值用的座位,如今有一张是空著的。
原本坐在那里以笑脸迎客的学妹身影历历在目,让慧辉感到格外失落。
今天并不算特别忙碌,工作量其实一个人也应付得来,但这种状态要是持续下去,后续还会衍生出许多问题。
「再这样下去,搞不好她今天也不会来社办了……」
这并非不可能。
书法社和图书委员不同,她想走的话随时可以退社。
再说,唯花当初会参加社团,只是为了将慧辉收编为奴隶。
慧辉拒绝告白的那时,再次表明自己无意当她的奴隶。而如今奴隶化计画宣告失败,她也没理由继续留在书法社。
「会希望她继续待在书法社,肯定是我个人的私心吧……」
自己都拒绝跟她交往了,还想维持以往学长学妹的关系,未免太过自私。
就算慧辉想继续跟她当好朋友,这种话他又怎么说得出口。
话虽如此,与她共度的时光、和她之间的交流,对慧辉来说都珍贵得无可取代。
要是这一切以这种形式收场,未免也太悲伤了。
「慧慧学长,值勤辛苦了!」
「喔喔,凛太郎是你……呃、咦?」
来到借书柜台的,是穿著男生制服的三谷凛。
在他身旁还有一位似曾相识的男学生。
「桐、桐生学长好……」
「呃……记得你叫蝶野是吗?」
「啊,是的,我叫蝶野。」
垂下头、看似温和的男生名叫蝶野。
他跟凛太郎一样是一年级,是漫画研究社的成员。
「凛太郎你怎么会跟蝶野在一起?」
「我跟蝶野已经是朋友了。选举那时我听了他们的事,觉得应该跟他很合得来。毕竟他也是『恋下』的读者。」
「喔喔,恋下吗。」
简称恋下的少年漫画『在异世界追求恋爱是否太下流了?』是国高中生年龄层的人气作品,内容为转生到异世界的主角,和女主角惹上各种色色麻烦事的爱情喜剧。
慧辉也看过那作品,觉得内容还挺有意思的。
「那个,桐生学长……选举那时真的很抱歉。」
「既然藤本同学都原谅你们了,我也没再气这件事了。」
蝶野之前在学生会选举时和慧辉他们有些过节──为了让彩乃落选而骚扰他们,但这件事双方早已和解。
「话说,漫研社的大家过得还好吗?」
「这个嘛……自从小惠学姊当上副会长后,变得不太常来社办,最近大家都明显地意志消沉。」
「喔,毕竟鬼冢她可是漫研社的偶像嘛。」
小惠学姊──鬼冢惠。
她是慧辉的同班同学,也是漫画研究社的社员,目前更担任学生会的副会长一职。
被彩乃选定担任副会长以前的她,原本是个高高在上的宅圈公主,但如今成为学生会干部后开始忙碌了起来,似乎变得很少到漫研社露面。
「不过嘛,那件事倒还无所谓。我们社团只有小惠学姊能够编剧,她走了之后,新作品的草稿完全生不出来。这才是最严重的问题。」
「喔喔,你们的漫画是由鬼冢负责想剧情的啊?」
编剧要是不在,新作品什么的确实是完全做不出来。
看来就是由于这原因,影响了漫研社的整体士气。
「不过,看学姊对学生会的工作乐在其中,跟男朋友的交往状况也还不错,我其实还挺满足的就是了。」
「毕竟他们连圣诞节都一起过嘛。」
鬼冢目前跟三年级的乾直也好评交往中,忙里偷闲地享受著恩爱甜蜜的高中生活。
这样的情况若持续下去,她更不可能有空到漫研社了。
「对了对了,说到约会我才想到,慧慧学长你听我说。」
慧辉跟蝶野聊到一半,凛太郎突然插了话。
「刚刚我在走廊上碰到瑞叶学姊,想说找她一起去喝杯咖啡,结果她说今天有纳豆的限时特卖,拒绝了我的邀约。」
「原来你还没死心啊……」
「当然还没。在我把脸埋到那对胸部以前都不会放弃的。」
「喂够了喔,不要对人家的妹妹胡思乱想。」
凛太郎洒脱的表情与没品的发言,让慧辉忍不住念了学弟一句。
「总之,我可不会把瑞叶交给冲著胸部而来的男生。」
「啊哈哈,慧慧学长还是一样这么妹控耶。」
「一旦到我这个境界,妹控这形容就只是赞美而已。」
最近慧辉三番两次被人这样说,如今认为妹控这称号甚至比本名还要听得顺耳。
「但是学长别误会了,我可不是只为了学姊的胸部才追她喔,是因为很少有女生像她这么迷人才会追的。学姊不但厨艺好,又漂亮温柔,简直就像女神一样不是吗!」
「女神、吗……」
看来,凛太郎目前还对桐生瑞叶抱持幻想。
好吧,就算除去身为哥哥的偏袒不说,瑞叶也的确很可爱。
她不只有亮眼的外貌,还是个一脱就惊为天人的低调型巨乳,加上厨艺好,又擅长打扫等各种家事,脾气温和又讨人喜欢。
若要讨老婆,像她这样魅力十足的女生,恐怕打著灯笼也很难找。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得先接纳她不为人知的『隐藏属性』。
(实际上,她可是个会穿性感内裤让哥哥验收的暴露狂啊……)
真正的她,是个热爱裸臀不爱穿内裤的天生变态。
清纯端庄等字眼,对她来说都是反义词。
慧辉不希望学弟对自己的妹妹纠缠不休,恨不得告诉他这些真相,但这些癖好要是不幸在学校传开,瑞叶以后就别想正常上学了,因此慧辉并没有说出去。
「──桐生学长,你聊得挺开心的嘛?」
「咦,长濑学妹?」
今天还真多熟面孔上门。
继凛太郎与蝶野之后露面的,是一年级的长濑爱梨。
将亚麻色头发扎成双马尾的她明显摆著一张臭脸,气魄甚至镇慑住身旁两名男同学,使他们默默地与她腾出距离。
「抱歉突然找上门来,但接下来能请学长陪我一下吗?」
「咦,现在吗?可是我正在值班……」
既然唯花也没来,总不能连自己都抛下工作。
慧辉面露难色,爱梨随即将视线移到凛太郎身上。
「三谷。」
「啊,是。」
「不好意思,请你暂时帮学长代班。」
「要我代班!?」
毫无图书委员实务经验的凛太郎,忍不住发出惊呼。
如此这般,不幸的学弟成了牺牲品,慧辉则是被学妹拖离座位,就这样硬生生地被带走了。
◆
在图书室掳走桐生慧辉的爱梨,随后将他带往学生会办公室。
门没上锁。两人开门进入里头,但爱梨并没打算说太久,站著直截了当地向慧辉问道:
「学长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嗯,大致猜得出来……」
「听说你拒绝了唯花的告白。」
「是啊……」
爱梨拋出的话题,让慧辉脸色微微一沉。
其实关于这件事,她早有些预感。
去年年底,她被慧辉找去咖啡厅谈话时,爱梨就从他的言行里发现,除了唯花以外,慧辉可能有其他心仪的女生。
话虽如此,这次的告白对象可是唯花。
爱梨本以为他会屈服于唯花的全力攻势,结果他竟然到最后都没选择唯花。
「学长你这个骗子。当初明明答应我不会把她惹哭的……」
「对不起……」
「你这假花花公子、女生公敌、木头系男主角。」
「这就讲得太过火了吧。」
「唯花的事,能请你再重新考虑看看吗?现在应该还来得及挽回。」
「关于这件事,不好意思,我办不到。」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
尽管爱梨早有预感,但听了他这么清晰的亲口声明,还是感到些许震撼。
但是,现在可不能被他察觉我方的动摇──她这么心想。
「……那个人有比唯花更可爱吗?」
「对我来说,有。」
「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比唯花更可爱的女生!?」
「不然我该怎么回答才好啦!?」
「呣……」
糟糕。
爱梨的情绪一时失控,不小心对著他咆哮了起来。
明明爱梨并不愿这么做,但是在慧辉面前,她就是压抑不住情感。
「话说我一直很好奇,长濑学妹为什么要这么帮小唯啊?」
「因为……」
虽然爱梨犹豫了一会儿,但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桐生学长应该也晓得,唯花刚入学时是头孤狼吧?」
「是啊,她那时老是一个人待在图书室。」
「当时我知道唯花处于孤立状态,却无法向她伸出援手……对,我不只一次向她搭话,但她每次都不理我,最后只好死心。」
当时的唯花眼神何其冰冷,每次向她搭话都没有反应,让爱梨也跟著灰心。
爱梨失败了,没能带唯花摆脱孤独。
「因此,这就是我想支持唯花恋情的理由。这其实也说不上是赎罪,但我就是想看她跟喜欢的人开心共度校园生活。」
「所以你才会……」
「恋爱的力量真是太伟大了,竟然能让一个冷漠的女生变得那么可爱。」
与桐生慧辉相处时的唯花,看起来宛如天使。
后来爱梨听说他们结识的过程,瞭解到眼前的学长竟然有办法让孤狼般的唯花展露笑容,更是让她有些嫉妒。
──就是这个人带唯花摆脱了孤独。
是他融解了她那颗冰封的心。
因此爱梨认为,唯花就该跟这个人成为一对。
(若这就是属于她的幸福,那么我就得声援她的感情。)
爱梨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想的。
(照理说,我应该是这么想的……)
──但是再这样想下去是不行的。
理性制止了她,告诉她不可以再继续想。
爱梨的心头涌起某种苦涩的感觉,即将被负面思考吞没的同时,一只温暖的手掌心突然覆上她的头顶。
「……桐生学长,请问你在做什么?」
「在摸长濑学妹的头。」
「这我当然看得出来……」
她不懂的是,为什么他现在做这种事。
边摩娑爱梨的头,慧辉以温和的笑容说:
「长濑学妹你真温柔。」
「咦?」
「能为了好朋友这么尽心,我觉得这是难能可贵的事。」
「我……一点都不温柔。」
明明他什么都不懂,凭什么这样说──爱梨心想,他要是知道自己的真心,一定会失望透顶。
然而──
(为什么我会对这点小动作感到开心呢……?)
此刻的她不但没把慧辉的手拨开,心中甚至涌起某种甜蜜的感受。
爱梨虽然晓得这等于是对唯花的背叛,却还是按耐不住情绪。
她的容颜微热,开始思考那些无可抵赖的事实。摸著爱梨的头的慧辉再次开口:
「总觉得,长濑学妹你跟我喜欢的那个人还真像。」
「咦……?」
「当然,你们俩性格差满多的,但这种让人无法置之不理的表情,以及能够为他人付出一切、尊重他人心情的个性,倒是一模一样。」
「…………」
慧辉后半段说了些什么,爱梨其实已经听不太清楚。
悲伤、心痛──无法言表的种种情绪在她心中翻腾,让她什么也无法思考──
等爱梨一回过神,慧辉的手已经被她拨开。
「出去……」
「咦?」
「我不想再听了,请离开这里……!!」
「是你找我来的耶!?」
爱梨将困惑的学长从背后又推又挤,硬是将他推出办公室。
接著,她不由分说地把门甩上。
门外的慧辉似乎有些微辞,但随后便响起逐渐远去的脚步声,看来是乖乖地离开了。
确认他真的离开后,爱梨将手撑在关起的门上,随后以额头抵著那扇门。
「说什么我跟他喜欢的人很像,意思是他眼里从来就没有我吧……」
爱梨会赶走慧辉,原因即是在此。
自我中心、等同背叛的丑陋情感。
「我根本……一点都不温柔……」
那个人似乎误会了些什么。真正的长濑爱梨其实是个差劲透顶的烂人。
「因为我……其实也对桐生学长……」
正当她一个人自言自语时……
理应空无一人的房间响起物品的掉落声,「啊啊!?」一道女生的慌张叫声同时传来。
「是谁!?」
爱梨立刻将视线转往声音的来向。
结果她看见,一台掌上型游戏机掉在学生会办公室的沙发旁,某个女学生从沙发后方露脸,与爱梨四目相接。
将手伸往游戏机并维持原状僵直不动的这个人──
「志帆学姊!?」
「哈、哈啰~?」
她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
根据眼前状况来看,她是想捡不知什么原因落地的游戏机,但这也就意味著,她比爱梨跟慧辉还早到学生会办公室……
「为什么志帆学姊会在这里……?」
「呃~这个嘛……」
志帆满脸尴尬地起身,途中顺手捡起了游戏机。
「那、那个,怎么说呢?因为新出的游戏玩到一半对后续很在意,所以我才跑进学生会办公室打算继续玩下去,没想到爱梨你们突然来了,我情急之下只好躲起来,但并不是故意要偷听你们的对话喔?我、我真的有在反省,请你不要生我的气喔?」
看来,志帆只是待在学生会办公室玩她的电动。
这么说来,她以前就算学生会的业务再忙,也会忙里偷闲打电动。
学姊怎么又偷带游戏机来了──平常的爱梨这时应该会发火,她此刻却没那心情与从容。
「学姊都……听见了吗?」
「……嗯,全都听见了。」
尽管神色异常尴尬,志帆还是老实地点头。
毕竟他们刚才待在同一个办公室,志帆当然都将他们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而那当然也包括了,爱梨先前的自言自语……
「爱梨,你原来喜欢慧辉啊。」
「我……」
当下爱梨本来打算否认,但随即瞭解到这么做毫无意义。
既然心声都被听见了,事到如今再瞒也瞒不住。
「……是的,我一直对桐生学长有好感。」
她终于还是说出口了。
那些从来不曾对人透露的心声与心意。
「很没道理对吧。平常口口声声说自己讨厌男生,甚至主动远离他们……」
自从爱梨以前吃过苦头后,就从此躲著男生。
而即使对象是慧辉,一开始爱梨也不曾给他好脸色,说过许多难听的话。
「那个人实在是个烂好人对吧?不但个性鸡婆,还为了帮我矫正厌男症,牺牲自己的睡眠时间上网查资料。像他那么奇怪的人,还是我这辈子头一次遇到。」
自己明明对他态度恶劣,他却总是这么体贴。
爱梨一开始只纳闷世上竟然有这种男生,结果视线就在不知不觉间追著他跑,后来连待在自己房间时都只想著他,当她觉得这样下去不妙时,已经来不及了。
「但是,学长似乎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竟然说别人像自己喜欢的人,怎么有人说得出这么残酷的话。
这么说,岂不是等于逼对方认知一件事实吗?
──自己在那人的心目中,根本一点都不特别。
爱梨一想到这点,眼前就变得一片白。
深入别人的心房、让别人那样为他著迷,甚至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想他,结果却转个头喜欢上其他人。有这么过分的事吗?
为什么那个人不是唯花?
为什么我当不了那个人?
──当然她有自知之明。这些都是自私的想法。
这不是他的错,更不是任何人的错。
是自己选择不站上舞台争取幸福的。
「我真的很煎熬……明明是自己做的决定,却觉得替唯花的感情加油,让我难受得透不过气……」
一旦吐露出心声,就像决堤般再也停不下来。
「平安夜当天,其实我也想跟桐生学长约会……想跟学长一起在街上散步……跟他牵手看看……当初本来就是我,先跟学长约好的……!」
十二月二十四日当天,慧辉为了放鸽子的事打电话找爱梨抱怨,听到他说其实很期待跟自己约会,让爱梨有些欣慰。
年底在咖啡厅收到慧辉的礼物时,更是让她一阵暖心。
要是慧辉知道自己每天都看著那本笔记手札,不知道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我才没有桐生学长所想的那么温柔。因为听说唯花被甩了,我竟然先感到松了口气,而不是以朋友的身分为她难过。」
自己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唯花,内心深处却还没对他死心。
「我之所以会把桐生学长叫来这里,也是因为他要是不跟唯花交往,我压抑下来的感情也等于被糟蹋了……」
要是唯花被甩了,自己当初又是为了什么而退出呢?
再加上,自己感到松口气的事也带来罪恶感。
因此自己才会像这样,试著挽回他跟唯花的关系。
虽然这样狗急跳墙的行为,最后还是以失败收场。
「但要是他说自己有喜欢的人,岂不是再也无法挽回了吗?因为那种心情是止也止不住的,这点我现在已经比谁都体悟得更深了。」
她并不希望那个人也同样体验到,必须放弃自己意中人的痛苦。
不想让他承受,无法对心上人表白的那种心痛。
(要是我对他吐露情感,他应该也会很为难吧……)
因此在失控的情绪脱口而出前,爱梨只能先将他赶出学生会办公室。
「这样啊……原来你被他们两人夹在中间呀。」
「志帆学姊……?」
爱梨抬起头一瞧,原本默默聆听的志帆已经来到她面前,并将她紧紧抱住。
「你尽力了。」
「──!?」
在这之后,爱梨已经无法再做出任何回应。
她埋首在志帆怀里,像个孩子一样号啕大哭。
◇
当天放学后,打扫完教室的慧辉走在走廊上准备前往社办,口袋里的手机在这时发出震动。
「嗯?长濑学妹传来的?」
既然中午时惹她生气,她该不会是传了什么抗议信之类的过来──慧辉边想边点开讯息。
『唯花昏倒了,被送进保健室。』
「……咦?」
一时之间,他无法理解字面的意思。
唯花昏倒的模样不断在慧辉脑中重播,随后他才瞭解到这是一封紧急讯息,顿时血色尽失。
「可恶!!」
虽然慧辉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他的双腿在思考之前,就已经率先飞奔而去。
慧辉在无人的走廊上竭尽所能地奔跑,冲进位于一楼的保健室。
「小唯她──」
保健老师似乎不在,到处都看不到橘老师的身影。
但保健室里两张床的其中一张,隔帘是拉上的。
「……呼……哈……嗯……哈啊……!」
而帘布的另一头,竟然传来女生艰涩的呻吟。
「小唯!」
「……咦?」
慧辉拉开帘子一踏进其中,在床上坐起上半身的唯花,对著他连连眨眼。
紧接著──
「……咦?」
慧辉这头也一样,眼皮因情绪的动摇眨了又眨。
占据视野的是一幕撩人的光景。
脱下制服外套的学妹,双手隔著衬衫上衣,正对著自己的乳房揉呀揉的。
「慧、慧辉学长!?」
远超过预期的事态,让古贺学妹满面通红,慌得手足无措。
「为、为什么慧辉学长会来这里!?」
「小唯你才是吧,到底在做什么啊?」
「这、这个嘛……」
「没想到、小唯竟然会在学校里做这种……」
「不、不是啦!?」
面对慧辉狐疑的眼神,唯花赶紧将手移开胸前。
「这绝对不是慧辉学长所想的那种下流事!」
「那不然,为什么你要揉胸部?」
「因为,这个……呜呜呜……!」
她先是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接著豁出去似地扯开嗓子说道:
「哎唷!这其实是橘老师刚刚教我的健胸体操啦!别看唯花平常那样,其实一直挺在意自己胸部很小!这样学长有什么意见吗!?」
「好啦,对不起,是我不好,你先把高举过头的枕头放下来。」
发现自己差点踩到地雷,慧辉试著挽救危机。
虽然其实好像早就已经引爆了地雷,幸好他在第一时间道歉灭火,成功阻止枕头发射。
(倒是橘老师也实在是……怎么教学生这种事啊?)
橘老师有著一对傲人双峰,可能因此说的话颇具说服力,才让唯花想要当场尝试。
「……反正唯花有自知之明,知道现在丰胸也来不及了。」
「咦?」
「哼,你们男生才不会懂这种心情。」
只见学妹独自念念有辞,重新将外套穿上。
唯花扣完排扣后坐到床边,怨恨地望向慧辉。
「所以呢?为什么慧辉学长会来这里?」
「因为我接到长濑学妹的通知,说小唯你昏倒了。」
「昏倒?……不是的,唯花只是睡眠不足,自己要求下午要到保健室休息……」
「是这样吗?」
慧辉照唯花所言观察,她的气色看起来的确不差,身体方面应该没出状况。
也就是说──
「我该不会又被长濑学妹设计了吧?」
看来事实就是如此。
她应该从一开始,就只是打算帮慧辉跟唯花制造独处的机会。
「不过唯花很开心。看来学长还是很担心唯花的。」
「这个嘛,当然了……」
「即使学长才在昨天甩了唯花。」
「呜……」
「而且唯花之所以会睡眠不足,其实也是因为被学长甩,哭了一整晚造成的……」
「喔、喔呜……」
真让人心疼。
加上学妹哀怨的视线,不断地往慧辉身上扎。
「难得有机会跟唯花这样的美少女成为男女朋友,学长真是太不知珍惜了。」
「…………」
这倒是没错。
关于这件事,慧辉至今还是觉得挺糟蹋的。
「唉~真是太可惜了。要是慧辉学长愿意当唯花的男朋友,到时就能尽情地对唯花哈吸哈吸的说。」
「你说、哈吸哈吸……?」
那是怎样?听起来真耐人寻味?
但这差点脱口而出的话,最后还是被慧辉吞了回去。
「然后,唯花还能帮学长戴上项圈,牵到外头散步之类的。」
「这倒是不必了。」
这种变态Play,只有朱鹭原家的纱雪才会感兴趣。
「总之,好吧。既然都被学长甩了,唯花接下来会忘了学长,另外寻找新的对象。」
「小唯……」
「──学长以为唯花会这么说吗?」
「咦?」
「哼哼哼,刚刚那些全都是骗人的!唯花才不会就此罢休呢~!」
「咦咦咦!?」
唯花的态度也转得太快了。
面对讶异的学长,她扬起嘴角露出一笑。
「唯花的本性可是抖S女王,才不会乖乖听慧辉学长的话。不管是在社办还是在图书室,接下来只要逮到机会,唯花还是会继续对学长展开攻势。」
「你的意思是……」
也就是说,她愿意继续留在书法社吗……
「学长最好要有心理准备喔?因为总有一天,唯花一定会把学长占为己有!」
「那么看来我也得绷紧神经,以免中了你的美人计。」
学妹的声明,让慧辉听得莞尔。
古贺唯花的『变态改造计画』可说是彻底失败了。
这样的她已经不可能再更生,看来慧辉今后还得继续过著被可爱的抖S学妹纠缠的生活。
明明对方是这么不客气地放话。
但不知怎地,慧辉一点都不感到排斥。
在这之后,慧辉和唯花一起前往社办,其余三人已经到齐。
纱雪、真绪与瑞叶,全都离开自己的座位来到桌前。等慧辉他们抵达后,社长的视线则转往两人身上。
「哎呀,你们今天怎么这么晚?」
「学姊辛苦了。大家怎么都聚集在一起?」
「集宿时的照片印好了,我们正在看。」
「咦,这么快就印好了吗?」
「我拜托凤同学,隔天她就送来给我了。」
「不愧是小春学姊,效率真好。」
和摄影有关的工作,交给她准没错。
照片都被摊在桌子上,瑞叶已经替慧辉他们腾出位子。
「哥哥和小唯也一起来看吧。」
「我瞧瞧。」
「啊,原来瑞叶学姊做的雪人也有拍到吗。」
唯花找到的,是瑞叶和雪人夫妻合拍的家族照。
除此之外,还有唯花首次滑雪的苦战纪录,与当时的指导人员•慧辉的双人合照,晚餐前累得打盹的真绪睡脸,以及疑似在寝室拍下的,纱雪穿著睡衣的模样。
「我的睡相是哪时被拍下来的!?」
「喔,那张是我拍的。当时觉得很可爱就顺手拍了。」
「瑞叶!?」
不知不觉间被偷拍睡脸的受害者真绪以及犯人瑞叶,两人开始嬉闹了起来。
像这样的你来我往,也是算社团活动的乐趣之一吧。
「…………」
慧辉往身旁一瞥,唯花也看似开心地笑著。
直至不久前,他还提心吊胆著,深怕她会退出社团,看来是不必担心了。
(既然如此……)
慧辉回应完唯花,接下来还有另一人也在等待他回应。
(我得想办法找个机会,跟纱雪学姊独处才行。)
混在女孩群里欣然看著照片的学姊。
她的告白回覆也一样被慧辉搁置著。
虽然他已经确定要如何答覆,但总不能当著大家的面公开说。
(等等放学时,顺口邀她看看吧……)
正当慧辉想著这些,当事人纱雪对忙著欣赏照片的唯花说:
「话说古贺学妹今天还真难得,竟然跟慧辉一起来。」
「喔喔,刚刚跟慧辉学长谈了一些事。」
「一些事?」
「喔对了,话说──」
瞬间,唯花脸上浮现坏心眼的表情,但没被任何人察觉。
「慧辉学长说他从今天起,会全面接受我们的变态癖好。」
「「「「咦!?」」」」
学妹拋出的震撼弹发言,让书法社陷入一阵混乱。
「也、也就是说,以后特殊癖好等于全面开放吗?」
「当初还想执行变态改造计画的桐生愿意改观了?」
「真的吗?」
被纱雪、真绪与瑞叶接连询问,唯花笃定地点点头。
「当然是真的──对吧,慧辉学长?」
「呃,那是因为……」
慧辉确实说过,希望尊重每个人的个性。
但并没有明确说过,愿意全面接受她们的特殊癖好。
「喔喔对了,学长还这么说──」
尽管所有女生将期待的视线全集中到开始慌张的慧辉身上,唯花这头又进一步地拋下另一颗震撼弹。
「慧辉学长呀,好像有喜欢的对象喔。」
「喂!?」
「「「喜欢的对象!?」」」
三名女孩异口同声的话语,盖过慧辉的惊呼。
「不过嘛,唯花也还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就是了──总之慧辉学长,唯花说得没错吧?」
「…………」
这下,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了。
突如其来的大爆料,让慧辉身上这下凝聚了来自三位女孩的视线。
「是、是喔~?原来桐生你有喜欢的人?」
「真、真不晓得那人会是谁。」
「哥哥喜欢的人……」
一想像起慧辉喜欢的人的真面目,真绪等人开始坐立不安。
先前融洽的气氛,这下也消失殆尽。
唯花的震撼弹发言,让社办瞬间陷入敏感的氛围。
(这气氛是要我怎么办啊……?)
到了这地步,也不是思考告白回应的时候了。
这学妹到底干了什么好事啊。
而且哪个时间不挑,偏偏挑书法社变态女孩齐聚一堂的这个时间点……
「小唯……」
「嘻嘻♪」
慧辉以抗议的视线瞥向唯花。而对拋弃自己的男生报复成功的金发小恶魔,可爱地吐了吐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