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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六章 吹起破晓之风

拥有「封印之丘」的亚默德国内,

有个为了守护封印组织而成的封印骑士团。

封印骑士团的历任团长都是由亚默德的皇太子,

或是具备王位继承权的王族男性担任,

但实质上,骑士团的指挥权是交付予副团长。

团员们各个都是出身望族的年轻人,

而一般认为能被选为该成员是至高的荣誉,

然而其实情,

却是与战斗集团的称呼相去甚远。

另一方面,近来团员们的菁英意识愈发强烈,

亦被指出逐渐转变为排外的集团。

目前的团长是现任国王杰弗伦·弗朗西斯克一世的独生子,杰弗伦·以萨克皇太子。

某天早上,一名企图入侵新市区、属市长阵营的秘探,被拖到了心情正极度恶劣的霍康面前。

这若是单纯的俘虏,应是不必特别由霍康做逼供。而他之所以想要亲自问话,正是因为这名密探握有重要的情报。

「……我再问你一次。」

在书房中一面四处踱步一面深思的霍康停下脚步,瞄了放在桌上的数封书信一眼。

「首都派来的援军,真的会在明晚抵达吗?」

「…………」

双臂反绑在身后的俘虏仅是跪在霍康的跟前,咬紧嘴唇望向旁边。即使脚趾尖受到站在两旁的士兵敲打,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霍康拿起了书信,再度沉默地读着。

这名俘虏所携带的,是要交给协助叛乱军的人们的密信。信中写着:明天一早亚默德的援军会抵达瑟利巴,届时应会迅速镇压叛乱军,因此希望你们趁现在投降并转作内应。简单来说,就是为了将叛乱军从内部瓦解而指使对方投降的书信。

霍康狠狠地将那张纸揉成一团,进一步逼问。

「这原本是要送给谁的?还有其他相同的信要给谁的吗?」

「…………」

「虽然我也可以马上拷问你。」

「…………」

「喂!给我识相点——」

将俘虏拖来的士兵们比霍康更先按耐不住烦躁的情绪。

不过霍康上前制止,还用手在胸前轻轻地拍了一下。

「去调查这俘虏的身世。他应该有一两个血亲,或是很亲近的友人是我们这边的人。」

「……!」

一直将脸撇向一边的俘虏,睁大了双眼抬头看着霍康。

「他既然不想说,那也没办法。就只好让他身边的某个人来顶他的罪吧。这实在是——令人万分难过呢。」

「等……等一下!那——」

「喔……果然我这里有你亲近的人罗?」

「呜……!」

「又要装哑巴了?算了,无所谓——把他身边的人给我找出来然后带到中庭去,要在正午之前啊。」

「遵命。」

「慢、慢着!等一下!」

霍康冷冷地俯视再度开口说话的俘虏,一手摸着胡子。

「……如果在我满意之前,你又随便把嘴巴给闭上了的话,到时候我真的会找出你亲近的人然后绑起来用万箭伺候。浪费时间的事情我实在……实在是很讨厌呢。」

「我、我知道了——」

俘虏冒着冷汗垂下头去。

「……那么我再问一遍,援军的事是真的吗?」

「天、天亮之时,市政厅前来了一个没看过的女人,她说从鲁奥玛派来的援军正前往这里——」

「那女的是什么人?」

「我、我不知道……但是,看市长他的态度那么地谦卑,我想应该是首都哪个大官的侍者之类的吧……」

「嗯——然后呢?」

「然后……双方谈了一阵子。」

「就交给你这特别的任务?」

「没、没错……说一定要把这书信交到蒙特勒伊先生手上——其他好像还有四、五个士兵也被交代相同的任务,可是我不晓得他们是送去哪里……」

「蒙特勒伊……?」

「记得是市长远亲的一名男子。」

在霍康身旁待命的士兵小声地补了一句。

「那男的从以前就和市长处得不是很愉快。他是个有些实力的资本家,为了换得自身的安全,一直提供我们金援。」

「真是个没想法也没埋想的小人物呢……既然这样,像那种男人只要眼见苗头不对,就会马上背叛。」

「请问您有何想法?」

「这得好好思考了。」

不管他人说什么,要把这城中可能叛乱、有声望地位的人抓起来处理掉是何等轻松。毕竟无论如何,事实上握有力量的人是霍康。

然而,如果叛乱已经完全成功那还没话说,但在此刻还没令市长屈服的阶段下,要是将对我方提供协助的权势之人处刑,就会招来民众的反感。况且要是首都派出的援兵要来了的这种风声传出去,只会令霍康等人的情势恶化。

「我应该还会问他些事情——把他丢进地下仓库,这次可别让人跑罗。」

「是!」

俘虏被强拉起身后,霍康询问近侍的士兵。

「……祖国那边还没有联络吗?」

「是……据说是陛下贵体欠佳——」

「根本是胡说八道的谣书!」

霍康一口否决近侍的话并握紧拳头。

「——只要我在这里举兵,陛下便必定会有所示意!翻过那片山脉,为了将那群吹嘘自己获得神之智慧的家伙们铲除,我等领受玛莉德祝福的军队将会来到此处!在那之前我绝对不会放弃!」

「可、可是——那么请问您有什么想法呢?」

「趁亚默德的援军抵达前,粉碎在市政厅里做困兽之斗的反抗势力。攻下市政厅,把市长和驻防部队的队长抓起来。之后封锁所有的门以巩固防卫,迎击敌方援军。」

「换、换句话说,您是打算封城吗?现在还不知道祖国派出的援军何时会抵达啊——」

「会来!他们一定会来!」

「可、可是……」

「不说这个了,逃走的神巫和纹章官如何了?还没有抓到人吗?」

「在天亮之前,有多名士兵在城西边的森林发现他们,但是受到阻挠……」

「让人逃掉了吗?」

「真、真的非常对不起……不过,纹章官受了很严重的伤,因此属下推测应该没办法真正逃离。而出手阻挠的,八成是市长手下的士兵吧。」

「那么,你意思是神巫他们藏匿在市政厅里?」

「这点属下没有确切证据——」

「……算了。」

无论如何,霍康等人最优先攻击的目标依旧不变。不管明晚从首都派来的援军会抵达的情报是真是假,只要在今天之内攻陷市政厅,就大势抵定了。

「可能还有其他相同的书信也被送到。现在立刻派兵去比较突出的富商和权势者厘清真假……哪怕他们现在对我们言听计从,要是听到援军马上要来,说不定会开始不安畏缩又跑出个背叛者。」

「遵命。」

霍康下命令给士兵们后坐到沙发上。当如此一人独处时,很难不叹气。

虽是因为在军内的权力斗争中败阵下来而被赶出祖国,但霍康好歹曾在无数战场上叱吒过。即使是年过四十的现在,他依旧具备身心皆尚未衰退的自信,也有要把进攻亚默德时算是桥头堡的这座城当作土产,凯旋回到比盖罗的气概。

然而——尽管霍康也晓得那正是自己的弱点——遗憾的是,霍康能够信任的部下是少之又少。

位于亚默德南端的这个瑟利巴,自古民间就和比盖罗有交流,而许多从山脉另一头移民来的南方人以及与南方人的混血居住在此。只要巧妙地煽动起那些人们内心深处怀抱的疏远感和不信任,要发动叛乱是何等易事。

然而叛乱军虽是以这种手法组织起来,但霍康真正依赖的,只有一同被赶出祖国、流落到这地方的部下们,然而其人数还不到三十人。因为不满中央政府而投靠这方的居民倒还好,但有许多因为周遭情势而不得不投靠过来的居民,这群人要是眼看霍康等人情况不对,肯定会头也不回地投向市长那边吧。

就这角度来说,霍康并不信任自己军队的一切。沉重的叹息便是来自于那苦闷吧。

「……援军一事是真的。」

「梅朵吗?」

霍康坐在沙发上露出笑容。一名浑身漆黑的女性趁霍康独处时忽然出声,但同样的事反覆几遍后,白然也能领会出那时机。

霍康没有回头看梅朵,接着说道:

「你在鲁奥玛有同伙吗?是从哪里得到那情报的?」

「我的伙伴遍布全世界……你似乎让神巫和纹章官逃掉了吧?」

「我没让他们逃走,只是把他们赶进市政厅。」

「你从以前就允许部下使用那种诡辩吗?那么,你会失势也是理所当然了。」

「我也已经习惯你的刻薄了——好了,有什么事?难得你会在大白天出现。」

「不过就是想在离开这里之前,跟你打个招呼罢了。」

「……什么?」

霍康惊讶地看着梅朵。

「别人不说明白就听不懂吗——意思是我已经放弃你们了,明天这场叛乱就会被平定。」

「你都还没看到最后——」

霍康啧了一声站起身子。

然而当他回过头去时,梅朵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

霍康仅是一个人伫立在阳光照射的书房中。

如今想想,梅朵从没出现在霍康以外的人面前,霍康自己也从未告诉心腹部下们梅朵的存在。

忽然间,梅朵这女性的存在彷佛是幻影之类,霍康不禁注视着自己的双手。

只有这双梅朵赠与的护手,诉说她的存在。

驻防部队的马札利队长俯视摊开在桌上的城市地图,沉着一张脸喃喃念道:

「……的确,只要首都派出的援军抵达,要镇压霍康他们叛乱军是轻而易举。可是,这座市政厅要是在那之前被攻下,那就很难了。所以说,问题就在于到援军抵达为止之前能不能撑过敌人的攻击……是吧。」

「这还得请各位撑下去了。」

眼前的女人根本不理会马札利苦恼的表情,平静、简单地说道:

「无论如何援军都不会提早抵达。因此,这就得请队长所率领的驻防部队的大人们努力奋战了。」

「说什么请……」

「要是靠那种话就真能努力奋战的话哪会这么辛苦啊!你……」

双手撑着下巴靠在桌上、略显肥胖的市长用锐利的眼神盯着自称是神巫的侍者的女性。

然而真要说起来,倒是马札利比较想要瞪市长。毕竟这个只想息事宁人的中年男人,一直隐瞒神巫来到这座城市的事情。虽然听到是因为这是项极机密任务后也不是不能理解,但尽管那样,也不必保密到连对军事负责人的自己也不说吧。

马札利故意做声清喉咙后走向窗边。

「当然,我们也会为了祖国而倾尽全力……可是,援军真的会来吗?」

「会来的。」

这名自称叫缇雅的女性总是惜字如金,而且给人感觉冷漠。彷佛很没意思似的,她总露出不愉快的神情。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混了一些南方人的血统,小麦色的皮肤搭上黑色头发,还有黑色的双眼。如果是马札利单独赴会,肯定不会相信她是神巫的侍者吧。

马札利悄悄地招手把市长叫过去。

「市长。」

「什、什么事?队长?」

「……我们真的可以相信这个女人吗?她其实是霍康那边的密探的可能性——」

「可是,她的确拿着勒令书,而且还知道昨晚只有我和神巫大人以及纹章官殿下晓得的对话内容喔?这样的话不会是间谍吧。」

「…………」

「而且话说回来,你现在才来讲这些也已经太晚了吧?都已经照她说的派密探出去了——」

「不是我要说……那是您未经我同意所做的事情吧?为什么您完全不告知我一声呢?而且居然让一般百姓伪装成密探,送到对方那里——」

面对丝毫不当一回事的市长,马札利拚命压抑住对他的愤怒,微微地发出颤抖的声音。

「可、可是,那是纹章官殿下的指示啊——」

「侍者殿下。」

马札利将目光从说话方式令人厌恶的市长身上移开,向缇雅走近。

「——请问神官大人和纹章官殿下现在身在何处?我希望能亲自会面并向他们请教事情。而且,在安全问题上……我必须派护卫过去。」

「护卫是不必要的。」

缇雅冷淡地说道:

「况且神巫大人此刻正在执行极机密任务,因此也无法移驾至此处。」

「可、可是——这么一来那两位的人身安全就……!」

「这点您无须担心。虽然我无法透露详情,但是那边已经有『援军』抵达了。」

缇雅毫无声响地拉开椅子起身,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礼。

「……还请务必将神巫大人光临此地一事慎重保密……」

缇雅留下句话离开后,马札利便直即把部下叫来。

「——喂,去偷偷跟踪刚才那女的。」

「我、我说,啊!你、你们先等一下啊!」

市长连忙拖住了马札利和他的部下。

「队、队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还在怀疑那女生吗!」

「真是十分抱歉,但我无法像市长您那样保持乐观。」

「你啊——」

「队、队长!」

正当队长和市长互相争执时,另一名士兵慌张地跑进来。

「怎么?发生什么事了?」

「前、前哨传来报告!说、说是叛乱军的士兵们开始有了大动作!」

「什么?」

「队、队长!那些人,该不会是终于要发动总攻击——」

「……话说回来,我们送过去的密探不是三两下就被他们抓住了?」

「呃?怎、怎么回事啊?」

「真是的……」

马札利有些受不了这名脑袋不灵光的市长,低头看着地图。

霍康应该原本就料到,亚默德的援军不会立刻赶来这在政治上处于微妙地位的瑟利巴。

但是,只要援军比预料的还要早抵达,霍康这项没有彻底压制瑟利巴的叛乱就会以失败告终。霍康也应该晓得自己这次计划的弱点就在这里。

马札利一手抓着头并戴上帽子。

「……我们送过去的密探被抓住,而援军会来的情报也已经透露给对方了吧。这么一来,霍康就会陷入焦急而开始准备做总攻击。」

「你、你说什么~~!」

「只要彻底攻陷这座城市,哪怕援军来了,也能封锁城墙、撑个大概半个月的封城吧。在这期间要是比盖罗的援军来了,立场就又会对调。」

「我、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啊,队长!」

「我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啊……刚才她也已经说过了吧?」

「是说什么啊?」

「就是撑下去,直到援军抵达。」

到了明天晚上援军就会抵达,届时便能转为反击——如果能做出如此明确的指示,那么至今为止不论昼夜,为了抵御袭击而疲惫不堪、被迫陷入劣势的士兵们的士气也会提升。

「这件事也告诉一般市民,去集合义勇兵。接下来不用顾虑下一步要怎么做,把所有的食物和葡萄酒拿出来提供给所有人……只要能撑到明天晚上就能获胜!」

「属下知道了!」

马札和下达指示给部下后,在地图上排起硬币。该在哪里分配多少的兵力——必须趁敌人开始做总攻击前做好迎击的准备。

「那个……队长?那么我该做些什么呢?」

「总之,请您不时从那里的阳台露脸,然后在那里给予忙碌的士兵和人民鼓励。」

「只、只要这样就好了吗?」

「那可是只有您才能做到的工作啊。」

马札利看也不看市长一眼地回答。

哪怕是谣言还是玩笑话,要是市长从市政厅逃出去的话传开了,人们就会认定已经没有胜算而丧失反抗的意志。为了防止这点,让本人频频现身在人们眼前是最直接又有效。

「……虽然很抱歉,但即使援军赶不及而这里被攻陷了,也必须请您和我一起在这城市待到最后一刻呢。」

市长站在能俯视中庭的阳台上得意地挥手,马札利稍微瞄了那模样一眼,在内心吐露不愉快的情绪。

没多久不知在哪里开始短兵相接,远方传来了气势高昂的呐喊声。

伸直了右腿并靠在树干上的瓦蕾莉雅,因从枝叶间穿过的夕阳而眯起眼睛并忽然问道:

「……我说啊。」

「干嘛?」

「不觉得你的作战计划有点乱来吗?」

「……都这时候了你还要说什么?」

原本正在修复瓦蕾莉雅右膝上的魔纹的狄米塔尔,大大地深呼吸后抬起头。不知是不是因为从黎明一直睡到中午,他的脸色看起来已经好了许多。

瓦蕾莉雅因有如细细削过膝盖般的痛楚而皱起眉头,接着又说道:

「因为……结果不是告诉双方会有援军来吗?」

「我只有跟市长他们说。」

「可是那个情报很快就被泄露给霍康了吧?」

「我就是料到这点才做那些指示的,没照那样走我可伤脑筋了。」

「不过,也因为这样所以会发生战斗吧?」

「都这时候了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战斗是我们每天都在反覆经历的吧。」

「可是——」

「一下子可是一下子不过,你否定性的接续词还真多啊。」

狄米塔尔停止画魔纹,将手放在瓦蕾莉雅的膝盖上。这是为了缓和绘制魔纹时产生的疼痛。

在短暂休息后重回岗位的狄米塔尔没怎么吃饭,便继续修复瓦蕾莉雅的魔纹.左手魔纹的修复已经完成,接下来只要修复好这右膝盖,想任意使用魔法时也不会产生不便。当然,还是必须回到首都修复成完整的型态,但以战场上的应急措施而言已经足够。

「…………」

路奇乌斯带着在多方皆很活跃的缇雅,前去侦察霍康他们的阵形。至于昨晚完全没阖眼、等着瓦蕾莉雅他们回来的贝琪娜,则仍穿着铠甲在一旁睡觉。

尽管并非正因为这状态,但空气总显得莫名沉重。或许认为空气沉重的只有瓦蕾莉雅她自己,但总而言之,与狄米塔尔如此面对面会令她感到不舒服也是无可奈何。

瓦蕾莉雅轻轻咳了一声后问道:

「……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做才好?」

「当然是把霍康打到趴在地上。」

「不对啦,我在问的是具体的做法——」

「抓住他的领口然后用拳头痛殴他的脸。我会给他最后一击。」

「我说的具体不是这种的啦!我是在问前往霍康所在之处的方法啦!」

「……你不知道喔?」

狄米塔尔转动眼珠子看了瓦蕾莉雅的脸一眼。他脸上挂着至今为止不知道已看过多少次、一副把人当笨蛋般的笑容。那笑容依旧让人火大,但另一方面不可思议的是,少年的那份无礼却开始令人感到可靠。

「霍康如果知道援军快来了,肯定会下定决心要把市政厅拿下来吧。毕竟要是援军来了,不管怎样都没有胜算嘛。」

「所以,为什么要那么好心的告诉他们?告诉市长他们倒还能理解——」

「只要急着分出胜负的叛乱军发动总攻击,那群家伙的兵力自然会集中在前线。会成为第一个激战区的是分开新旧市区的旧城墙周围。叛乱军会以那里为据点进攻旧市区,然后驻防部队会想尽办法把他们挡回去。」

「那样的话……会变得怎样啊?」

「……兵力会集中在那里对吧?想一下不就知道了。」

「是吗——」

对了!瓦蕾莉雅拍了一下手。

「我还想说那次之后追兵就没再进来森林了,难道说,是因为所有人都被调派去前线了?也就足没有兵力可以管我们这边?没错吧?」

「要那样说也没错。」

狄米塔尔将手放在脖子上,露出苦笑。

「……想要巩固前线而把兵力部派过去的军队,他们后方的戒备就比较薄弱,尤其是想要速战速决的时候。所以,霍康也把精锐兵力几乎都投入前线了。」

「啊……也就是说霍康的身边也没有那些士兵了?」

「应该是不至于到没留半个人,但能让人下手的空隙肯定是会增加……我们就要针对这点突袭。」

「——我说啊。」

「又怎么了?」

「你为什么突然改变立场了?」

「…………」

令魔纹从膝盖延伸至脚踝的狄米塔尔讶异地抬起头。

「你不是直到中途还一直跟我说回去啦、回去啦的吗?」

「明明听不进人话的是你吧?本大爷配合你这顽固的家伙是有什么不满喔?」

「因为路奇乌斯大人一直反对啊。」

「依那家伙的立场是当然的吧。加上阿姨那边,她自己都游走在违反军纪边缘特地赶过来。要是这样你选出差错,在这边丢掉了小命,到时候里希堤那赫家就要从世上消失了。」

「你……你说成这样简直都是人家的错嘛!」

「事实上一开始你忽视我的意见就是起因啊。」

「唔……!」

一被提到这件事,瓦蕾莉雅也无话可说。

「……反正不管怎样,路奇乌斯会这样让步,也是因为认为这策略有胜算吧。」

「是吗?我总觉得路奇乌斯大人似乎很宠你。」

「…………」

狄米塔尔再度抬起头,这次是紧紧地盯着瓦蕾莉雅。

「怎、怎么了?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没……总之,那就是你看我不顺眼的原因吧。缇雅也是,那家伙好像也对路奇乌斯纵容我有意见。」

「你该不会以为我讨厌你只因为那个理由吧?真是单纯呢。」

「我认为我只是比你更顾虑到现实——这样的话如何?」

狄米塔尔叹了口气并轻拍一下少女的膝盖外侧。

瓦蕾莉雅穿上长靴起身,将意识集中在右脚。晚霞色彩的磷光从大腿经过膝盖,向着脚跟流去。虽然仍有许多线条没有恢复,但只要有这些魔纹就能顺利地使用魔法。

「——没有战袍可不好吧。」

「咦?」

「战袍啊。」

被反覆提到后,瓦蕾莉雅这才想起自己的打扮,连忙用手遮住胸口和肚脐。

「斗、斗篷去哪了?在哪里啦!」

「看来你很喜欢那个破烂斗篷嘛。」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吧!」

「哼。」

狄米塔尔将斗篷丢给瓦蕾莉雅,接着走向贝琪娜。

「——虽然是个新手,但要是神巫让蛮教徒抢走战袍和宝剑还不要脸地逃回去,这难得的功绩也会少了光芒。还有为了提高我自己的评价,可得请你做些成绩出来啊。」

「你所说的,也全都是为了路奇乌斯大人吗?」

「——」

狄米塔尔没有说半句话,随意踹了贝琪娜的屁股一脚。

「喂,粉红铠甲女。」

原本呼呼大睡的贝琪娜因为从尾椎传来的冲击而跳了起来。

「什什什、什么!」

「少睡迷糊了。天色快要暗了,我们也要开始行动。」

彷佛呼应这句话似的,路奇乌斯和缇雅也回来了。

「已经好了吗,小狄?」

「是啊,差不多,这之后的修复就只能靠本院的专家了……那些家伙呢?」

「目前都跟预测的一样,叛乱军将相当多的战力集中在前线。」

「那就好。」

「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好呢。要是驻防部队没办法抵挡住这攻势,在打败霍康前市政厅会先被攻陷,到时也会出现很多牺牲喔?」

「我的猊下在那之前会打倒霍康的。」

「我的猊下,是吗……」

路奇乌斯撩起美丽的银色长发,露出苦笑。样貌亮丽的路奇乌斯并不适合这种掩人耳目、朴素的黑色衣服。一想到路奇乌斯会故意做这种装扮是因为对狄米塔尔的顾虑,对狄米塔尔的忌妒之情便再度沸腾。

「——真的没关系吗,瓦蕾莉雅小姐?真的不会后悔?」

「不会。」

不过,瓦蕾莉雅故意做出微笑。

「只要想着任何事情最终都是为了路奇乌斯大人,那么无论什么我都能忍住。」

「啊?」

「没事、没事,是我自言自语——好了,我们走吧,里希堤那赫大人。」

瓦蕾莉雅在斗篷下系紧马甲,踏出步伐。

瓦蕾莉雅等人待日落之后攀上城墙。昨晚还有许多士兵聚集的走道,现在则不见半个人影。看来尽可能将兵力投入前线一事是真的。

「……那些人是忘了还有我们在不成?」

明明是对自己有利的发展,但瓦蕾莉雅莫名觉得尊为神巫的自己的存在彷佛被人忽略而觉得扫兴。

「他们大概是认为瓦蕾莉雅小姐逃入市政厅了吧。」

「不管怎样,都没想到我们会自己跳进来吧。」

被消去魔纹的神巫和受了重伤的纹章官——明明是好不容易保住性命而逃过一劫的两人,如今却立刻掉头,霍康恐怕怎么也想不到吧。

「要上罗。」

「等一下,你少一副了不起似的发号施令啦!这应该交给我吧!就算我让一百步交给路奇乌斯大人那也还——」

「你很麻烦耶。」

边叹气边啧了一声的狄米塔尔根本不把瓦蕾莉雅的抱怨听到最后,便从城墙上一跃而下。虽然他本来就爱跟人拌嘴,但是如此看来,他的伤已经好了许多。

「我们走吧,瓦蕾莉雅小姐。」

「好♪」

就连瓦蕾莉雅自己也觉得这样很现实,只见她一反刚才的态度,对路奇乌斯露出笑脸后就追在狄米塔尔身后。才刚完成修复的右脚魔纹创造出风,巧妙地抑制加速度令她的身体轻飘飘地着地。

毕竟是曾在逃走中经过的地方,因此已经晓得霍康的所在之处。只要使用魔法飞奔,一转眼就到了吧。

「——缇雅,贝琪娜小姐,那边就拜托你们了。」

「遵命。」

「人、人家出发罗!」

轻轻行礼的缇雅和标准地作出最敬礼的贝琪娜跳下昏暗的道路奔驰而去。趁着缇雅和贝琪娜当诱饵吸引敌人注意时,瓦蕾莉雅等人则冲进霍康的司令部,这是瓦蕾莉雅的——实际上是狄米塔尔独自想出来的——作战计划。

奔跑在民宅的上方时路奇乌斯说道:

「几乎可以确定这次的叛乱和比盖罗没有瓜葛,但又说不定可以找出有比盖罗方的间谍存在之证据。」

「我明白了。虽然无法与您同行实在很可惜——」

「没问题的,您可是有狄米塔尔跟着呢。」

「…………」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名字被拿出来讲,狄米塔尔默默地看了路奇乌斯一眼。

「要保护好瓦蕾莉雅小姐喔,小狄?说好了喔?」

「我知道。」

冷冷地回应的狄米塔尔跨了一大步,一口气做了个跳跃。跨过数间民宅、越过高大墙垣后,抵达被作为叛乱军司令部的博斯克伯爵别墅后院。

瓦蕾莉雅也跟着飞越过空中。若是往常,她才不会如此轻易使用魔法,但她可不想在路奇乌斯面前被狄米塔尔给抱着走。

「……总觉得那样大费周章逃出去真是蠢死了。」

「不能说这种话喔,小狄。」

跟在瓦蕾莉雅身后轻轻着地的路奇乌斯稍微训诫狄米塔尔。

就在此时,南边升起一道火光。

「……开始了啊。」

「路奇乌斯大人,那个……是什么东西在燃烧呢?」

「是在南门边专门将井水打上来的风车塔喔。如果霍康在占领这座城市后选择封城的话,只要把那个地方烧掉就能给他一记痛击吧。」

「要是发现那里烧起来了,绝对不会置之不理。」

彷佛印证这两人的话一般,宅邸内立刻传出喧闹。屏息躲在树丛中一看,好几名士兵夺门而出,朝着后门跑去。

路奇乌斯解开腰问配剑的金属扣,对瓦蕾莉雅说道:

「如果能够顺利抓住或取霍康的命,只要立刻将这件事传达给双方的士兵,那么就能结束这场战斗……而那就是您的使命了,亘蕾莉雅小姐。」

「我知道了。」

「那么小狄,我出发罗。」

「好。我会顾好我这边,你也别失手了啊。」

「那是我要说的话。」

路奇乌斯摸了摸狄米塔尔的头发,接着起身迅速离去。那身手说不定比狄米塔尔还要敏捷。封印骑士团副团长这头衔可真不是浪得虚名。

「……我们也要上罗。」

「啊、嗯。」

瓦蕾莉雅紧跟着狄米塔尔一同走出树丛,这时狄米塔尔已经拔剑。

「里希堤那赫大人。」

瓦蕾莉雅稍微调整措辞,指着别墅的三楼。

「——我认为拥有地位的人大多睡在能俯视他人、最高的地方,你觉得呢?」

「发动总攻击的时候有哪个司令官会睡大头觉啊——只不过,我赞成从上面进攻,而且路奇乌斯好像走下面。」

「那么——」

「太慢了。」

瓦蕾莉雅本想使用魔法再次做跳跃,但被狄米塔尔用公主抱带着跑。只不过五、六步助跑便做出远距离的跳跃。

「你——」

「把你的魔法留着用在打倒霍康上。我想应该会演变成激烈的互斗吧。」

「……唔,嗯。」

一口气跳下三楼阳台的狄米塔尔以俐落的动作放下瓦蕾莉雅后,便从长靴抽出小刀插进窗户的缝隙,挑起并解开从内侧栓上的锁。

「……你真的不是靠这一行维生的吧?」

「你就不能闭嘴看人做事就好了吗?」

用疑问回答疑问的狄米塔尔自被迅速撬开的窗户潜入室内。那里似乎是某人的寝室,但感觉不到人的气息。

狄米塔尔以小跑步靠近通往走廊的门,接着轻轻地转动门把。

「…………」

正当门开了一个细缝时,从楼下传来了许多人四处奔跑的吵杂声响。

「该不会——路奇乌斯大人被发现了吧?」

「是为了我们故意被发现的吧。」

狄米塔尔来到走廊环顾左右。

「……你觉得是哪边?」

「左边。」

「根据什么?」

「因为刚才爬上阳台的时候,只有东边那一瑞的房间有灯火。」

「……看来你稍微学会要动脑筋了嘛。」

「你很没礼貌耶!」

瓦蕾莉雅拨开斗篷来到走廊。不要让敌方士兵发现——这种事她压根儿没放在心上,从容地迈步走向东边底端的房间。她认为都已经到了这里,就不要偷偷摸摸,要正大光明和敌人的首脑面对面。

此时——

「有入侵者!」

正当走到自一楼延伸上来的挑高空间时,从下方传来了声音。一看过去,下方大厅中有数名士兵这抬头望向这边大喊着。

「这边的入侵者是幌子!去保护将军!」

「别让人逃了!」

「怎……」

瓦蕾莉雅缩起脖子转身看着狄米塔尔。

「怎、怎么办!」

「……你不是因为有什么对策才那么悠哉的喔?」

「那、那还用说嘛!我只是想说不能在气势上输掉——」

「虽然我觉得没必要做这种虚张声势……总之,这下弄清楚了霍康应该就在前面。」

狄米塔尔看了走廊尽头那扇门一眼,挥舞着剑大喊:

「破坏那里的楼梯!那样就能争取时间!」

「唔、嗯!」

瓦蕾莉雅照着他的话高举双手。右手的魔纹创造出灼热的火焰,左手的魔纹则创造出强劲的旋风。这两者融合成一块,散发出赤红的烈焰漩涡。

「呜喔啊!」

「好烫!」

火焰延烧到从一楼大厅探上来的楼梯,而在风势助长下更添威力,转眼间便有如竖立起一道墙壁般阻挡士兵们的去路。

「——动作快!」

三两下便破坏另一侧阶梯的狄米塔尔催促着瓦蕾莉雅并起步快跑。

「我、我叫你不要发号施令啦!」

瓦蕾莉雅立刻追上去,穿过狄米塔尔踢开的门跃入房间,接着迅速移动目光搜寻霍康的身影。

「你是……!」

看来那里是这栋宅邸的书房。墙边是一排放满书箱的书架,窗边则摆着看似很舒服的沙发和书桌。

以及将地图摊开在那张书桌上的男人,露出吃惊的神情注视瓦蕾莉雅。

「霍康,纳命来!」

从彷佛舞步般流畅的动作中,左脚奋力踏出一道声响。紧接着,从脚尖窜起有如镰刀的烈风,一路撕裂地毯、逼近霍康。

「还真想不到你会回到这里来——!」

霍康惊讶的表情立刻转为自信的笑容。瓦蕾莉雅的「飓风」即将把书桌劈成两半时,霍康往旁边一跃闪过并伸出右手。

「……喂。」

霍康那精准地瞄准瓦蕾莉雅胸口的指尖,被从旁飞来的书本打中、歪向一边。

「呜……!」

「敢忽视本大爷可是会有得受的喔。」

一瞬间丢出书本令霍康失准的狄米塔尔踹倒椅子并冲上前去。

「你就是那个叫纹章官的吧——」

霍康的视线在瓦蕾莉雅和狄米塔尔之间来回摆荡,他是在犹豫该先打倒哪一边吧。然而那是一个不论是狄米塔尔要缩短和霍康间的距离,或是瓦蕾莉雅准备下一个魔法都十分充足的破绽。

「低下头,里希堤那赫大人!」

「——了解。」

将姿势压到极低的狄米塔尔头上,是巨大的风刀飞掠而过。原本摆出射箭姿势以放出光针的霍康不快地啧了一声,同时解除该架式,转为将双手向前伸出。

就在这之后产生了震耳欲聋的碰撞声,瓦蕾莉雅释出的风刀被粉碎了。透明的力之护壁弹开了她的魔法。

仅是稍微退后便承受住那份冲击的霍康,紧接着面对来自狄米塔尔的袭击。

「多管闲事的家伙就是你吗——」

「我只是做自己的工作而已……多管闲事的是你吧?」

「闭嘴,小鬼!」

霍康拔出腰上的剑迎击狄米塔尔.

「……唔!」

霍康无法完全挡住狄米塔尔的力量,身子稍微晃了一下。在这种时候果然会显露出年龄以及擅长与否的差异吧。不知霍康是否因此察觉到以剑应战是不智之举,只见他在往后跳跃的同时伸出左手。

「快闪开!」

瓦蕾莉雅一看到护手表面有光的细线闪过便如此大喊。

「我可没闲工夫和你们在这里搅和……!」

霍康满是憎恨地抛出这句话,一团火球则从他手中飞出。毕竟是这个地方,多的是能拿来烧的东西。火立刻燃烧到书架上的书籍,四周变得明亮起来。对那个叫波尔哈伯爵的人来说是个不得了的灾难就是了。

「就算你没那个意愿,我们可是需要你的项上人头啊。」

「咕——」

一口气冲到霍康身前的狄米塔尔使出一击极端的向上挥击。靠着「铁壁」吃下那一记的霍康的身体有些引人发笑地弹飞出去,贯穿了天花板。

「别让他到下面。」

「咦?」

「虽说是没几只,但下面有那家伙的部下。要是一个不好让他们会合、逃走的话就白费工夫了……就这样孤立霍康然后把帐算清楚吧。」

「不过,那个人居然会使用那么多种魔法——」

「我是不太懂,但也许是和这把贾基尔卡相同的机关吧。」

狄米塔尔手持着剑扛在肩膀上,仰望天花板的空洞。

「将自己原本拥有的魔纹用那个护手的魔纹做辅助——应该不是那些乡下人做得出来的东西……这部分的真相只能抓住那家伙要他全盘供出了。」

「也、也是呢——总之,得分出个胜负!」

瓦蕾莉雅重新下定决心,正要踩上风追赶霍康时,被狄米塔尔一把制止。

「你白痴啊?」

「啊!」

「正大光明追过去只会中对方埋伏啊。」

以公主抱抱住瓦蕾莉雅的狄米塔尔穿过火势愈加旺盛的书房,从窗户跨出去后往阳台扶手一蹬并向上跳跃。

「……果然啊。」

一来到屋顶上头,只见霍康正在自己撞开的大洞边蓄势待发。他应该是打算当瓦蕾莉雅他们追上来时来个出奇不备吧。

「——喂,这边啦。」

「!」

狄米塔尔顺手将瓦蕾莉雅抛到夜空中。惊讶之于转身面对两人的霍康的视线再度于少女与少年之间摇摆不定。

「我都说这边了吧。」

随着狄米塔尔挑衅的发言,可以看得出来霍康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霍康朝着举起贾基尔卡衡过来的狄米塔尔拉开双手做出要射击光箭的架式。尽管并没有事先说好,但以结果而言,这正走瓦蕾莉雅与狄米塔尔两人十分有效的联合攻击。

「一般才不会管那边的吧……!」

瓦蕾莉雅不高兴地念着,同时在半空中调整好姿势,用双手的魔纹一次画出两个魔法阵。

「!」

霍康的右手一放开看不见的弦,三支光箭便同时朝狄米塔尔飞去。

而几乎在此同时,瓦蕾莉雅的「飓风」捕捉到了霍康。

「嘎……!」

两道风刀撕裂空气狂奔,命中霍康的双臂。虽然不是会令手被斩断的伤害,但至少已无法自由地使用双手了吧。尤其右手似乎伤到了手肘的肌腱与血管,大量的鲜血冒出,转眼间便将霍康穿戴的护手染成鲜红。

「里希堤那赫大人!」

瓦蕾莉雅维持在随时能击出下一记「飓风」的状态,眼睛转向一旁看着狄米塔尔。

「……我没事。」

缓慢行走的狄米塔尔直盯着贾基尔卡的刀刃。

「居然连烙印在这家伙上头的魔纹都能消去,还真是方便的道具嘛。技师长会惊讶得哭出来吧。」

狄米塔尔用手指敲打莫名平滑的刀刃,目光定在霍康身上。

「……可得请你详细说出那玩意儿的出处了。」

「开、开什么玩笑——」

霍康用力按住右手肘,狠狠瞪着两人。但是,他的脸色并不如那双眼睛有精神。

「我一直梦想着再度在祖国重振风光的日子……!却居然在这个地方,被这种小鬼和小丫头给——」

「你该放弃了,霍康!打从一开始你就没有胜算了!」

「曾经被我抓到的小丫头放什么大话……!」

「那时没干脆点除掉我们就是你输掉的原因吧。」

打断霍康不甘心的话语,狄米塔尔冷笑着。

「……还是说,你这人从以前就算作战失败也都只会说藉口啊?这样的话会被赶出国家也没办法啦。」

「唔……!」

「总、总而言之!」

瓦蕾莉雅察觉到这次又快要被狄米塔尔做总结,于是发出有些慌乱的声音。若不是至少在最后由自己画下句点,身为神巫的面子就真的挂不住了。

「我还有很多事情想要问你,所以就跟我们走吧。首先告诉叛乱军立即停火——」

「……等等,猊下。」

「咦?」

瓦蕾莉雅正想要再跨出一步靠近霍康,却突然被狄米塔尔拉过去。

下一个瞬间,霍康脚下的屋顶发出火花并且崩塌。

「!」

在瓦蕾莉雅等人战斗的时候,火似乎以超出预料的远度吞噬宅邸。这么说来,周遭的温度比刚才高上许多,若往下看向庭院,也能见到士兵们逃出屋子的身影。

「喂!」

霍康勉强抓住梁柱而免于掉到地上。不过,一个双臂受伤的中年男子能撑到什么时候也很难说。正下方的书房早已被烈火填满,一旦掉下去就没救了吧。

狄米塔尔尽可能地靠近,并伸出手给霍康。

「要是俘虏死了我也会觉得不舒服,快点抓住吧——还有那伤口,不立刻止血可就无法挽回罗?」

「你、你说……俘虏?」

霍康抬头看着狄米塔尔,充满憎恶地将嘴歪向一边。

「我可还没,被人给、抓住……!」

「少说些歪理了,大叔。」

「我才不会,忍受那种,俘虏的屈辱——屈辱尝过一次,就够了……!」

「喂!」

不知狄米塔尔是不是从那句话中感到不安,只见他探出身子想要抓住霍康,但霍康只比他快了一些放手。

「……!」

由于狄米塔尔起身挡住了视线,因此瓦蕾莉雅并没有目睹那个瞬间,但她清楚晓得霍康自己选择了死路。

当她因眼前的现实而愣住时,狄米塔尔不知将什么东西放到她头上。

「怎样啦——?」

「要发呆还太早了吧。」

「咦——?」

放在她头上的,是被霍康等人抢走的战袍。

「你、你在哪里找到的?」

「刚才的书房。」

「…………」

瓦蕾莉雅对完全没发现的自己感到有些羞傀,同时脱下斗篷穿上战袍。虽然第一次看到时觉得下摆有些短——现在也是完全露出膝盖以及部分的大腿——可是一穿上这战袍果然就会令人进入状况。

「喂,我不是说要发呆还太早了吗?少在那傻笑了。」

「我、我才没有在傻笑啦!」

她瞪了对这短暂喜悦泼了桶冷水的狄米塔尔一眼。

「我们要去阻止战斗对吧!这个我很清楚啦!」

「那就加快速度罗。」

「呀!」

狄米塔尔抱起瓦蕾莉雅跳下庭院。

「——霍康已经战死了!」

狄米塔尔如此呐喊并跑过拚命地想要扑灭火势的土兵之间。

「霍康死了!叛乱失败了!」

「他、他说什么……!」

「不相信的话就用你们自己的眼睛去确认吧!他就烧死在书房那里!」

狄米塔尔丢下这句话后便越过了围墙。他随即跳上民房的屋顶,选择最短距离、直线前进。

「我问你!路奇乌斯大人是不是平安啊?」

「他没有你这个拖油瓶,可是比我轻松多了,不管出什么事都逃得出去……那家伙可是比我还厉害喔。」

狄米塔尔瞄了一眼抱在侧身的瓦蕾莉雅,接着叹了口气。

「比起那种事你还是想想要怎么料理士兵们吧。要是没办法让那帮人相信霍康已经死了,那么战斗就不会结束……这种时候,没办法活捉霍康真的是很大的损失——喂,猊下,怎么办?」

「他们自己的司令部都烧得那么旺盛了,再来嘛——靠我的威严就能想办法成功说服了吧?」

「……你这话是认真的吗?」

「当然——所谓神巫,可不能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到吧?」

瓦蕾莉雅自信满满地回答满脸狐疑的狄米塔尔。

「……我会做给你看的。」

「明明被人抱着移动却还能说出这种大话,真了不起啊。」

「反正快一点就是了!你的废话实在太多了,里希堤那赫大人!」

「……哼。」

狄米塔尔加快了速度,分开两边市街与敌我双方的城墙愈来愈近。在点点燃烧的篝火照耀下,能看到城墙上有好几十名士兵来回走动。

「……具体来说要怎么做?」

「基本上,你只要保护我就好了!」

「是、是……我要整理一下舞台,你等着啊。」

「什么!」

狄米塔尔冷不妨地将瓦蕾莉雅高高地往上抛,接着以更快的速度一口气跳上城墙。

再往前是币长那一方,而这边是叛乱军的所在。然而实际上,现况是叛乱军以这道古老城墙为据点,想要全数攻进市政厅所在的旧市区。驻防部队在紧贴着城墙的另一头做出拒马牢牢防守着,但面对从城墙上方不停射出箭矢的叛乱军,他们也被逼得必须稍微向后退。

因此理所当然的,狄米塔尔出现的地方正是敌人中央。

「你这家伙——」

「总之你们太碍事了。」

狄米塔尔将手臂上绑有红布的士兵们一个不留地打落。

此时,在风的环绕下拨开战袍的瓦蕾莉雅降落在该处。虽然有些踉跄,但毕竟是突然被人丢出去后瞬间做出的反应,因此没难堪地摔下来就算不错了吧。

「是神巫!」

「神巫在这里啊!」

「抓住她啊——!」

「……你们也太嚣张了。」

从惊讶中重新振作的士兵们朝瓦蕾莉雅袭来,但狄米塔尔挡在前面并排除他们。

「喂,猊下,给这些家伙一记肯定会安静下来的攻击吧。」

「尽管交给我吧,里希堤那赫大人。」

瓦蕾莉雅清了清喉咙,双手温柔地在夜风中划过。她令魔力流窜过魔纹,画出比平时更耗费时间、复杂的魔法阵。在这期间内,飞过来的箭矢与冲上来的士兵们全被狄米塔尔抵挡下来。

「快退下!」

随着掺入了平常不会有的演技台词,瓦蕾莉雅将双手伸向前方。

「霍康已经领悟到自己的落败而自尽了!你们也立刻放下武器投降吧!不然的话——」

从瓦蕾莉雅交叠的双手发出激烈的气流。

「唔哦啊!」

「呜、噗——!」

土兵们在强风袭击下有的被吹跑,有的被吹得打滚,接二连三地从城墙上摔落。这风虽然不带有割伤身体般的锐利,但只要被卷入就无法站在原地吧。乏力的箭矢根本无法飞到瓦蕾莉雅眼前。

那些箭矢被瓦蕾莉雅直接转向并以扇状朝周遭释放,也因此使得四周城墙上的士兵几乎都被扫落,连带附近民宅的屋顶也被掀起或吹飞,变得一片狼藉。

不过,看来总算是暂时削弱了叛乱军的战意。

「你们好,好的看着那个!」

瓦蕾莉雅左手插在腰上,用右手指向南方。由于域中几乎没有光,因此从该处也能清楚看到波尔哈伯爵的别墅烧得火红的模样。

「你们的司令部已经被攻陷!霍康也自尽了!懂吗!叛乱已经失败了!从鲁奥玛出发的援军明天就会抵达,无论你们怎么做都没有胜算!」

「闭、闭嘴!」

城墙下传来微弱的声音。

「霍康将军不可能那么轻易放弃胜利——」

「罗唆死了!」

一直蹲在瓦蕾莉雅身旁以躲开风的狄米塔尔,用他一贯不客气的态度压过反驳的声音。

「要是认为霍康还活着的话,现在可不是在这里战斗的时候吧。赶快滚回你们的司令部,趁那家伙变成焦炭前灭火吧……只不过,那样子也只能找到他的焦尸啦!」

「无、无论如何!」

为了不让狄米塔尔掌握主导权,瓦蕾莉雅更放大了音量:

「如果这样子你们还不肯投降的话,这次我就用火焰的暴风将你们烧光!身为神巫的我,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有多少力量,从刚才那一击就可以稍微知道了吧?你们最好是乖乖放下武器投降,否则别怪我无情了!不必等援军来,我自己就会把叛乱军全数收拾掉!」

「——」

这次没有传来扰乱的声音。虽然不是确认过每个士兵的表情,但能知道在他们之中的动摇已经扩散。毕竟他们的司令部烧得如此壮观是不容置疑的事实,加上假使霍康的死是真的,那么自己没有胜算的不安感也会令叛乱军的士兵们产生动摇。

「喂。」

站起身的狄米塔尔在瓦蕾莉雅耳边说道:

「——这种时候要糖与鞭子并用。那些人大多是被煽动才参加的,所以现在霍康死了,就说些不会特别对他们问罪什么的,用好听的话控制他们,推他们最后一把吧。」

「唔、嗯。」

瓦蕾莉雅轻轻点头,再次开口:

「——如今主谋者霍康已经死了,而留在这里的居民们,只要你们能够舍弃心中的纠葛、和平地生活,那么我可以亲自向国王陛下恳求,不要特别追究协助叛乱的人们的罪状!所以你们全都快丢下武器吧!」

随着瓦蕾莉雅的话,又一阵宁静的骚动散播开来。即使协助过叛乱军也龙无罪赦免是真的吗?应该有人觉得很可疑吧。况且还有位在瓦蕾莉雅等人身后的驻防部队的士兵们,如果叛乱者没有受到任何追究即被原谅,那么站在至今为止拚命战斗的立场上,是不可能接受的。

「然、然后还有一件事!」

「——对于在这次叛乱中深受伤害的本市居民,接下来三年内,将免除纳税的义务!你们可以不必付税金,所以就尽管认真工作重建城市吧!这一点我也会跟陛下交涉,肯定会实现的!以我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的名字保证!」

「瓦蕾莉雅大人万岁!」

如此大喊的,是在旧市区守护拒马的士兵。

接着,那很快地转化为巨大的波浪并传开。

「瓦蕾莉雅大人万岁!」

原本穿在身上的铠甲和帽子被扔向夜空,士兵们发出欢呼声。不只是驻防部队的士兵,还有加入叛乱军的士兵也是,不知何时丢下武器、称颂瓦蕾莉雅。

瓦蕾莉雅回应士兵们的呼声,露出充满善意的笑容,此时狄米塔尔小声地说道:

「阻止了战斗是很好……可是你这样没问题吗?说什么接下来三年都免税,我想这不是你能擅自决定的事吧。」

「什……还、还不是你说要糖与鞭子并用!」

「我可没要你给那么大颗的糖。」

尽管狄米塔尔冷冷地回了这句话,但他却露出笑容。鼓起腮帮子的瓦蕾莉雅也立刻浮现出微笑,再度朝周围的士兵们挥手。

无论如何,战争结束了。

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讨伐叛乱的首脑,平定乱事——以一个新手神巫来说,是极为出色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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