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大国亚默德,为了从全国拔擢
有魔法才能的人,花费莫大的预算,
在各地设置初等教育学校。
最初的两年学费免费,
在这间所有孩子们都能上的学校里,
一边学习基本的读写和算术,
同时检验他们身为魔法士的资质。
在这里,只要看似稍微有一点才能的孩子,
就让他们在第三年以后也上学,并建议他们接受
更进一步的一般教育和基础的魔法教育,
若是承认他是特别有才能的人才,不仅能免除学费,
还有转移到专门学校的个案。
当然,并非所有孩子都拥有魔法的才能。
能在最终阶段之魔法院接受专门教育的,
只有极其限定的孩子们。不过这个初等教育的副产物,就是亚默德的识字率,在周边诸国当中也是出类拔萃地高,就结果而言,这个教育制度可说是提高了亚默德的国力。
当天下午,瓦蕾莉雅造访了魔法院的图书馆。
在居民的识字率几乎为百分之百的鲁奥玛,不论国立、市立,甚至是不务正业的资产家炫耀性而建造的私人设立所,当地有好几座图书馆。不过魔法院本院建地内所并设的图书馆,先不论量,以其品质而言,在亚默德境内也可说是最高。这里的藏书每一本都是高价的罕觏书,甚至还收藏了为数众多、需要特殊专门知识才能解读的书籍。
「…………」
其他的使用者们,对从书架抽出数本书,走向阅览室的瓦蕾莉雅默默行个礼。即使在魔法院里,神巫这个头衔还是特别的。
然而,瓦蕾莉雅自己却打破了这个由周遭人们刻意营造出的寂静。
「——啊。」
瓦蕾莉雅会发出有些失态的声音,是因为她发现绷着一张脸的狄米塔尔就待在阅书架那边。
或许因为这一声,对方也发现她的存在了吧,只见原本凝视着某本巨大书籍的狄米塔尔,抬起头望向瓦蕾莉雅。
瓦蕾莉雅悄悄来到阅书架这里,以细小压低的声音询问狄米塔尔:
「喂!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我也是一介魔法士啊,在这里碍着你了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有东西要调查。」
瞥了瓦蕾莉雅手中一眼,狄米塔尔反过来问她:
「——这么问我的你,又是来这里干嘛?」
「我……我——我也是来调查东西的啊。」
瓦蕾莉稚下意识将抱在胸前的书藏起。不过,只是看了一眼书名,这名个性恶劣的纹章宫,或许早已看穿瓦蕾莉雅的目的。
「……原来如此。」
一脸得意、点头首肯的狄米塔尔,嘴角向上吊起。
「是……是怎样啦,你那个笑容?」
「没啊……只是觉得你很用心。」
「什么?」
刹时间,瓦蕾莉雅不明白狄米塔尔在说什么,蹙起眉头反问道。
「你想在出发之前查询海德洛塔的事吧?很用心啊。看来你终于有自觉了呢。」
……咦?」
即使重复问答也无法立刻理解,瓦蕾莉雅再次歪头表示疑惑。
瓦蕾莉雅拿来的,是有关周边诸国的历史书和地理史的书籍。她确实是因为想调查海德洛塔才借阅这些书,只不过,她作梦也没想到狄米塔尔会针对这件事称赞自己。
「……怎么?我不觉得我有说什么奇怪的话。」
「啊,不是啦……因为你竟然会夸奖人,实在很稀奇——」
「你误会了。」
摸摸脖子,狄米塔尔摇摇头说:
「不是我会夸奖人很稀奇,而是你做了会让我夸奖般的事情很稀奇罢了。」
「…………」
才想说他夸奖人,结果马上又这副德性。瓦蕾莉雅的眉心众起皱纹,不悦地抿起嘴唇。
「——话虽如此,我这个人也不是心思狭隘到会去挑做了值得赞赏事情的人毛病。」
「明明说话方式就跟平常一样坏心眼还说……」
「像你个性这么好强,这么说你才会奋发向上,产生好的结果啊。」
「……这句话,是你刚刚才想到的藉口吧?」
「要读书的话就快点去读,浪费时间。」
「又像这样搪塞过去!」
甩头移开视线,瓦蕾莉雅在狄米塔尔对面的阅书架坐下,摊开书本。
从前阵子茶会的时光流逝看来,瓦蕾莉雅和卡琳在数日内便将动身前往海德洛塔吧。这次并非像以往那样身负极机秘任务远征,而是由国王下令要她们去会见海德洛塔的神巫们,让她们见识我方的实力。
面对这总觉得有些茫然的任务,虽然不太确定该怎么做才能成功,不过最重要的是,瓦蕾莉雅对于海德洛塔针对自己和卡琳的资格说三道四这件事,感到非常愤怒。
所以瓦蕾莉雅为了去那边不被小看,才想事先针对海德洛塔做调查。并不是因为在比拉诺瓦被狄米塔尔说了些尖酸刻薄的话,而只是单纯地,不想输给海德洛塔的神巫们。
大致在书上找到关于海德洛塔的历史、与亚默德的位置关系和首都,进行调查的瓦蕾莉雅,因突如其来萌生的疑问而拾起头。
话说回来,从刚才起瓦蕾莉雅就一直发出翻页的摩擦声,但狄米塔尔完全没发出声响。
仔细一瞧,才发现狄米塔尔正在读的并非普通的书籍。首先尺寸就很异常了。大大超出阅书架的书衣像洗衣板这么大,而且,光滑的皮革上以宝石和金、银泊装饰奢华。虽然瓦蕾莉雅利用这间图书馆的次数多到难以计算,但至今却从未见过那本书。
也许是注意到瓦蕾莉雅紧紧凝视的视线,狄米塔尔抬起头嘟哝:
「……干嘛?还有什么事吗?」
「啊……」
与狄米塔尔四目相交的瓦蕾莉雅,刻意压低声音询问:
「话说啊,你从刚刚就完全没有翻页嘛。你到底在读什么书?」
「这本吗?这是记载有关你一切的书。」
「什么?」
反射性扬起荒诞声音的瓦蕾莉雅,慌张地环顾四周。或许是考虑到她身为神巫的立场,没有人斥责瓦蕾莉雅,不过隐约可从加重的气氛了解到,她发出的声音已经妨碍到大家读书。
瓦蕾莉雅只拿了椅子绕过板书架,坐到狄米塔尔的旁边。
「……所以,这个巨大的书到底是什么?」
「就说是记载有关你一切的书了。正确来说,或许说是今后也会记载下去的书比较贴切。」
「……咦?」
瓦蕾莉雅直直盯着狄米塔尔所阅读的书。
这本封面和封底、书背似乎是使用木材为书芯、作工坚硬的书,设计成可从后面添加书页的构造,实际上,里面的内容还仅有数页。然后,狄米塔尔所翻开的那一页,则是大大画着像是张开双手的人型图案。
看见那个人型的内侧,有精细复杂的红线弯弯曲曲地通过,瓦蕾莉雅这才终于理解狄米塔尔话中的含意。
「这个难不成是……我的魔纹……?」
那确实是刻绘在瓦蕾莉雅全身的魔纹展示图。
「我们纹章官,称这个叫作『魔纹地图』。是只允许借给纹章官阅读的书。」
狄米塔尔飞快地翻到前一页,说道:
「——这就是在瑟利巴完成任务回来后调整过的你的魔纹。刚刚为止我在看的,则是你从比拉诺回国后的魔纹,也就是最新的魔纹。仔细比对,细节部分不同吧?」
「听你这么一说——」
瓦蕾莉雅至今因任务离开过两次首都,两次都在当地损伤魔纹。若是在任务过程中损伤魔纹,回到首都后,魔法院的纹章官会完全帮忙修复魔纹——不过瓦蕾莉雅再怎么样也只想让狄米塔尔做现场的应急措施而已——当时,有微调魔纹。事实上,从比拉诺瓦回来接受魔纹修复时,替她进行处置的穆瑙女史,也曾说过她稍微更动了旧的魔纹。
「那个会像这样,画成地图遗留下来。为了今后修复你的魔纹时可以拿来参考。」
翻回原本的页面,狄米塔尔再次紧盯着书。对于他那认真的眼神,瓦蕾莉雅不由得感到有些不舒服。
「喂,你——」
「……干嘛?」
「被你那样凝视,总觉得……很……很害羞耶。」
「别在意。」
「就会在意嘛!」
「我不在意。应该说,这也是我的工作。」
狄米塔尔喀喀转动脖子,做了一个深呼吸。
「现在,设计你的魔纹和担任你的主修复者的是穆瑙女史吧?」
「是……是啊……」
「我说个有一点不吉利的假设,如果穆瑙女史突然死亡的话,谁来修复、调整你的魔纹?」
「那……那个——」
穆瑙女史,是好几十年前担任过神巫一职的老妪。从神巫退位,结婚、生子、育儿结束后,成为纹章宫,前后算算是个做了这行三十年的老手。她的年纪确实何时去世也不足为奇。
「为了以防这种不测的事态,让谁都能担任后继者,就像这样事先留下神巫的最新地图。然后,我也必须熟记你的最新地图。」
「为了以防不测事态啊。」狄米塔尔补上一句。
「——最不麻烦的,就是回到首都之后的主修复到调整,都由我来担当……不过,你讨厌这样吧?所以我只在现场,而调整就拜托穆瑙女史。」
「因……因为……如果有不得已的苦衷也没办法——」
若没有特别紧急的情况,比起男生的狄米塔尔,当然是由穆瑙女史来修复比较好。
「反正本院长都说那样可以了,也没关系啦……神巫耍这点小小的任性也会被原谅。」
「……既然这样的话,我一开始本来就希望不要分配男性纹章官给我了。」
瓦蕾莉雅轻声脱口说出这句话语,只见狄米塔尔冷冷盯着她说:
「不要让我解释好几次。能将你那细致的魔纹全部记入脑里,而且能在外出当地修复,甚于还能担任你护卫的纹章官只有我一个。要恨的话,就恨穆瑙女史没年轻个三十岁。」
「别……别说这种强人所难的话啦,她可是大前辈耶——」
连大声说话也没办法,咕哝含糊其辞的瓦蕾莉雅,此时突然想起某件事,不禁拍打双手。
「——对了,我有事想要问你一下。」
「啧……」
露出一脸像在说「我正在工作」的表情,恶狠狠瞪着瓦蕾莉雅的狄米塔尔,换方向跷脚,夸张地叹了一口气说:
「不要给其他使用者带来麻烦。那股没办法对你抱怨的怒气,会连带害我也被怨恨好吗……所以,这次又是什么事啊?」
「呃,这个——」
瓦蕾蓟雅的「地图」,看来跨页的左页是表示正面,而右页则是表示背面的魔纹。瓦蕾莉雅用手指指向右页的自己的肩甲骨附近。
「你看,这里不是有一个实际上没使用到的魔纹吗?这是为了什么存在的啊?」
「喔……你是在说契约之印啊。」
「契约之……印?」
「它并不是正式被取为那个名称。只是,从以前开始,众纹章官似乎就这么叫神巫背后的那个魔纹。」
「为什么?」
「详细原因我也不知道。我是有听说过,就像是雷顿特拉与祂的妻子们之间交换的婚姻证明那种感觉的东西……这种事情,穆瑙女史了解得才比较透彻吧。问我是问错人了。」
狄米塔尔耸耸肩继续说道:
「我所知道的,顶多只有十二位神巫各有十二种种类的印记,以及唯有拥有那个印记的人才能被承认为神巫,得到雷顿特拉授予的特别力量。」
「特……特别力量……?」
「不过是传说啦。实际上并不是能产生出那种力量的魔纹。」
狄米塔尔淡淡地对不自觉探出身子的瓦蕾莉雅说道:
「——那东西除了装饰以外没有任何意义,这一点你是最清楚的吧?」
「嗯。」
瓦蕾莉雅背上像是某种花朵形状的魔纹,即使让魔力流过也只会淡淡地发光,并非是能显现某种魔法的东西。正因为如此,瓦蕾莉雅才会一直在意这究竟有什么意义。
阖上巨大的书本,狄米塔尔站起身。
「为了那种无意义的东西而受痛实在太没道理了,你的表情似乎想这么说?」
「嗯……老实说,是有一点。」
「虽然可能只是单纯的象征,但我被教导即使如此也要重视它。我从以前就一直被告知,如果那个魔纹损伤了,要最优先修复。所以,搞不好只是我们还没掌握住,也许那朵花也有什么意义存在。」
「这……这样啊……说得也是,可能是这样吧。」
「或者是,也许真的没意义。」
「到底是哪一个啊!」
「闭嘴。」
「噗唔!」
紧紧抓住并压制不禁大小声的瓦蕾莉雅的嘴巴,狄米塔尔皱起眉头。
「不要因为旁人顾虑你,不会指摘你,你就嚣张起来。我可是会毫不在意地说——在图书馆给我安静点!」
「我……我知道啦。」
该不会印上狄米塔尔的手印了吧,偷看手拿镜检视自己脸庞的瓦蕾莉雅,将借来的书放回书架,不知怎么地使和狄米塔尔一起离开图书馆。
太阳已经西斜,脚下的影子指着东方渐渐伸长。穿过人烟稀少的魔法院中庭,一边往正门的方向前进,瓦蕾莉雅试着询问狄米塔尔:
「狄……里希堤那赫卿,你有听到些什么关于这次任务的事吗?」
「就是因为听说了,才会去牢记你最新的魔纹啊。」
「啊,原来如此……」
「不过,这次的目的地是海德洛塔。虽然说是亚默德的对手国,但毕竟是有同盟关系的国家。应该不会遇到像以往那种危险事吧。」
「可是,海德洛德的神巫是什么样的人,就算查书也不清楚啊——」
「废话。如果这种事会记载在书上,那根本没必要特地跑去看。」
「唔咕……」
无法反驳,瓦蕾莉雅紧咬嘴唇。
她满腔怒火、正绞尽脑汁思考要说什么来反击这个嘴巴不饶人的部下时,在踏出门后碰巧遇到熟悉的马车。
「——瓦蕾莉雅!」
宛如从马车上滚落而下般走出的是,一名微胖的中年男子——瓦蕾莉雅的亲生父亲波尔哈·柯斯塔库塔。
「父……父亲大人——」
瓦蕾莉雅按住嘴巴,瞄了狄米塔尔一眼。
不知是原本就知道,还是因为刚才瓦蕾莉雅的一句话才发现,只见狄米塔尔看着波尔哈,像是察觉到什么事情似地轻轻笑着。总有种讨厌的预感,瓦蕾莉雅推开狄米塔尔走向父亲。
「父……父亲大人!你怎么会来这里?」
「当然是来见你……见本院长的——不,先别管这个了!」
波尔哈的视线不是看着眼前的女儿,而是他对面的狄米塔尔。看来波尔哈大概也察觉到这就是之前提到过的——尽是听到不好传言的——狄米塔尔·里希堤那赫吧。
「欸……欸!你……你是那个吧,那个——」
「父……父亲大人!你到底是在——」
「别管了,你给我安静!你是呃……那个吧,路奇乌斯大人的亲戚,啊——狄……狄米……」
「不是,你认错人了。」
「咦?」
狄米塔尔满不在乎地,对逐步逼近的波尔哈撒了谎。
「——那么猊下,这次的任务也请务必小心。」
恭敬低下头的狄米塔尔,也向目瞪口果的波尔哈微微行过一礼,将两人留在现场,迅速离去。
目送他离去的波尔哈,猛然回过神,转身面向女儿说:
「喂……喂!刚……刚刚……刚才的!刚才的年轻人!他是那个人吧,我没弄错吧?那个,狄……狄——」
「狄米塔尔·里希堤那赫。」
「对,就是这名字!」
啪地打了一下自己油亮亮的额头,波尔哈大叫道:
「那个小伙子是怎么回事啊!我是不知道他是路奇乌斯大人的亲戚还是什么的,厚……厚颜无耻地说谎,对……对我也没个正经的问候——」
「他没道理问候父亲大人吧,没差吧。」
「我……我可是柯斯塔库塔家的——」
「入赘的平民老百姓——对方虽然失去双亲,可是堂堂里希堤那赫家的人喔。」
瓦蕾莉雅并没有打算偏袒狄米塔尔。但,若要严格论孰高孰低,狄米塔尔的地位理应胜过从商家入赘进柯斯塔库塔家的父亲大人吧。若出席正式宴会,波尔啥应当必须问候狄米塔尔才是。
「咕唔唔唔唔……!」
满脸通红、一语不发的波尔哈,虽然狠狠瞪着狄米塔尔离去的方向,但马上又回过身,举步走向魔法院的玄关。
「等一下,父亲大人!」
「别阻止我,瓦蕾莉雅!我忍无可忍了!我要直接报告本院长,免除那小伙子担任你纹章官的职务!」
「要找本院长的话,她在王宫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咦……」
「本院长不像父亲大人你那么闲。」
幸好父亲和狄米塔尔没有在魔法院门口打起来,松了一口气的瓦蕾莉雅,坐进父亲刚下来不久的马车。
「——再说,只因为不问候父亲大人你,怎么可能有办法罢免里希堤那赫卿嘛。」
「不……不是因为那种理由,我自始至终都认为那个小伙子不适合当你的纹章官——」
「明明连纹章官是什么样的工作都不知道还敢说——」
瓦蕾莉雅将手肘顶在窗框上、手拄着脸颊,小声地抱怨道,不过似乎没有传到父亲的耳里。
「——别看他那样,里希堤那赫卿可是得到皇太子赞赏的那种人。也就是说,是本院长和皇太子殿下都认可的纹章官——你是真心打算要抱怨这一点吗?」
「不……没有啦,可是啊……」
波尔哈的怒气似乎还没有平息,他气呼呼地说着并坐进马车,命令马夫驶回宅邸,交叉双臂,加深额头的皱纹。
「就我听到的传言——」
「他被骑士团辞退?」
「唔……嗯。」
「终究只是传闻嘛。」
「可是,人家说传闻里面也会参杂着几分事实喔。」
「所~以~说,那个传闻本身,就是不确定具体做了什么才叫传闻吧?」
「不,我有无意中听说过他干了什么好事才会被开除。那才是不能公然说出口的传闻。」
瓦蕾莉雅从窗帘的缝隙隐约眺望傍晚时刻的街道,听到父亲说的话,皱起眉头回过头说:
「……那家伙做了什么事?」
「嗯。这是已经退出骑士团的某家少爷喝醉不小心说出来的……听说那个小伙子在当骑士团见习生的时候,曾经把三个同事打得半死不活。」
「…………」
如果是狄米塔尔的话,那点小事应该难不倒他吧。并不是说这很像他会做的事,而是他办得到的意思。如果是非常习惯斗争场面的狄米塔尔,区区两、三个封印骑士团的公子哥儿,他肯定轻松地就能打趴他们。
不过,有那种能力和会做那种事两者之间,有十分大的差异。
「虽然对路奇乌斯大人很抱歉,我不认为那个小伙子是那么正经的人!如果是正经的小伙子,应该不会把良家子弟,而且还是三个人,打得半死不活!」
看着盛气凌人、义愤填膺的波尔哈,瓦蕾莉雅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怒。
「……那家伙虽然各方面都很傲慢又尽爱挖苦人,但他不是会无缘无故,而且还是单方面对别人施暴的那种人!」
为什么本小姐会说出那种替狄米塔尔辩解的话啊——瓦蕾莉雅自己也不甚明白。只是,虽然交情尚浅,但一起闯过好几次生死关头的狄米塔尔,她不喜欢对他的辛苦一无所知的父亲批评他。无法忍受。不能原谅。
「再说了!」
瓦蕾莉雅对颤抖了一下微胖身体的父亲更进一步继续说道:
「——瞧不起里希堤那赫卿,就等同于是瞧不起我这个上司,若是有人可以说他坏话,那第一个就是我!至少不是你!」
「瓦……瓦蕾莉雅……?」
说完就后悔了。不应该说的。
瓦蕾莉雅将脸从父亲呆呆地盯着自己的视线移开,再次看向窗外。
总之,就是这么令人生气。
少女有时候心情会猛烈地差。
刚才大概也是那样吧,瓦蕾莉雅先如此判定,在抵达宅邸之前,都不理会畏畏缩缩跟她说话的父亲。
※
朝阳台开启的窗户外,流进一股有强烈海潮味的风。
这个从岩山山巅往海边顺势而下的斜面,被整建成巨大的阶梯状,无数间白墙房屋像是紧贴在那里一般,鳞次栉比地排列着。正面被海,背面则是被险峻的悬崖包夹的这块土地,与其说是风景胜地,不如说是一座要塞。
不可能从悬崖那侧攻击,要进攻就非得利用船只将士兵送进来,然而要到达位于岩山顶的城堡,必须爬上九层阶梯状的地形。不过,其地形的构造,是建成要爬上一层阶梯,就非得通过峰回路转的羊肠坡道,而且途中一定会放置小巧的橹门。
在狭窄的坡道上,众多士兵不可能一次攻到城下。而且,好不容易攀爬上橹门的士兵们,也会在攻破那里之前,遭人以沸腾的热水或油淋在头上,而不得不撤退。至今为止从未有军队击破九个这样的难关,进攻到山顶。
走出那座难以攻陷的小城阳台的老人,注视着海面眯起双眼。如枣红色般的皮肤上,刻划着无数显示岁月的细小皱纹。虽是年过五十,恐怕将近六十吧,但体格很好。加有斗篷的军服与拿在左手、收纳于剑鞘的剑,非常适合他威风凛凛的身躯。
「————」
老人静静地从剑鞘里拔起剑。
「若是论海上作战……」
以剑刃遮住阳光,老人咕哝道:
「……我完全不认为会比其他国差。但,若是形成陆上作战的话,就是以单纯的数量来发挥功效了。」
「您说得是。」
站在日光照射不到的房间角落的年轻军人,回答老人的喃喃低语。这一位还很年轻。顶多不到二十五岁吧。
「用这种东西……连我也能够使用魔法吗?」
「它并非万能。把它想成终究是一种方便的工具、武器比较恰当。」
「……你真聪明呢。」
震动着白色胡须,老人闭上单眼凝视着剑刃。灿烂地反射阳光的剑身上,似乎有某种图样夹着剑脊左右对称地刻画其上。
「不过……虽说终究是一种武器,但若是别人也准备齐全,我们也必须持有相同的东西……」
「在欧里亚克应该尚未拥有这种东西,不过恐怕在亚默德,研究已经非常超前——」
「那么那个女人,是亚默德的手下吗?」
「难以得知那么深入。」
把装饰在脖子上凌乱的白色领带调正,男人停顿一拍之后回答:
「——如果那个女人是亚默德的手下,就算她是基于某种目的来接触我们,我们得到新的武器是事实。」
「是在战场上……能够当成武器使用的量吗……?」
「剑和盾五十、长矛八十。」
「这样的数量,顶多配备给亲卫队就没了呢……」
伴随着长声叹息点头的老人,静静地将剑收回剑鞘。
「殿下。」
轻轻拨开长浏海,年轻人立即开口:
「——虽然在我国不太能捕捉到,不过听说野生的猪非常美味。」
「……什么?」
「不过,野生的猪如果吃完就没戏唱了——那么,要让那个美味今后也能继续尝到,该怎么做才好?」
「西瑞尔……」
老人只转动脖子向后看,加深嘴角的皱纹苦笑。
「……你确实很聪明没错,因为很聪明,所以说出来的每句话都有过分夸张的倾向呢……像这样讲给民众听是还不错……但那种说话方式对我没用。」
「在下失礼了。」
唤作西瑞尔的年轻人,恭敬有礼、一板一眼地低下头。
「……虽然知道不要对殿下说这种话比较好,那么我就坦白地说了。我国也应该量产跟那个一样的东西。」
「……办得到吗?」
「让我试试看。」
「哎……反正总不能输给欧里亚克吧……」
从阳台返回屋内的老人,将剑递给西瑞尔,挥开斗篷坐到沙发上。
「拉姆彼待呢?」
「在做出发的准备。几天内也会准备好军船,不过陆路方面要花比较多时间……」
「唔……第一次上战场啊。」
「我想毋须怀疑她的实力。」
「我是没怀疑那边……但是,那个女人,不只提供这样的武器,还通知我们欧里亚克的动向,无法得知她真正的意图……绝对不能大意,传达下去给大家……」
「是。」
西瑞尔向老人深深低下头,离开房间。
「——已获得王弟殿下的允许。」
西瑞尔将剑交给等待在房间外面的士兵,低声命令:
「剑、盾和长矛,各拿三个给工厂,剩下的发给亲卫队,让他们马上熟练运用。」
「属下明白了。」
「还有,也把马车准备好。」
「您要回首都吗?」
「只有小官我的话,骑马回去就好。殿下也要回首都。」
一边走在窗户小且日照差的走廊,西瑞尔眯起双眼:
「要是长期住在这种地方,无论如何刚毅的军人,也会沦落为抱着猫度过余生、单纯的老人。小官不希望殿下——叔父大人变成那种残败者啊。」
※
在瓦蕾莉雅临时抱佛脚学习的那天之内,王宫下达正式的任务通知,决定了瓦蕾莉雅与卡琳将前往海德洛塔旅行。命令她们两人出使这项任务的是,亚默德国王以及大神只官——唯一拥有俗世与宗教、双方最高权力的人类,杰弗伦十一世。
当然,同时将两名现任的神巫送往国外是个异常案例。各自的纹章官自然会随行,但这次还将带着众多随从前往。因为这并非隐藏身分、伪装成个人旅行的极机秘任务,而是名正言顺的国事。
「要说无聊确实是挺无聊的。」
在马车的马夫座上,狄米塔尔一边打着呵欠咕哝道。
受到市民们盛大欢送而出发,离开鲁奥玛后,已经过了五天。前往北方的街道被整顿得很好,既没有特别危险的地方,也没有治安差的土地。再加上有封印骑士团的菁英当护卫,这趟旅途会平稳无波也是理所当然吧。连绵不绝的整片放牧地风景,也令狄米塔尔发困。
当然狄米塔尔也并非在期待有什么麻烦事发生,只是这样下去没有立功的机会也是事实。
「小狄。」
在马夫座的旁边,路奇乌斯配合马的步伐紧紧跟了上来。
「以这种状态,感觉应该就快要到达国境地带。在那之前,我有许多事必须要先告诉你。」
「只告诉我吗?」
「也没有这么想啦……只是这种事没必要特地告诉两位猊下。」
路奇乌斯一边微微苦笑,一边瞥了马车里一眼后,坐在狄米塔尔旁边的贝琪娜开始慌张地晃动身体。
「我……我没关系吗,可以听那件事吗?」
「不打紧的,贝琪娜小姐。」
「啊~太好了~因为狄米先生好像真的会说出:『你很碍事,现在立刻跳下马车用跑的跟上来!』害我担心了一下呢~」
「……小狄。你会对这位小姐说那种话吗?」
路奇乌斯目不转睛地看向他。不过,狄米塔尔一脸泰然地反问:
「所以呢,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副团长大人?」
「真是的——」
耸了耸肩,路奇乌斯继续先前的话题:
「……按照预定,我们会在国境地带与『疾风骑士团』会合,在那里扎营住一晚。」
「夜营吗……我们倒是还好,但我们家的两位猊下应该是第一次体验喔。」
「母亲大人笑着说她们还年轻,体验一次那种事情也不坏——不过我们当护卫同行就只到那里为止,预计隔天早上回鲁奥玛。之后的护卫将由那边的骑士团担任,这样我们使节团的护卫负责人就是你了。」
「我知道。」
这次使节团的目的——终究只是表面上——是要访问海德洛塔的首都欧里亚克,与国王及其他重臣会谈。将会在欧里亚克停留三天左右,这段期间瓦蕾莉雅和卡琳,会在那里的魔法学院对以神巫为目标的少女们进行类似讲演的行程、参观各地的设施,安排了各式各样的活动。
虽然也试探过身为纹章官的狄米塔尔有没有意愿向对方的纹章官演请,不过狄米塔尔把这个差事推给了佩托菈。因为狄米塔尔认为自己的工作是担任瓦蕾莉雅她们的护卫,以及仔细观察海德洛塔的现况。
「路奇乌斯大人~」
专心听着两人对话的贝琪娜,打破突然陷入的沉默,插嘴说道:
「刚才您所说的疾风骑士团是什么啊!?」
「才想说我家猊下终于懂得先预习了,这里又有一个懒惰鬼啊……」
「喂,别这样。所谓的疾风骑士团,就类似于我国所称的封印骑士团那样喔,贝琪娜小姐。」
无论对谁都稳当有礼的路奇乌斯,指责过狄米塔尔之后,才向贝琪娜说明。
「最近几年才成立——」
「——副团长!」
林德加德卿从队伍的前头策马奔腾过来。
「殿下传唤。因为海德洛塔的使者到达了,殿下请您一起过去谈话。」
「我知道了。那么小狄,就拜托你罗。」
「喔。」
路奇乌斯向马车里的瓦蕾莉雅她们说了些话,便随着林德加德卿离去。目送他的身影,狄米塔尔叹了口气。
「——狄米先生、狄米先生。」
「干嘛?」
「就是啊~有关那个某某骑士团的事情啦~」
「等一下。反正到最后还是会落得重头开始解释的下场吧。」
在不知道狄米塔尔的话究竟有没有说完之下,马车的窗户开启,里面传来瓦蕾莉雅的声音。
「里希堤那赫卿!」
「所谓的疾风骑士团是海德洛塔的近卫骑士团。」
「咦?」
「你不是想听这个吗?」
「啊,嗯,是没错啦——不过路奇乌斯大人说差不多该会合了……」
瓦蕾莉雅冷不防地从狄米塔尔和贝琪娜中间探出头来。马车周围以护卫身分跟随着的骑士团团员,一脸惊讶地看着瓦蕾莉雅,但或许是因为没有一般民众的眼光吧,本人似乎不打算故作姿态。
「——我读的书没有记载那种事情耶。」
「毕竟是数年前才刚成立的啊。」
「是这样吗?」
「成立疾风骑士团的是现今海德洛塔国王的堂弟,似乎是担任军务副大臣的年轻王族。不知是真是假,听说要对抗我国的封印骑士团,都聚集了些会使用剑和魔法的战士。」
「咦……?」
瓦蕾莉雅皱起眉,仲望狄米塔尔的脸。
「可是,那个……在封印骑士团里,有一半左右是——」
「贵族的交好俱乐部吗?」
狄米塔尔感觉有些自嘲地笑了后,瓦蕾莉雅这才惊觉到似地环顾四周。保护这辆马车的是,那些交好俱乐部的诸位。
「……就我看到的,这次任务似乎只挑选能力优秀的团员带过来。看来殿下说要改革骑士团是认真的。」
「可是……那么,那个叫疾风骑士团的也是?」
「应该是吧。海德洛塔是干劲十足的军事国家。虽说是王族在掌管,但我不认为他们会特地新成立一个装饰用的骑士团。」
「对不起,打扰一下。」
「喂……!」
瓦蕾莉雅的隔壁,隐约可看见卡琳的脸。
「你们两个很没规矩耶。竟然把屁股对着我,真没礼貌~」
马车里传来混着笑声的佩托菈的声音。想必瓦蕾莉雅和卡琳,正跪立并排在马车的座椅上吧。或许确实是神巫不该有的失礼举止。
「……我之前有听本院长说过,那个骑士团,有加入海德洛塔的神巫,没记错的话。」
「神巫吗?」
「好像是这样呢。据说四、五年前成为神巫的女人相当有本领,实质上,疾风骑士团是以那家伙当上神巫后为契机才成立的。」
「明明是神巫却上战场打仗吗……?」
「不过,那里基本上就像总是在与某地战争一样啦。不只有内斗,也没办法再次统一分裂的国家。」
在那种状态下,还想击败亚默德,真是笑掉别人大牙,不过上述的神巫十分优秀似乎是事实。去见识海德洛塔的本事这种似懂非懂的任务,几乎等同于去打探这个武斗派神巫之人,狄米塔尔这么认为。
「因为是在四年前十六岁时就任的……今年就二十了呢。」
「那个神巫吗?」
「对。名字我记得……叫作什么来着,里希堤那赫卿?」
「迪雅吉列夫。」
狄米塔尔没好气地回笞卡琳的问题。
「对、对,迪雅吉列夫猊下。克萝蒂德·迪雅吉列夫。」
就连与瓦蕾莉雅相反的勤勉秀才型卡琳,对于海德洛塔的神巫似乎也只知道这点程度。换句话说,神巫就像是移动的国家机密一样。相对的,海德洛塔肯定也几乎掌握不到有关瓦蕾莉雅与卡琳的情报。能得知的顶多是,两人皆出于历史悠久的世家,自幼便拥有卓越的才能——这种符合大半要成为神巫之少女的资讯吧。
此时,挤在马车前面的骑马左右整齐划一地分开。
「里希堤那赫卿!」
可以看见林德加德卿策马奔腾而来。狄米塔尔把手伸到后头示意瓦蕾莉雅她们快躲进去,并整理好宽松的衣领。
「——请照这样慢慢前进。殿下和海德洛塔的西吉贝尔特阁下正等着。」
「了解。」
由于被封印骑士团的公子哥儿们讨厌,因此狄米塔尔也不觉得他们有什么好,不过担任路奇乌斯副官的林德加德卿是少数的例外之一。不仅辅佐比自己年少的路奇乌斯辅佐得很好,也合理地评价狄米塔尔见习生时期的事情。听说他近期内将退出骑士团,对于路奇乌斯可靠的伙伴减少了一个,狄米塔尔也觉得很遗憾。
「……我问你。」
将马夫座正后方的窗户打开一条细缝,瓦蕾莉雅又露出了脸。
「西吉贝尔特阁下是谁?」
「是创立疾风骑士团的军务副大臣……大概是空有其名的团长吧。」
「那样不就很像以萨克殿下?」
「说中了。」
「咦?」
「正是如此……据说那个副大臣阁下成立疾风骑士团的最大动机,是因为那个男人好像对我们殿下抱有异样的反抗意识。」
「是……是这样吗?」
「——我是听路奇乌斯这么说的。反正见到本人就知道了吧。」
行进在骑士团严守于两侧的道路上一阵子后,明显穿着与亚默德种类不同的军服一团,将马头排成一列等待着。其背后搭着无数的帐篷。想必是前来迎接瓦蕾莉雅她们的海德洛塔疾风骑士团吧。
「……要装老实装成功一点喔。」
一边关上窗户,狄米塔尔叮咛车内的瓦蕾莉雅。等一下瓦蕾莉雅她们印将要会面的,是对手国的王族。他不认为对方会像祖国的显赫人物一样,即使多少有些无礼也会笑着带过。反而会抓着这边的失礼不放,谴责我方吧。
停下马车的狄米塔尔,跳下马夫座,准备好踏台。
此时,下了马匹的皇太子朝他走来。
「里希堤那赫卿。」
「是。」
「还不用开门没关系。」
皇太子浮现总有些冷漠的笑容,对把手放在马车车门上的狄米塔尔这么说:
「还没到两位猊下登场的时刻。」
「…………」
狄米塔尔循着皇太子转动脖子向后望的视线,大致察觉到那个理由。明明封印骑士团的各位团员全都下马,以直立不动的姿势等待瓦蕾莉雅和卡琳下马车——甚至连皇太子都下马了——然而疾风骑士团的人们却还跨坐在马背上。
「……真是无礼的家伙们呢。」
狄米塔尔低声咕哝后,皇太子便笑道:
「与其说无礼,西吉贝尔特那个人应该说是真的没注意到吧。而且,团长都没下马了,其他团员当然不能擅自下马,大家只能像那样无奈地痴痴等待。」
「原来如此。」
「或是副团长像我们一样有才能的话,也差不多该进言了吧——」
狄米塔尔与皇太子正窥探着情况,于是骑在隔壁马上的女人便向中央一副伟大态度的年轻人说了些什么话。
「……哦,那就是传说中的副团长吗?」
不知是否接受了长发女性团员的指摘,年轻人轻轻挥了一下马鞭,接着下马。其他团员们也仿效他,接连下马。
「可以开门了吗,殿下?」
「可以,麻烦你罗,小狄。」
被脱掉帽子的皇太子催促,狄米塔尔拉开马车的车门。
不过,关键人物瓦蕾莉雅却没有下车。单膝跪在踏台旁的狄米塔尔稍微抬头看了一下,结果与一脸困惑表情的瓦蕾莉雅四目相交。
「……你在干什么?」
「我可……可以下车吗?不是会有顺序之类的细部规定?」
就这位猊下来说,亏抛会注意到细节的部分。
「没有严格的规定,不过就顺序来说,你要先下。接着是鲁德贝克猊下,最后是眼镜女……对方正排成一列观察这里,给我威风凛凛地抬头挺胸登场。因为背负着国家名誉,可别被看扁了。」
听见狄米塔尔小声地给予建言后,她因而才有了干劲吧,只见瓦蕾莉雅的表情改变了。
「——来,把手给我,猊下。」
牵着皇太子伸出的手,瓦蕾莉雅缓缓走下马车。一旦下定决心,原本好强又有胆识的瓦蕾莉雅无所畏惧。想必看在正排列于那里的疾风骑士团人员们眼里,她就像是悠然、充满威严地现身了吧。
皇太子护送瓦蕾莉雅与卡琳走向疾风骑士团的方向。跟随在他们后头的是,两位猊下的专属纹章官狄米塔尔和佩托菈,以及路奇乌斯。
「——刚才对各位下达指示的就是西吉贝尔特·杜耶布尔阁下。然后对阁下说话的就是副团长的迪雅吉列夫猊下喔。」
路奇乌斯不知在对谁说地低声细语。想必是对瓦蕾莉雅她们说的话吧。
「是神巫,而且还是副团长?那还真是了不起呢。」
皇太子总有些戏谑似地回答。
「——哎,我团也有路奇乌斯在担任副团长啊,无能的领袖有才能卓越的副官跟着,或许是必然的呢。」
「这么说虽然有点不恰当……不过殿下与杜耶布尔阁下,可是有着云泥之别呢。」
路奇乌斯会说出贬低某人而抬举皇太子这种话非常稀奇。因为基本上路奇乌斯这个人,对权力者不会特别谄谀奉承。
这样的路奇乌斯会硬是拿他与皇太子作比较,可见那边的阁下应该非常了不得吧。
「——嗨,以萨克。」
迎接亚默德皇太子以萨克与神巫一行人的年轻人——疾风骑士团团长西吉贝尔特,轻轻拨开亮丽的长发,伸出右手。
「我是亚默德的皇太子。呼唤名字时应该加上殿下吧,西吉贝尔特?」
回握西吉贝尔特的右手,皇太子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
与以萨克并排也丝毫不逊色的美男子西吉贝尔特,抖动了一下细长的眉毛。大概是对刚才以萨克的回覆感到些微不悦吧。
「……那么你也要称呼我为阁下或是殿下啊,以萨克殿下。」
「我是亚默德第一王位继承人。相较之下,你虽然是海德洛塔国王陛下的堂弟——我想想,是第几啊?你的王位继承顺位?第七?还是第八?」
「是第五位啦!你每次见到我都会搞错同样的问题!绝对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对吧,是故意搞错的吧!」
「那真是失礼了。我可不是故意的就是了……话说回来,你的表达方式还是一样罗嗦呢。」
以萨克不以为意地对情绪激动、瞪大双眼甩开手的西吉贝尔特笑了笑。
「——不过啊,结果在我心中,你的重要性就是这点程度啊,西吉贝尔特。像这样重逢之前,我连你的脸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呢。」
「什么!那么我也一样,根本不记得你的脸!连一点点都不记得!啊啊,不记得啦。完全不记得!」
「没必要对自己的记忆力那么谦卑吧,西吉贝尔特。至少你都一字不差地叫出我的名字了啊……不过,你可能不会拼音就是了。」
「可恶……可……可恶,你……混……对年长的人,你……你这家伙——」
怎么看似乎都很高贵的西吉贝尔特的白皙肌肤,慢慢涌起红潮。他手里拿着的马鞭,现在也似乎快要被折断。
近距离看着殿下与阁下一来一往的狄米塔尔,理解到刚才路奇乌斯话中的意义,拚死命克制住快要忍不住泄露出的笑意。这位西吉贝尔特阁下,确实可以说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总之很孩子气。
虽然以萨克也被国民看成是一个非常孩子气的小少爷,不过以萨克的那种是作为韬晦的手段所呈现出的孩子气。只不过是狡猾的谋略家,以孩子气的举止把周围的人耍得团团转,引以为乐罢了,以萨克的真面目并非如此孩子气,这是狄米塔尔的见解。
然而这位阁下,却是与以萨克完全相反,比实际年龄还要幼稚。面对以萨克的挑衅,轻易地就脑袋充血、失去冷静,反驳的话每一句也都很孩子气。看样子这两位似乎从以前就认识——原来如此,若是这位西吉贝尔特阁下,会基于对以萨克的反抗意识,而想创立一个优于封印骑士团的骑士团,也不足为奇。
被以萨克随便应付而满脸通红的西吉贝尔特的模样,都令狄米塔尔快要忍俊不住了,对瓦蕾莉雅她们而言,应该更有破坏力吧。瓦蕾莉雅之所以从刚刚就一直低着头,不是因为对他国的王族感到诚惶诚恐,而是因为在按捺爆笑。
狄米塔尔弯起嘴唇,从背后对瓦蕾莉雅悄声呢喃:
「太好了呢。看来是个非常习惯些许无礼的阁下——比这更严重的问题是,在后头眼神锐利的副团长。」
「咦?」
听到这句话突然抬起头的瓦蕾莉雅,立即移开视线,回头看向狄米塔尔。
「我……我刚才好像正面和她四目相接了……」
「喂,突然被对方的气势压过是要怎么样啊?」
「……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瞪着你呢。」
依旧朝向正面,卡琳轻快地补上一句。
「为什么要瞪我啊?我们明明第一次见面——」
「就因为是第一次见面吧。传闻中亚默德的神巫到底是何许人也,她要见识看看吧……哎,我不会要你瞪回去,不过不要畏缩、移开视线。我不是说过不准被看扁吗?」
轻轻戳了一下瓦蕾莉雅的背后,狄米塔尔再次紧盯着那个女人。
克萝蒂德·迪雅吉列夫——想必是唤为此名的海德洛塔的神巫不会错。拥有一眼便留下深刻印象的美貌这件事,是身为神巫理所当然的条件,但她的情况特别强烈。正是应比喻为白皙的白色肌肤、淡金色的眼瞳与银白色长发。从军服外也能看出的完美身体棱线、纤细的修长手脚——秾纤合度的美感,但也让人感觉到好似一种联想到人造物的美。
一直凝视着瓦蕾莉雅的克萝蒂德,悄悄地拉了拉低吟着「呣呣呣……!」的西吉贝尔特的斗篷说道:
「阁下。首先要招待各位人士才合乎道理。」
「也是呢。都还没有问候我家两位猊下嘛。」
「唔咕……唔……算……算了,也好!我勉强原谅你的无礼啦,没错,原谅你!」
拚命克制住被以萨克的追击差点喷出的火,静静吐出怒气的西吉贝尔特,转瞬间做出灿烂的笑容,轻轻撞开以萨克,单膝跪在瓦蕾莉雅的面前。
「恕我问候晚了。我是海德洛塔的军务副大臣,担任疾风骑士团团长一职的西吉贝尔特·杜耶布尔……以后还请您劳记本人。」
「谢……谢谢您如此郑重的问候。我名为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阁下。」
「我是卡琳·鲁德贝克,阁下。受到贵国的招待深感荣幸。」
有点危险的瓦蕾莉雅和完美无缺的卡琳,各自与西吉贝尔特打过招呼后,以萨克便看似没劲而且像是补充说明一般地介绍了路奇乌斯他们:
「呃……这位是我的副官路奇乌斯·里希堤那赫卿,在他旁边的是柯斯塔库塔猊下的专属纹章官狄米塔尔,里希堤那赫卿。然后再过去旁边的则是,鲁德贝克猊下的专属纹章官——呃,佩……佩……?」
「我是佩托菈~」
「对、对,佩托菈·鲁德贝克卿。还有另一个小个子,有其他机会再介绍她。」
「嗯。」
站起身来的西吉贝尔特,以有些惺惺作态的夸张态度交叉双臂,看向狄米塔尔和路奇乌斯。
「说到里希堤那赫……是『阳光之魔女』的那个?」
「是家母……这位狄米塔尔相当于是我的表弟。」
路奇乌斯恭敬地回答。
「原来如此……就你这个人来说,倒是备齐了十分优秀的人才嘛,以萨克。因为王家的近卫骑士团必要的条件,首先是家世,再来是外表啊。」
「我并没有在听你的解说喔。反正是现学现卖某人的话吧?比起这个,快点介绍你那边的猊下啦。」
「……你硬要别人称呼你为殿下,倒是对不知礼仪的自己本身很宽容嘛。」
低声抱怨的西吉贝尔特,转头看向克萝蒂德,伸出手介绍:
「我想你们已经知道了,她就是我们海德洛塔引以为傲的神巫,被喻为『钢铁之白蔷薇』的克萝蒂德·迪雅吉列夫猊下。」
比喻成白蔷薇或许十分贴切。确实要是不小心碰到的话会受伤吧。这位神巫似乎有种如同拔出剑鞘的剑那般的恐怖感。
「我名为克萝蒂德·迪雅吉列夫。感谢你们菈临海德洛塔,我深表欢迎。」
克萝蒂德对从亚默德前来的一行人微微点头,简短说道。虽然并非无礼,但很明显地板着一张脸。对从邻国来的国宾,做乎连笑脸待人也不打算做。
「我听说贵国还有另一位神巫。」
以萨克对克萝蒂德如此询问后,西吉贝尔特便颤抖了一下脸颊。应对自己那么粗鲁的以萨克,对克萝蒂德却彬彬有礼,这又令他感到愤怒了吧。
「玛莲娜·普约尔猊下她正在准备招待各位的事项。」
克萝蒂德又简短地回答。虽然卡琳也是个淡然、感情表现稀薄的少女,但克萝蒂德的死气沉沉又更胜一筹。虽然认为是她极力自律自己不形于色的结果,不论理由为何,若能二十四小时都是这副模样,绝对是个十分有意志力的人。
「——那么,各位这边请。」
撇下西吉贝尔特不管,克萝蒂德带领一行人踏出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