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默德的贵族们必须服兵役。
配合其身家地位,在一定的期间内以王国军人的身分,与私兵一同为国效力。
然而实际上,却没有一个贵族主动服兵役,他们以支付庞大的免除兵役税,来规避此义务,而亚默德则以此项税收,来维持历练老道的常备军。
以金钱雇用的平民常备军之所以会担纲军队的核心,也是为了在战争时期降低贵族们的影响力。
即使贵族们因为政治意图而拒绝出兵,或是对出兵一事提出交换条件,国王也得以不予理会,只靠常备军进行作战。在列强之中,亚默德王家的王权之所以特别巩固,很明显是此项军事制度带来的成果,
旭日于遥远东方的群山棱线中升起,散发出灿烂夺目的光芒。空气中尚未散去的些许晨雾,削减了几分阳光的炽热,泥泞的道路上拉起了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朦胧的影子。
瓦蕾莉雅走向伫立于断桥上的狄米塔尔,里希堤那赫,并且说道:
「……真的这样就好了吗?」
「这也算是卖了个大人情给他们。如此想来倒也不坏。」
疾风骑士团的团员,在桥梁遭到破坏的同时,掉进水位暴涨的河里,不幸丧命的有六人,受到轻重伤的人数则高达十七人。虽然没有人下落不明,但有三十匹以上的马遭河水冲走。姑且不论是生是死,要全数找回马匹势必要花费几天的时间。
因此,西吉贝尔特从没有负伤的团员中挑选出六十名团员,再次出发。据说六十这个数字,是以剩下的马匹数量往回推算而出,能全速奔驰至欧里亚克的最低限度数量。其余的团员,则为了守护负伤者及遗体,留在原地。
而瓦蕾莉雅一行人,也为了治疗团员们而留下。瓦蕾莉雅纵然想前往欧里亚克,但西吉贝尔特以及克萝蒂德请求她务必留下,更重要的是,她无法忍受丢下身负重伤、命在旦夕的人离开,这种良心的谴责。
狄米塔尔目不转睛地盯着崩塌的桥梁以及对岸询问道:
「负伤者的治疗情况如何?」
「大致上都结束了。」
「这样啊。喂,粉红铠甲女!」
狄术塔尔转过身,呼唤贝琪娜,只见她正于躺平在路边的负伤者之间四处奔走。
「什……什么事啊~狄米先生?」
「你到底在干什么?」
「咦?没有啊,就拿拿水、搬运伤患呀……因为我所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事情了~」
「用不着照顾得那么周到。只要治疗完毕,剩下的他们自己会处理。又不是只剩下伤患和死人。」
「可是……」
「要是你那么鸡婆,紧要关头时弹匣空了,可就麻烦了。」
「咦?你的意思是,我有什么特别的任务要执行吗?」
「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狄米塔尔对卡琳和佩托菈招手,将所有人召集到失去马匹的马车周围,突然告知:
「我们已经尽完道义。差不多该上路了。」
「上路……去哪里?你的意思是,我们要丢下这些人不管,先回科特雷德吗?」
「已经派人通知科特雷德了。想必不久之后,就会有牛或驴子拖曳的马车接踵而来,运送伤患们回去。我们已经做了最起码的治疗,没必要过意不去。再说,我们要前往的地方才不是科特雷德,想也知道是欧里亚克啊。」
「在几小时之前当然是那样没错呀,不过现在情况大不相同了。马匹全都被对方带走,是要怎么去欧里亚克啊~?」
佩托菈以手指缠绕着发尾,高声发出疑问。确实,没有马匹的话,不知道要花几天才能到达欧里亚克。
「——我记得他们说要沿着河川北上,通过其他桥,前往欧里亚克对吧?」
「是的……」
卡琳拿出地图,然后摊开。虽然地图上并未精细绘制出小路,但前往欧里亚克的路程一目了然。
「这里……要不然就得从这一带的桥通过。无论如何,都必须绕一大段远路呢。」
「要想让六十骑人马渡过暴涨的河川,就得寻找有架设桥梁的地方才行。」
「这一点,我们也一样不是吗?总之,不渡过这条河,就到不了欧里亚克吧?」
「要渡河没那么困难吧?像我一瞬间就能渡过。」
狄米塔尔强忍住呵欠,开口说道:
「只要渡过河川,应该可以在前方的村庄弄到马匹和马车吧?只要在今天之内弄到马匹,我们搞不好会比那边的骑士团还要早到达目的地。毕竟我们走的是最短距离。」
「你可能有办法渡河,可是——」
「你也行吧?」
「咦?……嗯,是没错啦。」
不仅狄米塔尔,瓦蕾莉雅和卡琳两人只要使用魔法,飞越桥梁坍塌的部分到达对岸,并不是一件难事。
不过,此时佩托菈扬起可爱的抱怨声。
「咦~可是人家做不到耶~」
「啊,不过,如果是这点距离的话,狄米塔尔……应该可以背着佩托菈飞过去吧?」
「没问题。要不然,把她抛过去也是可以。」
「那么——」
瓦蕾莉雅在此时停住了话语。大家并没有事先商量好,却将视线集中在贝琪娜身上。
「咦咦咦!难……难不成,我要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谁说过那种话了。」
「可……可是……可是!刚才大家的眼神,好像在看什么可怜的东西一样嘛!」
「不过,把你留在这里最省事,倒是事实没错。还可以叫你看管这个长柜。」
长柜里头装的是,瓦蕾莉雅和卡琳两人在昨天的旅途中所穿着的华丽衣裳。由于搭配了大大小小的宝石,可说是一小笔财产。必须平安无事将它带回亚默德才行。
「太……太过分~了!我都已经没吃到什么美味的料理了,还要留我下来看管行李,实在是太过分了,」
「我怎么觉得丰盛的飨宴是另一种问题啊……钦,狄米塔尔,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事到如今,只丢下贝琪娜一个人不管,未免也太可怜了。然而,狄米塔尔却表现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说道:
「也可以想成,不去欧里亚克比较安全啊。」
「可是……贝琪娜那么想跟大家一起去——」
「就是说呀!我们是同甘共苦走到现在的战友,当然要一起去呀!要生死与共才对!」
「你这家伙动不动就想失禁,鬼才想跟你生死与共……也罢,你那股蛮力应该也能派上什么用场吧。」
狄米塔尔深深叹了一口气后,指着装载在马车上的长柜,对佩托菈和贝琪娜说道:
「——总之,你们先把这东西给封印起来,随便拜托那附近的人,要他负责送到科特雷德的住宿处去。只要送到住宿处,留在那里的侍女们应该会接下保箐的工作吧。」
「了解~♪」
「我们这就去办~」
在贝琪娜抱着长柜和佩托菈一起去找疾风骑士团的团员期间,狄米塔尔解开绑在马车后方的一团绳索。
「……有点害怕桥会崩塌呢。」
「这是什么意思?」
「只有我们应该是不成问题,但粉红铠甲女用力跳跃,在对岸桥上落地的瞬间,那个冲击恐怕会使剩下的桥面部分一口气崩落。」
「咦!喂,你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啦!」
「也不无可能啊。」
「不……不行、不行!绝对不能发生那种事!」
以巴秋鲁鲁斯的重量来看,若是掉进河里恐怕会浮不上来,就这样沉入河底了吧。要一窥贝琪娜的真面目,竟然得等她变成一具溺死的尸体,也未免太凄凉了。
「我们把行李的事情办好罗,」
「咦?瓦蕾莉雅大人,您怎么了呀?脸色不太好看耶~」
「我……我没事。」
瓦蕾莉雅压着微微发青的脸颊,小声地对狄米塔尔说道:
「——该……该怎么办啊,你是说真的吗?就算是你,也没办法背着贝琪娜跳到对岸去吧?」
「废话。」
狄米塔尔摸着脖子,询问贝琪娜:
「——喂,粉红铠甲女。你能用那个叫巴秋什么鬼的力量,跳到对岸去吗?」
「对岸不敢说,但如果是对岸的桥面,我想应该没问题,」
「不行。那座桥快崩塌了。有可能承受不住你落地的冲击,导致完全坍塌。着地的地点如果不是对岸,就不能放心。」
「……如果是那样的话,很难说。不试试看不知道——」
「趁这个机会挑战性能的极限也不是件坏事。」
「狄米塔尔!」
瓦蕾莉雅双手叉腰,瞪视着嗤嗤讪笑的部下。
「——其实你早就想到其他的方法了吧!」
「别什么事都要生气嘛。我开这玩笑又没有恶意。」
「希望你别拿那种事情开玩笑好吗!」
「受不了,还真爱斤斤计较……那我开始说明罗。首先,我先背眼镜女跳到对岸。」
如此说明的狄米塔尔,施展「倍力」魔法,右手拿着巴秋鲁鲁斯的弹匣盒,左手则拿着一团绳索,让佩托菈紧紧攀附在自己的背上。
「我两手都拿着东西,你可要抓牢罗!」
「好~♪」
狄米塔尔背着悠哉的佩托菈,微微助跑后,一跃而起。
「喔喔——!」
后方传来疾风骑士团围员们惊呼的声音。想必是发现瓦蕾莉雅他们要开始展开某种壮举了吧。即使如此,却没有任何人试图制止他们。肯定是因为能对他国神巫表达意见的人物——也就是克萝蒂德等人——一位都不在现场的缘故。
稳稳当当飞越过河川,降落到对岸的狄米塔尔,将绳索的一端绑在附近的某棵树干后,拿着绳索的另一端,随即再次跳跃回到原地。
「——接下来换你们了。」
狄米塔尔绕到贝琪娜的背后,解开佩戴在腰间的棒状物品。平常应该是佩戴伸缩式的斧头,但今天却装备着像是一支稍大雨伞般的东西。
「……那是什么?」
「要是外交团的一员,腰问垂挂着凶狠的战斧进出他国的宫廷,会破坏我国的形象。所以这i次我就带了技师长的新作品过来。」
「新作品?」
「看我的……!」
狄米塔尔用双手拉长伞柄,撑开了钢铁之伞。
「你们两个,坐到粉红铠甲女身上。」
狄米塔尔扛着尺寸过大的伞,用手指着粉红铠甲女。
「咦?要……要坐在哪里?」
「我家猊下坐在头上。卡琳大人则坐在左手臂……对,靠着她肩膀坐上去。」
「为什么我要坐头上——」
「别斤斤计较了。时间紧急——粉红铠甲女,你右手撑着这把伞。要紧紧握住它,不要乱动喔。」
「好~」
「我还是搞不太清楚状况——」
瓦蕾莉雅踩着贝琪娜背后的弹匣攀爬到巴秋鲁鲁斯光滑的圆形头部。
「呐,瓦蕾莉雅。」
「嗯?」
动作婉约地坐上贝琪娜左手臂的卡琳,微微歪着头,凝视着铠甲少女所撑的伞。连接着好几片细长的等腰三角形制成的伞面内侧,绘制着淡淡的复杂图样。
「这是……魔纹……?」
「那个怪人,怎么可能制作普通的铁伞啊。」
「叔叔大人他才不是怪人呢!」
「那么,叫奇人总行了吧。」
狄米塔尔将绳索一圈一圈绕在贝琪娜的粉红身躯上。
「——我想你们已经发现了,这把秋鲁鲁卡是较为奇特的『魔动剑』。由于重量过重,正常人无法挥舞,但宦的构造能够使用『旋风』与『铁壁』这两种魔法。」
「顺便跟你们说一下,是我将它取名为秋鲁鲁卡的~!怎么样啊?感觉跟巴秋鲁鲁斯是成对的,很可爱——」
「先不管名字了。」
狄米塔尔无情地打断贝琪娜一脸愉悦的诉说,用手指描绘秋鲁鲁卡表面的魔纹说道:
「只要你们两人灌输魔力到这家伙身上,它就能释放威力无比的魔法。」
「所以,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瓦蕾莉雅语带不耐与叹息询问道。
「粉红铠甲女以助跑尽量跳高一点。不是往前跳,而是往上跳。然后,你们两人再用魔法推动她前进。这样懂了吧?」
「喔喔……原来是这样啊。」
这下子,两人总算明白自己为何要坐上贝琪娜的理由。为了增加贝琪娜跳跃的距离,两人必须在她一跃而起之后,朝后方施展魔法。
「我想跳跃的距离应该足以飞到对岸才对,但万一失败坠落,粉红铠甲女你就拚死命抓住这条绳索爬上来。可能会稍微泡到一点水,但至少不会沉到河底,就此一命呜呼。」
「了解~」
「既然了解就快点行动。可不是渡过河就了事了。」
狄米塔尔敲了一下贝琪娜的头盔后,再次助跑飞越到河川的另一端。
「那么,我要出发罗—瓦蕾莉雅大人、卡琳大人!跳跃的同时,我会将伞面向正后方,到时候就麻烦你们施展魔法了。」
贝琪娜空出一大段助跑距离,接着开始原地踏步。由于瓦蕾莉雅正巧面向后方坐在贝琪娜的后脑杓上,所以能看见疾风骑士团的团员们各个表情目瞪口呆地望向这里。
「啊哈哈哈……」
瓦蕾莉雅脸上挂起一抹矫揉造作的笑容挥挥手后,贝琪娜便迈出脚步向前奔跑。虽然早就预料到铠甲匡啷匡啷的脚步声会很刺耳,但没想到出乎意外地摇晃。瓦蕾莉雅差点从光滑昀头盔上滑落,连忙抓住头盔的羽毛冠饰,稳住身体。
「好险……啊,哇——」
「……对不起,你该抓的地方不是那里,而是伞柄喔。要不然就无法灌输魔力了不是吗?」
「我我我……我……我知道啦!」
瓦蕾莉雅的声音分明就如此颤抖,卡琳却仍旧冷静如常地说着话。肯定是知道什么特殊的发声方法吧。
「对不起,我以为你可能没发现。」
卡琳若无其事地伸长双手,触摸着秋鲁鲁卡的伞柄。
「禁……禁止没有诚意的道歉——」
就在瓦蕾莉雅大声呼喊的瞬间,一阵飘浮感侵袭而来。因为贝琪娜「喀锵!」一声,毅然决然地一跃而起。原先呈现水平的视野,宛如鸟儿一般,转换成鸟瞰的模式。
「要开始罗,瓦蕾莉雅。」
「我……我知道啦!我刚才就说过我知道了!」
瓦蕾莉雅和卡琳,在触摸秋鲁鲁卡伞柄的手中集中魔力。两人白皙的肌肤上窜过绚丽的光芒,令秋鲁鲁卡伞柄直至伞面内侧所绘制的魔纹散发出灿烂夺目的光辉。
与此同时,产生强烈的狂风,推动着瓦蕾莉雅三人前进。
「呀——!」
从未在如此高空中飞翔的贝琪娜,不知是恐惧感亦或是激昂感使然,总之她不停挥动着双脚,发出尖叫声。
「你……你要乱吵乱闹是你家的事,不过……一定要好好着……着地喔!」
「好……好的!」
瓦蕾莉雅转动脖子,确认前方偏下的情景。依照目测,跳跃的距离应该不致于掉落到河里或降落在桥上。但正如瓦蕾莉雅所说的,需要担心的唯有着地这件事。
「——贝琪娜,把伞朝向下方。」
卡琳轻轻敲打了一下贝琪娜的头盔。
「什……什么?」
「别管了,快朝下。」
「像……像这样吗?」
「瓦蕾莉雅!」
「了解!」
瓦蕾莉雅瞬间便理解了卡琳的意图,配合着贝琪娜将朝向正后方的伞往下方移动的时机,她再次将魔力灌输到秋鲁鲁卡中。
「!」
从秋鲁鲁卡溢出的狂风,恰到好处地抵销了少女们朝下降落的加速度。
「哎呀呀呀……!」
贝琪娜在最后一刻抛开伞,用两只手臂确实按住瓦蕾莉雅和卡琳,总算以双脚顺利着地。
「——呼~」
巴秋鲁鲁斯将地面翻挖得坑坑疤疤,好不容易止住脚步后,瓦蕾莉雅便从上头一跃而下,深呼吸了一口气。
「你们三人都没事吧,?」
「……应该。」
原先一直待在树荫下旁观的佩托菈,压着眼镜跑了过来。瓦蕾莉雅转过看向贝琪娜和卡琳,确认两人一切正常后,点了点头。
「现在高兴还太早。我刚才也说过不是渡了河就了事吧。」
狄米塔尔捡起秋鲁鲁卡,将它阖起来,装戴在贝琪娜的腰上,转头看了看桥的对岸。
「……首先要弄到马匹才行。也需要两匹马拖曳的马车。」
将弹匣垂挂在贝琪娜的背后,狄米塔尔如此说道。
「喂,眼镜女。」
「至少加个美眉嘛~」
「那么,眼镜美眉,你坐到粉红铠甲女的右手臂上。卡琳大人就继续坐在左手臂上。我家猊下由我负责背。」
「讨厌,人家也想被里希堤那赫卿背~」
佩托菈依靠在贝琪娜浑圆光滑的头盔上,发出娇滴滴的声音,而狄米塔尔一如往常、口气冷淡地泼了她冷水。
「如果你不介意紧要关头时被扔下的话。我最优先的工作是护卫我家猊下,可不是背你前进这种事。」
「哎呀,真坏心~」
「没时间在这里说废话了。」
狄米塔尔微微转动脖子,毫不费力地背起了瓦蕾莉雅。一行人在雨后泥泞的街道上刻印下新的足迹,迈步奔跑于朝阳之中。
「你……你撑得住吗?」
「撑得住什么?」
「那个……你打算一路跑到下个村庄对吧?」
「又不是背着粉红铠甲女。只有你一个人还算轻的啦。」
「不……不是轻重的问题——」
据说渡过河川后,再前进一段距离的地方有一座村庄。当下之务,是在那里备齐马匹,不过,还不清楚要花多久时间才能抵达那座村庄。先不论以巴秋鲁鲁斯的力量奔跑的贝琪娜,狄米塔尔毕竟是血肉之躯,瓦蕾莉雅并不认为他能够持续奔驰好几个小时。便何况狄米培尔昨晚也为了救出西吉贝尔特,使尽全力奔跑。
「如果你是担心的我的体力,就用不着费心了。」
彷佛看穿瓦蕾莉雅的心事般,狄米塔尔气不喘、色不变地直话直说。
「——我刚才确认过地图了,下个村庄距离不远。等弄到马匹之后,我打算适度地休息休息。」
「我……我又没有在担心那种事……」
「如果要闲聊的话,不如小睡一下吧。能休息的时候尽量休息,也是你的工作之一。」
面对态度冷淡的狄米塔尔,瓦蕾莉雅也不好再说什么。
「————」
逐渐攀升东方天际的阳光散发出刺眼的光芒,照射着瓦蕾莉雅的眼睛。虽然昨晚几乎一整夜没阖眼,但想必今天也将度过漫长的一天吧。
瓦蕾莉雅压住随风飘扬的发丝,随着规律的振动缩起脖子,闭上了眼睛。
※
悠尔罗格的前任国王有三名子嗣。
分别是现任国王长男亚瑟,辅佐兄长、统率悠尔罗格军的次男乌希马尔,以及逝世已久的长女瑞雅。
西瑞尔·杜耶布尔为瑞雅所生的独生子,等于是亚瑟和乌希马尔的外甥。不过,两位兄长的年龄几乎可当瑞雅的父亲了,再加上瑞雅老年得子,就世代而言,西瑞尔与其说是乌希马尔的外甥,更像是他的孙子。
而王弟乌希马尔虽已是年过五十的老人,但为了表示他无意篡夺王位,直至这把年纪始终保持单身,无妻无子。或许因为这个缘故吧,乌希马尔对西瑞尔特别疼爱有加。
不过是乌希马尔参谋之一的西瑞尔,之所以能够获得周围士兵们的敬重,不仅因为他是王弟乌希马尔的心腹,同时也是因为西瑞尔本身具有王位继承权的关系。
然而,对西瑞尔而言,这件事偶尔会令他感到心烦意乱。因为西瑞尔本身的愿望,终究只是以一介军人的身分,辅佐乌希马尔,为国家效忠。
「————」
面对摊开于桌上的地图,西瑞尔眯细双眼。
「……那项情报,确实无误吧?」
「是。小的收到报告,说有五、六十骑左右的集团,绕远路通过我军预料的路线。其中也包括了之前所提到的神巫,一定不会有错——」
「也就是说,西吉贝尔特并没有掉进河里罗。还真是福大命大啊……」
西瑞尔随后冷静地说道,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令他眯起双眼。
以乌希马尔的心腹身分参加这次作战的西瑞尔,他的任务便是阻止离开欧里亚克的疾风骑士团回国,可能的话,一并捕捉西吉贝尔特·杜耶布尔。而这一切的行动,都是为了掩护利用海路上岸的乌希马尔本队。
虽然捕捉西吉贝尔特一事失败,但可说是成功阻止了疾风骑士团的前进。至少他们应该会延迟个几天才抵达他们的首都欧里亚克。
「依照预定,殿下的本队应该会在骑士团返回首都之前,完成进军德尔布吕克的准备,从卢贝尔提悠出发才对——」
西瑞尔等人的特务部队位于海德洛塔南部,离乌希马尔本队十分遥远。原本就是二十名左右的少数精锐,在昨晚诱拐西吉贝尔特一事失败时,便失去了三分之二左右的同伴。虽然现在像这样藏身在废墟中,但若是被海德洛塔军发现,势必将走投无路。必须在不被敌人发现的情况下北上,火速与友军会合。
「西瑞尔大人,必须尽早动身才行……」
「不行。猊下还没回来。」
「可是,如果按照计划破坏完桥梁的话,应该正在回途的路上。既然她还没到达这里,就代表在某处——」
「不对。」
西瑞尔感觉到有东西遮挡住从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于是再次抬起头。
「……开始准备动身。看来猊下已经回来了。」
——名黑发少女,从不过是四角形洞孔的窗户探出头来。
「猊……猊下——!」
「准备出发。」
对哑然失声的部下如此重复命令的西瑞尔,发现从窗外缓缓走进屋内的少女浑身是伤,随即补充了一句:
「还有,叫军医过来。必须马上检查猊下的伤势。」
「遵……遵命!」
待年长的部下冲出房间后,西瑞尔对少女轻轻招了招手。
「……幸好您平安归来。看来是成功阻止敌军的脚步了呢。」
「喔!喔……喔……」
少女——拉姆彼特一边发出不成话语的声音,坐定在房间角落之后,舔拭起自己受伤的手臂。她的右手臂虽然缠绕着些许残破不堪的绷带,但老实说,根本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又不是野兽,太没规矩了。不要再做出这种举动。现在的你,可是有你的身分地位。」
「……唔?」
拉姆彼特歪着头,凝视着西瑞尔。
明明能灵活运用好几种魔法、提议在桥墩动手脚妨碍敌人移动,智商理应相当高才是,然而这名少女给人的印象,却与她的高智商完全相反。宛如还分不清东西南北的小婴儿——应该说,给人一种宛如被野狼养育长大、不懂人话的少女的感觉。
此时,刚才的那名部下带领着军医返回房内。
「……!」
拉姆彼特之所以不停抖动着她小小的鼻子,或许是嗅到了军医手持的医乐箱的味道吧。她颤抖着娇小的身躯,突然跳到了横梁上。
「拉姆彼特……猊下!」
西瑞尔仰望少女,深深叹了一口气。
「……不快点治疗的话,会影响到将来的健康。这些人并不会危害猊下。请快点下来,接受治疗——」
不理会西瑞尔的规劝,拉姆彼特绕到显露在外部的梁柱后方,只隐约露出脸庞,窥视着下方的情况。西瑞尔看似不耐地摇了摇头,从军医手中接过医药箱。
「……猊下在任务结束后,情绪依旧十分高昂。治疗猊下的事就交给小官,你们出去这个房间吧。」
「可是……」
「别可是了,快去做出发的准备。等处理完猊下的伤口,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
「属下遵命。」
等部下们顺从地退出房间后,西瑞尔打开医药箱。
「——没时间了。我来帮你擦药,快点下来。」
「好……好……好……好臭,好臭、好臭!」
「那还用说吗,因为是药啊。」
「唔……」
「少罗嗦,快给我下来。」
「…………」
或许是终于死心了吧,只见拉姆彼特敏捷地沿着柱子滑了下来,战战兢兢地来到桌子旁边。
「真是的——」
西瑞尔吩咐少女坐下,再次叹了一口气。总觉得最近叹气的次数似乎变多了。
「这种伤势,如果没有专业知识的人,根本没有办法处理……」
刀伤、擦伤、撞伤,拉姆彼特小小的身躯浑身是伤,其中特别严重的伤势是,随便用绷带包扎的右手臂的烧伤。似乎只用水清洗伤口,也没有涂抹药物,绷带紧紧黏在半干的伤口上。
「虽说是紧急处理……但这样会痛吧。」
「唔……唔唔……」
或许是每次剥开绷带就会窜过一阵痛楚吧,只见拉姆彼特缩着脖子、不住颤抖。西瑞尔从医药箱中拿出一只小瓶子,开始在少女的手臂上涂抹软膏。
「把你带到殿下身边的那个女人——」
西瑞尔没有停下处置伤口的手,如此说道。
「——明明教导你如此强大的攻击魔法,却完全没有教你任何治愈魔法吗?看来你的师父还真是薄情呢。太不负责任了。」
「才……才……才才……才能——」
「才能?是指魔法的才能吗?」
「不……不……不够……」
拉姆彼特向上瞟着西瑞尔,宛如在察观他的情绪般,点了好几次头。
西瑞尔一边在她的上臂严密地缠上全新的绣带,又再次叹了一口气。
「你这么说是谦虚,还是实话?要是你没有魔法的才能,那么我军的魔法士不全都得为自己不成熟的技术感到羞愧,上吊自杀了吗?包含小官在内。」
资源和人口都与海德洛塔相去悬殊的悠尔罗格,长年致力于扩充魔法方面的战力。有才能的魔法士,不仅可以释放出匹敌熟练弓兵的发射武器,亦能阻止重装骑兵的突进。若是一对一的交战,没有任何兵种胜得过魔法士。
正因为如此,悠尔罗格长年来才会致力于培育魔法士一事。在这块领域——就算比不上亚默德——他们也有自信胜过海德洛塔。
不过,从身为悠尔罗格军人的西瑞尔眼里看来,拉姆彼特的魔法才能绝对是出类拔萃。想必悠尔罗格军中没有一位魔法士,能与这名少女正面对决并且获胜吧。
迅速处理完拉姆彼特伤口的西瑞尔,放下卷起的军服袖子,将斗篷披在少女的肩膀上。隔着布料触摸到的肩膀十分纤细,一想到如此娇小的身躯竟潜藏着如此强大的战斗力,西瑞尔便感到无比地惊讶。不过,换个角度来看,只有充实魔法战力才是战胜海德洛塔的唯一方法,在她身上完美地证实了这是个正确的方针。
「与本队会合之后,你就接受专门的魔法士治疗、修复魔纹吧。总不能一直害怕其他人吧?你可是将来必须要站在民众面前的人物喔。」
「……唔。」
拉姆彼特发出似懂非懂、两个意思都能说得通的呢喃声,接着抓了抓头。
看见一大块半乾泥土随着这个举动掉落地面,西瑞尔再次叹了一口气。
※
亚默德的北边,徒步至海德洛塔国界至少也要花上一天的地方,有个名为哈罗恩的城镇。
在这个拥有亚默德首屈一指高耸城墙的城塞都市,除了一万五千人的居民之外,还有五千名常备军驻防于此。正如同海德洛塔在国境附近设置科特雷德这个城塞都市一般,哈罗恩也发展成用以防御同盟国侵犯的城镇。
而从昨天起,护卫两名神巫到海德洛塔境内的封印骑士团,便持续逗留在哈罗恩。
明明并非来这座城镇出任务,皇太子杰弗伦·以萨克既不命令骑士团启程,却也不让团员们轻松自在地休息,只是命令团员们照科马匹和保养武器,自己则是在休息站的某个房间内悠悠哉哉地阅读书籍。绝大部分的团员们似乎都无法理解皇太子的本意,感到十分困惑。
「副团长。」
路奇乌斯在旅舍后方的马厩监督着团员们的工作,林德加德开口向他攀谈。
「——莫非殿下认为会有什么纷争发生吗?」
「纷争……啊。」
路奇乌斯眯起双眼,反覆思索副官说的话。
已来到日暮时分。尽管团员们依照指示为马匹梳理马鬃、喂食草料,却明显看得出他们各个心神不定。由于严正命令团员们在收到下一道命令之前必须于旅舍中待命,对不能成群结队一起去酒吧狂欢的他们而言,也许只剩下晚餐可以期待了吧。
林德加德刻意避开其他团员们的耳目,压低嗓音继续说道:
「……如果海德洛塔有什么变故,派遣我国告知紧急事态的使者必定会经过这里前往鲁奥玛才是。殿下没有立刻返回鲁奥玛,而是命令我们在这里待命,想必是预测到若是发生令两位猊下安全堪虑的事件,能够立刻有所行动吧?如果在这里,兵力也很充足……」
「我难以理解殿下的心思,不过就算真的发生那种事态,殿下也无法擅自动用这里的常备军吧。」
没有国王的允许,就算是以萨克也没有权限动用军队。如果以萨克真的打算擅自动用哈罗恩的兵力,那么劝谏他便是路奇乌斯等人的职务。
「……不过,我也认为殿下是不是在等待什么。」
「你的意思是指?」
「等待海德洛塔派来的使者,或者是——」
路奇乌斯之所以在此时停顿住话语,是因为他听到了有人呼喊自己的声音。
「我们走吧,副团长。」
「好。」
路奇乌斯与年长的部下互相点了点头后,赶往宿舍内。
虽然单纯称之为旅舍,但当初也考量到能将这里作为招待海德洛塔特使的地方,而将之建造成迎宾馆。外观自然不用说,连玄关大厅也像是要夸耀亚默德的威势般,建造得极其富丽堂皇。
路奇乌斯看见一名跟自己穿着相同制服的娇小年轻人跪在宽敞的大厅里,纳闷地歪了歪头。
「说想要见我的人,就是你吗?」
「是的。在下是从鲁奥玛前来传达国王陛下的意旨,请务必转交给皇太子殿下。」
年轻人挥开斗篷站起身来,递上一只细长的桐箱与通行证。
就他的服装看来,应该是封印骑士团的一员吧。可是,路奇乌斯却是第一次见到他。十分年幼、宛如少女的样貌,体格纤细,个子也非常娇小。怎么看,都只有十四五岁定右。虽然路奇乌斯并非熟识每个团员的脸孔,但据他所知,团里并没有如此年轻的团员。毕竟路奇乌斯和狄米塔尔在十五岁时入团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特例中的特例。
「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名为安海尔·沙佛尔卡达。」
「……原来就是你啊。」
路奇乌斯想起前几天与以萨克对话时所提到的年轻人,微微点了点头。
安海尔·沙佛尔卡达,是受到王妃阿慕德娜的亲生父亲,同时也是以萨克祖父的贝蒙迪斯公所推荐,而新成为封印骑士团正式团员的年轻人。虽然骑士团不乏有许多大贵族子弟,但安海尔背后的大人物尤其显赫,因此路奇乌斯认为安海尔的入团想必有某种错综复杂的理由。
无论如何,现在都不是打探人隐私的时候。路奇乌斯确认安海尔的通行证确实为国王亲笔书写之物后,便朝拥有如苹果般红润脸颊的雀斑少年骑士伸出手。
「那封国王亲署的信函,应该由你直接交给殿下。我来带路,跟我来吧。」
路奇乌斯带领安海尔,与林德加德一同前往以萨克的房间。
「殿下!」
「什么事?还没到吃晚餐的时间吧?」
以萨克俯卧在床上看着书,即使部下们接二连三地走进房内,他依旧头也不抬地埋首在书中。路奇乌斯微微清了清喉咙,告知有使者紧急从鲁奥玛到访一事。
「使者?莫非是父王派来的?」
「看来是这样没错。」
以萨克这才终于坐起身子,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搔着头看向安海尔。
「呃……那边那位,叫什么名字来着?」
「在下名为安海尔·沙佛尔卡达,殿下。」
「啊啊,是你啊。你是祖父大人推荐的新人……对吧。」
以萨克将书随手一扔,走下床,然后稍微转动了一下脖子。
「——然后呢?原本应该在首都等待我们归国的你,不是特地前来我这里传达父王的口信吗?」
「陛下有令,请殿下立刻与骑士团一同前往欧里亚克,以全权大使之身分,与海德洛塔进行交涉。」
「交涉?」
「是的。悠尔罗格似乎正图谋侵略海德洛塔……」
「悠尔罗格吗!」
林德加德卿不禁高声惊呼。
「这可不得了,真担心两位猊下的安危。」
以萨克的反应与林德加德恰恰相反,语气甚至还带点愉悦。安海尔将桐箱递给以萨克,并且说道:
「国王陛下下令,希望皇太子殿下鉴于两位猊下的人身安全以及我国的利益,与海德洛塔进行交涉……这是陛下写给海德洛塔国王的亲署信函。」
「好,辛苦了。」
以萨克收下箱子,用它敲打着自己的肩膀,一边朝窗边走去。
「——话说回来,如果想马上出发,我们骑士团有办法立刻启程吗?」
「没问题。已经喂食马匹足够的水和草料,只要殿下一声令下,我们随时都可以出发。」
「话虽如此,我们人类反而还没有用餐吧?总不会我都还没吃,其他人就已经吃过饭了吧?」
以萨克转过头,抚摸自己的肚脐一带,轻轻笑了。
「——所以,先吃晚餐吧。吃完饭后再出发前往欧里亚克。林德加德卿,抱歉要你饿肚子了,可以请你以使者的身分先到科特雷德去吗?我想在那一带稍事歇息,你事先去跟市长说明一下情况吧。」
「遵命。」
林德加德向萨克行过一礼后,便迅速走出房间。
「恕我直言,殿下。」
安海尔战战兢兢地开口说道:
「通……通常这种情况,我们不是应该在这里等待林德加德卿回来吗?在下认为不经海德洛塔的允许便跨越国界,恐怕会招致许多麻烦——」
「有什么关系,毕竟是紧急事态嘛。我先派林德加德卿过去,已经算很有良心了。」
「是……是这样吗?」
「应该说,如果海德洛塔禁止我们入境,而我们的两位猊下又遭遇到什么不测的话,海德洛塔对我国就会有偿还不完的亏欠吧?我们还特地前去迎接两位猊下,他们反倒还应该感谢我呢。」
对于以萨克一脸泰然装蒜的态度,安海尔似乎仍然无法接受的样子。看来他的个性似乎挺一板一眼的呢。
「那么,等餐点准备就绪后,在下会前来通知您,也请殿下整理行装。」
「嗯♪」
「好了,我们走吧。」
路奇乌斯拍了拍安海尔的肩膀,带着新手走到走廊。他按捺着差点露出的苦笑,对安海尔说道:
「……如果你想在这个骑士团干下去,最好早一点习惯。」
「什……什么?」
「别看殿下那样,他也有许多考量。虽然个性有一点刁蛮就是了。就算有人跟我说,殿下之所以没有马上返回鲁奥玛,而是在这里消磨时间,就是因为预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我也不会感到惊讶。」
「殿下是那种人吗……」
「就是那种人。」
「属下涉世未深——不知道殿下是那样的人物。」
「也罢,你会慢慢明白的。话说,陛下有吩咐你接下来该怎么做吗?」
「陛下吩咐我遵照殿下的指示去做。」
「那么,你就在殿下身边好好见识他的作为吧。毕竟殿下似乎对你有很高的评价。」
「……不敢当。」
安海尔点头鞠躬后,踏着小碎步跟随路奇乌斯走下楼。
※
「——嗯。」
奇奎·亚比奥尔用烟管的头轻轻敲了敲简朴的圆盾表面,自言自语道:
「重量的平衡是不坏啦……不过设计得太过简单,一点趣味也没有,机能方面也很乏味。涅蕾妲那家伙,真是偷工减料。」
「嘿!还真敢说。那你会怎么加工啊,说啊?」
「我又不是要批评她才这么说的。」
今晚的工房里,除了这里的主人奇奎之外,还有一名右眼戴着眼罩的矮小老人露面。脸上刻画的皱纹数量以及光秃秃的脑袋,显示出他年事已高。然而,从到处充满烧焦痕迹的衬衫露出的手臂,却锻链出紧实的肌肉。若是比腕力,他肯定会赢过奇奎吧。
奇奎仔细端详他纤细手臂上拿着的盾牌,揶揄似地扬起嘴角说道:
「……涅蕾妲能够做出功效更高的东西。我就是因为这么相信,才会认为这玩意儿像是个半成品。」
「我完全搞不清楚它到底是哪里不好了……」
独眼老人——库尔图瓦师传,是与狄米塔尔和贝琪娜一起帮忙奇奎做研究的刀匠。他虽然理解奇奎是人称的怪人,却无法理解他研究理论的部分。
「这个嘛……如果是我,首先不会在这种盾牌的正中央刻上魔纹。」
奇奎一边在桌上随便将腊肠和乳酪切成片,一边说道。
「——盾就是盾。也就是用来抵挡敌人攻击的嚣具吧。在正中央刻上魔纹的话,挡下敌人攻击的瞬间,会磨损魔纹,很有可能无法发挥效用。」
「……你说的也有道理。」
「如果是我,就会把盾做成稍微复杂一点的形状,把魔纹刻在边缘。虽然不能完全防止魔纹受到损伤,但应该能降低机率。」
「……原来如此。」
奇奎用刀尖刺起腊肠片,送往嘴边,库尔图瓦老人则是一脸得意洋洋地点了点头。
「就我看来,那个小妞比较像是天才,没想到你竟比她更胜一筹啊。」
「与其说更胜一筹,算是思考方式不同吧。所以这个盾虽然在我眼中毫无趣味可言,倒也不是不能用。如果要准备许多相同的东西,当然是这种简单的比较好。」
奇奎一把抢过老人手中的葡萄酒瓶,倒进自己的啤酒杯里,接着说道:
「——话说回来,老爹,可以快点把你认识的商人带进来的石头给我看吗?」
「喔,对喔、对喔。」
库尔图瓦老人以衬衫的衣角擦拭沾满腊肠油脂的指尖,从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一块丑陋的金属块。
「这个这个,就是这玩意儿……就我看来,它就是你之前提过的金属不会错。你怎么看?」
「等我一下……」
奇奎戴上单边眼镜,接过老人手中的金属,目不转睛地凝视。
比婴儿拳头略小的金属,随着油灯摇曳的火光变换光芒,散放出如彩虹般的光泽。不仅没有金属特有的冰冷感,像这样握在手中,甚至还令人产生手部温度逐渐升高的错觉。
「……说像是挺像的……实际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块的。纯度似乎也很高。」
「这样啊、这样啊。」
「他说是在哪里弄到手的?」
「据说是在罗马里克一带。」
「罗马里克?还真像会有这种东西的地方,那一带搞不好有一大片矿床还什么的。等狄米塔尔回来后,再叫他稍微调查一下好了。」
奇奎摘下单边眼镜,将金属块轻轻放在桌上后,库尔图瓦这才放眼望向整间工房内部。
「……我还想说怎么那么安静呢,你家那悠哉的小姑娘还有那个眼神凶恶的小鬼不在呢。跑哪儿去啦?」
「他们随猊下去海德洛塔啦。」
「这两个孩子还真辛苦呢。」
库尔图瓦啃咬着山羊乳酪,从鼻子发幽闷笑声。
对于信仰原本就不怎么虔诚的这位老人而言,别说神巫了,或许连雷顿特拉也不成他敬仰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