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从海德洛塔分裂,不受到周边诸国认同,如今美其名为独立国的悠尔罗格,姑且不论它的军事能力,只看国力的话,不过是区区一介小国。纵使将亚默德估计为十、海德洛塔估计高一点为六,悠尔罗格顶多只有二,也就是连海德洛塔—半的国力都不到。
那样的小国,要并吞比自己强大一倍的海德洛塔,以正常的方式是做不到的吧。因此他们着重的,便是魔法士的培育。
乌希马尔成为宰相后四十余年,悠尔罗格设立了好几所培育魔法士的学校,近年来,才终于渐渐开花结果。
「——没有错。她就是我们在晨雾中遇见的孩子。」
狄米塔尔与路奇乌斯互相对看,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是狄米塔尔等人在科特雷德近郊的夜晚森林里,所对峙的那名凶恶的小刀少女。
对方或许也还记得狄米塔尔他们吧,只见少女睁大双眼,但是却没有显露出敌意,只是躲在身旁的青年身后。
以萨克望向排列在房间四周的士兵们,搔着鼻头、露出苦笑。
「这还真是……我个人是希望在更沉着一点的气氛之下,平静地谈话呢。」
「很不巧的,我是天生的武人……这样子我反而感到比较平静呢。再说,我国和亚默德之间并没有正式的邦交。还是小心为妙……」
「……我们也不是为了与你们为敌才特地来到这里的啊,乌希马尔阁下。」
「那么,您的意思是说,是欧里亚克软弱的王哭着哀求你代替他们来谈和的吗?」
「他们并没有哭着哀求我,但虽不中亦不远矣吧……开门见山地说,就是想请你们尽快释放这个城镇,返回悠尔罗格。」
「要我们撤退……?您特地前来就是要说这个?」
乌希马尔手持红茶茶杯,有些夸张地重覆说道。晃动着结实的肩膀,低声地发笑。
「看来成为大陆第一强国亚默德的皇太子殿下……似乎每天都无聊得很呢。竟然为了说这种愚蠢的话,特地来到这里啊……」
预料之中的冷淡反应。不过,一开始还诏为对方也有可能不理会我方,光是能像这样勉强进行交涉,已经算幸运的了。
「……欧里亚克的叛徒们,现在无法随心所欲地调派兵力。相对的,我军因刹那间便制压了这个卢贝尔提悠而士气大振,远征至此的疲惫这数天也已经完全消除。再加上,援军也陆续抵达。在一切事情都对我方有利的情况下,为什么我军非得让步、撤退不可?」
以萨克丢了几颗方糖到红茶里,然而却没有喝一口便说道:
「——的确,海德洛塔现在或许为了镇压各地的暴徒而应接不暇。但是,能调派的所有兵力都逐渐往德尔布吕克集结,想必现在这个时候,疾风骑士团也已经抵达了吧。只要他们奋战阻止你们南下,最后各地的战力赶来,战况应该就会逆转。您认为凭你们的力量,真的能够和海德洛塔打长期战,并且获胜吗?」
「我还没有不切实际到那种地步……这次作战的目的,终究只是一口气进军到欧里亚克附近,让僭称帝王的雷米·克里斯提昂心惊胆战后,再以有利的条件顺利谈和。」
「既然如此,已经充分达到威吓的目的了,不是吗?」说的话根本没有任何保障。要我们眼睁睁地放弃到手的城镇,只有欧里亚克得利。而且,还无法要求亚默德赔偿。」
「这个,就只能请你相信我了。」
以萨克语带苦笑地回答,然而乌希马尔的表情却完全无动于衷。
「没有国王的亲署信函,就要我们相信你?在此之前,甚至根本没有您就是真正亚默德皇太子的保证,就要我们进行与欧亚里克之间的交涉吗?」
「————」
以萨克的脸上褪去了笑容。
虽然早已听说悠尔罗格的王弟乌希马尔是位十分优秀的军人,但不愧是兼任宰相之人物,头脑似乎也十分聪慧。正如狄米塔尔担忧的一样,针对以萨克没有带国王亲署信函过来的这一点抨击,可说是这位老将军精明干练的表现。以萨克或许也自知理亏吧,似乎没有办法反驳这一点。
「退个一百步……就算你是真正的以萨克殿下好了。」
不等以萨克说话,乌希马尔接下去说道:
「也相信你是代表亚默德、以大王的代理人身分坐在这里好了。再说……您会站在我们和欧里亚克之间,进行和睦交涉一事,就代表贵国承认我们——你们称呼为北海德洛塔或是悠尔罗格的我们,为一个独立国家……我可以这么解释吧?」
「殿下——」
那个路奇乌斯会无礼地插嘴两位代表者的对谈,是相当稀奇的事,不过想必他无论如何都无法不插嘴吧。如果在这里不小心承认悠尔罗格为独立国的话,可能会大大影响和绝对不承认悠尔罗格的海德洛塔之间的友好关系。
「…………」
以萨克默默无语地轻轻挥了挥手,制止了路奇乌斯。或许是想表达他非常清楚路奇乌斯想说什么话吧。
乌希马尔扬起嘴角冷笑,托着腮。
「您明白吗……?代表国家坐在那个位子上,也就表示这么一回事喔,殿下。」
「那么……」
以萨克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点了好几次头。
「……接下来就来闲话家常吧。」
「什么……?」
「只是单纯地聊聊天罢了。就当作我是刚好在场的年轻人吧。」
「呵……您这个人还真有意思呢。」
「假如……这只是假设。」
以萨克喝着想必非常甜的红茶,开口说道:
「——如果让你们就这么往北方退兵的话,你们会向欧里亚克的人们要求什么样的对等报酬?他们应该支付多大的代价?土地吗?还是金钱呢?」
「您问这个要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单纯感兴趣罢了。我并没有打算把这个情报带回欧里亚克,跟别人说。」
「打个比方吗……」
乌希马尔看着说反话的以萨克,再次笑了。
「话虽如此……欧里亚克的叛徒们不当占据的土地,总有一天会由名正言顺昀国王统一,没道理在这个阶段割让……」
「那么,你们要什么?」
「这个嘛……这件事不仅欧里亚克,还得所有的同盟国答应才行。因此,若说要欧里亚克付出什么代价,就是为了达成这件事在外交上努力吧……」
「在外交上努力?具体的事情是指?」
「现在,欧里亚克靠着过去不正当的手段保有两名神巫的名额,我要他们将其中一个名额让渡给我们,并且接受我们加入神圣同盟——我们对欧亚里克的要求,就是要他们在外交上努力让所有的同盟国答应这一点。」
「……!」
可以听见瓦蕾莉雅轻轻地倒抽了一口气。
就连狄米塔尔,也没有料想到悠尔罗格竟会提出那样的条件。比起领土、比起金银财宝,他们选择保有神巫的权利,以及加盟「神圣同盟」——巩固悠尔罗格身为国家的立场,要便与周边诸国的关系急速好转,没有比这个要求更为高招了吧。
不过,也因此能轻易地想像,海德洛塔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吧。就连要承认悠尔罗格为独立国都很难做到了,他们更不可能答应等同于要他们交出一位神巫的条件。
想着这些事,狄米塔尔突然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怎么了,小狄?」
「包含发掘人才和准备教育机构在内,培育神巫需要以数十年为单位的漫长时间和庞大的资金。即使想从现在开始培育神巫,也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事。在那样的情况下,就算叫对方交出神巫的保有名额,也没有什么实质的作用……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他们已经有神巫了吧?」
「————」
听见狄米塔尔沙哑的呢喃声,以萨克眯起眼睛,凝视着乌希马尔——以及在他身后,偷偷摸摸躲在青年身后的少女。
「难不成——那个孩子就是?」
「……她是我的养女,拉姆彼特·杜耶布尔。是我国的『神巫』……她的力量有多么强大,想必各位已经见识过了。」
「交涉已经结束了,路奇乌斯。」
鸟希马尔一脸得意地诉说,狄米塔尔没有将视线从他们身上移开,悄悄地解开贾基尔卡剑鞘上的金属扣。
乌希马尔早已看穿以萨克没有与悠尔罗格正式交涉的权限。不管以萨克再怎么坚持,都不可能使他们让步了吧。再说,他们都自备神巫了,应该只想要给海德洛塔迎头痛击,逼他们接受刚才的条件吧。
如此一来,就没必要再交涉,也没有理由停留于此了。
「——那么,」
以萨克将帽子拿在手上,站起身来。
「我明天就到德尔布吕克喝茶吧。那里也有我认识的人喜欢闲话家常——」
「那可就伤脑筋了。」
乌希马尔如此说完后,站在他背后的青年一语不发地举起右手。
「————」
以此为暗号,原本沿着四周墙壁直立不动的士兵们,举起长矛向前踏出一步。
以萨克望了他们一圈,说道:
「……这究竟是在搞什么名堂?」
「我刚才应该也说过了。没有任何东西证明你就是真正的亚默德皇太子。」
乌希马尔将手抵在圆桌上,缓缓站起身来,抚摸着被白色胡子覆盖的下巴,宛如跟士兵们交换位置一样,退到那个圆圈的外侧。
「如果你假冒皇太子,可是大不敬。必须把你抓起来严加审问,然后再交给亚默德。」
「这也有道理……不过,如果是本人的话呢?」
「难得有机会能亲近皇太子殿下,务必请您前往我国,逗留个半年左右,再送您回亚默德。」
无论如何,都只有抓起来、护送到悠尔罗格一途。想必乌希马尔拿定主意使用更能达到效果,以及拥有他个人风格的粗暴手法,来阻止亚默德介入这场战争吧。
「……反正,我早就料到事情可能会演变成这样就是了。」
「殿下,请站到我的身后。小狄,瓦蕾莉雅小姐就交给你了。」
路奇乌斯凝视着一步步逼近的士兵们,低声呢喃道。
「不,路奇乌斯,你先打头阵,帮我们开路。」
「你有什么对策吗?」
「总之,只要逃走就好了吧?既然如此,这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我就是为此才特地带这家伙过来的。」
狄米塔尔敲了敲贝琪娜的头盔,灵巧垃用左手拔出贾基尔卡。
「——喂,站在那里的家伙。」
狄米塔尔判断,代替退到后方的乌希马尔指挥士兵的就是那名青年,便将剑尖指向他,以傲慢的口气说道:
「我马上就让你知道他们究竟是不是真正的以萨克殿下和柯斯塔库塔猊下……以及让你见识见识真神巫与假神巫的差距。」
「……笑话。」
青年冷冷地吐出这句话,将手轻轻放在他背后的少女的头上。
乌希马尔轻声叹息后,对青年说道:
「西瑞尔、拉姆彼特,不要杀了那名少女和皇太子,要活捉……别杀了他们喔。」
「遵命。」
「唔……唔唔……嗯!」
使劲点了点头的拉姆彼特,从腰间后方的刀鞘里拔出那把巨大的小刀。虽然不认为她会在这个有己方士兵和乌希马尔在的房间里,使出像那天夜晚的大规模魔法,不过就算排除所有发射武器,少女的杀戮技巧十分优秀这一点,还是不变的事实。
「……哼。」
狄米塔尔用脚尖踢了踢铺着地毯的地板,悄声地对瓦蕾莉雅耳语之后,举起剑。
※
狄米塔尔要瓦蕾莉雅在地板上开个洞,在追问他的真正用意之前,瓦蕾莉雅先将魔力注入双臂,使魔纹浮现。
「王弟殿下!请站到我们的身后!」
被称之为西瑞尔的青年,拔起右手的手套,迅速移动到保护乌希马尔的位置。此时,拉姆彼特早已踏上圆桌。
「——唔!」
狄米塔尔抢在拉姆彼特跳跃之前,踢翻了圆桌以及少女。以魔法强化的前踢,使巨大的桌子飞舞在空中。此时,狄米塔尔双手紧握着剑,一斩而下。
「快!贯穿地板!」
狄米塔尔以缠绕着风之刃的一击,粉碎了圆桌,并且对背后的瓦蕾莉雅说道。
「嗯……嗯!」
瓦蕾莉雅双手抵住地板,魔力透过双臂产生爆炸。
「粉红铠甲女,保护殿下!」
「是————!」
瓦蕾莉雅的魔法将地板开了一个大洞,接着开始一口气崩坍。
「哎呀呀呀呀……」
贝琪娜让以萨克坐在自己的头顶,解开腰后的巨大雨伞,撑在头上。如此一来,也能弹开多多少少掉落下来的建材,或许拿来保护皇太子正好。
「殿……殿下!请牢牢抓住我!」
「好,拜托你了。」
「你到这里来。」
「噫!」
瓦蕾莉雅突然被狄米塔尔抱起来,面向后方扛在他的肩上,不由自主地发出奇怪的尖叫声。
「——如果有人从后面追过来,就稍微教训他一下,赶走他。」
「我……我知道了!」
贝琪娜因为自己的重量,脚边擅自崩落而掉了下去,狄米塔尔则扛着瓦蕾莉雅随后往下跳。最先跳下来的路奇乌斯,为了后面跟上来的瓦蕾莉雅等人,似乎正横扫楼下的敌人。
一下子被狄米塔尔背、一下子又被他扛,瓦蕾莉雅好像觉得那种事情逐渐变成自己的定位,虽然有点无法接受,不过现在不是抱怨那种小事的时候了。他们必须光靠五人杀出敌人据点守备最森严的地方,逃脱出去才行。
路奇乌斯奔跑在最前方,贝琪娜在中间保护皇太子,狄米塔尔和瓦蕾莉雅则是殿后——能不能全员生还,这端看瓦蕾莉雅能击退多少追兵。
——瓦蕾莉雅如此激励自己,聚精会神。
「来了!」
瓦蕾莉雅等人带着轰声巨响和尘埃冲出工商会馆,拉姆彼特则紧追在后。可以看见西瑞尔随后跑了出来,手持长矛的士兵们则是隔了好一段时间才奔跑而出。
当然,路奇乌斯和狄米塔尔都是使用「倍速」在奔驰,贝琪娜也跟得上两人,所以能紧追在他们后头的,自然只有使用同样魔法进行高速移动的拉姆彼特和西瑞尔。
「路奇乌斯!」
紧趴在贝琪娜光滑头盔上的以萨克高声呐喊。
「看来没有时间取回马匹了!就这样脱逃吧!发射狼烟!」
「是!」
路奇乌斯没有使用魔法,只凭一把剑便接连砍倒阻挡去路的悠尔罗格兵,取下左手的手套,指向夜空。
「咦?」
路奇乌斯的指尖连续发射出红、蓝、红三支火之箭矢。
「那……那是什么……?」
「别看旁边!」
「唔咕嘶!」
狄米塔尔突然往旁边加速,瓦蕾莉雅压迫到她的侧腹部,再次发出奇怪的呻吟声。
「可恶……!」
狄米塔尔踹了一下石板路,跳到民家的墙壁,接着再移动到屋顶上。瓦蕾莉雅头晕目眩的视野角落,映入了一颗在石板路上膨胀的巨大红色火球。
「……!」
想必是拉姆彼特施展的爆炸魔法吧。要是狄米塔尔的反应慢了一拍,那颗火焰恐怕就直接朝两人的头上落了下来吧。
瓦蕾莉雅绷紧神经,凝视着拉姆彼特,挥了一下右手。
「喝啊!」
拉姆彼特试图一口气缩短与贝琪娜之间的距离,瓦蕾莉雅朝她的眼前发射出一只寒气的长矛。虽然不认为会命中那个动作敏捷的少女,但由于冰冻了四周的地面,似乎多多少少妨碍了拉姆彼特的脚步。
「唔!」
「拉姆彼特!」
「啊!」
从后方奔驰而来的青年将校,一把捞起了滑倒的拉姆彼特,将她放在屑上后,移动到民家的屋顶上。
「啧……」
发现那件事的狄米塔尔,一脸愤恨地咂了咂舌。
「快要到广场了。再这样下去,很可能在那里被追上。你先过去,用粉红铠甲女的伞冲破城门。」
「咦?我先过去……」
「粉红铠甲女!」
说时迟那时快,狄米塔尔随意将瓦蕾莉雅给扔了出去。
「呀啊——!」
「我来争取时间!你自己好好看着办!」
「狄……狄米塔尔!」
将瓦蕾莉雅传给贝琪娜的狄米塔尔,脚底磨擦着屋瓦转过身来,与拉姆彼特他们面对面。
「瓦蕾莉雅大人!」
在脚下卷起旋风,好不容易紧紧抓住贝琪娜左屑的瓦蕾莉雅,迅速地环顾四周。
士兵们从四面八方如排山倒海一般涌进没有辽避物的广场中。就算路奇乌斯再怎么强悍,贝琪娜再怎么有马力,都很难驱散所有人,穿过他们吧。
「瓦蕾莉雅大人,狄米先生他——」
「他不要紧!」
「可是——」
「不要紧!」
狄米塔尔说过自己会争取时间,就一定会做到吧。瓦蕾莉雅固然担心打算一个人留下来的狄米塔尔,但要是以此为理由,疏忽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之后很有可能又要被他用拳头按着头顶转了。
所以,瓦蕾莉雅决定暂时不去在意狄米塔尔的事。
「路奇乌斯大人,请往上跳!」
「什么……?」
「别管了,快跳!贝琪娜也是!」
「我知道了!」
路奇乌斯和贝琪娜依照瓦蕾莉雅的信号,同时一跃而上。
「呜哇……!」
也许是亲眼看到敌兵们聚集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以萨克发出掺杂着苦笑的感叹声。
「贝琪娜,把伞朝下!」
「请叫它秋鲁鲁卡啦~」
贝琪娜对于自己取的名字不被人记住而袤达不满,将钢伞朝向正下方。瓦蕾莉雅则是同时透过伞柄注入庞大的魔力。
「唔……喔喔啊!」
「噗啊——」
「哇啊啊啊啊!」
突然卷起的局部地区性暴风,袭击了满溢广场的士兵们。士兵们伴随着凄厉的哀号声,如树叶般被吹飞。
「路奇乌斯大人、贝琪娜!趁现在!」
降落在空出一块空间的广场中央的路奇乌斯和贝琪娜,朝着城门迈步奔跑。广场到城门之间为一条宽广的大道,在城镇被悠尔罗格军占据的现在,出现在街道上的只有士兵,就这层意义而言,非常好办事。
「看来没必要担心会牵扯到无辜的人了……!」
瓦蕾莉雅将自己的身体倚靠在贝琦娜身上,举起双手。她右手孕育出火焰、左手孕育出烈风,注视着一群群涌出的士兵们。
然而,不等她实际将魔法挥出,士兵们光是看到瓦蕾莉雅,便连忙丢下武器,冲进附近的民家之中。
「……咦?」
「啊哈哈。看来刚才那一击吓破他们的胆了呢。」
以萨克压住帽子,悠悠地笑了。
「——算了,也好。这样一来,就没有任何障碍了。」
「说得没错……不过,还是得在某处弄到马才行——」
借用魔法的力量持续高速奔跑也有极限。就算是路奇乌斯,用和骑马一样的速度奔跑,也跑不了一个小时吧。必须在某个地方弄到马匹,否则就无法彻底摆脱追兵。
不过,以萨克似乎有什么想法,十分冷静。
「那件事也没问题……总之,先离开城镇吧。」
就连到这里来时顺利通过的城门,现在也完全紧闭。士兵们——虽然完全一副想逃跑的模样——在城门前方用长矛指向瓦蕾莉雅等人。城门上也站着成排装备弓箭的士兵。
「!」
路奇乌斯用剑华丽地挡开立刻发射过来的箭,迅速地退向后方。
「殿下和路奇乌斯大人,请到我们的后面!」
「我知道了。」
「贝琪娜,把伞拿好,踏紧地面!」
「了解~!」
贝琪娜将秋鲁鲁卡朝向前方,张开双脚、摆好姿势。虽然有无数的箭从城门上如雨一般地飞来,却没有任何一支贯穿钢伞。
坐在贝琪娜肩上的瓦蕾莉雅,确认完路奇乌斯和以萨克已经来到自己的背后,便将手放在伞柄上。
「喝啊!」
第一击是「旋风」。用它大致横扫飞来的箭、门前的士兵们,以及城门上的弓兵,接着再显现自己的魔纹,释放「火弹」。想必比悠尔罗格军任何一个魔法士都优秀的瓦蕾莉雅的魔法,轻易地吹飞以坚固的木材和钢铁构成的城门。
「贝琪娜,扛起殿下,进行突击!」
「我知道了!」
瓦蕾莉雅卷起风,奔向空中,早先一步离开了城门。
太阳已完全西沉,分辨不出天空与大地的分界线在何处。日落后,只要踏出一步人们居住的城镇,镇外理所当然般,是受到夜晚主宰的黑暗世界,完全搞不清该往哪个方向逃才好。
「瓦蕾莉雅小姐,往这里!」
「路奇乌斯大人!」
「请往那个小小亮光前进!」
瓦蕾莉雅朝路奇乌斯所说的方向看过去,确实可以看见一个非常小的光点在摇曳。是火把或是提灯,总之,绝对是人工性的亮光。只是,这一带除了卢贝尔提悠之外,并没有类似村落的地方,自从被悠尔罗格压制后,老百姓应该也不会在附近徘徊。
总之,现在只能相信路奇乌斯说的话了。反覆跨着巨大的步伐,瓦蕾莉雅和路奇乌斯以及贝琪娜朝那个亮光奔跑而去。
「…………」
不过,跑了没多久,瓦蕾莉雅便停下了脚步。
「——瓦蕾莉雅小姐?」
路奇乌斯让贝琪娜先走,马上掉头回来。
「您怎么了?好了,快点走!」
「可是,狄米塔尔他还没……」
「他不要紧的,您不也说过了吗?」
路奇乌斯拍了拍瓦蕾莉雅的肩膀说道。
「那家伙说到做到。做不到的事情他绝不会说出口。」
「是没错啦——」
他是说过会争取时间,但没有说他一定会追上来。瓦蕾莉雅在意的是这一点。
而且,为了争取时间,狄米塔尔所面对的是,毫不迟疑伤害人的拉姆彼特,以及会使用魔法的西瑞尔这两个人。即使是狄米塔尔,也难保不会输给他们。
「没问题的。」
路奇乌斯再三说道。
「——只要我曾经跟他说过,要他以护卫你为最优先事项,小狄就一定会遵守。他马上就会追上来。」
「————」
即使听见路奇乌斯这番话,瓦蕾莉雅依旧愁眉不展。怀抱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忐忑心情,瓦蕾莉雅被路奇乌斯牵着手,打算再次迈步奔跑。
就在那一刹那,一道刺眼的闪光扩展在眼前。
「!」
明显是在镇外发出的光芒。定睛一看,有个身影背对着那道深红色光芒,朝这里跑了过来。
「狄米塔尔……?」
扩大的光芒随即收缩了下去,不过隐约可以看出那个人影是狄米塔尔。大概,正被拉姆彼特两人追赶吧。偶尔窜过黑暗中的闪光,肯定是狄米塔尔和拉姆彼特他们释放出来的魔法。
「得去救他才行——!」
「没有那个必要,瓦蕾莉雅小姐。」
「咦?」
路奇乌斯将剑举向天空。
「——林德加德卿!麻烦你了!」
「了解!」
回应路奇鸟斯呼唤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地接近。
随后,便有无数支火之箭矢从瓦蕾莉雅的身后,一齐朝卢贝尔提悠的方向射去。
「!」
瓦蕾莉雅大吃一惊,转过头一看,不知究竟是何时抵达的,披着黑色斗篷的封印骑士团团员们排成一列。
「怎……怎么会……?」
「其实啊,有一半的骑士团跟卡琳小姐一起留下,而另外一半,则是跟在我们的后头。然后,请他们趁着夜色在这里待命……我刚才不是吩咐路奇乌斯放狼烟吗?」
以萨克以有些自豪的模样回答瓦蕾莉雅的疑问。皇太子早已跨上了骂匹。
「您早就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了吗?」
「该说是早就料到吗,总之,只是以防万一罢了。要是一开始就率领骑士团进来敌营,对方可能会有所警戒,无法进行交涉,话虽如此,只有少数人进去敌营,要是被袭击的话,应该很难彻底逃脱吧。」
「殿下,我去迎接狄米塔尔。」
跨上马的路奇乌斯,牵着一匹无人乘骑的马,奔驰而去。
「咦?迎……迎接……一个人吗?」
「应该没问题吧。对方也不是傻瓜。透过刚才的射击,应该已经了解到我们有伏兵,不会紧追着小狄不放,轻易地中埋伏才对。再说,若是对方蠢到依旧执着地追着小狄不放,那么等他们靠近这里,再收拾他们也行啊。」
瓦蕾莉雅这才总算了解,刚才一齐发射的火之箭矢,是为了威吓敌人用的。的确,若是考虑到会在城镇的灯火照射不到的黑夜中,遭到身穿黑色斗篷的魔法士们袭击,即使是身经百战的战士也会犹豫吧。
「瓦蕾莉雅大人~!请往这里来~」
往声音的来源一看,原来是贝琪娜坐在点了提灯的马车马夫座上,挥着手。
「……既然已经预料到这种地步,准备周全的话,好歹事前告诉我一声——」
「因为,那样就不有趣了吧?」
听见这充满以萨克风格的话,瓦蕾莉雅只能露出苦笑。不管出招的方式为何,毕竟多亏了以萨克才得以脱离困境,是不争的事实。
「——啊!」
当瓦蕾莉雅坐上马车的座位,精疲力尽的时候,贝琪娜扬起雀跃的声音。
「狄米先生回来了—」
「……!」
狄米塔尔驾着马与路奇乌斯一起奔驰回来,他左手握着马绳,右手则是无力地垂下。卷至手肘的衬衫之所以会染得通红,想必是因为上臂被划了一道深深的裂痕吧。仔细一看,他的脸颊和胸口也有好几道小伤痕。
「路奇乌斯,追兵呢?」
「返回域镇了。」
「很好,趁对方还没增加兵马回来之前,我们也撤退吧。」
「知道了。小狄,你坐上马车。瓦蕾莉雅小姐,可以麻烦你帮他治疗吗?」
「啊,好的。」
「…………」
狄米塔尔下马后,坐进马车,比平常还要沉默寡言。
贝琪娜拍响马绳,马车喀哒喀哒地跑了起来。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瓦蕾莉雅将手覆盖在狄米塔尔右手臂的伤口上,低声询问道:
「——这个,是被那孩子伤的吗?」
「也有。」
「也有是指?」
「还有那个年轻人……应该比我年长吧,很会使剑。」
「他那么强吗?」
「该说强吗……他很棘手。」
「什么很棘手?」
至今为止怔怔地仰望着天花板的狄米塔尔,突然凝视着瓦蕾莉雅,说道:
「……那个男人用的剑,跟在但丁别馆里发现的一样。」
※
由于地板开了一个大洞的工商会馆,不知道何时会坍塌,乌希马尔等人的司令部便移到了市长的私人宅邸。
乌希马尔从阳台俯看因突然转移阵地而手忙脚乱的庭院,捋着胡须。
「意外地……跟传闻中不同呢……」
「您是指亚默德皇太子吗?」
「你也这么认为吗?」
「是。」
让亚默德一行人脱逃而返回的西瑞尔,抱着被叱责的觉悟跪在乌希马尔面前,然而悠尔罗格的王弟,却没有责备他。
如果真心打算要捕捉他们的话,在引诱他们上交涉桌时就应该进行突袭,先将以萨克抓起来,再逼迫剩下的人投降。故意没有那么做,半玩开笑地说出听听对方主张的是自己,所以责任在于自己的乌希马尔,反而一脸愉悦地吊起嘴角。
「那到底哪里像是不务正业的蔷薇痴啦——外表看起来确实很软弱,但不愧是闻名遐迩的杰弗伦·弗朗西斯克的独生子,胆量完全遗传自父亲呢……」
这一点,西瑞尔也深表同感。不仅不吊儿郎当,还令人难以理解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那种不符合年龄的强悍,无疑表现出杰弗伦,以萨克这名年轻人的菲凡气魄。而且,利用事先藏匿在夜色之中的援军彻底逃脱,也能看出他在战略上的精明强干。
「不过,让他们就那样逃脱真是失策……如果亚默德因此正式援助海德洛塔——」
「应该不会……」
扛着长矛的卫兵们来来往往于点燃篝火的中庭。企图捕捉亚默德皇太子的结果,造成了一百人以上的负伤者,但应该不影响大局。
「——我反倒确信亚默德应该不会介入这场战争。如果有心介入,就不会派连亲署信函都没带的儿子过来……那想必是恰巧逗留在欧里亚克的小鬼,爱出风头的作为罢了……」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倘若杰弗伦·弗朗西斯克真会出现在战场上,过个一次看看也好……」
「殿下。」
「原谅我,西瑞尔。我说笑的……」
面对力量比自国强大一倍的海德洛塔,持续战斗数十年的老将,果然还是喜欢在沙场上的争战吧。刚才的那句话,隐含了无法以单纯的玩笑带过的真实感受。
乌希马尔回到室内,带着浅浅的笑容坐到沙发上。
「……再说,那个国家是一有机会就想削减海德洛塔国力的国家。想藉此隔岸观火,看我们与欧里亚克争斗,才是他们的真正心态吧。既然如此,就不可能举国帮助欧里亚克。顶多只是形式上助他们一臂之力,最终还是会让我们获得这场战争的胜利,试图削弱欧里亚克吧。」
「您说得是……」
不知是这里的市长的兴趣,还是家人识趣的结果,这间书斋的橱柜里,摆放着各式好酒。西瑞尔的腰间依旧紧黏着拉姆彼特,他打开橱柜,拿出酒瓶。
「对亚默德而言,我们与欧里亚克两败俱伤才是最理想的状况……既然如此,即使亚默德会正式参战,那也是在双方都疲惫之后吧。」
西瑞尔在偏大的玻璃酒杯中倒入白兰地,放在乌希马尔前面的桌子,下意识地抚摸着腰间的剑柄。
「唔嗯……在战争快要收场时再一脸得意地登场,以有名无实的仲裁角色,企图坐收渔翁之利——若是上一任的亚默德王,肯定会那么做吧,现任国王当然也有可能采取同样的策略。那个国家就是以那种方式,巧妙地介入周边诸国的战争,扩大势力至今的……」
「不过,这次可不能让他们得逞。要在亚默德介入之前,了结这场战争。」
「必须如此才行啊……」
乌希马尔大口喝下白兰地,长声叹息,看见西瑞尔军服肩膀上的裂痕,抽动了一下眉毛。
「……伤口怎么样了?」
「只做了简单的治疗。只受到这种程度的伤,算是侥幸了。」
「哦……?」
「据拉姆彼特所言,那个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与她背后的年轻人,果然就是那天晚上妨碍她绑架西吉贝尔特的那两个人。」
「原来如此啊……怪不得本领如此高超。」
「还有一件事,那个年轻人所使用的剑,基本上跟小官拥有的是同一种类型。而且,他用剑技巧十分纯熟。」
「就是连平常人也能使用魔法的那个玩意儿吗……」
「是……只不过,他能用那一把剑施展各色魔法。剑本身的构造似乎十分不同。由此可知,亚默德在这方面的研究,果然十分先进。」
「既然如此,在我们能站在同样的舞台之前,就更加必须请亚默德缩手了……」
「是。」
西瑞尔点头认同乌希马尔的发言,俯看着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玩弄头发的拉姆彼特,心想分明追着同一个敌人,为何这名少女连一个擦伤都没有,又暗自叹了一口气。
※
「——哎呀哎呀,你能平安地回来真是万幸啊,以萨克!毕竟我一直担心要是你被乌希马尔抓走,就这么被处刑的话,该怎么办呢……当然,你犯不着在意交涉失败这点小事喔。没错,我也不在意、根本不在意,不在意啊!因为,我军打从一开始就不打算依靠你啊!」
「…………」
几近破晓时分抵达德尔布吕克的以萨克一行人,等待着他们的,不出所料,便是西吉贝尔特猛烈的嘲讽攻势。或许本人会主张那不过是他坦率地表现出安心的心情,不过任谁听来,那都是嘲讽。
要是狄米塔尔,早就反射性回以更加嘲讽的话了,不过以萨克或许是习惯了西吉贝尔特的这种个性吧,并没有特刖生气的样子。
「…………」
以萨克以归来时的披风模样坐在沙发上,手摇着帽子仰望着天花板好一阵子后,才抵着扶手猛然站起身,向克萝蒂德和玛莲娜优雅地行过一礼。
「——那么,迪雅吉列夫猊下、普约尔猊下,我们顺道到欧里亚克,跟国王陛T问候一声后,便决定回国了。」
「————」
「已……已经要回国了吗?」
「正如上次所说的一样,我们勇闯乌希马尔·杜耶布尔的大本营,为贵国争取时间。如此一来,他们应该白白浪费掉一整天了吧。虽然交涉失败,但也多多少少为他们的军队带来一些损害,而且对于他们的计谋和军队的概况……哎呀,我太多嘴了。」
说出吊人胃口的话,故意捣住嘴巴的以萨克,将拿着帽子的右手搁在胸口,再次恭敬地弯下腰。
「——祝各位好运。那么,再会了。」
「等——等一下,给我等一下!给我等一下,以萨克!」
「……以萨克?」
「以……以萨克殿下!」
特意改口的西吉贝尔特,迈步走向以萨克,以几乎要接吻的距离,将脸凑近以萨克。
「……你刚才的说话方式,让人有点挂意呢。」
「你是指什么事啊,西吉贝尔特?」
「敌人的计谋啊、概况之类的,你说到一半就不说了吧!」
「那又怎么了吗?」
「话不要说到一半!要说就说清楚啦!」
「……我有什么道理那么做?」
「什么!」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事?」
以萨克保持微笑,若无其事地说道:
「我会去跟乌希马尔交涉,终究是我自作主张。是我自己说要去的。并不是被你们拜托去仲裁——对吧?」
「那是……哎,是没错啦。」
「也就是说,我们在那里的所见所闻,与乌希马尔对话的内容——当然,是假设承认他们为一介独立势力的情况之下,那些事情都是我国外交上的机密。怎么可能随便告诉你们啊?」
「喂——!」
看着暗自窃笑的以萨克,以及一脸惊讶的西吉贝尔特,狄米塔尔忍俊不禁,瞬间低下头。
「……实在是太狠了。」
「喂,小狄。」
在身旁告戒狄米塔尔的路奇乌斯,也露出苦笑。以萨克奸诈的做法,让一旁看着的人都不禁怜悯起西吉贝尔特。正是因为如此,不停变换脸色的西吉贝尔特才看起来更加滑稽。
面对双眼圆睁的西吉贝尔特,以萨克乘胜追击:
「如果你想要知道乌希马尔昀目的或军队概况,就派遣你自豪的骑士团擅自去调查啊。我要为我的祖国,把这项重要的情报带回去,与父亲拟定善后的对策。」
「等等等……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给我等一下!」
「哎呀,要我等一下,我是可以稍微等你一下啦。反正柯斯塔库塔猊下也累了,正在休息;我们也几乎二十四小时没睡觉,忙着行动。事实上,要我们马上回国,我们也嫌麻烦呢。」
以萨克用小指挖着耳朵,叹了一口气。
「……反正这个房间里只有我们这几个人。我们就说真心话吧,西吉贝尔特。」
「什……什么……?」
「就我的观察,你们兵力集结得似乎还不太够呢……其实你希望我们帮助你们吧?」
就狄米塔尔的观察,这次以萨克率领的封印骑士团团员,是排除了派不上用场的公子哥儿们,以实力至上的成员们为中心。会使剑是理所当然,身为魔法士的能力应该也十分优秀吧。虽,然人数不过五十左右,但考虑到是一支拥有如骑马般移动速度的五十名魔法士所组成的部队,在战场上便能发挥非常大的功用。
而这件事,自己也创立疾风骑士团这个战斗集团的西吉贝尔特,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唔……!」
西吉贝尔特紧握马鞭,连带紧咬嘴唇,虽然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只能屈服。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请求你们支援的这件事,我之后会写信呈报给陆下。」
「判断得很正确。」
以萨克眨了眨眼,坐回沙发上。
这里是位于德尔布吕克市政厅大楼隔壁,军队司令部的某个房间。跟卢贝尔提悠那种小城镇不同,拥有大规模驻防部队的德尔布吕克,常设有管理、统整士兵们的司令部。
西吉贝尔特走近沙发的位置,亲自在以萨克的玻璃杯里倒入葡萄酒,随即询问道:
「——首先,我想先问问悠尔罗格的目的。果然是要我们割让卢贝尔提悠以北的土地吗?还是要求我们支付相对应的现金?」
「不是土地,也不是钱。」
「那么,究竟是——」
「是神巫。」
「咦?」
西吉贝尔特反射性地回头看向自国的两位神巫。
「下是那样啦。悠尔罗格要求的是神巫的保有权。还有,要求海德洛塔承认悠尔罗格是独立国,并且游说相关各国让他们能加盟神圣同盟。」
「别——」
「如果你们答应那些条件,他们就愿意退兵。」
「别……别傻了!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啦!」
「想也知道你会这么说。」
以萨克拄着脸颊,喝了一点葡萄酒。反观西吉贝尔特,或许是非常气愤悠尔罗格所提出的条件吧,只见他走向摆放在窗边的巨大桌子,开始猛烈用马鞭不断抽打桌缘。
「可恶、可恶啊……!那个臭老头,把神巫当成什么啦!再说,那群贼党哪有什么能力培育神巫啊!不可能会有!」
「不,倒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喔。」
「什么!你说什么,以萨克!」
「与其说培育的能力,他们好像已经有了喔,神巫。」
「你说什么?」
「我是说,神巫。悠尔罗格也有。」
「怎么可能——」
克萝蒂德稍微抬起坐在椅子上的臀部。
「是那天夜里,绑走阁下的少女吗——?」
「看来是那样没错。」
与拉姆彼特交手过两次的狄米塔尔,淡淡地诉说:
「她是乌希马尔·杜耶布尔的养女,叫拉姆彼特……虽然不是本人自己报上的名号,但乌希马尔是那么说的。」
「不过,就战斗力来说,就算自称为神巫,似乎也不足为奇呢……对吧?」
「神……神巫又不是——!」
原本打算发表什么高见的西吉贝尔特,最后还是闭口不谈。应该是想说,不是只要能力强就能当神巫吧。只是他依赖的克萝蒂德本身,也是只擅长攻击魔法的神巫。就这层意义而言,可说和拉姆彼特是相同的类型。也就是说,否定拉姆彼特,就等于否定自国的女武神。即使是西吉贝尔特,也察觉到这项矛盾了吧。
以萨克对不停在桌子周围绕圈子的西吉贝尔特说道:
「……所以,你打算如何?」
「打算如何?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要答应他们的条件吗?」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甚至不用通报陆下!」
「反正,实际上也不是以书面提出要求,对方应该也认为先揍你们一拳之后,比较容易交涉吧。」
「您的意思是……开……阅……开战吗!」
坐在沙发上,像只绒毛熊娃娃般蜷缩起身体的玛莲娜,一边将手伸向装着葡萄干的容器,一边战战兢兢地问道。她的个性肯定很胆小,但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却仍旧无法停止吃东西的手,就某种意义而言,真是令人佩服。
「就刚才听到那番话来判断,乌希马尔的目的已经十分明确……不答应他提出的那些条件,他是不可能退兵的吧——如此一来,除了尽全力驱逐他们以外,别无他法了吧……」
「以萨克殿下。」
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的西吉贝尔特,占据桌子,拿起羽毛笔,说话语气略显尊重。
「……你认为敌军的总数有多少?另外,装备又是以何种武器为中心?」
「咦?我非得告诉你不可吗?」
「我是以军务副大臣的身分,正式请求全权大使您的协助。敌人的总数有多少?」
西吉贝尔特露出僵硬的笑容,故意强调头衔,重覆说道。以萨克离开沙发,走近挂在墙上、军事会议用的手绘地图。
「要我帮助你,就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
「只要你答应我,我就把我们所看见的有关悠尔罗格军的情报,全都告诉你,我的封印骑士团也将以机动部队的身分,站在这次的战场上。而我也会简单写封信给本国的父王,请他火远送支援的物资过来。只要获得国王陛下的许可,要派遗我军镇压海德洛塔南部的贼党也行。如此一来,你们的战力也能马上移动吧?啊,当然全部都不需要酬谢喔。物资的援助和我军的派兵都是。」
「……还真是大方呢,这样就让我更加在意你所谓的条件了呢,怎么能不在意呢……总之,你先说说看你的条件吧,以萨克殿下。」
「这里啊——」
以萨克拔出剑,将剑尖指向地图。亚默德与海德洛塔的国界偏北侧,也就相当于海德洛塔的境内。记得应该是以山居多的地形,没有显着的村庄,也没有街道延伸的土地。
「……你们,在挖掘新的矿山对吧?」
「————」
西吉贝尔特和克萝蒂德的脸色突然改变。从只有玛莲娜一人依旧吃着加了樱桃白兰地蜜饯的饼干看来,她虑该没有被告知这件事吧。也就代表,那是十分机密的事项。
「你们在挖吧?是铁矿石吗?」
即使以萨克再三询问,西吉贝尔特不承认也不否认。
「我说啊,你最好再更有自觉地站在民众的观点去思考。」
以萨克把剑收回剑鞘,夸张地耸了耸肩。
「虽然很少相反的例子,不过从你们国家逃到我国的人还不少喔。然后啊,就会从那些人的口中流出各式各样的情报。用不着我们派间谍过去。」
「什……什么……?」
「在你们那边受苦受难而逃到我国的民众啊,因为想在新的土地让自己受到更好的对待,就会试图贩卖自己拥有的情报。当然,我们自然是会买下。只要帮移居过来的家人准备盖房子的土地,他们就会告诉我们,你们为了开发矿山在召集人手,或是火速在整备街道这种情报。」
以萨克的祖父杰弗伦十世这号人物,虽然主要是以谋略扩展亚默德的版图闻名,但在内政,据说是以掌握民心为第一优先考量,妙巧地恩威并施。然后,疏于掌握人心的下场会是如何,这里就有一个最好的范本。
「…………」
西吉贝尔特眉心聚集了皱纹,沉默无语地环抱着手臂。
「……不过,你若是想以不知道、不清楚带过,也未尝不可。我们就只是直接回国罢了。这么说可能有些过分,不过就像是隔岸观火一样。」
「阁下……!」
克萝蒂德皱起眉头,看向西吉贝尔特。
「可……可是——」
「然后啊,那座矿山,我们也开始开发了。」
「什么!」
原先露出踌躇表情的西吉贝尔特,听见以萨克的话,用力拍打桌子。
「开……开玩……开玩笑也该有个限度!你们有什么权利开发我国的资源——」
「啊,你总算承认了。」
「唔……!」
看着紧咬嘴唇的西吉贝尔特,以萨克露出满足的笑容,却又突然恢复一本正经的神色,冷冷地诉说:
「……那里的矿床,可是横跨我国与贵国双方喔。既然如此、亚默德当然也有开采的权利……再说,你们还不是瞒着我们偷偷开始开采,若是有机会的话,甚至还想挖掘亚默德的矿床不是吗?没有立场对我们说三道四吧?」
「唔……!」
「总之,我想说的是,那个矿山既然位于那么微妙的场所,不如干脆共同开发如何?这就是协助这次战争的条件。」
「那……那种事……没有权限的我,没办法在这里做决定,不可能决定!」
「可是,你能向陛下提议吧?」
「是……是可以啦……」
「趼以啊,现在你们只要帮我背书就行了。只要军务副大臣,以及两名神巫——担任海德洛塔要职的三方,简单写一封信,证明你们一定会帮我说服陛下的话。」
「…………」
西吉贝尔特再次沉默不语。
事实上,就算此时西吉贝尔特他们在什么文件上签名,感觉在外交上也不会产生约束力。就像西吉贝尔特所说的一样,自己没有决定那种事情的权限。当然,克萝蒂德她们也理应不会有。
所以,就算西吉贝尔特他们取得亚默德的协助,度过了这场战争之后,再声明他们还是没办法说服国王,开发矿山一事作废,海德洛塔也毋须为此事负责。
只是,没有遵守和以萨克之间的约定——或是赖帐,西吉贝尔特他们的评价肯定会下降。即使评价下降,也不须辞去职务,但伤害最大的是,会传出克萝蒂德和玛莲娜——海德洛塔引以为傲的两名神巫,做出那种背信行为的传闻。
西吉贝尔特担忧的恐怕不是自己的评价,而是克萝蒂德她们的事情吧。说得极端一点,西吉贝尔特能以辞去大臣一职,为自己的不智之举道歉,但两名神巫却无法那么做。
也就是说,如果克萝蒂德她们一旦答应要说服国王,就一定得做到。如果做不到,就会让神巫的名誉扫地。
「……阁下,能让我说句话吗?」
「迪雅吉列夫猊下——」
克萝蒂德霍地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西吉贝尔特和以萨克两人之后,朗声说道:
「我认为,此时接受以萨克殿下的提议比较好。」
「可……可是——」
「有什么关系呢。大陆第一的大国亚默德都说愿意支援我们了。只要听到这件事,悠尔罗格贼军的士气也会大减吧。另外,矿山开发的事情,既然是共同开发,那么出产的一半铁矿石——」
「七三。」
听见以萨克的话,克萝蒂德抽动了一下眉毛。
「我们七,你们三……这是当然的吧?这矿床横跨两国之间,本来应该是各持一半,但既然是以这个换取我国各项的援助,七三分我想是挺妥当的吧。」
「…………」
「用尚未挖掘出一丁点成果的小石头为代价,就能受到援助、脱离这个窘境,劝你们不要太贪心。再说,你们除了这个之外,应该也有在觊觎别的东西吧?」
「……阁下,果然还是必须接受这个提议。」
「阁……阁下!」
从刚才起就一直吃个不停的玛莲娜,将加了许多砂糖的姜汁汽水喝光,擦拭嘴角后,站了起来。
「我……我虽然搞不太懂困难的事情,但既然迪雅吉列夫猊下都说到这种地步了,我……我也赞成!」
「普约尔猊下……你也同意吗?」
受到两位神巫催促的西吉贝尔特,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将羽毛笔浸入墨水瓶后,摊开了高级纸张。
「……以萨克。」
「什么事,西吉贝尔特?」
「你也马上写信给本国吧。要是得来不易的物资太晚送来,可就伤脑筋了。」
「这一点,不会有问题。我国跟你们不一样,为了以防突发性灾害或疫病、战争,在全国各地的大都市都储备有大量物资。我马上命令哈罗恩的半数常备军,运送支援物资,往海德洛塔移动。」
以萨克指向地图上的哈罗恩,露出笑容。
「……被敌军的谍报人员煽动而引起暴动的民众,只要先填饱他们的肚子,他们应该也会平静下来。」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好了,这样如何,以萨克?」
以萨克收下附有西吉贝尔特、克萝蒂德,以及玛莲娜签名的文件,在上面也签下自己的名字,看似满足地点了点头。
「——那么,我也立刻写信给我父王吧。这段期间,可以让我的部下们去休息吗?」
「我已经为你的团员们准备好房间了。」
「那么,天亮之后,我们再来重新拟定策略吧……其实,我是第一次上真正的战场呢。兴奋得完全睡不着觉。」
「咦?这是你第一次上战场吗?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原来如此。」
像是在说「赢了!」一般,用鼻子哼气的西吉贝尔特,大口喝下葡萄酒后,挺起胸膛、露出一脸得意的样子。
「若是想知道在战场上的注意事项,就问我吧!我会很乐意以前辈的身分告诉你,我会告欣你!哈哈哈哈!」
「那真是多谢啊。」
以萨克带领着路奇乌斯和狄米塔尔,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