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室法典里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在亚默德,王室里的所有男人都拥有王位继承权,而女人则没有。
亚默德从来没有立过女王,恐怕从今尔后也不会发生吧。
像这种没有继承权的女子,粗略而言,有两条路可走。
一种是嫁入其他家族,另一种则是招赘,振兴新的家族。
现任王妃阿慕德娜的娘家贝蒙迪斯家,以及瓦蕾莉雅的老家柯斯塔库塔家,都是因为这样的缘由,而从王家划分出来的家系,
先不论贵族社会,在一般市民的生活中,通常太阳西沉后,就赶紧将该做的事情做完,晚上立刻上床睡觉,似乎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因为若是熬夜,会消耗一定的灯油或蜡烛,换言之,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浪费。
到了夜晚依然灯火通明的,不是经济富裕的贵族和富商,要不然顶多就是酒吧和旅馆吧。
因此,除了闹市之外——虽说是大陆第一的都市——夜晚一降临,四周自然是一片漆黑。
在这样的时刻,王宫派来的紧急密使来到了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家。因为国王亲自传唤她。
「说什么要对任何人保密……不管怎样还不是瞒不过家人。」
像是要避人耳目一般,瓦蕾莉雅披着黑色斗篷走出屋子,噘起嘴嘟哝道。使者都说了「紧急万分,最高机密……」瓦蕾莉雅的父亲还一直死命地追问究竟有何要事,吵嚷不休,害她费了大半时间才出门。
「以后要派使者到我家来时,得别让父亲大人发现才行……」
瓦蕾莉雅提着小提灯,一边低声嘟囔,行走于夜路上。
柯斯塔库塔家比旧城区来得内侧,也就是位于靠近王宫的区域,因此这个时间几乎没有人出没。与平民区不同,治安虽然不怎么差,但偶尔会有盗贼锁定贵族的宅邸,因此不能松懈。
当然,就算此时此地有那种可恶的窃贼突然出现在她眼前,凭瓦蕾莉雅的实力轻易地就能反过来打倒他吧。以右手的魔纹三两下将他烧得焦黑,又留他一条狗命,是轻而易擧的事。
说是那么说,要是真碰到窃贼,还是会受到惊吓,她可是敬谢不敏。如果可以,瓦蕾莉雅才不想碰到什么窃贼,这才是她的真心话。
「——喂。」
「噫!」
突然有人从背后的阴暗处出声叫她,瓦蕾莉雅反射性地在右手的食指燃起魔法之光,回头查看。
「别发射喔……会引起火灾。」
抓住瓦蕾莉雅指向自己的指尖的,是同样披着黑色斗篷的狄米塔尔。
「你……你——怎……怎么会在这里?」
「王宫也有派人传唤你吧?有任务指派给你,当然也会传唤我啊。」
狄米塔尔放开瓦蕾莉雅的手,用鼻子轻哼了一声。
「就……就算是这样,竟然故意偷偷跟在我后面,也太恶劣了吧!」
「你在说什么啊?自我意识过剩也该有个限度。走路不出声对我来说是平常的走路方式,我要去的地方跟你一样,当然要走同一条路啊。谁要偷偷跟着你啊。你要是不喜欢有人走在你后头,那我先走吧。你慢慢跟上来。」
「啊!等……等一下——」
瓦蕾莉雅连忙追上快步向前走的狄米塔尔。
「再说,你明明比我住得离王宫还近,为什么还在这种地方?每次都慢吞吞的。」
「那……那是因为……不能坐马车啊——」
「我也没坐啊。」
「唔唔……你很烦耶。是因为父亲大人在那里大吵大闹,我才晚出门的啦!」
「这样啊。你父亲那种个性,也拿他没辙。」
说出这句话,露出奸诈笑容的狄米塔尔虽然令人火大,但瓦蕾莉雅却无法反驳。毕竟她父亲在各方面确实很麻烦。
因此,瓦蕾莉雅故意咳了一声,转换话题。
「——话说,在这种时间偷偷把我们叫去王宫,到底有什么事呢?」
「谁知道。至少不会是什么正经事。反正应该是要命令我们去做一些偷偷摸摸的任务吧。」
「可是,叫我们过去的是国王陛下吧?」
「信上是这么写的。」
「国王下达不能公开的任务会是——」
「在这里想那种事也没意义吧。马上就会知道了。」
瓦蕾莉雅与狄米塔尔从卫兵们严守的佣门进入王宫,随后被带往执务室。
「——喔,抱歉啊。」
巨大的壁毯与圆桌为其象征的广大执务室里,也许因为深夜,或者是此次为避人耳目、非正式谒见的绿故吧,只有最低限度的灯光照明,除了国王在此等候外,没有其他闲杂人等。
国王随和地向前来的瓦蕾莉雅和狄米塔尔两人说话,招招手要两人过来灯光旁边,然后坐在椅子上。
「其实我有机密的任务想要拜托你们。」
国王用宛如拜托人去跑腿般的轻松语气,马上切入正题。
「——其实,近期之内,我家那口子就要回来了。」
「我家那口子……?」
瓦蕾莉雅无法理解国王所说为何意,歪了歪头反问道。于是,狄米塔尔便用手肘轻轻撞了撞瓦蕾莉雅,在她耳畔说道:
「……动动脑筋吧。陛下说的是王妃殿下。」
「拐弯抹角的表达方式,你听不懂吗?」
国王豪爽地哈哈大笑,搔了搔头,重新向两人说明:
「你们知道最近阿慕德娜身体不适,回娘家了吧?」
「是的。」
国王杰弗伦。弗朗西斯克的正妃阿慕德娜,是个以个性温和、雍容的美女而广为人知。由于是葛卢姆的实力派贝蒙迪斯公的独生女,家世也很良好,但却不会因此狗眼看人低,是个善良的女子,这是市井小民对她的评价。
只是,她天生便体弱多病,近半年来都回老家疗养。国王便乘机到处游走各方情妇的住所玩乐——这种事,不便在此多说。
「——阿慕德娜她啊,身体已经康复,所以要回来鲁奥玛。」
「那真是可喜可贺。」
狄米塔尔立刻献上祝福的话语。这名少年真的在这方面很精明,应该算是世故吧。他的所做所为当然是正确的,但就是因为太过八面玲珑,反而让瓦蕾莉雅觉得自己是个不体贴的人,令她有些恼火。
国王一点儿也不明白瓦蕾莉雅的心思,继续说道:
「所以,我想请你们去迎接阿慕德娜。」
「到葛卢姆……去迎接王妃殿下吗?」
「没错。然后,再护送她回鲁奥玛……不过,要隐藏身分。」
「如果是护卫王妃殿下的话,我们当然非常乐意接下这个命令……只是,为何要隐藏身分?」
像阿慕德娜这种身分地位的人,当然必须请人护卫,这件事倒是没什么问题。虽然有些在意为什么选上他们两人担纲这份任务,不过只要想成是国王认同自己的实力的话,也能说得过去。
而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瓦蕾莉雅他们非得隐藏身分不可。
狄米塔尔面不改色地出声询问:
「……如果要护卫王妃殿下,指派国军,或是皇太子殿下的骑士团不是比较好吗?」
「不能这样做。我不希望她回宫的事情太过张扬。应该说,我不希望沿途的城镇和村庄的人知道我那口子要回都城。」
「秘密返都……是吗?」
狄米塔尔眯起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那副表情就像是自己一个人领悟了什么道理一样。宛如像在对她说:「你真迟钝!」一般,这又令瓦蕾莉雅胸中燃起一把怒火。
她压抑住内心轻微的愤怒,询问道:
「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瓦蕾莉雅认为,既然王妃身体康复,不是应该反而有必要大肆宣传给这段时间担心她身体健康的民众知道吗?
然而,国王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没有告知为何不那么做的理由。
相对地,国王将两封封缄的书信和一只小袋子放在圆桌上。
「——总之,我已经写好要给王妃和岳父大人的介绍信。你们带着这个赶快前往葛卢姆的离宫。这是盘缠。」
「咦!赶……赶快……是现在立刻动身吗?」
「没错。」
国王像是在表达「那还用说吗」似地,用力地点了点头,一瞬间收起他那风格十足的从容笑脸,低声说道:
「……我丑话先说在前头,要是阿慕德娜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可就吃不完兜着走罗。」
「咦……?」
瓦蕾莉雅原本打算反问:「那是什么意思?」,但国王抢先一步从椅子上站起来,拍了拍两人的背。
「总之,拜托你们两位罗。」
「……属下明白。一切交给我们。」
狄米塔尔微微皱起眉头,点头答应。
「喂——」
「那么,我们立刻就出发。」
瓦蕾莉雅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连忙试图打岔,但是狄米塔尔把手伸到她的背后,毫不客气地撞了她一下,让她闭上嘴。狄米塔尔拿起书信和放了盘缠的袋子,将右手放在胸前,恭敬地低下头行过一礼。
「等一下!我话还没说完耶!」
无法接受的瓦蕾莉雅,气呼呼地对将自己拖出执务室的狄米塔尔大声怒吼。
「陛下政务繁忙。不要劳烦他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
「才不是芜聊的问题呢!」
咆哮的声音响彻整个夜晚的王宫,令瓦蕾莉雅不禁缩起脖子。深夜的王宫里,赫赫有名的神巫柯斯塔库塔猊下和他的专属纹章官发生口角,这事万一要是传出去,可就糟糕了。
瓦蕾莉雅压低声音,追上脚步飞快的狄米塔尔。
「真是的……因为是退役军人的关系吗?陛下完全不懂得控制力道——」
瓦蕾莉雅揉了揉自己的背,嘟哝道。
「你真的很聒噪耶。」
照理说也被陛下拍打背部的狄米塔尔,用冷静的眼神俯看瓦蕾莉雅说道:
「要是真的那么痛的话,我帮你看看。脱掉。现在马上在这里把衣服脱了。」
「什么……」
「不想脱就闭嘴。抱怨陛下代表什么意义,稍微思考过后再说话。」
「唔——」
瓦蕾莉雅回头看向背后朝他们敬礼的卫兵,沉默不语。如果是那个国王陛下,就算瓦蕾莉雅多多少少发点牢骚,他也不会认为是不尊敬,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动肝火,不过周遭的人会怎么解读又另当别论了。要是传出「国王和神巫之间闹不和!」这种无凭无据的流言。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瓦蕾莉雅忍住不满,轻轻地吐出怒气。
「……话说回来,我根本没去过葛卢姆。你呢?」
「我也没有实际到访过,不过以前在封印骑士团的时候,曾经到过附近。也有地图可看,但是有点旧就是了。没问题的。」
「对,你提到了。到底为什么不指派封印骑士团护送王妃呢?」
如果是受国民爱戴的阿慕德娜王妃返回都城,不是才更应该威风地带着封印骑士团游行吗?团长是阿慕德娜的亲生儿子皇太子,而且也听说首席神巫夏琦菈猊下去年回乡时,也是由封印骑士团担任护卫。
瓦蕾莉雅来到篝火燃烧的王宫内庭院,露出沉思的表情低喃道:
「……唔,可能是王妃殿下不喜欢大张旗鼓的游行,就算是这样好了,事实上派遣国军担任护卫,一边向沿路的民众展示,一边返回首都,这样比较安全吧?」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你想嘛,如果是亚默德的正规军,没有护卫比他们更优秀了吧。」
而且,只要利用军队的机动性,也能事先通知,确保沿途上或旅舍的安全。再说了,没有几个人会不要命地闯进受到军队保护的大队人马。在王妃从马车的窗户里悠闲地露出脸,跟大家挥手时受到攻击——只要不发生这种事,可说是应能确保王妃的安全吧。为了避免没必要的纷争,有时还是需要示威行动的吧?瓦蕾莉雅这么想。
「找军队或骑土团担任王妃殿下的护卫……就算他们行不通,比如说可以找我同行,只要大肆宣传,该怎么说呢,应该可以发挥那个……吓……吓什么——」
「吓阻作用。」
「对,就是那个!可以利用那个吓阻作用,防范不肖歹徒的袭击于未然。」
「少在那罗哩叭嗦一大堆的。」
瓦蕾莉雅有些自豪地拍了一下手心,却被狄米塔尔冷冷地泼了一身冷水。
「连你都能想到的事情,陛下也一定早就发现了。你难道不懂他是故意叫我们这样做的吗?」
「我……我知道啦……」
「不过,你难得会像这样想到正经的点子,这点倒是应该感到开心才对。」
「不用你多管闲事!」
「也就是说,陛下有他旁门左道的想法吧?」
「……啥?」
听见狄米塔尔意味深长的语气,瓦蕾莉雅发出错愕的声音。
「我刚才也说过了吧?这不是正经的任务。就连实际上被指派任务的我们,都还不知道其中隐含了什么重大事情。怎么可能是正经事嘛。」
狄米塔尔按住放有书信的胸口,有些讽刺地扬起嘴角。
「——不管怎样,陛下的命令是绝对的。既然接受了,就不能反悔。快点出发吧。」
「咦!现在吗?你是认真的?」
「陛下不是要我们立刻动身吗?」
「可……可是,那贝琪娜呢……?」
「要是带那种引人注目的粉红色家伙去当王妃殿下的护卫,身分马上就会曝光。这次不能带她去。」
「不过,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
「不需要做什么准备。只要弄到一匹健壮的马。」
「可是,还要换衣服什么的——」
「这是要隐瞒身分的极机密任务,总之不需要穿神巫的正式服装,再说,你要是回家,你那个老爸肯定会闹个不停吧?」
「唔……」
她确实忘了这件事。出门时吵得不可开交,瓦蕾莉雅的父亲大概还没入睡,等着女儿回家吧。要是这时候大摇大摆地回去,真的不知道下次要何时才能出门。
「只要能顺利见到王妃殿下,其他的事自然会有办法。在那之前,就先用这袋凑合凑合吧。」
里面应该是金币吧,狄米塔尔将发出当啷声响的袋子抛上抛下地把玩着,若无其事地如此说道。
※
阿慕德娜的故乡葛卢姆,位于从亚默德的圣都鲁奥玛沿着街道策马奔腾约两天左右的地方。
在覆盖着柔软草地的葛卢姆周边丘陵地带,自古以来就施行羊只的放牧。葛卢姆的经济理当可说是以牧羊为基础发展起来的。
——虽然知道这点小知识,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恐怕无法想像这情况有多蓬勃吧。
城镇本身的规模,当然是鲁奥玛更胜一筹。不过,这小而井然有序的城镇全体,充满了热气,若要比喻的话,感觉就像将鲁奥玛的市场整个扩大一样。
大大小小的巷弄里,到处看得见毛绒绒的羊毛块、经过加工的纺织品,以及明明下是在市场,却在进行买卖的人们身影,另外也有牧童带领着刚剃完毛的羊群,漫步在大街上的情景。附近酒吧飘来的,应该是烤羊肉串的香味吧。把烤羊肉串拿来当下酒菜,大白天就开始畅饮英国啤酒,瘫坐在路旁的醉鬼也不只一两人。
总之——没错,就是十分嘈杂。
不过,瓦蕾莉雅却觉得这种纷乱既爽朗又讨喜、朝气蓬勃。在明亮的阳光下来去匆匆的民众身影,或许正说明了他们大致上是幸福的吧。
「……什么味道啊,好臭喔。」
瓦蕾莉雅原本探头探脑看着初次到访的街头情景,却闻到一股压过烤羊肉香味、飘散而来的异臭,因而皱起眉头。好像某种东西腐烂的味道——对于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瓦蕾莉雅而言,这味道她并不怎么熟悉。
「是那玩意儿吧。」
装扮平凡,身穿与平时不同的朴素背心和裤子的狄米塔尔,努了努下巴,示意她往面对道路的两层房屋的屋顶上看去。
「?」
抬头往上看的瓦蕾莉雅,现在也穿着简朴的棉质服装。看在当地人的眼里,他们大概是刚从某处来到这个葛卢姆的旅人吧。
「……那是什么?」
「大概在晒羊皮吧?」
的确,板子上钉着毛被剃短的羊皮,排列在屋顶上。由于这个气候的关系,已经开始腐败了吧。
「那是在干嘛?晒干了之后要做什么?」
「我听说像那样把皮晒乾,让它稍微腐败之后,会比较好剥皮。大概是要拿来做羊皮纸吧。因为这这一带的羊,毛色大多比较白。白色羊皮纸是由白毛羊做成的。」
「这样啊——」
鲁奥玛附近有几个制纸技术发达的村庄,已经大量生产品质良好的纸张了,羊皮纸的需求量还是供不应求。羊皮纸似乎与毛织品、皮制品、食用肉一样,是这个葛卢姆的特产之一。
「这个城镇真的是以羊只为中心发展经济的呢……话说,你在干嘛啊,狄米塔尔?」
不经意一看,狄米塔尔正对着坐在路旁的老人,指着一路骑乘到这里的马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不久后,狄米塔尔从那名老人手中接过几枚银币,然后把马绳交给他。
「咦?喂,你把马卖掉啦?」
「不管怎样,潜入离宫都不需要马。只会变成包袱罢了。」
总之,绝不能向王妃和贝蒙迪斯公以外的人表明身分,必须隐藏真面目,以护卫的身分潜入队伍当中——这是国王的指示。所以瓦蕾莉雅两人首先得想办法潜入离宫,偷偷接触王妃或贝蒙迪斯公才行。
狄米塔尔重新披好斗篷,遮住巨大的剑,走在平缓的石板坡道上。瓦蕾莉雅与他并肩同行,不经意地问道:
「我听说葛卢姆离宫非常小,是真的吗?」
「没什么小不小的,好像就是那间了。」
「——咦?」
狄米塔尔手指的,是前方可见的高墙。与其说是墙,或许该说是城墙比较恰当吧。周围也确实有濠沟围绕。
「那间……咦?那不是守备有点森严的富豪家吗?」
「也是,一般不会认为王族的离宫就位于城镇的正中央吧……不过,那似乎就是如假包换的葛卢姆离宫喔。」
狄米塔尔瞥了一眼从怀中拿出的地图,莞尔一笑。
「——虽然被称之为离宫,但听说原本是贝蒙迪斯公的宅邸。我曾经耳闻是经过增建和改建,改造成有品味的小宫殿风。」
「这一带原本是贝蒙迪斯公的领地对吧?」
「是啊。听说国王陛下当初打算帮王妃殿下盖一座离宫时,王妃殿下好像说不希望他为了自己做那么奢侈的事。所以,贝蒙迪斯公就提供自己的宅邸,改建成现在的离宫。」
王妃阿慕德娜,或许是因为自己体弱多病的关系,会捐款给贫穷的人们,或是以个人财产在鲁奥玛兴建慈善医院,以慈悲为怀的个性广为人知。拒绝为自己建造新宫殿,实在很像阿慕德娜会做的事。
上述的葛卢姆离宫——应该说是贝蒙迪斯公的宅邸,几乎位于城镇中心。在旧城塞都市,城主的宅邸多建造来当成发生急紧状况时的最终防卫据点,或许这里也是同样的状况吧,那道高耸的城墙和濠沟的存在道出了这一点。然而之所以感觉不到压迫感,想必是因为正面的城门大开,吊桥也放下来的缘故吧。
而实际上,载着葡萄酒桶的马车,现在正接受完城门守卫的盘查,很平常地进入城墙的内侧。对镇上的居民似乎挺开放的。
「气氛是不差啦……但王妃逗留在这里,未免太松懈了吧。」
直盯着城门守卫观察的狄米塔尔,轻声嘟哝道。
「这地方的风土民情就是这么悠闲吧?搞不好根本不需要护卫。」
「就算王妃殿下和贝蒙迪斯公说不需要,但我们是奉国王敕令行动,哪能厚着脸皮回去啊!」
狄米塔尔观察离宫周边人来人往一阵子后,开始沿着濠沟前进。
「……虽然城门守卫戒备松解,但这里的居民耳目众多。要不被在这一带闲晃的民众发现潜入宫内,不是件简单的事呢。」
「等太阳下山比较好吧?」
「再怎么样,晚上应该都会有哨兵在城墙上站哨吧。况且,等到晚上太浪费时间了。」
狄米塔尔从斗篷底下露出卷起袖子的右手臂。手臂上蓝黑色的线条已经隐约闪耀着光芒。
「咦?你该不会要——」
「虽然有许多只眼睛在盯着,但并非所有人眼睛眨都不眨地在监视。简单来说,只要不被人看见我们入侵的瞬间就得了。」
狄米塔尔露出狡诈的笑容,突然伸手环抱住瓦蕾莉雅的腰,往地面一踹,一口气飞越濠沟。
「————」
朝不自然的方向加速度前进,视野的色彩目不暇给地变化。由于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害瓦蕾莉雅有些头昏眼花。
「……看来总算是没被人发现呢。」
蓦然回过神后,瓦蕾莉雅已瘫坐在阴凉的树荫下,身旁的狄米塔尔则一动也不动地竖起耳朵倾听周遭的动静。
四周十分地静谧。只隔着一道墙,却感觉那股充满活力的城镇喧嚣离得好远。顺带一提,也没有听见发现入侵者而骚动的声音。
「如——如果要潜入离宫,希……希望你先说一声好吗……」
「我不想错过那个时机。」
「就算这样……好,算……算了。」
瓦蕾莉雅抱着微微发抖的膝盖,甩了甩头。
「……所以呢,这里是哪里?」
「离宫后面的树林里。」
在花楸树的树荫下歇一口气,狄米塔尔窥伺着周遭的情况。
「说到疗养中的王妃平常会待的地方,应该就是宅邸里最安静的场所吧。而且我听说王妃喜欢照顾庭院的花花草草。」
穿过树林后,有个漂浮着大小莲叶的池塘,周围装饰着许多美丽的花朵。池畔的小凉亭上攀附着绿色的常春藤,主动担任制造凉爽阴影的角色。就算在门外汉的眼里看来,也是个打理完善的雅致庭园。
「应该是王妃殿下照料的吧?那么,只要在这里等待,她早晚会出现。」
「那么,在她来之前我先稍微——」
「休息一下。」瓦蕾莉雅说完这句话.倚着树干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后,狄米塔尔却立刻低声说道:
「说人人到呢。」
「咦?」
瓦蕾莉雅急忙跪立,望向池塘。
「啊,真的耶……」
可以看见几个人影从池塘的对面穿过白色拱门走来。那是一名穿着简朴,作工却看起来十分精细的洋装,外头加上一件长袍的美女,以及服侍她的两名看似侍女的中年女性。
狄米塔尔小声询问瓦蕾莉雅:
「你应该有看过王妃殿下吧?」
「嗯。」
自从被选为神巫候选人之后,瓦蕾莉雅就不知出入王宫多少次,虽然没有直接与王妃交谈过,但曾经见过她。穿着洋装的美女肯定是王妃阿慕德娜本人没错。
「她就是王妃殿下,绝不会有错。」
「是吗?」
距离太遥远,实在听不见她们谈话的声音。不过,观察她们的样子后,大概可以了解她们正在进行什么样的对话。想亲自照顾花朵的王妃,与想代劳此事而感到困惑的侍女——双方正互相抢夺洒水壶,大概就是因为那种理由吧。
不久后,两名侍女奉王妃的某种命令,拿着空水桶走回拱门的另一方。
「被命令去汲水吗……要上的话只能趁现在了。」
「咦?」
瓦蕾莉雅甚至来不及确认情况,狄米塔尔便走出花楸树的树荫,丝毫不戒备四周的状况,大摇大摆地走近王妃。
「不好意思,打扰您放松时刻。」
「哎呀?」
原先哼着歌浇花的阿慕德娜王妃,听见狄米塔尔的声音回过头,露出与其说是惊讶,不如说是纳闷的表情。
「你是——」
「在下名为狄米塔尔·里希堤那赫,王妃殿下。现在于魔法院担任纹章官一职,以前曾在皇太子殿下麾下的封印骑士团服务过。」
「里希堤那赫……那么说来,是本院长大人的……」
「本院长是家母的堂姊妹。」
「对、对,就是这样。我记得以前有听以萨克提过呢。那么,那位是?」
轻轾拍了拍手,点了好几次头的阿慕德娜,转移视线,望向瓦蕾莉雅。当瓦蕾莉雅连忙走向前时,狄米塔尔立即代为介绍:
「这位是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猊下。」
「啊!」
既然提到自己,总不能一直呆立在原地。瓦蕾莉雅将双手搁在胸前,不让裙摆展开地轻轻屈膝,低下头行礼。
「不……不好意思,以这种姿态现身,阿慕德娜殿下。小女子是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
「哎呀,我从陛下捎来的信上有听说是谁当选了新的神巫,长得真的很可爱呢!朴素的服装也很适合你呢。」
啪啪啪地不停拍手可能是她的习惯吧,阿慕德娜眼里闪耀着光芒,点着头。看来有关她为人温和又和蔼可亲的评价所言不假。
「——哎呀、哎呀?不过真是奇怪呢。」
拍手声突然停止,阿慕德娜歪了歪头。
「为什么你们会在葛卢姆?打扮成这样,还从宅邸后方悄悄现身——」
狄米塔尔在王妃的面前单膝跪下,从怀里取出书信递给王妃。
「陛下真是的,竟然派猊下当使者紧急从鲁奥玛赶来,真是失礼的举动……」
阿慕德娜以有些兴奋的表情拆开信封,然而摊开书信后,她的表情逐渐转变为疑惑。
「这是……陛下写的吗?」
「……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因为——」
阿慕德娜依旧维持着疑惑的神情,将手中的书信递给瓦蕾莉雅两人。
「失礼了。」
两人小心翼翼接下后,快速地浏览内容。
信上详细写着国王对阿慕德娜回鲁奥玛时的指示。比如说,一行人的人数尽可能压到最低、在旅途中绝对不能暴露自己是王妃一行人的身分、旅途中的警备体制全面交给瓦蕾莉雅和狄米塔尔负责等等——
瓦蕾莉雅不明白为何国王要指示得如此详尽。就连身为伴侣的阿慕德娜都不明白了,更违论瓦蕾莉雅了吧。
不过,这时阿慕德娜的反应果然是国王的妃子。
「——算了,这样也好。」
露出沉思的表情也仅只片刻的时间,阿慕德娜随即又展露出可爱的温柔笑容,啪啪地拍了拍手。
「是啊、是啊。这样反倒轻松许多了呢。因为可以全部交给你们负责嘛。对吧,猊下、里希堤那赫卿?」
「呃……不,可是啊……」
虽说要将一行人的警备工作交给瓦蕾莉雅两人负责,但要两人在隐藏身分的情况下这么做,实在很困难。首先,就连要怎么不被人怀疑而混进队伍当中,瓦蕾莉雅都丝毫没有头绪。
瓦蕾莉雅掩盖她的困惑,露出洋洋得意的神情点了点头。
「关于这件事——小狄……里希堤那赫卿,你来向王妃殿下说明。」
虽然非常不悦,但如果是狄米塔尔,肯定正在思考能够顺利解决这方面问题的方法。瓦蕾莉雅把话丢给他后,狄米塔尔便微微扬起嘴角说道:
「……首先,我想请您准备暂时的身分给我们。」
「这话怎么说呢……?」
「我们要不引起这座离宫的人怀疑,而加入回首都的行列,就需要任谁都不会怀疑的身分……比如说,像是王妃殿下的远房亲戚之类的。」
「既然如此……对了、对了,就这么决定吧。」
阿慕德娜依序指向瓦蕾莉雅和狄米塔尔。
「你们是我母方的亲戚,为了到王宫伺候,所以要一起同行。这样如何?」
「非常感谢您……如果能顺便介绍我们两人都会使用魔法,也能兼任一行人的护卫的话,那么就算我们在处理各方面的事务时,也不会遭人怀疑。」
「那就这么决定罗。从今天开始,猊下要暂时自称为瓦蕾莉雅·沙佛尔卡达;里希堤那赫卿要自称为狄米塔尔·沙佛尔卡达喔。你们两人要当作是从我曾外祖母家来的。」
「我们明白了。不过能劳烦您也将这件事情转达给贝蒙迪斯公吗?」
「那是当然。」
阿慕德娜暂时回头往拱门的方向看去,接着说道:
「侍女们该不多该回来了。话说回来,你们是怎么进来这里的?」
「飞越那道城墙过来的。」
「那么你们也能够自己回去吧。可以请你们大约一小时后,普通地从正面拜访家父吗?我会事先吩咐守卫,要他们放行从沙佛尔卡达家来的人。」
「在下明白了。」
狄米塔尔向阿慕德娜深深地低头行过一礼,下一瞬间便横抱起瓦蕾莉雅,跳进树林里。一般不可能一个跳跃就到达目的地。那是唯有利用魔法强化的脚力才可能化为现实、令人惊异的跳跃力。
侍女们随后便提着装满水的水桶回来。千钧一发,若是晚个一步,他们肯定会被侍女撞个正着吧。
两人暂时躲在树荫里观察情况,但侍女们并没有发现有人入侵。很快地,王妃便拿着藏在长袍底下的国王的书信,回到了屋内。
「……感觉暂时通过了最初的阶段——」
「任务是要护送王妃殿下回鲁奥玛。别松懈。」
狄米塔尔话中带刺地叮咛瓦蕾莉雅,动也不动地凝视着远方,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不过就算瓦蕾莉雅问他在想些什么,这家伙也肯定不会回答她吧。
※
皇太子杰弗伦·以萨克在命名为「哲学之园」的温室里一边照料着蔷薇,一边对背后的部下说道:
「之前提到……重新编制二军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有在进行吗?」
「不是二军。」
林德加德卿清了清咙喉,叮咛皇太子。
「——请称之为『赤之左手』。」
如此回答的林德加德本身穿着以深红色——绯红为基调的制服。与站在他身旁、穿着蓝色制服的路奇乌斯,里希堤那赫形成对比。
「剩下的制服、斗篷、帽子等物品,虽然已经催促厂商加紧脚步制作,不过要全部凑齐,还需要一点时间……」
「因为关于骑士团的所有用品,双方都有默契要是最高级的制品……」
「那可不是我规定的喔,路奇乌斯。首开先例的可是杰弗伦十世,我的祖父喔。」
以萨克回过头望向可说是如同自己左右手的两名年轻人,将花剪收进围裙的口袋。
为了将封印骑士团转变为洗练的战斗集团,以萨克的计划从远征海德洛塔回都后,早已开始具体地付诸实行。已经告知不明白内情的团员们,为了让今后更加地活跃,所以要扩大规模,因此必须将巨大化的集团分成两团来管理。
这两个集团,根据路奇乌斯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名称,命名为「赤之左手」与「青之右手」。其中,全聚集了一些不擅长实战的纨裤子弟、有名无实的集团,便是穿着与林德加德同样红色制服的「左手」
自古以来,在亚默德的宫廷里有一种惯例,那便是地位崇高的人物会排列在谒见厅的右侧,换句话说,就是国王眼里的左侧。也就是说,亚默德的贵族认为左比右崇高。路奇乌斯之所以把左让给公子哥儿组,是在考量过这方面的感受后,所做出的决定。
想必会被称呼为左军的这一团,将由副团长林德加德卿来统率。喜欢拿家世来说嘴的纨裤子弟们,应该也会听从有力贵族林德加德卿的指示吧。
而继续穿着旧有蓝色制服的「右手」,则是聚集了无关家世的实力派,跟往常一样,是由路奇乌斯来统率。虽然形式上,左右副团长是以同等地位并排在团长以萨克的旗下,但实质上,他们右军才称得上是战斗集团的封印骑士团。
「也罢,不管制服齐不齐,左军都还没有像样的任务。」
「真令人焦躁……本来必须引退的我,现在决定要尽全力管理这个公子哥儿集团了。」
林德加德卿的脸上浮现难以言喻的苦笑。
他最近因为孩子出生,父亲藉机要他继承当家的位子,虽然已经决定退团,但是皇太子以直到培育出能够指挥左军的人才为止的这个条件,延后他退团的时间。林德加德对大贵族富有影响力,但他却给予路奇乌斯很高的评价,也对以萨克的改革案表示赞同,老实说林德加德卿的引退,是非常大的损失。
以萨克脱下手套和围裙,望向陪席的侍童,对他轻轻甩了甩手。
「你先退下吧。」
「是。」
少年以细小的步伐快步走出温室后,以萨克唉声叹了一口大气,对路奇乌斯说道:
「——我想立刻拜托右军出任务。」
「什么任务?」
「可以选派十名左右的优秀团长,到塔洛玛去吗?」
「……塔洛玛吗?」
光是听到塔洛玛这个地名,路奇乌斯便大概明白这个任务与什么事情有关,然而他此时却故意不去询问任务的内容。
「真是成熟的应对方式呢,路奇乌斯。任务的详细内容都写在这里了,抵达当地之后再打开察看。只是,这是极机密的任务,千万不要引人注目。」
「属下明白。」
路奇乌斯从以萨克手中接下印上封蜡的封缄书信,点了点头。如果路奇乌斯猜想得没错,这势必不会是什么令人愉悦的任务。
「带领的团员,可以由我来挑选吗?」
「无妨。啊,不过,或许带他去比较好喔。」
「您揞的是谁?」
「安海尔。得让他明白自己是加入了什么样的集团才行。」
以萨克提出骑士团里最新进的团员之名,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
狄米塔尔和瓦蕾莉雅以假身分进入离宫的隔天,王妃便趁着清晨离开了葛卢姆。当然没有被城镇的居民发现。他们得知王妃返回鲁奥玛一事,应该会是在几天后吧。
按照国王的指示,他们极力将一行人的人数减低到最少。服侍王妃生活琐事的侍女五名,其他还有搬运行李的男丁十名左右。加上狄米塔尔等人,这支队伍总共约二十人。小规模商队的人马都还比他们多,从旁人的眼里看来,大概就像哪里的小富婆在小旅行吧。
在悠闲的田园风景中,瓦蕾莉雅望向在沿街树荫下稍事歇息的队伍,不知为何有些满足地点了点头。
「顶多只要注意小偷就好了……不过,应该也没人会来偷吧。」
天空的蓝,与在远处可见的草原上咩咩叫的羊群的白,描绘出鲜明的对比。看来少不更事的小姑娘,似乎擅自以为这种悠闲恬静的地方不会有坏人出没。
往来于旁边街道上的,是前往葛卢姆的旅人、离开葛卢姆的旅人、商人——总之,交通量非常大。会在这里做出袭击一行人举动的,确实顶多只有非常缺钱的盗贼吧。
「——不要离王妃太远。」
狄米塔尔对正在深呼吸的瓦蕾莉雅如此耳语后,出声叫唤一行人准备出发。
成功悄悄与王妃接触的狄米塔尔两人,宣称是阿慕德娜母方远亲的沙佛尔卡达家的人,当天便介绍给离宫的人认识。
同时,贝蒙迪斯公还告知王妃将秘密返回鲁奥玛一事,以及队伍的护卫由狄米塔尔两人负责。之所以没有人对这点提出异议,似乎是因为之前从鲁奥玛返回葛卢姆时,才刚准备好大队人马,不管走到哪儿,沿途的人们就是会聚集过来,请民众让路非常累人,不过最重要的理由,还是因为不能让大病初愈的王妃太过操烦吧。
至少目前为止,队伍一行人都愿意听从狄米塔尔的指示。原本以为会因为自己年纪轻而招来反感,不过看来王妃远亲的这个头衔,还是对庶民发挥了极大的功效。
狄米塔尔探头望向王妃与瓦蕾莉雅乘坐的马车,詾问道:
「王妃殿下,请问可以出发了吗?」
「一切事情都交给你处理。我正在跟猊下聊天呢。」
「好的……那么,猊下,殿下就拜托你了。」
「我……我知道了。」
或许是想配合狄米塔尔和王妃的对话吧,瓦蕾莉雅不知哪根筋不对地挺直背脊,装模作样地轻轻垂下头允诺。要是她平常也像这样态度沉着的话,狄米塔尔办起事来也会轻松许多,不过,只要旁边没有达宫贵人,这名少女肯定做不到吧。
以包夹王妃马车的形式,前方行驶着侍女们乘坐的马车,后方则并列行驶着男丁以及装载行李的大型马车,狄米塔尔一个人跨在马上,移动到一行人的前方或后方,监视着全体人马。考虑到现实层面,狄米塔尔一个人能注意周到,这样的一行人已是极限了。
考量到王妃的身体状况,必须尽量慢步前行,更甭说露宿了。最好预估要花五天以上才能抵达鲁奥玛。
狄米塔尔在马上摊开地图,啃咬肉乾。往后他应该暂时无法有空暇静下来好好吃顿饭吧。
※
「你怎么了,猊下?」
「喔喔喔,没有,我没事。只是稍微不小心发呆了一下……」
瓦蕾莉雅听见阿慕德娜的声音回过神,连忙掩饰自己的失态。
「哎呀,看来猊下你是累了吧。这也难怪,毕竟你之前完成了好几项艰钜的任务嘛。」
阿慕德娜如此说道,劝瓦蕾莉雅躺下。
「那……那怎么行!怎么能做出如此失礼的事……」
「哎呀,怎么会失礼呢。猊下你是我国少数三名神巫的其中之一……要是发生什么事,我可是会挨陛下骂的。」
「所以说,我并不是身体不舒服……」
阿慕德娜本身宛如像在诉说葛卢姆离宫那种开放的气息般,令人不觉得她是大国的王妃,是个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女性。然而她的言行举止却不低俗,而是确实遵守该有的礼仪法度。
换言之,阿慕德娜非常擅长优雅地穿越人与人之间的隔阂。
这样的阿慕德娜和瓦蕾莉雅,从葛卢姆出发后,就一直两人独处在小小的马车里。虽然一行人的护卫交给狄米塔尔负责就好,不过像这样陪伴阿慕德娜,其实精神上也很疲累。总之,阿慕德娜很喜欢聊天。
「对了、对了,继续刚才的话题吧——」
阿慕德娜再次回到谈论以萨克年幼时期回忆的话题。顺带一提,前一个话题是,与国王相识相恋的经过。
瓦蕾莉雅怀疑自己该不会是被派来陪王妃聊天的吧,这个时候,阿慕德娜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似地开口:
「……对了,猊下,你跟那位纹章宫大人是怎么样的关系呢?神巫的专属纹章宫是年轻男性,通常来说是不可能的吧。可是,你的身边跟着一个男性的纹章官,这表示——比如说,你们其实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妹之类的?」
「才……才不——」
「那么,是从小就互相承诺要结婚的未婚夫、未婚妻?」
「更不是!」
神巫搭配年轻男性确实是特例,但完全不是阿慕德娜瞎猜的那种理由。瓦蕾莉雅连忙否定阿慕德娜擅自认定的想法。
「不……不可能的啦!这算是特例吧——是……是我那过度保护的父亲,要求我的纹章官要有担任护卫的力量,结果经过删去法,才决定是里希堤那赫卿……」
「哎呀、哎呀,是那么没有情愫的理由吗?」
「有的话才伤脑筋呢!」
此时,有人叩叩敲了敲马车的窗户,刚才提到的纹章官大人从玻璃外面露出脸来。
「好像有点吵闹呢,发生什么事了吗?」
在王妃的面前,狄米塔尔以不同于平常的礼貌态度询问。他大概是想说「嗓门太大罗」吧。
「没……没事啦!」
瓦蕾莉雅打开窗户,扔下这句话后又马上关起窗户,甚至唰一声地拉上窗帘。因为他是护卫,会关心情况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一想到被狄米塔尔一直盯着看,瓦蕾莉雅就静不下心来。
「王妃殿下!在下要再三提醒您,请务必保密我们真正的身分!知道真相的只有王妃殿下和贝蒙迪斯公而已,这是国王陛下的——」
「别担心,我明白。」
或许是觉得瓦蕾莉雅慌张的态度很有趣吧,王妃以羽毛扇子遮住嘴角,恰然自得地笑了。
※
拥有广大国土的亚默德,四处还留有好几处未开发的深远森林。要是不小心偏离了街道,有可能会在黑暗中徘徊好几天,那是隐含着这种恐怖的暗绿之海。
塔洛玛是漂浮在那片海上的一座小岛——在森林中开垦一大块土地,建造而成的宿驿。森林里潜藏着熊、野狼,偶尔会遇到盗贼这种威胁,为了在此地活下去,人们聚集在一处,而寻求安全住宿处的旅人也会来到那里——不断重复这样的循环,塔洛玛才发展至今。没有知名农产品和特产的塔洛玛,之所以能成长为超越三干名人口规模的城镇,完全是因为它的地点条件。
路奇乌斯等人昼夜兼行前往塔洛玛,来到还剩半天就能抵达塔洛玛宿驿的地方时,便偏离街道,让马匹在安静的河边休息。
以萨克将选择同行团员一事交由路奇鸟斯负责,结果路奇乌斯选择带领口风特别紧的八名团员,以及以萨克所点名的安海尔·沙佛尔卡达出发。与其说是注重剑术和魔法能力,不如说是考虑到诚实、对王家的忠诚心而挑选出来的人选。虽然以萨克并没有特别吩咐些什么,但路奇乌斯认为这次的任务,应该需要这类的人来执行。
路奇乌斯拿起皮囊,用里头装的麦芽啤酒来解渴,并且一边确认马具是否有松脱的状况后,望向远离其他团员,在一旁挥剑的安海尔。
老实说,他的剑术并不怎么高明。虽然手法还很拙劣,先不论有没有才能,可以肯定的是,他确实是个新手。
不过,姑且不论触术,他的确拥有魔法的才能。在远征海德洛塔时,他已经展现出十二万分的实力。
「安海尔。」
「啊,是!」
安海尔看似稍微吓了一跳,连忙将剑收进剑鞘里,回头看向路奇乌斯。
「你好像还没习惯骑马,还好吗?」
「是……是的,没问题。不好意思,让您担心了。」
安海尔整理因汗水而黏贴在额头的浏海,有些腼腆地点了点头。这名宛如少女般青涩的年轻人,若非穿着这身蓝色制服,实在看不出是封印骑士团的一员吧。
「机会难得,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可以吗?」
「您问吧。」
「你来骑士团之前,是做什么的?我知道你施展魔法的本领很高超,到底是在哪里修行的?」
「我并没有特剔……在哪里修行,只是在自己家不断修练。因为我从小就喜欢学习。」
不用说,如果头脑不清晰,肯定无法成为本事高强的魔法士。然而,也并非只要头脑聪明,每个人都当得上魔法士。就连大国亚默德,十人中也只有一名魔法人才,而且也需要能发挥所才的环境——让他们接受专门的学习,并且能刻绘魔纹的环境。
当然,安海尔不是一名鱼目混珠的魔法土这一点,在他被人推荐进骑士团时就已经确认完毕。在葛卢姆的魔法院分院,确确实实留下了当地纹章官在他身上刻绘魔纹的纪录。
不过,可说正因为如此才反倒奇妙。那就是在分院刻绘了魔纹,踏出成为魔法士第一步的安海尔,为何没有在那里累积修行经验?
也许是察觉到路奇乌斯对那一方面的事情抱有疑惑吧,安海尔有些难以启齿地开口:
「我们家族在近一百年左右非常落魄……我们一族最后的希望,是期待我将来能飞黄腾达。因此全家出动来支援我,然后聘请知名的魔法土来当我的家庭教师,从我七岁开始,就密集地修练魔法。」
似曾相识的故事,应该说这种情况屡见不鲜。为了重建没落贵族的家门,而将一切的希望寄托在家族中优秀的孩子身上,例如瓦蕾莉雅和卡琳也是这样,以及支撑着虽然绝称不上是大贵族,但是历史悠久的里希堤那赫家也是一样。这种人在骑士团也不在少数。
简单来说,安海尔也是那类年轻人的其中之一吧。
「别看我这样,沙佛尔卡达家可是王妃殿下母方远亲的古老门第。」
「那还真是……抱歉,我之前不知道。」
「不会,那是正常的。因为我们家族真的没落到已经没办法出席社交界……」
既然没有进出鲁奥玛的社交圈,也就代表作为确认贵族身分依据的绅土录上没有记载他们的名字。因为工作性质,必须记住许多贵族名号的路奇乌斯,再怎么样都无法掌握没有记录在绅士录上的家族名号。
「贝蒙迪斯公之所以推荐你的理由在于此吗……跟着家庭教师修行魔法后,就马上来到了鲁奥玛吗?」
「没有,这半年左右都待在葛卢姆。」
「葛卢姆?那么说来,是王妃殿下的——?」
「是的。为了多少报答贝蒙迪斯公和王妃殿下的恩情,因此担任他们的护卫。」
「皇太子殿下……知道你以前当过王妃殿下的护卫吗?」
「知道。我已经事先告诉他了。」
也就是说,他明明知道,却还瞒着路奇乌斯。确实是像爱恶作剧的以萨克的作风。不过另一方面,他也认为皇太子稍嫌太坏心眼了一些。虽然还没有看过命令书,因此无法确定,但他有预感这次的任务让还只有十六岁的新进团员同行,恐怕会对他太过残酷。
路奇乌斯告知其他团员休息时间结束后,便踏上马镫。
「……你……」
「是的?」
路奇农斯避免议其他人听见,以小声能音量说道:
「知道我们等一下要前往的塔洛玛是个什么样的城镇吗?」
「我听说是个大宿驿……」
「只有这样?」
「对……」
「不知道就算了。到达之后再向你说明吧。」
这次派遣曾经在葛卢姆护卫过王妃的新人,到塔洛玛执行极机密的任务——如果任务的内容正如路奇乌斯所想像的一样,那么以萨克的挖苦或许可说是有点太超过了。
※
「——喂。」
「唔嗯!」
关窗熄灯,原本正想上床睡觉的瓦蕾莉雅,看见出现在阳台上的狄米塔尔,吓了一跳,好不容易忍住差点脱口而出的尖叫声。
「干……干嘛啦,狄米塔尔!王妃殿下已经就寝了喔!」
瓦蕾莉雅压低嗓音,一边责问没礼貌的狄米塔尔,一边试图遮住阿慕德娜睡觉的床铺,不让狄米塔尔看见。
「我就是想说殿下应该已经就寝才来的。反正你本来也打算睡觉对吧?」
「唔……是……是没错啦——」
「在你睡觉前,我有事想先跟你说。」
狄米塔尔指向宽广房间的房门,说道:
「——扣上门闩,从窗户爬上屋顶来。毕竟不能离王妃殿下太远。」
说完后,狄米塔尔便踏上阳台的扶手,轻盈地一跃而上。
「等一……真的很霸道耶!」
瓦蕾莉雅固然对狄米塔尔不允许人反驳的强势态度感到恼火,却还是乖乖地扣上门闩。只要不强行突破,要进入这个房间就只能经由阳台穿过窗户了。也就是说,只要从屋顶上面监视阳台,就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想入侵的不肖之徒。
瓦蕾莉雅确认过阿慕德娜安稳的睡颜后,走到阳台。稍微将精神集中于右脚,施展风之魔法,轻轻地飞舞上天空。
旅程已经完成了一半。今天他们一行人也跟前几天一样,隐藏身分投宿城镇最大的——也就是干净又安全的旅馆。瓦蕾莉雅与阿慕德娜同房,严加守护她,也是一如往常做的事。
不过,狄米塔尔半夜过来,把瓦蕾莉雅叫出去倒是第一次。
一爬上倾斜度和缓的屋顶,狄米塔尔便坐下保养他的剑。虽然前往鲁奥玛的旅途中,一次也没有机会拔剑,可以的话,真想就这么都不拔剑地进入都城。
「你要跟我说什么?」
「我的计划。我要你明天早上向王妃殿下说明。」
「计划?」
「护卫的计划。我想明天会是最大的关卡。」
「咦?」
狄米塔尔的口吻,彷佛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一般。瓦蕾莉雅在狄米塔尔的身旁坐下,压低嗓音地反问道:
「你说最大的关卡……是什么意思?」
「明天没有中途能休息的城镇和村庄。考虑到我们一行人马车行进的速度,我估计清晨离开这里后,穿过深邃森林里的街道,应该能勉强赶在日落前抵达下一个城镇。」
「这有什么问题吗?又不是露宿野外,没关系吧?」
「……也就是说,如果有人要袭击,就是在明天的旅途,恐怕是在森林里。草木苍郁,不仅容易埋伏,而且就今天星星稀少的情况来看,明天可能会下雨。」
「咦……?袭击?」
瓦蕾莉雅反射性地仰望夜空,反覆思考狄米塔尔说的话。
「就地势来判断,敌人若要布局、等待我们自投罗网的话,就只有森林前的这座城镇。他们大概也察觉到我们已经到达这里了吧……也就是说,明天确实会过袭。」
「等——咦?这是怎样?」
瓦蕾莉雅双眼圆睁,捂着嘴。
说是需要护卫防止不肖之徒袭击,所以才交付两人这次的任务,这是事实没错,但她还是第一次听到一定会遇袭。话说,从狄米塔尔刚才的语气听来,像是连袭击者是谁都已经知道了。
「等一下,狄米塔尔!你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吧!」
「我先声明,这一切都是陛下的考量喔。找我抱怨东抱怨西的,你是找错人了。」
说出这样的开场白后,狄米塔尔开始娓娓道来。
※
狄米塔尔受到传唤,说是有极机密的任务,因此他原本以为瓦蕾莉雅也铁定会在现场,不料在执务室等候的,只有国王一人。
「——啊,柯斯塔库塔家的小姐等一下才会来喔。」
或许是看穿狄米塔尔心中小小的困惑,杰弗伦·弗朗西斯克十一世咧嘴一笑。
「我之所以先叫你来……是因为不太想让清纯的少女听见这话题。」
先不论瓦蕾莉雅是不是清纯派,狄米塔尔推测应该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便一语不发地点了点头。
「阿慕德娜近期之内会回来。」
「恭喜陛下。」
「是啊,嗯。身体康复确实是件值得恭喜的事。」
向后靠在椅背上的国王,大大地叹了一口气,搔了搔头。
「……阿慕德娜可能被盯上性命了。」
「暗杀——吗?不是绑架?」
狄米塔尔眯细双眼。只要成为一国的王族,就经常伴随着可能被人杀害的危险,不过若单纯只拿阿慕德娜这个例子来说的话,倒是令人觉得意外。
她确实是大国亚默德的王妃没错,既不是从他国嫁来,也一直以贤内助之姿,坚守在背后支持身为国王的丈夫的立场,一概不插嘴过问政治问题。换句话说,她并没有政治影响力。所以,如果阿慕德娜的存在会对大陆的情势带来影响,顶多只有在她被绑架的情况之下吧。
「是暗杀……谁想要她的性命,我心里也有谱儿了。」
国王稍稍清了清喉咙。
「不过。说是暗杀,也还没实际下手,而且那个对象我们不好积极地主动出击。」
「…………」
光是王妃的暗杀计划,事情就已絰够重大了,对方似乎还是个不好动手的人物。狄米塔尔挺好奇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会令国王有所顾虑。
「所以说……」
从椅子站起身来的国王,轻轻拍了拍狄米塔尔的屑,低声说道:
「——如果阿慕德娜回到这里时,护卫她的人数少,对方也会认为机不可失,执行计划吧。到时再逮住那个主犯,逼他招供,就能抓到主谋者。」
「那是……以王妃殿下为诱饵,引幕后黑手上钩的意思吗?」
「别说得那么白嘛。不过,确实是这样没错。」
国王虽发出轻笑,眼里却不带一丝笑意。他的双眸隐含着足智多谋的光辉。
「这会让王妃殿下暴露在危险之中。」
「我十分清楚这个举动很自私。不过,这件事已经牵涉到敏感的政治问题。如果不是正当的理由,根本无法让政治运作,为此多多少少必须键而走险。」
铤而走险的不是你,而是王妃吧。狄米塔尔在心中如此插嘴,深深地点了点头。
不惜让自己最爱的王妃暴露在危险之中,也要揪出对方;必须拿到确切的证据,否则无法轻易出手的对象,人数十分有限。肯定是国内的有力人士——恐怕是某个大贵族吧。国王说话老是拐弯抹角,不打算说出谁是主谋者,对方大概是令他有所顾忌的人物吧。只是,至少狄米塔尔没必要在此时此地知道。
国王抚摸长满胡子的下巴,语带叹息地说道:
「——不过啊,这件事暂时别跟猊下说。她大概没办法藏住心思吧。」
「我想也是。她个性也满清高的,若是听到要让王妃殿下暴露在危险之中,藉此引诱出刺客的话,就算是陆下,可能也会找您理论。」
「那个小丫头,不仅个性好强,看起来还很顽固嘛。」
国王耸了耸肩露出苦笑,递给狄米塔尔一封封缄的信书。那一瞬间,陛下脸上虚伪的笑容早已完全褪去。
「——要是旅途中,我的计划成功引出贼人的话,你们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阿慕德娜。」
「属下会保护王妃殿下,令她毫发无伤。」
「很好。要是让她受伤的话,我可是会让你人头落地。因为不能砍神巫的脑袋,我会让你一个人承担办事不力的罪名。」
「属下明白。」
国王的这番话,恐怕不是说笑或什么的,而是事实吧。虽然非常霸道又残醋,不过从另一个角度看来,也代表他交付了自己如此重要的任务。与其对国王抱持反感,狄米塔尔反而想利用国王亲自对自己下达密令一事,当作飞黄腾达的跳板。
「保护阿慕德娜固然重要,但揪出主谋也同样重要。不要把贼人全杀了,留下活口逼他招出是奉谁的命令行动。要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
「遵命。」
「找出主谋后,就打开我刚才给你的命令书,遵照里面的指示行动。在那之前,绝对不要打开。」
「是。」
狄米塔尔将封缄的书信收进怀里,国王指向沉重的门扉,对他说道:
「那么,你先离开王宫,再若无其事地跟猊下一起到这里来。之后,我会要求你们立刻动身,先去把马准备好。」
「是。」
虽然这位国王要求很多,不过狄米塔尔理解他是判断自己能够达成他的要求,便毕恭毕敬地低下头行过一礼,离开了执务室。
※
「——你在半路过到我之前,跟国王谈了那些话吗?话说,难道你不是偶然在那里遇见我,而是故意在那里等我的吗?」
瓦蕾莉雅听完狄米塔尔述说他与国王之间的内幕后,眉头深锁,紧握拳头。
「再说为什么陛下不把那么重要的事坦白跟我说?感觉好像不信任我,真令人受伤!」
「是真的不信任你吧。」
「啊!你这个人真是——!」
「那么,如果国王当场跟你说真正的想法,你有办法乖乖照做吗?」
「那……那个嘛——」
要狄米塔尔和瓦蕾莉雅隐藏身分,担任阿慕德娜的护卫一职,是为了故意让刺客有机可乘,容易下手,引出幕后黑手——狄米塔尔不认为瓦蕾莉雅听到这种话,会冷静得下来。想必会同情被当成诱饵的王妃,开始大呼小叫说「既然知道会过袭,就应该指派可靠的护卫」吧。
虽然并不是想要称赞她,不过瓦蕾莉雅拥有那种温柔的心肠,以及偶尔抬头的麻烦正义感。隐瞒真相到现在这个瞬间,是正确的。
狄米塔尔将磨完剑身的贾基尔卡收进剑鞘里,淡淡地说道:
「……听好了。只要是人都会有恶意和算计。当然也有善意,不过当许多人聚集起来搞政治时,纯粹的善意根本没有出场的余地。要是我国执政的人,各个都正直清廉,没有恶意和算计的话,亚默德老早就被他国侵略毁灭了。说旬老掉矛的话,政治只谈清廉根本是死路一条。」
「就算是这样——」
「我们只要好好保护王妃殿下就好了……还是说,你没有自信?」
「当……当然没问题!可是,跟政治怎样的无关,如果只有这条路可走的话,那就这么做,至少跟王妃殿下说一声……」
「让她平白感到害怕吗?」
「唔……」
「不是什么事都可以老实说出口……话说回来,离开王妃殿下身边太久也不好。差不多该回房间了。明天还要早起。」
「……嗯。」
瓦蕾莉雅看似还想说些什么,反正肯定是发无意义的牢骚。狄米塔尔营造出不想再谈下去的氛围,赶她回房后,仰望着星星稀少的夜空,潮湿的风吹得他皱起了眉头。
「看来明天会下一整天的雨了……」
※
如狄米塔尔所料,隔天一大早便下起雨来。
清晨——话虽如此,但因为是配合王妃的早起时刻,若是晴天,太阳老早就露脸了,在这种时间离开旅馆后,已经过了几个小时。总之今天先以在日落之前抵达下一个城镇为最优先要务,本来预定不像之前的旅途那样繁频的休息,要马不停蹄地前进,却因为下雨的关系,泥泞的地面妨碍马匹的行走速度。实际上,才刚过了正午,就已经开始产生比预定时间落后的情况。
因为不停息的雨,和遮住阳光的阴天的缘故,视野非常差。坐在王妃马车的马夫座上,手持马绳的狄米塔尔,戴上保温性高的毛皮斗篷帽子,仰望着头上,吐出白色的气息。
就在这个时候,马匹高亢的嘶鸣声,宛如震破不绝于耳的雨声般,响彻四周。
「!」
听见这个声音,前方侍女乘坐的马车便停了下来。可能是激动的马匹不听从马夫的指示了吧。前方的路不通,王妃的马车和跟在身后的家仆马车,自然也停了下来。
「……真是的。」
狄米塔尔轻抚着后颈项,站起身来。
不久后,数骑人马从蜿蜒于森林里的街道前方,宛如驱逐黑暗般地靠近。刚才那声猛烈的嘶鸣声,就是这匹坐骑发出的吧。狄米塔尔回头一看,发现一行人的后方果然也有几匹坐骑溅起泥土逼近而来。
狄米塔尔看见骑在马上的男人们的手申,拿着反射着微弱光芒的剑,便猛力拍打马车的屋顶,大声呐喊道:
「有贼人!女人们快逃!男人们围住中央的马车!保护殿下!」
听见这句话,披着朴素斗篷的中年妇女们便从前方的马车中,如字面上所形容,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一边尖叫一边奔进森林之中。紧接着从第三辆马车跳下来的男人们,别说保护王妃的马车了,甚至追随侍女们奔向幽暗之中。
「……还真是优秀呢。」
狄米塔尔目送转眼问逃之天天的随从们,横抱起同样坐在马夫座上的娇小侍女,一跃而起。
「好了——」
跳上大树枝干的狄米塔尔,俯看着突然现身在队伍前后方的男人们,瞧也不瞧逃跑的随从,跳下马匹,包围中央马车的情景。
「那里的男人,给我下来!」
其中一名贼人仰望狄米塔尔,大声吼叫,但狄米塔尔不理会他。因为他知道如果不利用魔法强化脚力,他们说什么也无法跳上这里。
「别管随从了!」
另一个贼人以低沉的嗓音呐喊道。
「——先解决王妃!」
贼人们伴随着狂妄的杀气,将手搁在马车门上。
下一瞬间,马车门开启的同时,数名男人随即被吹飞。
「呀——」
「咕……啊……!」
跌倒在地的男人们,各个胸口正中央都装饰着巨大的烧伤,在泥泞中痛苦地呻吟着。其他的贼人愕然地凝视着这一幕,听见马车发出轻微的吱嘎声,赫然抬起头。
「……你们就是刺客啊。」
瓦蕾莉雅轻轻吹了吹竖起的食指,悠悠地走下马车,擦着腰左右张望。
「什么……王……王妃呢!」
「只有护卫——?」
「虽然在王妃的面前说这种话,有点不好意思——」
瓦蕾莉雅眯细双眼,在右手手背浮现深红的魔绞。
「你们太放肆了!以为本小姐是谁啊!」
瓦蕾莉雅将右手臂一挥,于是鲜红的火焰便在她和贼人们之间扩展开来。
「呜哇!」
「好烫!」
被熊熊烈火灼烧,贼人们纷纷倒退了一步。
在高处观赏这一慕的狄米塔尔,将原本披在自己身上的斗篷轻轻披在旁边的侍女身上。
「非常抱歉,王妃殿下。可以请您暂时在这里等候吗?」
「只要待在这里就行了吧?话说,这种高度也没办法自己下来吧……」
拉下帽子,对狄米塔尔微笑的,不是别人,正是王妃阿慕德娜。预料到今天会在这座森林里过袭的狄米塔尔,从旅馆出发时起,就让阿慕德娜换上随从的服装,不仅罩上斗篷遮住她的面容,还将她安排在自己身边。
说得更仔细一点,所有随从全都逃之夭夭,也是为了不产生牺牲者,打从一开始就安排好的戏码。狄米塔尔之所以会大吼要大家保护中央的马车,只不过是为了让贼人的注意力集中到那里的小手段罢了。
什么时候会遇袭——反过来说,要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对方才会确实攻击过来,只要预想到这一点,要击退对方也不是什么难事。当国王毅然决然地让王妃当诱饵时,就可说是已经保证了这个计策一半的成功。
狄米塔尔让王妃紧抱住树干,对她轻声低语:
「请不要随便乱动,小心掉下去——我马上收拾他们。」
「好的,拜托你了,里希堤那赫卿。」
「王妃在那里!准备弓箭!」
终于察觉到王妃在树上的贼人们拿出弓箭,但狄米塔尔早已从树枝上一跃而下。
「虽然我这么做很奸诈,不过你们最后太掉以轻心了,话说,是根本上就有问题吧。简直破绽百出。」
狄米塔尔以猛烈的速度落下,挥舞收在剑鞘中的贾基尔卡,从侧面攻击打算将箭搭在弓上的贼人。
「噗喔!」
虽然没有拔出剑,但坚固的剑鞘内,可说是一块钢铁的巨大宝剑。要是被比随便一个重物都还要有分量的凶器打到侧面,只要一击,便会倒地不起。
狄米塔尔随后闯入敌阵,以剑柄撞击其他贼人的心窝,令他们痛到昏厥过去,接着回头望向瓦蕾莉雅。
「别让王妃殿下见血!」
「我正这么做啊!」
「还有,我想应该不用担心,别杀了他们喔!」
「我知道啦!」
瓦蕾莉雅撩起被雨濡湿的头发,挥舞双手,接二连三地不断释放出「火弹」。
「唔!」
「嘎啊!」
贼人们将瓦蕾莉雅团团包围,企图从四面八方朝她砍去,不过剑连碰都还没碰到,人就一个接一个地被吹飞了。拥有超凡魔力的瓦蕾莉雅,如果是将威力抑制到这种程度的魔法之箭,要她连续发射好几十发,想必她大气也不会喘一下吧。在发现贼人当中没有任何一位魔法士时,就已经预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副局面。
就算全副武装的重骑兵以一百人为单位猛攻而来,也能泰然自若地横扫千军——那就是神巫的力量。
※
不一会儿工夫,战斗就结束了。应该说,连战斗都称不上。对瓦蕾莉雅而言,说是击退还比较贴切。
而事实上,她也确实击退了不敬之辈。
大略看了一下满身污泥,发出呻吟的贼人们,瓦蕾莉雅披上斗篷。虽然在短时间内淋得湿漉漉的,但或许是因为精神上十分高昂的缘故吧,瓦蕾莉雅并不感觉寒冷。
此时,阿慕德娜藉由狄米塔尔的帮助,从树上下来。
「哎呀、哎呀,虽然有这个认知……不过神巫的力量还真是了不得呢。」
暂且被放到马车马夫座上的阿慕德娜,啪啪地轻轻拍着手,并且深感佩服般地睁大了双眼。她之所以不怎么害怕贼人的袭击,是因为想维持住一国王妃的威严,还是与生俱来的个性使然?狄米塔尔想到当自己说出「今天要请您装成侍女,坐在马夫座上」时,那位王妃眼神闪烁出的光芒,想必是个性使然吧。天生泰然自若的阿慕德娜,胆量似乎也十分过人。
狄米塔尔将手指放进口中,吹出口哨后,原本潜藏在森林里的随从们听见这个暗号,便战战兢兢地返回原处。
「把这些家伙捆起来,绑在那边的树干上——另外,我想派一个人快马加鞭地赶往下一个城镇,传达对方尽快派遣保护王妃殿下的护卫过来。」
「咦?」
男人们听见狄米塔尔的指示后,各个瞪大了双眼。想必他们心想:以往都隐藏王妃一行人的身分,现在却要公开吗?
狄米塔尔抓来一匹贼人乘坐过的马,一脸疲惫地望向瓦蕾莉雅。
「别担心。责任由柯斯塔库塔猊下来扛。」
「柯……柯斯塔库塔猊下?」
不仅男人们,甚至连聚集在王妃身旁的侍女们的视线,都一齐集中在瓦蕾莉雅的身上。突然受到注目的瓦蕾莉雅,一脸困扰地回头望向阿慕德娜。
「照他们两人的话去做。」
阿慕德娜轻声如此吩咐。
「——他们是前阵子刚就任神巫的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猊下,以及她的专属纹章宫狄米塔尔·里希堤那赫卿。为了护卫我竭尽心力。」
从王妃口中听到两人真正身分的随从们,连忙深深垂下头,听从狄米塔尔的指示,开始行动。
「……我想应该没有人有办法逃脱,但以防万一,还是绑紧一点。」
补上这句话的狄米塔尔,将受伤较轻的一名贼人,硬拖进森林里。
「等一下,狄米塔尔?你打算去哪里?」
「没什么,我马上回来。你去帮王妃殿下准备新的斗篷。」
「啊……对……对喔。」
虽说加上狄米塔尔的斗篷,阿慕德娜总共披了两件斗篷,但还是被这场雨淋得浑身湿答答。就算没办法换上干的洋装,至少必须弄乾头发、换上新的斗篷,否则身体会受寒感冒吧。
「王妃殿下,请上马车。」
瓦蕾莉雅请阿慕德娜坐进马车后,让她脱下濡湿变重的斗篷,接着在轻轻张开的双手里点燃小小的火苗。
「——我刚才发现啊……」
阿慕德娜一边用瓦蕾莉雅产生的火焰取暖,一边低喃道。
「猊下跟里希堤那赫卿,你们两人的关系果然非比寻常呢。」
「咦!非……非比寻常——」
「因为,在这个国家能对你说话那么粗鲁的,顶多只有首席神巫巴贝尔猊下,或是陛下了吧?当然,巴贝尔猊下说话不会那么粗鲁就是了。」
加上这句话的阿慕德娜,以水汪汪的眼神凝视着瓦蕾莉雅,说道:
「……你们两位果然是特别的——」
「才……才不是!」
话题叉转回了奇怪的方向,瓦蕾莉雅感到惊慌失措。
「啊!那个男人之所以说话会那么粗鲁,单纯只是因为他很没礼貌罢了!该说是表面恭敬内心轻蔑吗,还是对……对我没有敬意……他总是瞧不起我,用那种自以为是的傲慢态度对我!」
「可是,猊下你并不在意对吧?这就代表对猊下而言,里希堤那赫卿很特别,才让你能允许他说话那么粗鲁吧?而且,猊下也直接叫他的名字啊。」
「那……那是因为——」
瓦蕾莉雅感觉王妃说中了最基本的问题,一瞬间无言以对。
打从一开始认识时就出言不逊,说话瞧不起人的狄米塔尔,为什么瓦蕾莉雅会容许他这种作为呢?
马车里的气温上升到恰到好处后,瓦蕾莉雅便熄灭魔法之火,宛如要再次确认自己的想法般,开始陈述起来。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拚命点出我天真的想法和不知世事的部分,听得我都厌烦了。我想,其他的纹章官应该不会做出那种事才对。不过与此同时,也让我体会到狄米塔尔是个非常有能力的人。那个……虽然非常不甘心、非常不想承认,但我算是不如他吧——」
不过,如果在那种情况下,直接上告奥尔薇特「那家伙说话的态度和用字遣词太令人恼火了,请开除他」的话,就好像承认彻底败给他一样。有种因为怎么样都赢不了狄米塔尔,就用开除来报复他的感觉,所以她才无法下定决心这么做吧——如今想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虽然令人恼火,但就我的观察,那家伙对自己认可的人,态度会恭恭敬敬的。他之所以不对我采取那种态度,大概是因为我还没到他认可的程度吧——」
「……猊下你,想得到里希堤那赫卿的认可对吧?」
「对。要开除他,等他认可我之后也不迟啊。」
总算能打从心底发笑的瓦蕾莉雅,梳理阿慕德娜的头发,为她披上干的新斗篷,再次走下马车。
刚好看见狄米塔尔从森林深处回来。只是,不见刚才他带走的贼人身影。
「狄米塔尔!刚才那个贼人呢?」
「他已经没有用处了。」
「咦!」
「我说,那家伙该招的都招了,已经没利用价值了……总不能将浑身是血的贼人拖到王妃殿下面前吧?」
「你……你刚才是去拷问他的吗……?」
「看到王妃殿下的面子上,我才留他一条狗命。大概暂时无法动弹吧——喂,森林里还有另一个贼人,等一下随便替他治疗治疗,再一样绑起来。」
狄米塔尔命令有空闲的随从后,表情因难分难舍、持续不断落下的雨而紧皱了起来,接着将一封书信交给瓦蕾莉雅。
「………这是什么?」
「在你谒见之前,国王陛下交给我的命令书。他说抓到贼人,逼他吐出主谋的名字后,就可以打开来看。」
「咦?可以看了吗?那就代表,已经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了吗?」
「是啊……也必须向王妃殿下解释才行。感觉那是最麻烦的事了。」
狄米塔尔将手搁在后颈项,叹了一口气。
※
瓦蕾莉雅和阿慕德娜并坐在马车中,阅读国王交付给狄米塔尔的命令书。
雨势减弱了许多,感觉日落之前应该会停,不过现在代替雨声支配着四周的是振笔直书的声音。从刚才开始,狄米塔尔便一语不发地在写信。
「…………」
瓦蕾莉雅从命令书上抬起头,打破沉闷的沉默。
「……上面提到,如果这件事的主谋是德莱顿伯爵夫人,就尽快通知于塔洛玛待命中的封印骑士团——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所以,我才像这样写信给骑士团。」
「那是……表示这次事件的幕后指使者,就是她的意思吗?」
阿慕德娜露出不同于平常的阴郁表情,询问狄米塔尔。
「正是如此,王妃殿下。」
狄米塔尔暂时停下笔,点了点头。
「贼人都招供了。说是普鲁娜·德莱顿伯爵夫人花钱雇用他们的。」
「这样啊……」
阿慕德娜双手合在胸前的手不安分地乱动,继续说道:
「……不能够网开一面吗?毕竟我都像这样平安无事了——」
「这是陛下的命令。」
狄米塔尔缓缓地摇了摇头。
「如果无罪赦免犯下大逆之罪的人,那么便无法令平民老百姓守法。更何况,这次的事件,王妃殿下周遭的人也遇到了危险。虽然最后没有出现任何一名牺牲者,但如果踏错一步,搞不好甚至会危害到外面的随从们。就算是为了他们,罪人也理当受到她应有的惩罚吧?」
「那是——是啊、是啊,没错。你说得没错。」
阿慕德娜将手搁在胸口,反复地深呼吸。想必是想压抑住这不小的冲击吧。
狄米塔尔将雕写完的书信放进信封里,走下马车。
「——顺便替我捎个信。只要跟驻屯军的人说,请他们派使者紧急赶往塔洛玛就行了。详细情形只要看这封信就知道了。」
狄米塔尔将书信交付给正打算前往下一个城镇的随从后,回头看向马车里的阿慕德娜。
「请暂时在马车里稍待片刻。迎接的士兵马上就到了,雨也快要停了吧。」
「好的。」
阿慕德娜轻轻地颔首回应,看似有些沮丧的关上马车车门。
「——我问你……」
戴上斗篷的帽子,瓦蕾莉雅站在狄米塔尔身旁。
「伯爵夫人是谁?」
「嗯?」
「我是说,德莱顿伯爵夫人是谁啦?那个人是这次暗杀计划的主谋吧?」
「……总之,她是个比你这种从贫穷贵族爬上神巫的地位还要轰轰烈烈、历尽沧桑,最终成就了崇高社会地位的女人。」
只不过——狄米塔尔语带叹息地补充了一句:
「做得太过火了。」
※
塔洛玛的城镇,因一大片处于森林里的土地而发展。所以,它的郊外几乎邻接着深邃的森林。
要逃避爱说长道短看好戏的人的目光、隐居山林,想必这片土地是个不错的选择吧。塔洛玛原本就是只为了让穿越森林的旅人们休息住宿的城镇,来到郊外,人烟便更加稀少了。
就这层意义而言——对今晚的路奇乌斯等人来说——这个地点非常好执行任务。
深夜,偷偷溜出塔洛玛旅馆的路奇乌斯等人,披着宛如隐身于黑暗股的黑色斗篷,在湖畔下马后,便徒步走到这里。
「维泽尔卿和布尔迪索卿现在也已经包夹屋子前后了吧……」
如此低喃后,路奇乌斯站起身来。
路奇乌斯一行人现在位于塔洛玛郊外一处小湖畔的房屋屋顶上。房间内部完全没有骚动声,就代表还没有人发现这里有入侵者吧。
不过,那也难怪。因为如果是路奇鸟斯和他所认可的实力派团员们,便能轻而易举地入侵,而不被屋子里的居民察觉。
路奇乌斯低声对安海尔以及其他团员说道:
「——我们等一下要冲进房子内部。侍女、家仆、警备人员等等,加起来不到三十人,但基本上都不是战士。应该不会造成我们的妨碍。尽量不要伤害他们,他们想逃就让他们逃没关系。」
「可以吗?」
「没关系。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莸是房子的主人,普鲁娜·德莱顿伯爵夫人。她应该还没就寝。」
来到这个阶段,路奇乌斯等人早已确认过屋子客厅的灯还亮着。而且,也从有力的相关人士那里掌握到这里的主人喜欢通宵在客厅喝酒。
在抵达这个城镇前都保密的路奇乌斯等人的任务——那就是捉拿普鲁娜·德莱顿。
「副团长大人。」
安海尔轻声询问道:
「我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所以不太了解——那位叫德莱顿伯爵夫人的女性,究竟是何方神圣,犯了什么罪非要捉拿她不可呢?」
「普鲁娜·德莱顿是国王陛下的情妇。」
路奇乌斯俯看着惊讶得倒抽一口气的海安尔,露出苦笑。
去年,造访鲁奥玛的德莱顿伯爵夫人来向以萨克问候时,路奇乌斯也在场。后来他听以萨克说那是国王最新的情妇时,内心恍然大悟的事情,他至今仍记得一清二楚。她是个非常懂得利用自己的美貌,既妖艳又充满野心的美女。
「在得知目的地是塔洛玛的时候,我就隐约察觉到这是跟伯爵夫人有关的任务了……不过,这样啊,原来你并不知情啊。」
「是的……那么,为何陛下要捉拿那位女性——?」
「因为她犯下了杀害王妃殿下未果的大逆之罪。」
他再次听见安海尔倒抽一口气的声音。对于亚默德的国民来说,充满慈爱的阿慕德娜王妃,正可说称得上是国母的存在。听见有人要暗杀她,当然会感到惊讶吧。更何况安海尔过去还曾经担任阿慕德娜的护卫,肯定更加吃惊。
「袭击阿慕德娜殿下的贼人全都招供了。我们的任务,就是暗中拘捕普鲁娜·德莱顿,护送她回鲁奥玛。」
路奇乌斯轻触口袋里一个小时前刚收到的儿时玩伴写来的信,淡淡地继续说道:
「……要是提不起干劲的话,你跟维泽尔卿一起守在宅邸的后门也没关系。」
「不,在下也要一起去。」
「是吗——那就行动罗。」
路奇乌斯从倾斜的屋顶若无其事地走到屋檐后,脱掉黑色斗篷,朝下方的阳台眺去。安海尔等人也紧跟在后。
「——打扰了。」
路奇乌斯在阳台扶手上转了半圈后,面向窗户。接着立刻拔出剑,踢破窗户闯了进去。
「!」
摆设于宽广客厅中央的沙发上,一名身穿洋装的美女看见路奇乌斯后,僵在原地。纯白的丝绸,衬托出她小麦色的光滑肌肤。与女人自身的美丽相比,装饰在手指上无数的戒指和点缀胸前的黄金锁链,都不过是单纯的附属品。
那女人佣懒地躺在沙发上,单手拿着葡萄酒杯,双眼圆睁地凝视着路奇乌斯,想必是完全没有料想到他会来访吧。
「呀!」
发出高亢尖叫声的,是送葡萄酒来到客厅的女仆。就目击一堆男人手持出鞘的剑从窗外闯进屋内时的反应来说,她才可说是比较正常吧。
路奇乌斯等人不理会扔下酒瓶逃跑的女仆,包围住沙发上的美女。
「你……你们是——!」
身穿设计得极为煽情的洋装的女人,端正姿势后,望向路奇乌斯一行人。声音虽在发抖,但一双丹凤的蓝色眼瞳,隐含着挑衅般的光辉,正瞪视着路奇乌斯。
「夫人!夫——!」
或许是听见刚才那名女仆的尖叫声吧,数名家仆冲进客厅,不过他们也在看见团员们伸出的剑后,立刻噤口不语,呆立在原地。
「……我们是奉敕令从鲁玛奥前来于此的封印骑士团。没打算伤害在这屋子里工作的人。」
「封印……骑士团……!」
美女的表情更加僵硬了。
「您是德莱顿伯爵夫人……对吧?」
路奇乌斯面向美女如此询问。虽然对方没有明确的回应,但这位美女肯定是伯爵夫人。
「您明白……我们为什么来这里吧?」
「……我……我才不明白呢!」
普鲁娜·德莱顿伯爵夫人将放在手边切乳酪用的刀子扔向路奇乌斯,大声咆哮。
「就算你们是皇太子直属的骑士团,也太无礼了吧!这里是国王陛下赐给我的房子!而且,我是陛下的——」
「陛下的宠爱,是在您品行端醇的前提下才算数喔,伯爵夫人。」
轻而易举地闪过刀子的路奇乌斯,狠狠地打断普鲁娜直打颤的话。
「我知道您对陛下而言拥有什么样的『价值』……但是您非但没有感谢这个事实,甚至还忘记自重,竟敢妄想计划杀害王妃殿下!」
「你……你说这种话有什么根据!证据呢——」
「您以为会传来成功暗杀王妃殿下的消息,才早早举杯庆祝吧?不过,您似乎有些操之过急了呢。」
路奇乌斯俯视着随意摆在桌上的葡萄酒空瓶,如此说道。
「在我们来到这里的那一刻,您就该了解了吧?再怎么等待,您所希望听见的消息也不会传来。您的计划以失败告终。王妃殿下一点擦伤也没有,活得好好的。」
「……!」
「袭击殿下的贼人已全盘托出。说是受您的委托前来取王妃殿下的性命。」
「不……不……不对!我没有做那种事——」
猛力摇头的普鲁娜面无血色。肉感的嘴唇微微颤抖,声音则更是如此。当初在鲁奥玛见到皇太子时,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自信满满的表情,如今已不复在。
「如果您想解释,就请到陛下的面前吧。陛下希望能大公无私地审判这件事。陛下之所以故意秘密派遣皇太子殿下的封印骑土团,而不是国军,正是因为考量到伯爵夫人您的名誉。」
若是动用军队,事情会闹得太大,想必会一口气传出伯爵夫人企图暗杀王妃的消息吧。无论是否属实,国王肯定不希望她受到那种异样的目光看待,路奇乌斯是这么想的。
「好了,请您起身吧,伯爵夫人。」
路奇乌斯一边期待她至少就这么乖乖听话,一边催促普鲁娜。
「……!」
低着头动也不动,紧咬着嘴唇的普鲁娜,从套在中指的戒指上取下大颗红宝石,伸手移动到还剩半瓶的葡萄酒瓶的瓶口上。
「难不成——」
白色的粉末从戒指的底座流畅地落下,逐渐溶解在红酒中。看见这一幕的安海尔,立刻伸出手试图从普鲁娜手上抢过酒杯,然而,路奇乌斯却阻止了他。
「副团长大人!」
安海尔回头望向用力按住自己肩膀的路奇乌斯,瞪大了双眼。
「别管她。」
路奇乌斯喃喃细语道,注视着普鲁娜使出的手段。
「咕……!」
普鲁娜一口气喝下粉末溶化的葡萄酒后,立刻按着喉咙,浮现痛苦的表情。
「果然是服毒吗——」
「这样就好。」
路奇乌斯俯视着亲自服毒试图自尽的美女,不像是说给安海尔听地重复说道:
「这样就好。让她自己选择落幕的方式,也是一种慈悲吧。」
「副团长大人……」
「如果莫须有的罪名,她根本也不会自尽。像这样甚至连毒药都准备好随时能赴死,就代表她果然是幕后指使者。」
只要杀害亚默德的王族,无疑是死罪。几乎不用考虑未遂还是既遂。然后大多数的情况是在鲁奥玛的民众前斩首。恐怕普鲁娜打从一开始,就有这个计划失败后要自我了断的觉悟了。
「————」
普鲁娜的嘴里流下细长的血丝,倒在地毯上。
「夫……夫人——」
家仆们以嘶哑的声音叫唤她,然而普鲁娜早已气绝身亡。或许不容许自己悲惨地活下去,承受囚犯的屈辱、斩首示众,是普鲁娜。德莱顿最后的倔强吧。
「一切都是在有所觉悟后下的大赌注吗…真像她的作风,人生直到最后依然那么轰轰烈烈。」
路奇乌斯轻声叹息,将剑收进剑鞘中,对瘫倒在现场的男人们说道:
「今晚的事不准张扬。屋里的所有人都要照做……听到了吗?」
「听……听到了……!可……可是,夫人她……」
「伯爵夫人因急病过世了。」
「……什么?」
「夫人因急病去性了。尽快安排葬礼事宜……近期之内,国王陛下的代理人应该也会从鲁奥玛前来。万事不得有差池,赶快着手进行。」
路奇乌斯不容分说地下达命令,一边说服自己这么做对他们才是最幸福的选择。
「……副团长大人。」
安海尔看着慌慌张张开始行动的家仆们,松开领口的领巾问道:
「我们的任务,那个……都是这种类型的吗?」
「那要看殿下的旨意。不过我个人是希望都是像先前远征那种更堂堂正正的任务。」
不管怎样,国王的情妇问题演变成错综复杂的暗杀戏码,不可能常常发生。路奇乌斯静静地低垂着眼眸,心想这下子陛下也会暂时安分一点吧。
※
杰弗伦·弗朗西斯克身穿长袍从执务室的阳台眺望夜空,听见摩擦玻璃的铿锵声,回过头。
「——我记得明天海德洛塔的外务大臣会过来吧?为了谈之前那座矿山的事?」
双手拿着葡萄酒和玻璃酒杯走过来的杰弗伦·以萨克,带着平常轻蔑人的笑容,对父亲说道。
「我想那天不太能睡懒觉喔……不过,你就那么在意吗?」
「当然,但我想应该不会失败。」
「既然如此,那就快点上床睡觉不就好了。」
以萨克往酒杯里咕嘟咕嘟地注入葡萄酒,递给国王。
「没关系,路奇乌斯和小狄会处理得很好。」
「你似乎很器重他们嘛。也是,毕竟是奥尔薇特自豪的儿子和他的儿时玩伴,我也在想说试着交付他们任务呢。」
「他们两个很优秀喔。」
「嗯咕。」
国水宛如喝水般地一口气饮下冷镇过后的葡萄酒。对人称除了战争和女人外,最爱喝酒的杰弗伦十一世而蓄,葡萄酒就跟水一样,根本成不了睡前酒吧。
以萨克则是小口小口地啜饮着葡萄酒,走到放置在阳台上的椅子坐下。
「……话说回来,那个女人肯乖乖被捕吗?」
「你说普鲁娜吗?是你说没问题的吧。」
「我所谓的乖乖,是指干脆地被捕,或是狼狈地反抗的意思。」
「那个嘛——」
国王思考了一下,回答:
「很讽刺地,她是可能会在捕捉她的人面前自杀的刚烈女人……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她这么做。」
「这样啊。」
「虽然我命令他们护送她回鲁奥玛,但如果真是如此,她不知道会在途中大骂我些什么,毕竟那家伙知道我许多秘密啊。」
「喔喔,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再说,普鲁娜或许无法忍受自己游街示众吧。虽然那女人还不满三十,但光是她的前半生就已经受尽别人好奇的目光。」
语带叹息呢喃的国王的侧脸,清楚地浮现对犯下大罪的前情妇的怜悯之情。以萨克用手指弹了一下玻璃酒杯的杯缘,纳闷地詾问道:
「……你既然那么同情她,为什么不在伯爵夫人怀有那种非分之想前,告诫她或疏远她呢?」
「话可不能这么说,她就是因为没有表现出那种态度,才能迅速爬到现在这个地位的吧。」
「你是在说自己看错人了吗?」
「如果你是我,肯定也察觉不出来。」
国王从儿子手中抢过葡萄酒瓶,像是嫌麻烦似的,直接对着瓶口大口畅饮,面向夜空吐出酒臭味的气息,有些自嘲似地呢喃道:
「……直到她在闺房里说她想要儿子之前,我都没有发现那家伙的目的……因为在那之前,她都一直在我面前扮演一个无欲无求的女人。」
虽然杰弗伦十一世还有其他几位情妇,但子嗣就只有阿慕德娜王妃生下的儿子以萨克一人。为了避免将来继承王位时发生麻烦的纷争,杰弗伦十一世即便在外头寻欢作乐,也绝不让对方生小孩。成为他情妇的女人们,应该也严厉地被叮咛过才对。
如果在那种情况之下,普鲁娜仍对国王提出想要儿子的话,便可视为她并不满足于现在情妇这个地位的证据吧。至少国王是那么想的,所以便在返回鲁奥玛的同时,派人仔细调查她周遭的人事物。阿慕德娜的暗杀计划之所以会浮出台面,其实关键就在于那旬无心的话。
「她是个好女人……但竟然想杀害阿慕德娜,说什么也不能原谅她。」
「应该说,父王你一开始不要那么没节操地到处拈花惹草不就好了吗?」
喝光酒杯里的酒,站起身来的以萨克,告知自己已经要就寝,便从阳台走到执务室内。
「喂,儿子啊。」
「——什么事?」
国王一脸正经地对暂时停下脚步的儿子说道:
「——你可要拿我当反面教材,不要到处招惹女人喔。至少娶了王妃之后,就当个老实的男人吧。」
「我从五年前左右开始,就一直对父王您说这句话——您都已经有了母后,不要再玩女人,当个老实的男人吧。」
「……有吗?」
故意歪了歪头的国王,立刻哈哈哈地以豪爽的笑声带过。
※
狄米塔尔正抱着贾基尔卡的剑鞘仰望天空。
雨在日落前停止了,虽然还残留着些许的云朵,不过今晚的天空闪烁着无数的星星。略带湿气的夜风轻抚肌肤,似乎能疗愈郁闷的心情。
「喂……!」
正当狄米塔尔被风吹得眯起双眼时,瓦蕾莉雅攀爬到屋顶上。
「……你是怎样?竟然会特意爬到这种地方来,还真是闲呢。」
「话说,那才是我要说的吧……!」
瓦蕾莉雅双手授腰气势凌人地站在旅馆的屋顶上,气愤地说道:
「我还想说你一个人迅速地消失不见,到底是在哪里做些什么……没想到竟然在这里悠闲地吹夜风!」
「我并不是悠闲地在纳凉。」
狄米塔尔盘着腿,手拄着脸颊,轻轻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路奇乌斯现在大概在塔洛玛,被派去扮演他不想扮的坏人吧。所以我想至少今晚我也不要悠闲地喝酒、睡觉,一直清醒地待到天亮。反正任务也告一段落了,不是吗?」
「扮坏人……路奇乌斯大人吗?」
「陛下的命令书上不是有写吗?一旦发现主谋是伯爵夫人的话,就要通知在塔洛玛待命的封印骑士团。说到封印骑士团里能交付这类任务的人,就只有路奇乌斯了吧。」
瓦蕾莉雅在狄米塔尔的身旁坐下,一边玩弄着长发的发尾,一边询问道:
「那个伯爵夫人,是国王陛下的情妇对吧?」
「是啊。」
国王之所以想要暗中解决一切,代表他早就发现企图杀害王妃的是自己的情妇。就算是以个性豪放不羁闻名的杰弗伦·弗朗西斯克,要是被人知道他因为爱玩女人而导致情妇企图暗杀王妃,可能会对国民颜面尽失。
而且,国王当初想纳普鲁娜为情妇的时候,四元老以及其他重臣之中,不断有反对的声浪出现,希望他万万别这么做。对不顾反对的声浪硬是对普鲁娜出手的国王来说,实在太难堪了。
「当初遭到众臣极力地反对……那位伯爵夫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我也没有亲眼见过她,不过路奇鸟斯告诉了我许多有关她的事。简单来说,她似乎是个超级坏女人喔。」
「坏女人?是指到处勾引男人吗?」
「应该是指跟男人的关系很放荡吧。就这层意义来说,陛下玩得比她凶吧。」
「我说你啊……」
瓦蕾莉雅虽然对狄米塔尔听似不敬的话感到无言,却听他说伯爵夫人的事情听得津津有味。
「——原本这名叫普鲁娜的女人,别说是亚默德的贵族了,甚至不是出生于这个国家的人。据说她出生于遥远的异国,小时候被人口贩子拐骗,才来到这个国家。」
「人口贩子……?」
「听说她有蓝色的眼眸、小麦色的肌肤,以及漆黑的头发——或许是山脉另一头出生的人也说不定。」
「你是指蛮教徒吗?」
「不知道是蛮教徒还是神教徒。总之,年幼时期被从异国带来这个国家的普鲁娜,似乎一直想要脱离她当初的地方爬上高位。」
虽然事到如今也无法确认,不过想必她一开始是在城郊的酒吧当酒女或什么的吧。或是低等的娼妇。会需要异国出生但长相漂亮的少女,大多是那种原因。
总之,普鲁娜用某种手段从那种谷底般的境过,攀升到成为贵族的情妇。只要提升娼妇的等级,便能与社交界沾上边。然后得到一次地位后,再以此当作踏板一步步朝更高的地位迈进。
只要贫穷贵族的妻子过世,便能从情妇升为正妻,过不久丈夫死去后,就继承所有的财产成为其他贵族的情妇——每次有人过世,普鲁娜便提高她的地位,愈变愈富有。不断如此反复操作后,她所到达的地位,便是国王的情妇、国王赐予她的德莱顿伯爵夫人的这个头衔。
「那是……表示她暗杀正妻和丈夫的意思吗?」
「虽然没有证据,不过时机未免都太凑巧了。恐怕就是那么一回事吧。」
因为不幸的成长过程和境遇所造成的反作用力,普鲁娜怀有强烈想向上攀爬的志向,以及渴求名誉、金钱的欲望,她最后做的梦,便是除掉阿慕德娜,成为亚默德的王妃。
不过,或许是过去多数的成功经验便然,普鲁娜将这次男人的等级,想成跟以往她所驾驭过的男人一样。就结果而言,那是普鲁娜最初也是最后的致命失误。
「……暗杀王妃殿下,就算是未遂,大概也是死刑对吧。」
「是啊。伯爵夫人现在大概也不在人世了吧。」
「就整体看来,这任务挺让人郁闷的呢。」
瓦蕾莉雅唉声叹了一口气,露出无力的笑容。
「——不过,能亲近王妃殿下倒是很光荣。」
「这些全都是因为陛下判断光靠我们两人就能保护王妃殿下,将所有事情交给我们负责的结果。就经历来说并不坏。总之,就像这样往好的方面去想吧。」
「反正守护封印,也就代表守护相当于其根基的亚默德和王家,为此才需要我们神巫到处出任务,嗯,我了解也有这层现实面。」
「那就不算枉费这次的任务了呢。」
狄米塔尔拔出贾基尔卡,开始磨起大宽幅的剑身。
「猊下~!」
听见下头传来无忧无虑的声音,狄米塔尔突然停下才刚开始动作的手,望向瓦蕾莉雅。
「……那是王妃殿下的声音吧?好像在找你。」
「啊……啊哈哈哈哈。」
瓦蕾莉雅试图以笑带过,但呼唤她的声音非旦不停歇,感觉叫唤的次数还不减反增。
「柯斯塔库塔猊下~!」
「猊下,你在哪里呀~?」
「请务必说说您的事迹给我们听。」
「……你还真受欢迎呢。」
大概是因为连侍女们都得知她真实身分的缘故,被大家央求诉说神巫的英勇事迹给她们听吧。狄米塔尔正如字面上所说的,一副事不关己地发出轻笑,再次磨起了剑。
「哎,你就好好地陪她们吧。反正明天、最晚后天应该就会抵达鲁奥玛,你就忍耐到那个时候吧。」
「喂……你也帮我想想办法啦!」
「叙述关于神巫蒙受神明恩宠的事,是神巫的工作。而且我之前也说过,用浅显易懂的方式解释给没有基本知识的人听,不是巴贝尔猊下和卡琳小姐的事,而是人称『无瑕之宝石』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猊下的使命。」
「唔!」
想要继续反驳却无言以对的瓦蕾莉雅,垂下肩,背对狄米塔尔。要堵住动不动就爱吵闹的这位少女的口,最好的方式就是提出神巫的义务之类的话题,巧妙地命中她自尊心的这个弱点。
「……你也要马上过来喔。王妃殿下说她也想听听你的故事。」
「真是个怪人。」
狄米塔尔嘀咕出这句不恭敬的话,将贾基尔卡伸向天空遮住自己的视线。
锐利的剑缘反射出从云间透出的月光,令狄米塔尔感到刺眼。剑身没有一处鲜血造成的脏污。回想起来,这次的任务除了保养以外,终究没有拔出贾基尔卡。
「……要是每次都这样就好了。」
语带叹息、喃喃自语的狄米塔尔,将剑收进剑鞘,站起身,随意地跳下屋檐。
La cronica del AHMAD 雨天,蜜月的终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