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亚默德王国,历代国王都处心积虑强化王权,
结果,政治并未遭到外戚或有力臣子垄断,
因此顺利地增加国力和安定。
不问身份,拔摺有能之人,
担任政府重要职位,
防止政治权力集中在一部分的贵族身上,
关于拥有王位继承权的王族配偶,也尽可能避免选择大贵族出身的人物。
历经这样的努力,防范大贵族专横
于未然的亚默德王家,
传闻近期之内
将要迎接新的皇子妃。
即使在这间幽暗的地牢中,也能多少感受到时间的流逝。远处传来的人声、从厨房随风飘来的香味,更重要的是,日升日落的秋阳——
然而,实际上,狄米塔尔并没有细数自己被押进牢里关了几天。
若是平常,在他冒出能掌握的事情就事先全部掌握,或许日后能派上用场这种想法之前,就自动计算了。不过,现在的狄米塔尔没有心思这么做。他也十分清楚自己没有余力思考事情,也对此感到无可奈何。
现在狄米塔尔满脑子想的,都是路奇乌斯和奥尔薇特为何要背叛祖国,这种根本性的疑问。由于完全找不出解答,导致他无法思考其他大部分的事情。他的眼眸始终凝视着铁栏杆外的天空,要不然就是凝视自己被枷锁束缚的双手,不过,那只是单纯因为视线刚好落在那里罢了。
所以,当那名男子前来探望自己的时候,狄米塔尔当然想不起他是什么人。顶多勉强记起自己曾经在某处见过他。
「……看你这幅狼狈的样子。」
男人脸上缠绕着好几层绷带,发出极为模糊的声音说道。
「……」
狄米塔尔缓缓地将视线转移到男人身上,终于有意思考这名男子的身份。
他发出的声音之所以十分模糊,恐怕是因为嘴巴无法顺利张开的缘故吧。男人从绷带缝隙露出的嘴巴四周,因瘢痕而扭曲。他穿着的服装十分高级,看来是个大人物,因此与凄惨的烧伤呈现的落差更加显着。
带慰劳品来探望狄米塔尔的男子,没有将手上拿着的葡萄酒瓶递给他,只是用他闪闪发光的眼瞳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狄米塔尔。
「喔——」
在近距离之下看见他的眼神,狄米塔尔终于认出这名男子是什么人。
「……你竟然没死啊。」
米歇尔·博列洛以站在旁边监视的卫兵听不见的细小声音,嘲笑狄米塔尔。
「只要拜托我父亲,就能马上杀掉失去后盾的你……!这个国家没有叛徒生存的地方!」
在狄米塔还是封印骑士团见习生的时候,曾经遭到米歇尔怨恨,差点死在混乱之中。狄米塔尔也是在那个时候左手臂第一次失控。
当时,呆在他身边的米歇尔遭到严重的烧伤,倘若夏琦菈·巴贝尔没有施展治愈魔法治疗他的话,他早就没命了。
被火烧伤比被锐利的刀具割伤还要难以治疗。像米歇尔这样全身严重烧伤,据说就算施展好几次治疗魔法,有时也得花上将近一年的时间才能完全复原。他大概还在接受定期治疗吧。
他的痛苦有多长,对狄米塔尔的怨恨就有多深。虽说是他自作自受,但米歇尔因为当时那件事,永远失去身为封印骑士团团员的地位。而成为封印骑士团团员,对贵族子弟而言是极为荣誉的一件事,同时也是将来飞黄腾达的跳板。
米歇尔听见狄米塔尔入狱,所以才特地来察看他的情况吧。就算在这里嘲笑狄米塔尔,也夺不回已经失去的东西,但米歇尔却无法不这么做,他虽然自私自利,却很容易看透。加入路奇乌斯和奥尔薇特也像米歇尔这样容易看透的话,狄米塔尔肯定就不用在这里烦恼了。
「……」
狄米塔尔的思虑,又再次沉入没有出口的螺旋状深穴之中。他虽然一时之间对米歇尔深表同情,但也渐渐开始觉得无所谓了。
他的心情可能透过视线的转移传达给米歇尔了吧,只见米歇尔突然拔开瓶栓,将里面的内容物撒向狄米塔尔。
「去死吧!我要马上杀了你!竟然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
「……」
泼到狄米塔尔上半身的液体,并非是葡萄酒,而是油。
就在米歇尔正想拿起挂在墙壁上的火把时,闻到味道的卫兵们连忙压制住他。
「助手!额
「你……你这家伙打算做什么啊!」
「唔咕——放……放开我!我可是博列洛家的人喔!我要杀了——这个小鬼!」
「给我安分点!」
卫兵吹响紧急事态的警笛。米歇尔转眼间就遭到捆绑,被前来支援的卫兵们强行带走。
「里希堤那赫!我绝不会忘记!总有一天,我绝对要把你们——」
「……」
米歇尔的呐喊声逐渐远去。米歇尔打从一开始就为了报烧伤之仇,将油宣称是慰劳品带进来,打算烧死狄米塔尔,还是只是单纯想恐吓他呢——无论如何,遭到他人怨恨的人入狱这件事,也伴随着不知何时会遭谋杀的危险。对狄米塔尔而言幸运的是,看守的卫兵们并没有被米歇尔的老家收买,而是忠诚地遵守皇太子和内务大臣的命令这件事吧。因为狄米塔尔至今仍是里希堤那赫家谋反事件的重要证人。
当然,狄米塔尔对于自己在千钧一发之际保住性命一事,并不怎么觉得感动,只是将沾满油的手抹在墙壁上,阳光从小小的格子窗射进来,令他微微眯起双眼。
当天,内务大臣卡穆尼亚斯到王宫出动,却立刻被一群气愤填膺男人给包围。
「——卡穆尼亚斯卿!」
「什……什么事啊啊啊!」
「处分叛徒的事情怎么样了,我今天一定要听到答案!」
「没错!犯下叛国罪当然是处以死刑,让他苟活那么久,怎么能让大众信服!」
「所……所以说,陛下和殿下等人正在不断地商议这件事……」
「那到底商量得怎么样了,我们也想听听结果!」
包围住卡穆尼亚斯卿的,正是博列洛家和其他贵族。虽然在政治上并没有赐予他们什么重要的职位,之所以允许他们进出宫中,是因为他们是历史悠久的大贵族,就连国王都无法漠视他们的经济能力。
不过,严格来说,他们既没有插嘴干涉处置叛徒的权利;在正式发表之前,也没有过问针对处置做了何种商议的权利。他们之所以会像这样逼问卡穆尼亚斯卿,单纯是因为卡穆尼亚斯卿散发出容许他们这么做的气息,简单来说,就只是因为卡穆尼亚斯卿是个懦夫。
「商……商议的内容还不能公布,恕我无法告诉——」
「这点小事,告诉我们有什么关系啊!」
「恕我直言,我们担心国家的心情可不输给阁下您啊!」
「没错!我们认为应该早日处决叛徒!希望能将我们的意见禀告陛下!」
「就……就算你们这么说——」
卡穆尼亚斯卿的手帕一下子就被冷汗浸湿,他试图想办法前往自己的执务室,但蛮横的大贵族们根本不允许他这么做。卡穆尼亚斯卿本身是贫弱贵族出身,从年轻时就吃了不少苦头,实在不擅于应付这种嗓门大的名门贵族。
「总……总之,里希堤那赫卿也还没有审问完毕,更重要的是,三位猊下和其他显贵也纷纷上呈请命书。现在立刻处决他有点——」
「那么,内务大臣阁下的意思是,就算违背国法也没关系是吗!」
「我……我只是想说——要判处他死刑时期尚早……」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才要处死叛徒!」
抓住卡穆尼亚斯卿的衣领,口沫横飞、大声吼叫,的,是率领这一群人的博列洛卿。博列洛卿的儿子与狄米塔尔·里希堤那赫之间的恩怨,卡穆尼亚斯卿也曾耳闻,不是透过正式的纪录得知,而是听别人说来的,博列洛卿恐怕是想立刻杀死让自己儿子受重伤的狄米塔尔吧。
此时,王妃走了过来,左右两侧还带着侍女。
「哎呀、哎呀,各位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呢?如果在谈重要的事,到执务室谈不就行了。」
「王……王妃殿下——」
总是悠然自得的王妃阿慕德娜,从不主动过问政治方面的事。出入宫中的贵族们也都十分清楚这件事,自然而然地便营造出不能让阿慕德娜听见政治话题的气氛。所以,不管议论政治再怎么热烈,只要阿慕德娜一来,就立刻中断、改变话题,也算是某种,贵族们的礼仪。
纵使是对个性懦弱的卡穆尼亚斯卿采取强势态度的贵族们,可能也自觉不能对王妃无礼吧,只是他们离开被挤得七荤八素的内务大臣,端正姿势。
贵族们个个摆出闷闷不乐的表情,不知是否是看穿他们内心的想法,阿慕德娜面带微笑地对他们说:
「——对了、对了,各位考虑得怎么样了呢?」
「您是指什么事情呢,王妃殿下?」
「当然是指捐款的事呀。」
「捐……捐款?」
「是啊。我立刻卖掉了一些娘家的土地,捐钱来作为修缮离宫的费用。」
「原……原来如此……」
「所以,我想身为亚默德名门贵族的各位,一定比我还要为国家着想吧——」
「啊……」
「那……那是当然——」
「不,这……该怎么说呢……」
一谈到捐款的话题,原本盛气凌人的贵族们立刻蜷缩起身体,逃避阿慕德娜的视线,悄悄地从现场散开。当然,阿慕德娜并没有命令贵族们一定要出钱修缮遭祝融肆虐的各个地方和离宫,终究只是出自于个人的善意才提起捐款的话题。
不过总是以身为富裕的特权阶级而感到自命不凡的大贵族们,大多是对善意的捐款或施舍弱者感到即为厌恶的守财奴。所以一提到这种话题,他们就只好一脸尴尬地谎称自己有急事,一溜烟地离开。
卡穆尼亚斯卿整理好凌乱的衣服,擦拭汗水后,向王妃行过一礼。
「谢谢您替微臣解围啊,王妃殿下。」
「您处理内务大臣的工作幸苦了,卡穆尼亚斯卿。」
「不,听那群贵族抱怨绝对不是内务大臣的职责啊……但没有他们的帮助,重建城镇一事就会有所延误是事实,所以也不能怠慢他们。」
「请您不要勉强,好好保重身体。」
「谢谢王妃殿下的关心。」
卡穆尼亚斯卿向阿慕德娜道谢后,便急忙前往执务室。
最近,头脑宛如蒙上一层雾一样,每天过着意识模糊的日子。因此,连过去的记忆都混沌不清。
说得更正确一点的话,过去的记忆虽然记得一清二楚,但却没有自信那是否为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而且,甚至渐渐觉得那些记忆与自己无关。
比如说,路奇乌斯现在正凝望着平静的海面。
他从小生长在内陆国亚默德,生活方式根本和大海扯不上边。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大海,是在身为封印骑士团副团长,跟以萨克一同前往帝玛的时候——而这次应该算是第二次。
只是,所有与大海有关的记忆是属于自己的,这种感觉却十分稀薄。这真的是第二次看到大海吗?第一次见到大海时,真的是在帝玛吗?前往帝玛时,真的是以副团长的身份陪同吗?路奇乌斯真的曾经担任过副团长吗?真的曾经生长在亚默德吗?自己真的是路奇乌斯·里希堤那赫吗——
就连这样的自问自答,也宛如像在做梦一般模糊不清。吹向这座海岬的风十分寒冷,冻彻心骨,就连这份感觉,也没有确切的证据能证明它是真实的。
从长久的睡眠中清醒之后,路奇乌斯一直处于这种状态。
他身穿长袍,全身缠满了绷带,单手却握着一把细长的剑鞘。或许从旁人的眼里看来,现在的路奇乌斯就像要从这座突出大海的海岬向下纵身一跳一样。
一群比路奇乌斯年长的青年,各个面露百无聊赖的神情,寸步不离地站在他的身后,倒不是担心他会跳海就是了。每一位都是路奇乌斯熟识的面孔,但路奇乌斯仍然无法确信这项记忆是否正确。
「——囚禁我的宅邸,也是建在这种地方呢。」
一名红色卷发的年轻人,发出略为高亢的声音,发牢骚似地呢喃道。他是比拉诺瓦的前任副宰相,但丁·瓦利恩堤——路奇乌斯记得以前曾经见过他一次,但也记得他们应该并非是能近距离亲昵聊天的交情。
路奇乌斯沉默不语,于是但丁向他靠近一步,询问:
「……卡琳的状况如何?」
顾忌旁人说出的这句话,明显是向路奇乌斯提出的问题。
「卡琳——鲁德贝克。」
路奇乌斯茫然地再三思索熟悉的少女之名,回头望向但丁。然而,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只要试着挖掘无边无际的记忆,势必能回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卡琳时的事情。不过,但丁问的,恐怕不是这种事情吧。
或许是因为路奇乌斯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吧,只见但丁眉心聚起深深的皱纹,握紧拳头,打算再踏出一步。
「住手。」
制止但丁的另一名青年,是西瑞尔·杜耶布尔——脱离海德洛塔,宣布独立的悠尔罗格之栋梁,王弟乌希马尔·杜耶布尔的外甥。
西瑞尔依序凝视路奇乌斯和但丁,以格外低沉的声音说道:
「……我窝藏被亚默德通缉的你们,不是为了让你们在这里打架。」
「我也是同样的想法……不过,看来里希堤那赫卿似乎还沉浸在梦中,整个心思都不在这里的样子。所以我才想稍微帮助他,让他清醒过来。」
「别做这种幼稚的行为。里希堤那赫也是,既然你已经能像这样下床走动,就请你为我国努力吧。」
西瑞尔最后再次轻轻拍了拍但丁的背嘱咐他,便转过身离去。
「……那位仁兄还真是正经八百呢。完全不了解我是在开玩笑。」
但丁目不转睛地目送西瑞尔的背影,盘起胳膊叹息。
「早知道要来投靠悠尔罗格,我或许死也不应该离开那栋宅邸才对呢。」
路奇乌斯歪了歪头,开启僵硬的嘴唇。
「我们——」
「什么?」
「以前应该有见过吧——」
「你……该不会失忆了吧?」
但丁一脸怀疑地眯起双眼,目不转睛地凝视路奇乌斯的脸庞。
「不是,我没有失忆……我记得——自己、母亲、国家,还有你的事情。」
「那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记是记得……但那些记忆却感觉像是别人的,没有真实感。」
「……什么跟什么啊?你是头脑撞坏了吗?」
「可能是吧。」
「我听说你是被那个纹章官打伤的,他是你的亲戚吧?你也记不清楚他的事情吗?」
「……狄米塔尔——」
脱口而出的名字,似乎正好填补了路奇乌斯内心的空缺。(这CP赞!)他清楚地感觉到了之前脑海里蒙上的那层雾,逐渐散开。
路奇乌斯拔出手上的剑,悄悄地活动身体。
「……他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好不容易才等到他开口说话,结果他自己一个人擅自领悟了什么道理,又躲回自己的世界。但丁过去所认识的路奇乌斯·里希堤那赫,是剑术与魔法才能双全的天才,但看见他现在像这样迟缓地舞动着剑,令但丁开始怀疑那真的是「阳光之魔女」的儿子吗?
「——他的伤若是再治疗得晚一点,可就没命啦,有点不正常也是情有可原。就算伤口愈合,他也还没恢复原本的状态。」
「……原来是技师长大人啊。」
涅蕾妲·卡治亚高斯走了过来,手上的菸管冒着裊裊白烟。但丁冷冷地督了她一眼。
亚默德暗中调查但丁,导致他垮台,只能说是他自己计画得不够周全,露出破绽。所以,他并不打算责怪涅蕾妲。不过,他至今仍然无法原谅自己资助了涅蕾妲充裕的研究资金和提供她合适的环境,她却带着许多以往开发出来的魔动剑,一声不响地消失了踪影。
「大难临头时就一溜烟地逃出我的宅邸,现在则是成为悠尔罗格军的技师长,花钱如流水地沉浸在妳最爱的研究里吗?过得还真是惬意呢。」
「你也真是爱记仇呢。」
涅蕾妲露出苦笑,将菸管里的菸灰抖落到脚边。
「——我不告而别或许是薄情了些没错,但该做的事情我一样也没少不是吗?你投进了大量的研究资金,我也替你制造出齐全有用的武器和防具,更何况,我不也留下了研究资料,没有带走吗?」
「是啊,那些资料正好成为了我命你研究魔动剑,为你撑腰的铁证。」
「哎呀?我觉得留下比较好,才故意不带走的,却适得其反了吗?」
「……算了。」
纵然怒气未消,但就算责备涅蕾妲,但丁也无法再夺回失去的东西。重要的是,从今往后能否得到更大的利益,弥补过去的损失。
涅蕾妲将烟管塞进白袍的口袋中,回头望向随侍在后的黑衣女人们。两人运来一只长柜放置在地上,打开盖子。
「——我重新改造过了。」
涅蕾妲从长柜中取出的,是一把双刃剑和一只盾牌。
「这是加比隆多和贝基里斯坦,两个使用起来都比以前顺手多了。」
「虽然以前会败给卡琳,不是因为武器的关系就是了。」
但丁举起全新的武器,耸了耸肩。
「那是为什么?」
「败因显而易见,是因为我的持久力不如卡琳。」
「但只要经过锻炼,就能轻易改善这项缺点吧?」
「这我当然知道。」
即使魔法才能再怎么优秀,只要无法产生庞大的魔力,就无法发挥十足的能力。以前吃了败仗后,但丁便深切体认到,这就是凡人与能成为神巫之人之间的差异。
魔力的持久力虽能透过后天锻炼来增强,但毕竟肌肉的力量有限,很难再有什么突破。用不着翻阅魔法先进国亚默德的研究书,就连尚为正式加盟国时期的比拉诺瓦国内的魔法士都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但丁也不能就此放弃。若是在此时放弃,他当初就不会听信梅朵的话,来到这种地方。但丁将加比隆多的剑鞘佩带在腰间,将贝基里斯坦固定在左手臂上,一边确认他们的重量,看也不看涅蕾妲一眼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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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来,你们是怎么灌悠尔罗格迷汤的?」
「这个嘛,只要有军(了个和谐)事国家想得到的玩具,自然有办法笼络。」
「……我虽然鲜少离开比拉诺瓦,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我自认为还算聪明,能推测出某种程度的事情。」
但丁紧握加比隆多的剑柄,不断重复拔剑的动作,说道:
「魔动剑确实能成为一口气扭转悠尔罗格与海德洛塔战况的一张王牌。但要达到这个目的,就必须拥有一定数量的魔动剑。」
「所以呢?」
「我记得需要一种珍贵的金属,才能制造出魔动剑。是叫阿尔汉塔——吗?」
「……你这位公子哥儿,记忆力还真好呢。」
涅蕾妲命黑衣女子们退下后,点头称是。她脸上露出有些喜悦的表情,实在令人感到恼火。
「如果不能确保大量的阿尔汉塔,魔动剑的制造技术根本是纸上谈兵。我跟你也就罢了,在明知会与亚默德起全面冲突的情况下藏匿里希堤那赫母子,我认为以魔动剑作为相对条件未免显得有些薄弱。」
「你观察得还真是入微呢……不愧是曾经跌落绝望深渊的人,褪去过往的天真,更增添了成熟稳重的气息。」
「你少在那里挖苦我了。」
不知不觉间,但丁面向大海,看着路奇乌斯不断重复的单调动作,也跟着依样画葫芦了起来。但丁原本就拥有文才、谋利。掌握人心的天赋,甚至在剑术方面的天分也十分优秀,也可说这是造就他自命不凡个性的原因。所以他不曾拜师学习剑术,硬要说的话,但丁也只不过曾经向统领他私兵的萨罗门·普约尔,讨教过几招实战上的剑术罢了。
涅蕾妲来回凝视着两位年轻人练剑的画面,笑道: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拉拢像乌希马尔这样的老狐狸。虽然这么说很不负责任,但我这个人只要能做研究,才不管资助人有什么样的意见。」
「我想也是。」
涅蕾妲说的没错,如果她有敏锐的政(了个和谐)治感觉,也不会从亚默德流落到比拉诺瓦,甚至是悠尔罗格了吧。只要在亚默德的高官显贵面前高谈阔论一番,说服他们,让他们提供研究资金,是更聪明的做法。
「——不过,奥尔薇特·里希堤那赫这个女人,就算对方是乌希马尔,也能以自己的步调去交涉吧。这全是靠她交涉的技巧得来的成果。」
「……真是名深不可测的女人,她儿子也是个怪人。」
但丁想像全身的魔力如涟漪一般从身体的中心经过肩膀,流向左手臂。或许是对此想像产生了反应吧,刻绘于贝基里斯坦表面的魔纹开始闪耀出暗红色的光芒。
「……以后你可以向路奇乌斯青年请教有关魔法方面的事情。」
「我?向里希堤那赫卿请教?」
但丁的集中力被打断,回头望向涅蕾妲。
「总比问西瑞尔青年好吧。路奇乌斯青年肯定会教得很详尽。要是你去问西瑞尔青年,他只会对你嗤之以鼻。」
「……那位仁兄确实有可能会做出这种反应呢。」
贝基里斯坦表面的光芒逐渐减弱,这次换加比隆多的剑刃窜过同样的光芒。但丁隔了半年左右的时间,才再次像这样拿起魔动剑,实际上没有释放出魔法,只是让魔力慢慢循环,就感受到一定程度的疲劳,果然是因为不够熟练的关系吧。剑术方面倒还无所谓。但是关于施展魔法的事情,可能真的得向人讨教讨教才行了。
「……等他恢复正常后,我可能会请教他吧。」
但丁放下剑,仰望阴暗的天空,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后,再次回头望向涅蕾妲,询问道:
「——不过,实际上能相信悠尔罗格到何种程度呢?」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要是正式与亚默德发生激战时,他们却突然感到害怕,将里希堤那赫母子和我交给亚默德达成协议——我可不想落得这样的下场啊。」
「这也要看奥尔薇特的意思了……吧?E
「不过,我听说乌希马尔是个顽固的现实主义者。我不认为那种冥顽不灵的老人,会真心相信奥尔薇特和梅朵所说的美好愿景。」
「对乌希马尔来说重要的是,亚默德和其他同盟国以往所讲述的历史,是充满谎言与欺瞒的这个事实。同盟各国的王权本身的权威,是建构在他们所谓的「神话」上,倘若想要完全推翻历史神话,掌握主导权,对悠尔罗格来说,奥尔薇特是不可或缺的棋子。」
但丁也已经和流落到悠尔罗格的奥尔薇特·里希堤那赫见过面。虽然两人几乎没有交谈,不过但丁感觉她是个聪明,而且不容小觑的神秘美女。不难理解乌希马尔想用她来当作政治上有效的筹码,但是一个不小心,搞不好会反过来被她篡国。不过,但丁没有将这个内心的想法告诉别人就是了。
「……老实说,你相信几分?」
「你是指奥尔薇特所谓的真正的历史吗?」
「对。」
想必但丁正是因为从梅朵的口中听见这件事,如今才会位于此处。不过,这件事情也难以令人立刻相信。所以,但丁才想询问涅蕾妲的想法,对于基于理论思考事情的学者来说,会如何解析这方面的事情。
「学者也是有各自钻研的领域……那是属于历史学者或考古学者的管辖,而且我刚才也说过了,我只在乎能否在完善的环境下进行研究。」
涅蕾妲将新的菸草塞进菸管里,轻轻一挥,接着笑道:
「我会从你身边消失,也是因为梅朵跟我说的话题很有意思罢了。欲望跟常人不一样的人,是很难控制的。」
「你还敢自己说啊。」
但丁调整了一下呼吸后,再次活动身体。
在但丁和涅蕾妲谈话的期间,路奇乌斯也一直孜孜不倦地练剑。他的动作生硬,一看就知道还没恢复正常的状况,但他仍然一点儿也没有休息的打算,由此可窥见这名青年强烈的自制力。
最近鲁奥玛之所以喧嚣吵嚷,想必是因为自那个将城镇整体的百分之七化为灰碳的骚动之夜以来,人民还余悸犹存,加上不得不进行重建作业,涌入许多来自各地的物资和民众的关系吧。铁锤、凿子、锯子声此起彼落,对近年来的鲁奥玛来说,也是颇为稀奇的情景。
瓦蕾莉雅瞒着宅邸的人,偷偷溜出家里,披上斗篷,戴上兜帽,全身包得密不透风,像是避人耳目般地蜷起背,行走在人群之中。站立在街角的卫兵也比平常多上许多,若是瓦蕾莉雅不小心暴露了身分,就各种意义而言,肯定会引起骚动。
瓦蕾莉雅很少在没有狄米塔尔的陪伴下,像这样独自一人在市井的人群中移动。她兜帽下的眼睛四处张望,移游着视线,一遍竖起耳朵倾听民众脱口而出的话语,清楚地知道大家果然对最近治安恶化一事感到痛心。
明明没有特别公布这次的骚动是由奥尔薇特和路奇乌斯这两个里希堤那赫家的人所为,但城下的大多数民众却都知道这个消息。恐怕是看不惯里希堤那赫家的大贵族们可以泄漏出去的吧。
瓦蕾莉雅的纹章官同为里希堤那赫家的狄米塔尔,但她却不觉得丢脸。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狄米塔尔是无辜的,现在也如此相信。其实,她好想在此时拉下兜帽,告诉大家这件事。
不过,现实却没那么容易。狄米塔尔受到犯下叛国罪的奥尔薇特和路奇乌斯两人的牵连,如今锒铛入狱。狄米塔尔本身也遭到怀疑参与这起叛国罪事件,应该正接受审问。
「——」
瓦蕾莉雅走进没有人影的小路后,在凉爽的树荫下停止脚步,确认贝琪娜给她的纸条。如果她画的拙劣地图没错的话,这栋被简单木墙包围的两层楼离屋,应该就是狄米塔尔的住处。
瓦蕾莉雅推开吱嘎作响,没什么实际意义的大门,踏进后院,结果这时疑似主屋后门的门扉正好打了开来,走出一位长相可怕、高头大马的男子。
「……妳哪位?」
男人一脸疑惑地询问后,瓦蕾莉雅便慌慌张张地环顾四周,接着慢慢拉下兜帽。
「那……那个——」
「这……您该不会是柯斯塔库塔猊下吧?」
男子扔下右手拿着的木桶,急忙当场蹲下。
「喂……安……安静点!麻烦你稍微安静一点!」
瓦蕾莉雅以另一种心境急忙制止男人,再次戴上兜帽。听说房子面向大街的部分,经营者一家名为「TANKARD」的酒吧,瓦蕾莉雅担心从正面拜访会引起骚动,所以才特地绕到后方,要是在此时大声喧哗,她所做的所有努力就都白费了。
「糟糕……」
大白天开始鼻头就红红的男子,不自然地按住嘴巴,一脸抱歉地低下头。
「失礼了……小的万万没想到猊下会光临寒舍——」
「不……不会……我是,那个……听说小狄,里希堤那赫卿住在这里——」
「喔……原来那个小鬼真的在侍奉猊下啊。」
「是啊……」
「所以,猊下今天来究竟是——?」
瓦蕾莉雅察觉到酒吧的主人选择不习惯的用语在说话,忍不住想喷笑,她控制住表情说道:
「那个……我想请你让我看看里希堤那赫卿的房间……」
「小鬼的房间……吗?」
「对。」
「是无所谓啦……不过,前阵子城里派来了一堆士兵,把他大部分的东西都拿走了。」
「这样也没关系,我想看看他之前在什么地方生活。」
「那么,这边请……虽然我这房子有在出租,但除了那个小鬼,没有其他的房客……」
「他说多亏如此,才能毫无顾忌地生活。」
「那个家伙,连这种事都跟猊下说——」
主人搓了搓鼻头,爬上房子外头的楼梯,这栋建筑物的一楼和二楼应该是提供房客租屋的地方吧。不过,看来房客只有狄米塔尔一人是事实,从窗户窥视进去的一楼房间,现在似乎暂时当作仓库来使用。
爬上外面的楼梯,踏进的房间,比从外面看到的感觉还要狭窄许多。瓦蕾莉雅生长在贵族世家,还抓不太住感觉,但对于一介庶民而言,这或许是理所当然的生活空间吧。会有这种感受,可能是因为房间里没有像样的家具,空空荡荡的关系吧。
拉上窗帘的房间,沉淀着冰冷的空气,除了一张床和桌子以外,空无一物。只是,空气中似乎沾染着狄米塔尔头发的味道,令瓦蕾莉雅突然一阵鼻酸。
「——喂,梅露雪。」
瓦蕾莉雅听见主人的声音,猛然抬起头后,便与紧紧抓住固定在窗边桌子的少女四目相交。
「这是我女儿,梅露雪……喂,梅露雪,这位是神巫柯斯塔库塔猊下。快打招呼。」
「神巫搭人……?」
少女歪了歪头,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似的,她从对她而言显得有些过高的椅子上下来后,将一份信笺递到瓦蕾莉雅面前。
「这个麻烦你噜!」
「咦……?」
「请命猪!」
「请命猪?」
瓦蕾莉雅听不懂口齿不清的少女所说的话,收下信笺,耐心地阅读写在信上难以判断的文字,才终于领悟到这是写给国王的请命书。当然,这跟瓦蕾莉雅和夏琦菈提交给国王的正式文书完全不像,由于信上的用字遣词完全是按照小孩笨拙的说话方式写下的,可说是没有任何效力的纸片吧。
不过,正因为如此,文字上直接表达出的这个名为梅露雪的少女的真实的情意。
「狄米先森教梅露雪写字。虽然眼神很凶,但不是坏伦!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坏事,单是希望您能原谅他!所以我才写这封信给国王陛下!」
「……」
听见少女真心诚意的话语,瓦蕾莉雅心头一阵难过。遭到叛国罪连坐处分,向来是死罪一条——怎么可能告诉她这种事情。
瓦蕾莉雅用颤抖的手紧握住信笺,主人对她说:
「……那家伙虽然总是板着一张脸,又很狂妄自大,但本质却是个温柔的孩子。不可能犯下叛国罪……这种可怕的事情。」
与只理解狄米塔尔被抓走的梅露雪不同,她的父亲应该多少理解事态的严重性吧。面对抚摸着女儿的头,如此说道的主人,瓦蕾莉雅只能点点头。
之后,瓦蕾莉雅记不清楚自己和两人说了些什么。等到她回过神来后。便发现自己紧握着少女的请命书,走在前往城塞区的道路上。
「——小姐!」
瓦蕾莉雅一直低着头走路,突然有人对她说话,抓住了她的手。
「!」
「在下找了您好久。」
少女和瓦蕾莉雅同样披着附有兜帽的斗篷,此时把声音压得更低,继续说道:
「我能明白您的心情,但您擅自出门,宅邸里的人会担心吧。请您自重。」
「安海——不对,安洁莉塔小姐……」
「直接叫在下的名字就好,我送您回家。」
脸上带有雀斑的男装美少女,莞尔一笑,迈开步伐。她之所以故意不称呼瓦蕾莉雅为猊下,大概是不想引起周围的人注意吧。毕竟在这个国家被人称呼为猊下的只有三人,虽然自己说有点臭美,从国民的角度来看,这三个人都十分受到人民爱戴。
瓦蕾莉雅也已经听说安海尔·沙佛尔卡达——本名为安洁莉塔·德尔贝特的这名少女,曾经和自己是同期的神巫候选人。安洁莉塔既是同性,实力也接近现任的神巫,所以一有什么事情,就会派她过来担任瓦蕾莉雅等人的护卫,瓦蕾莉雅对此感到既感激又抱歉,心情十分复杂。
「……你怎么会来这里?」
「殿下命令我前来察看猊下的情况,我碰巧前去您的府上叨扰,却没有看见猊下的身影,所以心想您会不会是去了里希堤那赫卿的住处。」
「妳……妳怎么会知道?」
安洁莉塔一语道破瓦蕾莉雅的心思,令她慌乱了起来。
「我听宅邸的女仆说,有这种可能性。」
「咦?E
「她们说猊下近来谈到里希堤那赫卿的话题时,看起来十分开心。看来,她们都很明白猊下的心思呢。」
「才……才……才不是呢!我才没有!才没有这回事!」
瓦蕾莉雅连忙否定,虽然不知道她想否定安洁莉塔所说的哪一句话,但总之就是不能承认。如今狄米塔尔的立场处于最恶劣的状况,她非否定不可。
看见瓦蕾莉雅的反应,安洁莉塔突然露出一本正经的表情说:
「……在下到现在仍无法理解为何副团长和本院长会做出那样的举动。不过,我认为里希堤那赫卿是清白的。」
「对……对吧?小狄果然是无辜的吧!」
「不过,很遗憾的,依照我国现在的法律,不过他有没有参与叛国计画,仍然有最。」
「可是——小狄以往为了国家,执行了许多危险的任务,明明可以当作特例网开一面,但是我去见国王陛下,他却听都不听我说……」
瓦蕾莉雅在斗篷下紧握住梅露雪的请命书,愁容满面。4
「是忙着善后吧。相比也得应付催促将里希堤那赫卿处以死刑的贵族们。」
「不觉得这件事也很没有道理吗!」
瓦蕾莉雅张开双手,对海洁莉塔(官方的错别字,保持原样得了)热烈地诉说:
「为什么贵族们那么仇视小狄?那家伙确实个性狂妄,对身份地位比自己高的人也肆无忌惮地口出恶言、出言不逊,但他并没有做出什么让人恨到希望他快点被斩首的事情吧!」
「与其说是里希堤那赫卿,里希堤那赫家本身对历史悠久的贵族而言,是眼中钉、肉中刺的存在吧。所赐,这次的事件……也难怪贵族们会将敌意集中在一个人被留在首都的里希堤那赫卿身上。」
「里希堤那赫家令人憎恨——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吧。实际上本院长和路奇乌斯大人呢确实十分卓越出色,所以才会年纪轻轻就被提拔到重要的职位。」
「所以说,这个国家的社会结构朝那个方向走,对贵族们来说可不是件有趣的事情啊……当然,贵族中也不乏有许多有能力的人才。但大多数的贵族,只会利用家族的声望和贿赂得到政治地位。反过来说,只要有权斗之名和钱财,就能确保子子孙孙的地位。」
「啊……!」
此时,瓦蕾莉雅想起自家的事情,突然恍然大悟。
回溯族谱,身为王家旁系血亲的柯斯塔库塔家,因为长年的浪费即将破产的祖父那一代,别说在王宫当官了,连一官半职都没有。这大概也是因为旧贵族社会食古不化的想法,认为没有事先贿赂就不能担任好职位吧。
「当今的陛下和殿下打算一步一步改变这个社会结构。无论家族声望是高是低,是贵族还是平民出身,只要正直有能力,就会给予崇高的地位,让他尽情地为国家效力——本院长和副团长可说是这种做法的象征吧。」
据安洁莉塔所说,当今国王等人的做法再推行下去,无能的贵族们出人头地的道路就会越来越窄。比如说,虽然现在的四元老都是贵族出身,但军务副大臣卡瓦哈尔卿是平民出身的退役军人,听说由于必须命令贵族阶级的部下,国王在他就任的同时,赐予他仅只一代的贵族地位。另外——这件事瓦蕾莉雅也吓了一跳——财务大臣卡帕罗斯卿,似乎推举瓦蕾莉雅的伯父安多尼·巴尔那罗作为下任财务副大臣的人选。
国家的顶点是王族,接下来是贵族,然后是平民——全世界的国家几乎都是这种社会构造,但人数最多的是平民,不能站在平民的角度治国的国家,迟早会被人民背离,最终瓦解。所以,今后应该尽量从平民中选拔优秀的人才,让他们参与政治。
——据说,皇太子经常向自己的部下谈论这种事。
「像这样象征实力至上主义的里希堤那赫家,很显然地是厌恶此风潮的贵族们憎恶的对象。
「可是,真要这么说的话,我跟巴贝尔猊下也是靠实力爬上高位的啊……」
「他们再怎么样也不能将受到神教徒所有尊崇的神巫当成坏人吧……所以,他们就更加地把抱怨之声集中在里希堤那赫卿一个人身上。」
「这样子,不是无可奈何了吗!这种事……我绝对不认同!」
「猊下,请您冷静一点。」
海洁莉塔(又有个错别字….话说反馈给出版社有奖么?)安抚紧握拳头、愤恨不平的瓦蕾莉雅,说道:
「关于拯救里希堤那赫卿的方法,巴贝尔猊下似乎想出了什么计策,交给她处理您觉得如何?」
「咦?有……有办法救狄米塔尔吗?」
「巴贝尔猊下似乎有。」
「那……那么,我们马上去布拉达曼特宫——」
「猊下。」
瓦蕾莉雅急忙打算转身,安洁莉塔抓住她的手,语带苦笑地说道:
「——因为不希望受到贵族们干涉,所以千万不可外泄,详细情形只有陛下、殿下,还有四元老等高官们知道。就算猊下亲自去询问,恐怕也得不到答案。不仅如此,还可能会受到斥责,要您先尽到神巫的义务。」
「听你这么一说……也有道理。」
瓦蕾莉雅突然态度软化,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在路奇乌斯袭击瓦蕾莉雅,奥尔薇特袭击夏琦菈和卡琳的那个夜晚,三名神巫的魔纹都受到严重的损伤。损伤最轻,由专属纹章官佩托菈立刻进行修复的卡琳,已经有九成的魔纹重新绘制完成,但瓦蕾莉雅和夏琦菈还需要再花上一段时间吧。
尤其是瓦蕾莉雅,关键的专属纹章官入狱,对她造成严重的影响。虽然除了狄米塔尔之外,还有一位穆瑙女史能够负责绘制她身上所有的魔纹,甚至是私密的部位,但由于她在魔法院中的资历很深,在奥尔薇特叛离之后,被任命为代理本院长。因此瓦蕾莉雅的现况是,要修复魔纹,就得等到深夜穆瑙女史结束每日繁忙的业务后,利用她仅有的一点时间进行修复。
「巴贝尔猊下似乎也能在一两天内修复完毕。也请柯斯塔库塔猊下您以修复魔纹一事为优先。因为不晓得什么时候还会受到生命威胁。」
「……我实在不太想去思考这种可能性。」
瓦蕾莉雅真的不想去思考,路奇乌斯还会闯进首都,企图杀害自己。虽然瓦蕾莉雅对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胁感到恐惧,但其实她更害怕路奇乌斯会把狄米塔尔带走——想到这件事,瓦蕾莉雅不禁全身颤抖。看路奇乌斯那执着的样子,或许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只是,瓦蕾莉雅并没有将这个想法告诉安洁莉塔。
「——总之,趁令尊还没有察觉之前回家吧。」
「咦?我父亲还没有发现吗?」
「对。目前知道猊下您不在宅邸里的,只有几名女仆而已。我吩咐她们若有人问起,就说您身体不舒服在房里休息,所以只要悄悄地从窗户回去,令尊应该不会发觉。」
「那个……不好意思,让你费了那么多心思。」
「不会,这是我的职责。话说回来,猊下。」
进入城塞区,确认来往的行人大副减少后,安洁莉塔再次开启话题。感觉不像平常态度认真的她,露出有些戏谑的表情。
「关于那个传闻……到底有几分可信度啊?」
「啥?」
「就是猊下订婚的传闻啊。」
「订……订婚?谁订婚啊!」
「就是猊下您啊……难道您不知道吗?王宫里都在热烈讨论这件事呢。」
「我……我不知道啊!再……再说,我是跟谁订婚啊!」
「是——以萨克殿下啊。」
「殿——」
由于太过震惊,瓦蕾莉雅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她完全没有打算辞去神巫一职,更没有打算结婚。虽然她以前有段时期——短短半年前的光阴——曾经梦想着和路奇乌斯结婚,如今她才觉得难为情,自己当时真的不知世事。
现在她多多少少了解世间的一些事情,便无法轻易地考虑结婚这件事。
然而,竟然偏偏传出和皇太子订婚的传闻,对瓦蕾莉雅来说,简直是感到青天霹雳。
「为……为为……为什么会传出这种传闻——?」
「在下也不晓得是谁传出这种传闻,本来卡穆尼亚斯卿是有在考虑殿下的婚事没错。只是这个时期突然化为具体的传闻到处传来传去,该不会是为了得到国王的恩赦吧——」
「恩……恩赦?」
「是啊。」
不知不觉,瓦蕾莉雅两人已来到柯斯塔库塔家旁。要是在此时老老实实地穿过正门回家,瓦蕾莉雅擅自外出的事情就会被她父亲发现。安洁莉塔绕到宅邸的后门,抱起瓦蕾莉雅,越过高墙。
「——如果国家有喜事,照惯例,国王将会恩赦罪犯。在传出殿下和猊下订婚传闻的同时,贵族之间也开始胡乱臆测这可能是殿下为了让国王赦免里希堤那赫卿而使出的政治手段。」
「就……就为了这件事而订婚吗……?」
「在下只能猜想,像殿下这种立场的人,就算是私生活,只要能利用的事情就会利用到底吧?再说,如果对象真的是猊下,反正结婚也是好久以后的事——」
「就……就说了,我完全不知道订婚的事!」
「可是,我记得殿下前几天打完猎后,有顺道拜访猊下您家吧。」
海洁莉塔(又来….)穿过后院,悄悄地进入宅邸,松了一口气后,脱下瓦蕾莉雅的斗篷。只要进到屋子里,就算被父亲看见,也能找许多藉口把他哄骗过去。
「——我听说就算是极为亲密的关系,殿下也不常拜访臣子家。因为他也从来不曾到副团长家作客。然而,殿下却造访了猊下您的宅邸,要是民众理解成是证实了传闻的真实性,也是无可厚非吧?」
「可是……那……又……又不是我邀请他来的!」
「您说的或许没错……啊,顺带一提,听说殿下也是第一次拜访府上有妙龄小姐的贵族家呢。」
「……」
瓦蕾莉雅伸手扶额,一脸厌烦地望向自己的房间。
「唔!这不是瓦蕾莉雅吗!」
父亲波尔哈小跑步从长廊另一边走来。
「你怎么在这里,身体好一点了吗?」
「……刚才又瞬间全身难过了起来。」
瓦蕾莉雅没好气地说道后,躲回自己的房间。
安洁莉塔机灵地一起进入房间,对整个人倒上床的瓦蕾莉雅说:
「……就算殿下和猊下订婚,里希堤那赫卿也不会被释放。顶多是减免他的死罪,判处终身监禁吧。所以,我想这终究只是传闻。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照这种传闻在宫中到处流传的情况看来,不久后可能就会传进父亲的耳里。依父亲的个性,若是不小心听到这种传闻,可能会想尽办法让它成真。如果可以的话,真想立刻听到以萨克亲口否定。
「……不过,至少可以免除他的死罪啊……」
「嗯?您有说什么话吗?」
「没有。」
瓦蕾莉雅将脸埋进枕头,深深呼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