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人在哪里——
在亚默德,会对顺利完成职责引退的神巫
编纂言行录,主要是记录在任时的功绩。
不仅是送给引退神巫的饯别之礼,
同时也会成为指导后进时饶富兴味的资料,
规范、参考作为一名神巫该有何种言行举止。
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总有一天
会以一名稀世神巫的称号,名留亚默德历史吧。
不过,那一天的事情将不会记录在她的言行录上。
不论是她,还是她的纹章官,
一辈子都不会说出那天的事实。
西瑞尔•杜耶布尔完成任务平安归来后,拖著拉姆彼特来到奥尔薇特的身边。
「我有事想请问奥尔薇特女史。」
奥尔薇特在悠尔罗格的军事组识中并没有明确的职位。虽然曾经想过新增一个军师、参谋这类暧昧的地位给她,但遭到西瑞尔反对,因此作罢。
西瑞尔的想法是,里希堤那赫母子终究是以与悠尔罗格无关的形式为他们效劳,在侵略巴克罗的计画成功达成后,就打算让他们走人。如果给予奥尔薇特母子两人地位,让他们正式成为悠尔罗格的军人,那么袭击周边诸国的军事设施这些事全都会算在悠尔罗格头上,将会对日后与他国修复关系时造成阻碍。
不过,西瑞尔在执行任务时听到拉姆彼特所说的一句话,动摇了他原本的计画。所以西瑞尔才来到这里确认关于那句话的真实性。
「……梅朵呢?」
「她去贾玛尼了。现在应该已经成功暗杀卡莉丝•黛•比塞斯瓦尔,去找下一个目标……你找她什么事?」
奥尔薇特拿笔在文件上书写,看都不看西瑞尔一眼回答道。奥尔薇特总是面带泰然自若的微笑,西瑞尔以前只是单纯觉得她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现在却甚至涌起些微的憎恶感。
西瑞尔将拉姆彼特推到奥尔薇特的桌前,询问:
「我听说拉姆彼特是梅朵的亲生女儿,是真的吗?」
「哎呀,你不知道吗?」
「我是第一次听到。一开始梅朵把拉姆彼特托给我国照顾时,完全没提到任何一句这样的话。」
「真像她的作风呢。」
奥尔薇特将羽毛笔丢进墨水瓶,拿下小眼镜,抬起头。
「——她说她在让拉姆彼特进行神巫的修行时,就已经和她断绝了母女关系,所以才故意没说出她是自己的女儿吧。」
「应该要老实说出来吧?之后也应该说出来才对啊!」
西瑞尔握紧拳头敲打了一下桌面,压低声音说道。
「从你刚才说话的口吻,我能确定……你跟梅朵之间的交情,远比小官我想得还要久吧?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曾经在亚默德身居高位的你,和将亲生女儿培养成杀人魔,让她潜入悠尔罗格军的梅朵……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件事对你们的目的有什么意义?」
「什么……?」
「为了达成悠尔罗格的夙愿,我贡献了压制巴克罗的计策。而且有九成都照计画顺利进行……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问我这种芝麻小事,杜耶布尔卿。」
「————」
奥尔薇特说的没错。为了打败海德洛塔,他们需要比现在更强的国力,为此必须拥有更广大的国土和人口。而快速获得这些要素的方法,就是侵略他国,夺取他们的土地和国民。
在这层意义上,奥尔薇特所提出的巴克罗侵略计画,是个既保险又正统的策略,而目前也进行得很顺利。
不过,计画之所以能顺利进行,里希堤那赫母子、梅朵、拉姆彼特这些拥有与同盟诸国神巫匹敌力量的个人活跃,占了非常大的功劳。当然,西瑞尔和但丁•瓦利恩堤也表示出以一当十的成果,但你若要问西瑞尔他们的实力是否比路奇乌斯还强,那就难以认同了。
「啊……啊啊,唔,哇呜……哇哇……哇——」
西瑞尔把手放在拉姆彼特的头上,用力摇晃他的手说道:
「……倘若拉姆彼特是梅朵的亲生女儿,而梅朵又是你的老朋友,那么只要你有心,随时能终止这个作战不是吗?」
「我为什么需要终止这个作战?只要没有人搅局,我不打算停止攻打巴克罗……只要没有人搅局的话。」
「————」
奥尔薇特刚才的意思是,如果你要打探一些有的没的之类的小事,今后的作战他们就不再插手。当然,她完全没有说出这样的话语,但明显她的言外之意就是如此宣称的。
计画顺利进行到这个地步,你还有什么不满——有意见的话,就不要借助我们的力量,西瑞尔从奥尔薇特的微笑中,清楚地解读出她这种挑衅的意志。
而西瑞尔并没有方法阻止她。
「……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西瑞尔最后只说出这句话。
「至少,我们没有打算永远接受悠尔罗格的恩赐。」
虽然没有正面回答关键部分,但他们总有一天要离开悠尔罗格这句话应该所言不假吧。西瑞尔已经确定他们是为了实现某种更大的目的,而正在利用悠尔罗格。
「——不过,我会帮助贵国攻下巴克罗,来好好报答你们窝藏我们母子的恩情。也为了证明我们并不是嘴上说说罢了。」
「帮助我国攻下巴克罗……你们会得到什么好处?」
「没什么好处。」
「没什么?」
「我们并没有打算要得到什么好处。」
奥尔薇特站起身,别有含义地说道。
「——我们所追求的,只是让某种东西回到他应该存在的场所而已……现在我只能这么回答。」
「……反正不管我什么时候问你,你都只打算这么回答吧。」
西瑞尔不悦地嗤之以鼻,转过身。
虽然能相信奥尔薇特到何种地步也是个问题,但西瑞尔已经不打算借助他们的力量攻打巴克罗。前往成功的道路几乎已经开拓完成,与其半途遭到他们做出意想不到的举动,倒不如一开始就把他们排除在战力之外要来得好多了。
奥尔薇特的声音从西瑞尔的背后传来。
「请把拉姆彼特带走。」
「……什么?」
「把拉姆彼特带走……她是阁下的女儿。」
西瑞尔回过头后,视线不安地在奥尔薇特与西瑞尔之间来回移动的拉姆彼特的身影便印入他的眼帘。西瑞尔深深呼吸了一大口气说道:
「……既然是梅朵的女儿,就算是你们那边的人吧?,」
「我说过她和梅朵已经断绝母女关系了。这孩子无法成为梅朵期望的那种人。恐怕也已经不会觉醒了吧。」
「觉醒……?这话是什么意思?」
「……梅朵把这孩子的事情托付给了我。如果阁下不要她的话,我们会负责照顾她——」
「不要……?」
西瑞尔有别于平常的他,大声怒吼。
「对一个小孩说什么要不要的,你这话未免也说得太傲慢无礼了吧!你们才是,如果不要拉姆彼特,好啊!那小官来照顾她!就算你现在要我还给你,也恕小官难以从命,听到了吗?」
「听到了。我想拉姆彼特也很开心听到这句话。所以,她才无法觉醒。」
奥尔薇特轻轻叹了一口气,微微挥了挥手。她的动作宛如像是在赶拉姆彼特走似的,但她此时的笑容看起来,并非平常那种令人摸不著头绪的神秘笑容——虽然这么形容很奇怪——而是非常有人情味,带著苦笑的笑容。
「走吧,拉姆彼特!」
西瑞尔说完后,赤脚的拉姆彼特笑容满面地冲向他。
「好……好好,走……走吧!」
「……别挂在别人的手臂上啦。」
西瑞尔对奥尔薇特的视线感到难为情,一走出她的房间,便急忙把拉姆彼特从他身上剥开。
「真是的……你可是被母亲拋弃了耶,就没有任何感觉吗?」
「开……开开……开心……」
「开心?被母亲拋弃吗?」
「不……不……不是……跟西……西瑞……西瑞尔在……在在……在一起。」
「那是怎样啊……」
西瑞尔扶住额头,仰望上方。
「你到底怎么了啊,杜耶布尔卿?」
一名红发青年贵族出来迎接回到连诺布洛努指挥部的西瑞尔。可能是刚才正在中庭练剑吧,只见他将高级衬衫的袖子卷到手肘,额头还微微冒出汗水。
「——总是冷静沉著的你,表情怎么像是遇到初恋情人的少女一样啊?是有哪里不舒服吗?不过,看起来满好笑的就是了……」
「你说什么!」
西瑞尔瞪大双眼瞪视但丁•瓦利恩堤。
「喔,回到平常的你了。」
「你说小官怎么样啊?」
「我是说,你看起来非常开心——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
「……干嘛吼我啊?」
「我才没吼你!」
西瑞尔不断应付一找到机会就想紧抓住自己的手臂或屁股不放的拉姆彼特,以及没完没了、无意义的争吵,大声吶喊。被牵往马厩的马匹轻轻嘶鸣,令士兵们不禁回头望向西瑞尔。
「……话说回来——」
西瑞尔清了清喉咙,掩饰一抹尴尬,询问但丁:
「路奇乌斯•里希堤那赫到哪儿去了?」
「昨天一从巴克罗回来后,就去技师那里要了一把新的魔动剑。」
「你说新型的剑?我怎么没听说。」
「我想也是。那似乎跟士兵们普遍使用的魔动剑不同,是另外打造的剑……无论如何,是与我们这种凡人无关的东西。」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昨天向他借来,稍微使用了一下,但没办法驾驭。普通人反而碰不得——感觉魔力会被吸走。」
但丁指著加比隆多耸了耸肩,表示自己用这个就够了。
「真是遗憾,我可不想与本来就不会使用魔法的你相提并论。小官就算不依靠剑,也能使用魔法。」
即使西瑞尔如此回答,也不见但丁表现出什么生气的态度。
「也就是说,那是你跟我这种程度的人都无法驾驭的东西。据说共有三把那样的魔动剑,一把是奥尔薇特女史的,一把是梅朵女史的,而最后一把则是路奇乌斯的。换句话说,必须要有与那三人匹敌的力量,才能驾驭得了那把剑。」
「…………」
那些人正是西瑞尔在数分钟前还在悔恨自己实力在其之下的对象。
不知是否看穿了自己的想法,但丁突然一本正经地走近西瑞尔,对他咬耳朵:
「还有……你要怎么理解我的建言那是你的自由。」
「什么事?」
「路奇乌斯•里希堤那赫太危险了。还有他那不知在图谋什么的母亲,差不多该把他们从悠尔罗格切割掉比较好……要不然总有一天可能会致命。说是这么说,但这终究都只是我的直觉罢了。」
「用不著担心……他们不久后应该就会主动离开了吧。」
「什么?」
但丁皱起眉头。
「——是路奇乌斯•里希堤那赫这么说的吗?你没有阻止他?,」
「你认为我应该阻止吗?」
「……不,我认为……就让他们走吧。」
尽管脸上浮现无法释怀的表情,但丁最终还是点头表示同意。
「那对母子有其他的目的。贵国只是被他们利用来当垫脚石的吧。」
「这样也让人够气愤的了。」
「尽管如此,也总比他们将矛头指向贵国好吧。既然他们愿意乖乖地离开,就默默地为他们送行吧。」
「……我明白。」
西瑞尔摇了摇头,并且叹了一口长气后,便解开腰间剑鞘的金属扣。
「你若是想要练剑,小官奉陪。」
「……真难得呢,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杜耶布尔卿?」
「老是这么称呼我也挺麻烦的吧?叫我西瑞尔就行了,但丁大人。」
「这倒越发稀奇了……向来正经八百的你,心境上到底产生了什么变化?」
「也没什么,单纯只是两个凡人互舔伤口……小官也有自卑感。」
西瑞尔最后把缠人的拉姆彼特背在背上,拔出剑。
「等一下,你这样未免——」
「当成贵族的嗜好来说,你的剑术算是不错了,但若是以军人的剑术当标准,那又另当别论了。至少要让到这种程度,你才有办法与小官势均力敌吧。」
「……你要是受伤,我可不管喔。」
「要是你意外地本领高强,快要伤到小官的话,拉姆彼特应该会马上离开,让我和你处于同等的条件吧……对吧,拉姆彼特?」
「嗯……嗯嗯,对……对。」
「……那个小丫头真的了解你的意思吗?」
但丁尽管嘴上抱怨,还是有些高兴地扬起嘴角。虽说悠尔罗格也一点一点地在进行使用魔法剑的军事演习,但对于不把假设定于团体战的但丁来说,军事演习根本没什么参考价值。况且西瑞尔和但丁仰赖魔法剑使用的,是「倍速」或「倍力」这类士兵们所拿的剑无法使用的魔法。
当然,就算没有这把剑,西瑞尔也不会停止实现悠尔罗格的夙愿。因为出生为悠尔罗格王家一员的西瑞尔,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其他的选择。
那对母子原本就不是这个国家的国民。只要想成他们一开始就不在,也没什么好惋惜的。
西瑞尔努力地这么想,背著与自己一样,已经没有容身之处的少女,勤勉不懈地与被国家驱逐,只能留在这里的年轻人对战。
当贝琪娜与安洁莉塔赶来时,那里已经化为一片火红的草原。
「啊啊啊……!发……发生火灾了啦!」
为了寻找飞奔出王宫的狄米塔尔,与追著他跑出王宫的瓦蕾莉雅,两人花了一个小时在城下四处奔走后,安洁莉塔想起与狄米塔尔有关的场所,就是他老家烧毁的地方。
可是,那里已经被一片火海给包围。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肯定有事发生。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虽然听说狄米塔尔的老家几乎燃烧殆尽,但因为这场火的关系,完全看不见好不容易留下的宅邸地基和墙壁。整片大火产生热气流,加强了火势,陷入直到将所有可燃之物完全烧毁,否则不会停止的循环之中,全身包裹著金属铠甲的贝琪娜,一步也无法靠近。
不过,如果狄米塔尔和瓦蕾莉雅在这里的话,必须尽早把他们救出来,而且避人耳目地带回王宫。要是再拖拖拉拉,就算这里是城塞区,也会聚集爱看热闹的贵族们。感觉对瓦蕾莉雅没有好处。
「贝琪娜小姐,请你退后!」
安洁莉塔脱掉斗篷,让士兵们退下。
「——另外,请你准备那把伞!」
「好……好的!」
贝琪娜听从安洁莉塔的指示,在稍微低一点的位置打开秋鲁鲁卡。
「喝……!」
安洁莉塔卷起衣袖,露出两条臂膀,让魔纹发出光芒,朝天空释放小型的冰之刃。不愧曾经是神巫候选人,这个高招的招式比卡琳有过之而无不及。
数秒后,或许是无数的冰之碎片在上空被热气融化吧,代替温热的雨水从贝琪娜等人的头上落下。
「好厉害……!」
不久后,那场温热的雨变成没有完全融化的冰雨。也就是说,热气减弱了不少吧。
「——贝琪娜小姐,请把伞举到正面。」
「好的!」
安洁莉塔抚上让贝琪娜举起的秋鲁鲁卡,一口气注入魔力。
「唔……哇……!」
刻绘在秋鲁鲁卡的魔纹卷起了狂风——大概是因为这股风瞬间将四周变成真空状态吧——完全消灭恋恋不舍、微微燃烧的火苗。
「狄米先生……」
扩展在眼前的,是萦绕著宛如盛夏骤雨后的闷热湿气,被火烧光的原野。四处林立著橡树,还有宅邸的石墙,可是却没有人的气息。应该说,这里没什么东西,只要有人在,势必马上就能发现。
「狄米先生!你要是在的话,就应个声吧!你不是这种小火就会烧死的,呃……家……家伙吧!回答我!」
贝琪娜窥探以前宅邸的墙后,不由自主地响喊道。然而,却没有人回应。
「安洁莉塔小姐!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
「……安洁莉塔小姐?」
贝琪娜回过头后,看见安洁莉塔在烧焦的巨大橡树附近,俯看著什么,呆站著不动。
「发生什么事了,安洁莉塔小姐?」
「有尸体——」
「咦?」
听见这不祥的报告,贝琪娜全身僵硬。多亏穿了巴秋鲁鲁斯才能站著,否则她肯定一阵晕眩,当场昏倒。
「请你暂且放心。」
安洁莉塔回头望向贝琪娜说道。
「——似乎不是里希堤那赫卿,也不是柯斯塔库塔猊下。看来是个年纪更长的女性尸体,但是损伤得太严重,辨识不出她的身分。」
「总……总之,表示两位都平安无事吧!」
「要判断两人平安无事还太早……总之,他们似乎不在这里。」
安洁莉塔如此说道,她的声音透露出安心的氛围。安洁莉塔慢步走到贝琪娜的身边,重新披上斗篷,露出沉思的表情低喃道:
「……他们两位搞不好跟死在那里的女人交手过。那女人的胸前留有被剑刺中的伤口……」
「也……也就是说,她是被狄米先生杀死的喽?」
「有这个可能性。」
「那么——那两人是跑到别的地方去了吧?」
贝琪娜与安洁莉塔互相对视,然后抬头仰望夜空。
正式得到狄米塔尔•巴贝尔与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的消息时,是在十几小时后——接近隔天中午后了。
黑钢的魔纹修复士12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