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时雨……刚才学生会长给了你什么东西?”
回到教室之后,小夜美露出坏心眼的笑容像我搭话。
“……?有给了我什么东西吗?”
“这可瞒不过我的眼睛。分别的时候,她不是在时雨你的胸袋里塞了什么东西进去了吗?我好好地看到了哦。”
我轻轻地用右手摸了摸衬衫的胸袋。那里正如小夜美指出的一样,有一个折成心形的信封放着。那是学生会长和我分别的时候,用手指戳我的地方。我小心地用力将其撕开,信封发出了爽快干燥的声音,我将其中的内容物拿出来了。
只看见面前是有着可爱的花朵当成插画的便笺,这种图案的选择真有学生会长的作风。
将折得整整齐齐的便笺打开弄平整,然后看见上面写着“千夜酱攻略法”。
“按照上面写的方法一条一条的完成的话,隐藏角色会出现之类的攻略书?”
“真是的,肯定不是啦。错了错了。这是为了迟钝的、贪吃深夜动画这种猪的饵食系的男子时雨,把学生会长大人的攻略法写在上面了。这下不好办了,如果不好好攻略的话。”
“那种不知道是肉食系还是草食系的叫法还是打住吧……话说回来,这家伙居然会在自己名字后面加个‘酱’字,这东西总觉得是地雷。不会砰的一下就炸开了吧。”
“和现实中的女生拉近关系的时候不能只是冷静对待啊,时雨。这种时候应该要有稍稍的热度比较好哦。而时雨一直在看的深夜动画,大部分都是世间看不起的迟钝主人公,被积极的女生胡缠以及多管闲事的。这种在现实可是行不通的。”
“小夜美啊,我最近已经从这种动画中毕业了。现在是微百合了,微百合。”
“好吧,那不更好地配合时雨的嗜好不行了。啊啊,是了是了。”
锵锵,故意发出了这种效果音,小夜美从书包拿出了某种东西。只见她手上摇着两张长方形的纸。到底想干什么啊,这家伙。
“这个怎样,水族馆的票哦?”
“那可以看鱼看个饱了。”
“没错没错没错,不觉得这样子会是个美妙的星期天吗?”
“然后如果可以把它们送到寿司屋的话。嗯嗯,真不错。”
“啊,笨蛋——!!不是去吃的好不!!”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夜美的脸和票。小夜美突然露出了认真的表情,但是嘴角却大大的吊了起来。真是令人不快的笑容。
“嘿—嘿—嘿—这是给优柔寡断的时雨有点迟的圣诞礼物。”
“圣诞早在半年前就过了哦。”
“嗯……这个,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而且是从抽屉发掘出来的……”
小夜美拿在手上的票,看到我就回忆起它们的来历了。那是在我家和小夜美及忧姬一卡开圣诞派对的时候,因为吝惜买礼物的钱而在金券屋用三百日元买回来当作圣诞礼物的。装的箱子十分豪华而里面却十分羞耻,如果那时现场开了的话估计会被小夜美饱打一顿。
“欢迎回来,水族馆门票。”
令人怀念的两张票,时隔半年又回到手中了。
“啊,果然还记得——?”
不过,记得是买了三张的……有一张小夜美用掉了吧。
“这给我干什么?”
“去邀请学姐啊。”
“——吓?”
预想外的回答,使得我无法隐藏迷惑的感情。小夜美好像没有理解到千夜学姐这一存在是怎样的。
尝试着想象了一下向她递出水族馆门票的情况……
“水族馆……?什么,时雨君想用金枪鱼刺太阳穴啊?还是想在作业时间延长而且安全装置不知为何全部故障的工厂工作一周啊?你好像喜欢二次元吧,不如就像把你挤到电视里一样,用压机把你压成平面好不?呵呵,这样你就能从作为高校生的我那里拿到工伤的经验了。压平之后还会给你用竹皮刷抚得更加平的了。是不是好高兴?”
大概是这样的一个模拟结果像水泡一样浮上脑海了,于是我把它啪地一声弄破了赶出脑海。太过无谋了,邀请那个人去玩实在是无谋极了。
“竹皮刷之类的,变成大人之后绝对不会用的。”
“什……你在想象什么啊,时雨……”
“不,那个人会去这样地方的情境怎么也想象不到。邀请她的时候,肯定就有电源切断装置以及操作安全装置被拿掉的压机启动的了……”
“不不,你到底在说什么压机啊?跟水族馆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啊,绝对不想变成业务用的番茄汁!!还不想这么年轻就死掉!!”
“只不过是邀请一起出去玩而已,这到底在说什么胡话……没关系的,学生会长大人很温柔的,一直关注时雨并找你搭话、如果被你邀请的话,一定会很高兴的。”
“很高兴……?学姐会吗? 而且是被邀请去水族馆?”
“在水中游着的鱼真是美丽啊。这些被人们囚禁起来的可怜下等生物。我啊,看见比自己低等的生物,心情就会变得无比舒畅呢。呐,你知道不?虎鲸会对可爱的海豹进行虐杀,然后吃掉它们的肉……。因为虎鲸的学名是冥界的魔物——Orcinus orca啊。”
呼呼呼——我使劲向左右摇头。果然不行,如果和学姐到了水族馆的话,我肯定马上就会被扔到鲨鱼的水槽里去了。
更何况,这种小孩子也在的地方,那种人去了肯定不行。绝对会做出能上新闻的事件。
话说回来,小夜美也真是的。明明在学姐面前被击沉了,现在还笑眯眯地拿出水族馆的门票给我,这到底吹的什么风?小夜美在想什么完全不明白。
“啊啊,是是。水族馆啊——”
我摆弄着从小夜美那里拿过来的票,然后不经意地说:
“小夜美,星期天要不要去约会?”
总而言之,试着邀请小夜美。
“……什——呐,哇!!我……啊……!?”
小夜美的脸一瞬间变得通红。
“在你面前可是我哦!?你有没有明白,时雨——!?邀请我我我我我我这样的人——在你面前是我哦!?”
看来被预想外展开惊吓到了,小夜美有点烧坏了。
“也不是——讨厌……但是,这样的太早了……那,那种事……不在好好交往之后……哎呀??”
“有点有趣,这样的小夜美。”
“——!?”
总算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的小夜美,就这样凝固了三十秒。
“——时雨,我说啊……”
小夜美脸上的红潮迅速退去,换上了微妙安详的笑脸。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小夜美气得半死的状况。
“小夜美!比起宇宙更为广阔的——是人的心!”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时雨给我闭嘴!!善意的谎言和恶意的谎言居然也没分清楚!!”
边说,小夜美便把附近的椅子举得天一样高。这个人会在发怒的时候拿起身边的东西乱打过来。我拼命地翻身想躲开逼近而来铁管和平板做成的凶器。
***
白色的世界在我面前展开。面前的桌子上刺进了钝钝的,闪着银色光辉的铁管。当然,那铁管五分钟之前还是一张椅子来的。
桌子和椅子都已经变成数段铁块。木制的部分都已经蒸发掉,只留下了金属的部分。被打击后,连马氏体铁块的晶体构造都发生了变化,在午后阳光照耀下反射出青色的光辉。没错,我居然,还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如果挨到小夜美的攻击,哪怕仅仅是一击的话,也会让我跟面前变成两半的桌子及椅子同一个命运。
“哈……明明打算捉弄时雨的,为什么反而是我自己被捉弄了呢?”
啪地,小夜美趴了在桌子上。从她自己的桌子无伤的情况看来,小夜美好歹是勉勉强强地保持住理性了吧。全部躲开了攻击固然有我预判到小夜美的攻击的功劳,不过看来那家伙也多少有手下留情了。
“那么,我去空教室拿新的桌子了。”
不得不把破坏得乱七八糟的桌子换掉。已经是经常的事了,因此也不是太麻烦……反而是空教室里的无伤的桌子和椅子,应该是快没有了吧。
我甚至还担心这库存能不能撑到第二学期,不过那真是不符合我的性格的瞎操心。
“我去搬吧。”
保持趴在桌子上,小夜美出声了。
“去吧,到学生会长大人那里。这边我会帮你搞掂的了。”
嘘嘘,小夜美摆着手,一副要赶我走的样子。
这是小夜美特有的、关心他人的方法。
“抱歉,小夜美。”
“我之所以会照顾你,也是念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所以顾虑我的感受就算了……”
——那样只会让我更难受而已。最后似乎听到了她的喃喃细语。是我想多了幻听了吗?当成是幻听的我,离开了教室。
***
“……水族馆?”
跟平常一样伫立在学生会室的学姐搭话后,慢慢地回过头来的她这样问道。从窗那里满溢而来的新绿以及天空的青色,为学姐的长发描绘上了绿的梯度。那份温柔的颜色,每当学姐的头发摇动也跟着摇曳,从外到内刺激着我。
“呵呵,你明明昨天才看见吊死的尸体,今天就想着去玩了啊。时雨君这种粗神经的地方,我是不讨厌啦。”
没错,我们肯定是某个地方出问题了。昨天少女的尸体、被夺走的监视摄像录影带、以及……身份不明的犯人,这些问题一个都没有解决到。但是人真是不可思议,在强烈的持续压力面前,就会麻痹,去寻求能保持安乐精神的逃避场所。
“临近考试的我,就会去扫除或者是玩游戏升级的。这场事件,虽然还有很多地方不明白,但是认识的某人好像对事件很了解。去加深关系的话,也许能出乎意料地套到很多情报也说不定。”
看着窗外的学姐,表情迅速僵硬了。
“我也许也认识那个人。哼哼,但是……刚才你那毫不客气的发言,好像触到她的逆鳞哦。”
“如果是这种鸡毛蒜皮的事都会生气、受伤的话,这样麻烦的性格会使得朋友远离的。你帮我向那家伙转达一下吧。那家伙跟你关系不错吧?”
学姐无言地踢了我一脚。
“等下你被游街斩首示众的时候,我会为你拍手的了。”
“这样就要被杀掉啊?话说回来,学姐你……以后打算怎么做?”
“我也打算继续和自杀事件扯上关系。这个事件也是我想结束自己性命的契机……”
没法推测这些话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但是现在和最初见到她时所说的话不一样了,感觉到有某种期待包含在内……
“昨天第六人死了。而且故意用血写了‘不是的’三个字。加上录像带的被盗,我们会去打开门也预想到了……然后校方的应对也太糟糕了。明明都引起了那么大的骚乱了,全校集会就不用说了,连流言都一下子都平息掉了,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就因为引起了大骚乱,所以流言才被禁止了。虽然事件发生在目击者基本没有的时间带,但是连那些情报都被遮断了。校方对SNS以及网上的揭示板单方面进行封锁,全力进行情报的隔绝。特定出哪怕在上面写了一点点消息的学生,给予无限期的停学处分……这样的话,大家都不敢说话了。”
“原来如此,昨天和学姐在一起真是太好了。小夜美也是,如果那天没有跟女篮球部长在一起的话,都不知道会被怎样怀疑……”
“火灾警报器的误动以及停电,然后是监视录像带的被盗,全部都被当成乘着自杀事件的恶作剧处理了。看来校方是很固执地将事件当成是自杀事件了。警察也可能差不多对这样隐瞒事实的学校进行放置不管了吧。”
我脑海里覆盖着的一个疑问被学姐看穿并解开了。
“有时,人是需要怀疑其他人的。要问为什么的话,因为人是会说谎的。而且不仅仅只是对他人,对自己也……以至对记忆都说谎,有时甚至连荒诞的妄想都会使自己相信。你,是否会相信那样的人?哼哼,虽然那对我来说怎样都好。这场事件犯人是存在,还是不存在……”
千夜学姐一直在盯着我的眼睛。心被肆意玩弄着,心脏像被裸手掴住一样冰冷。能看到别人的记忆,这就是她令人讨厌的能力。我像是要吐出东西一样说:
“那家伙和女篮球部长在停电前合流了。上了三楼,那是忧姬看错了。第一,那家伙没有杀人的理由。”
“就是说有理由的话……就会去杀?呵呵,开玩笑的。希望你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我。第六人呢,死前几天好像心情不好一直在家闭门不出。如果我是犯人的话,就会盯住这点作案了。但是她来学校了……那只好在校舍帮她上吊了。”
“那家伙在还有学生留下来的时间内向第六人搭话了,然后在二楼分开了。如果注意到监视录像带等下要回收的话,开始的时候就不应该在校内作案。你怀疑的东西不是你所说的那样的。”
“但是,事实上现在已经死了六个人。为了给予最后的受害者死的恐怖……手上应该还留有证据也说不定。”
“最后的受害者,那是什么?”
千夜学姐紧紧地盯住我的双眼。她的双眼很冷,包含的感情像变成了冰一样毫无色彩。
“一周有一人死去。这场自杀的连锁,你认为终点是什么?”
我静静地摇了摇头。
“七日一人,然后昨天是第六个。下周的星期三,是第七人……你不认为那就是终结吗?”
“不让任何事情发生。那不是你的工作吗?不要偷懒,认真点工作。”
学姐像是要粘住我一样靠近了过来,然后用手摸着我的脸。她的手指好温暖。这个人只是在假装冷酷,我心里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你又再次从自己的疑问那移开视线了,敷衍过去了呢。呵呵,了解自己是非常困难的。连我也还未做到。所以时雨君啊,不要为自己对自己说谎的事情感到羞耻。逃避现实,我认为那也可以作为其中一个选择。”
“看见你,我就感到火大。根本就不相信其他人,所以才没有朋友的。”
“嗯嗯,你说的没错。我是不相信其他人的,所以才会看其他人的记忆。谎言或者敷衍,从其他人这些肮脏的部分保护自己,使得自己保持洁净。幻灭了没有?”
我什么也不说,伸手把学姐的脸拉长了。转眼间她的脸就变得通红了。
“真是寂寞的家伙啊。肯定是直到现在身边都没有出现过一个可以信赖的朋友吧。不去看其他人真实的感情,根据过去到底是怎样的,来决定人是否可以信赖。才没有人没有什么重要的记忆吧,那样不就足够了。”
“……所谓的记忆,其实也就是坟墓而已。人在自身的亡骸上,是无法构筑所谓的自我的。如果让我来评价你的做法,就好像在跟骨头说话而已。信赖什么的,根本做不到。”
这个电波女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感觉刚才触摸到她内心的深渊,于是我苦笑了。
“‘这样做自己就会显得好贤明哟—’,‘我是从客观的角度看事物哟—’一直摆着这样态度的话,自己被全方位尊敬这件重要的的事不用说,对方还会任你摆布呢—才没有这种事。”
千夜学姐的脸上落下了阴影,肩膀也抖得非常厉害。怒火看来已经超过临界点了。
“杀掉你的事……已经决定。而且是要用,能做到的最残忍的方法。”
最初遇见她的时候,她的表情像冰一样冷。不知不觉间已经布满裂缝了,感觉能触摸到学姐的感情了。
“我来照顾一下没有朋友的你吧。星期天,要不要去玩?”
“——我才不要。”
挥开我的手,身体也离开了。她站在了离我一步距离的位置,用冷冷的视线鄙视着我。
“稍稍地对你敞开心扉的我,真是笨啊。还以为时雨君和我一样,拥有冰冷的心。死……不是对这种漆黑的感情,就涌不起兴趣的……”
“我笔记本的余白,写满了自创的毁灭咒文哦。”
“无聊死了!!去游玩什么的!!”
我摸摸学姐的头。
“你这样的孤零零的高二病,我是放不下啊。不要再强撑了,星期天绝对要来。”
哼的一声,学姐把脸转到一边了。我在胸袋淘出一张纸,拿到闹别扭的学姐面前。
“这,这是什么便条……”
我淡淡地读着有着可爱花朵插画点缀得的便笺。
“最先点的菜的是俾斯麦……、咯吱咯吱培根,上面要加黏糊~糊的半生蛋,奶酪要双层马苏里拉……热热粘粘的……”
只是读了该意义不明的文章的一行后,不知为何千夜学姐的脸颊染上了薄红色。这便条到底是什么?学姐一边好像很害羞地低下了头,一边又偷偷地向这边瞟着。一点都不像平时的学姐,态度有点轻飘飘的。
真是不可思议的便条啊。 就好像以前能操纵魔神的所罗门王的戒指一样。我继续将上面写着的内容读出来。
“甜点是草莓芭菲。慕斯上面会加香草冰淇淋和意式奶油布丁,顶部会用大量的草莓装饰,再淋上稠稠的浆果调味汁……”
“…………我去。”
“吓……?”
现在这个人,说了什么?千夜学姐边红着脸把头拧向一边,一边双手在裙子前十指交缠扭扭捏捏地动,还咬紧了嘴唇。
“会去,我不是这样说了吗!!真是的,你的耳朵到底长在哪里了?一个男的去水族馆好寂寞是吧。别,别误解了,我才不是因为俾斯麦上有半生蛋而心动的。”
“呐,bisimai是什么东西?”
“披、披萨的名字。为什么会不知道,这种小事应该要知道的。”
“对……对不起……”
“这样的邀请方式我还是第一次碰到,所以我也很困惑。话先说好,甜品吃了之后就解散的了。”
这便条真的具有恐怖的破坏力。居然从无法理解的方向将冷酷的千夜学姐给击坠了。看来对她性格的印象,有必要进行修正一下了。不会是,对披萨和芭菲这些充满少女情怀的食物爱的要死吧……
啪的一下,就像要打断我的思考一样,学姐在我的额头上打了一个爆栗。
“明明我什么都还没说!? 为什么要攻击我。”
“刚才,是在想什么失礼的东西吧。真是的,你直到现在为止是怎么看我的?看到精灵一样轻飘飘的舞动的冰海精灵在吃东西的时候会把头打开,用凶恶的触手把饵捕食掉就神魂颠倒的阴暗女之类的,抱有这样不三不四的印象?”
全部都说中了。
“刚才遇见的时候,女篮球部的孩子也在……会有各式各样的妨碍啦。偶尔有就我们两个人悠闲说说话的机会,那也不错啦。当然,是一边吃饭一边说啦。”
“嗯——?什么啊,那个人……果然也是学姐啊。”
“是啊,我是喜欢女孩子。已经非常有名了,你居然不知道?”
不……但是,那种缺根筋的样子——真的没法和面前的学姐想成是同一个人。我陷入了深深烦恼之中,学姐用手掌抚摸着我的脸颊。跟那个人有一样温度的肌肤……
“希望你不要误解,我不是随随便便跟谁都可以出去的。只是……”
“只是?”
“时雨君,那是因为你那种性格。只考虑别人的事,而自己的幸福根本就放在一边了。所以我,就想照顾照顾下你。因为你是我的家畜呢。”
“喂给我等下!要照顾我的原因是因为这个!”
“星期天就好好调整一下心情度过吧。”
说完这句话后,千夜学姐把脸靠近了我。在我耳边冷冷地说:
“因为,你的所谓日常——马上就会终结掉的了——”
连思考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时间也不留给我,她就利落地转过身子,走出学生会室了。最后,她还是那么的冷酷。我伸手感受脸上留有的余温。皮肤的温度被改写,她的存在如同晚霞一样消失了。
***
喀啦——故意弄出很大的声音,我打开了教室的门。
“…………?”
小夜美却仍然保持伏在桌子上。我走过去坐在小夜美旁边的座位上,看着把头抬起来的她。夕阳光从窗口照射进来,给小夜美的头发增添了一层红色。
“……有什么事?结果怎么样?”
小夜美一边咯哧咯哧地揉着眼睛,一边偷看我的脸。肯定是小夜美在那时就那样子睡着了吧。
“答应星期天一起出去了。”
“是吗,那太好了。”
“但是,想确认是不是和刚才的学生会长是同一个人的事,失败了。虽然那边是说是同一个人,但是无论如何都安不下心来。而且最后那人不知为何,变得非常冷酷……”
“啊哈哈,那是你惹她生气了吧。话说回来,谁也没见过学生会长生气。”
“——?”
“我,是不会忘记今天所发生的事的。”
低着头的小夜美,一瞬间露出了大人的表情。
“最近,总是梦见以前的事。我和时雨都是小孩子那时候的梦……但是,时雨是不会梦见这些的吧。时雨呢,能梦见自己最重要的人就好了。好了,回去吧……已经很晚了。”
我连一句话都没能回应小夜美。为什么她会浮现出那么寂寞的笑容。窗外射进来的橙色阳光缓缓地消失,在我和小夜美之间落下了浓浓的阴影。她静静地站起来,把书包挂在肩上,然后走向走廊了。
***
“我没什么好跟你谈的。”
咔嚓咔嚓,起居室挂着的时钟的秒针在不停的响着。忧姬看见我进了起居室,不慌不忙地停下了手中圆珠笔,把写着的活页笔记本合上,再在上面压了一本非常厚的哲学书。她的表情有点生气,把头扭向一边了。
“我说啊,自杀事件之后是自己的意中人可能是两个人——照理的话应该介绍专门的医院的了啊?哥哥……”
虽然不肯跟我商谈,但是却会好好地听我说话的样子。
“意中人有两个的话,不如现在再去进一个备胎,然后搁在一边坐观行情?不是挺划算的吗,你还有什么问题么?”
忧姬说话处处带刺,看来非常不高兴。到底在生什么气?
“不要这样说,忧姬,又不是电视购物。”
“我才不停下来。哥哥之前不是也玩了这种类型的游戏吗?不是对这样占有欲强的美少女才做得出来游戏般的情节心头小鹿乱撞了吗?”
“给我等一下,这不是galgame而是恐怖游戏。如果硬是要增加一个后宫的话,要学姐不如要萌妹好了。”
“那……那么,我的话——不行?吗……哥哥……——喂!!你准备让我说什么!”
心神慌乱的忧姬吧嗒吧嗒地用她的小拳头敲起我的胸来。与小夜美那种非人的腕力完全不一样,只在我的身上引起了细细的波动。那要追溯到不知几年前了,忧姬遇上了事故,从那时开始,腕力就非常的弱。
“抱歉忧姬。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就问了这样的问题——”
我温柔地将小小的手腕拢在一起,轻轻将那用手心包住了。忧姬(忧姬日文ゆき,有雪的意思)的如其名字一样通透雪白的脸,一下子变成沸腾的水一样的红。
“欸——为什么——明明一直都迟钝得要死的,在这种时候……偏偏……我,我一点都不寂寞,一点都没有!!你误会过头了,真是的—!!”
忧姬一边慌慌张张,一边准备正襟危坐。只见她手一叉腰,端坐好了。
“好吧,就听听你说的话。Doppelganger,那是指另外一个自己。所谓的自己,更着重于灵魂方面……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的‘自己’都是自己。年龄、样貌、体格、甚至是不同的性别、完全不同的姿态也好,那也能明确到‘那’就是自己,真是不可思议吧。”
“呐忧姬,学姐所说的,二重身的迷信是什么?”
因为我当时打断了学姐的话,所以也就没能了解到详细的后续知识了,后面也没法重提这话题。记得她好像说过这不是什么吉利的事。
“会死,如果会遇到另一个自己的话。”
冷冷地,忧姬这样说了。
“不过啊,单单是这样就能成为前人谈话的下酒菜,是很奇怪的吧。但从旁观角度论恐怖程度的话,明明头戴曲棍球帽的杀人狂和五指钩爪男之类的都在其上。(注:前者出自恐怖电影《13号星期五》,详情请度娘;后者出自惊悚剧《邪恶力量》,五指钩爪男为其中的怪物Wendigo。)但其实并非如此,人类都有这样的本能反应——当自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人便会被无与伦比的恐怖所侵袭。那为什么自己这个存在会直接关系到死亡呢?那肯定是因为,人死后,不是就那样终结了。人们不是经常这样说吗?在死后的世界里……能俯视自己葬礼的举行。所以,当遇见另一个自己的时候,就意味着——”
“那个人已经死了,对吗?”
“呃,我认为程度再轻一点。应该是生死两者之间境界模棱两可的时候。或者是沉睡的时候,出神的时候。总而言之就是自己这一概念境界线暧昧的时候。”
“比如幽灵……”
我像叹了一口气一般,喃喃说道。千夜学姐像幽灵一样虚无飘渺,让人无法把握。到底她在这世上是存在的,还是不存在的,连我自己不能确定。
“这就如同笛卡尔所说的,我思故我在。”
凝视着正在烦恼的我,妹妹再次一如既往地搬出难以理解的言语。
“怀疑再怀疑,怀疑的是自己的心,自己自身的存在是无法怀疑的。怀疑所有的东西,但是无法怀疑怀疑的东西其存在。所以是存在的,千夜学姐……而且是毫无疑问,在哥哥的面前存在。比如说,现在在哥哥面前的我。我——是否存在?你怎么想?”
“当然存在,而且是在面前。”
“为什么会这样想?”
忧姬坏心眼般地眯起了眼睛。
“因为能看到啊,用眼。而且也能摸到。”
我轻轻地把手放在忧姬的头上。妹妹的脸转眼就变红了。
“那,那个,哥哥……有,有接下去的话,这样子……说不下去……”
“啊啊,抱歉。”
我把手拿开了。忧姬好像很惋惜的样子,眼睛盯着我手腕移动的轨迹。
“哥哥的眼睛必定只能向前看的。从人体构造的角度来说,那是必定的。也就是说人只能看到东西的一面。那么,我的后半部分是怎么样的?现在的你还认为我的后背如同以往存在吗?”
“没有后背就会死掉了——不,忧姬想问的不是这种事情……”
话刚说到一半,就从忧姬那里传来了非难的parole。
“一如平常的背部,今天也许就有不一样哦。我之前一直瞒着哥哥,其实我的后背有东西藏着哦。”
忧姬把两手收到背后,装出一副在护着什么东西的样子。
“其实我的后背,有一只猫酱黏着上面。喵——?”
模仿着猫的举动,忧姬当场一骨碌地转过身来。她的背后,什么也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
“喵?”
“不要再装猫了。”
“已经被学生会长大人毒害了啊,哥哥。如果是平时的话,你应该会说‘你想干什么的’。虽然刚才的只是小事,但是哥哥的思考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现在哥哥已经会对奇怪的事情抱有‘为什么会奇怪’这种疑问了。当然,我的背后从开始就是空无一物的。哥哥最喜欢的二次元美少女也一样,背后从开始的时候就没有画出来。而我们无法到达的遥远的星球,我们仍然从直觉判断它们是圆的。我们可以根据得到的片面信息,去‘创造’出其背面。至于学生会长有2个……那是不可能的事。哥哥应该也确信这一点的。我的背后,如果我没有转过来的话,哥哥就会——看不到——,既然是看不到,那么背后到底有猫还是没猫只能从我的——前半部分进行判断了——。话说回来哥哥就是,看到了学生会长的后背……也就是后半部分。然后不可思议的是,重新看到她的前面,仍然以前面的形象去想象她的背面。所以……你才会认为有两个她存在。‘背后面对你的是谁~?’呢。(注:出自儿童游戏“笼中鸟”,一人蒙目蹲中间,其他人围着他边转边唱“笼目笼目、笼中鸟,什么时候飞出来,即将天亮的夜里,鹤与乌龟摔一跤,背后面对你的是谁?”,歌停后让其猜身后是谁)在那里存在的学生会长和哥哥自己想象的学生会长。那就是二个学姐的真面目。”
我回想起和学姐初次见面,布满晚霞那天的事。没有现实感,冷冷地,透明地……如同倒影般存在的她们两个。被称作学生会长非常温柔的她的存在面前,千夜学姐是绝对不会现出身影的。她们两个就好像互为表里的存在。
那么,星期天出现在我的面前的……会是哪一边呢?
“哥哥,脸变得好奇怪。”
呼嘎,忧姬发出神似猫威吓的声音向我追击过来。妹妹和小夜美一样,只是看到我的脸色就猜到我在想什么。还没有跟忧姬说过星期天会和学姐一起出去……莫非……
“至今都是只能收到美少女动画电影赠品,出门也只是去美少女动画舞台,人生之中基本都是被美少女动画占领的哥哥,突然之间有大美人学生会长亲近过来,怀疑是可以理解的。刚才还紧紧地盯着挂历上的日子,看来是非常深刻地考虑学生会长的事啊。星期天,要一起出去是吧?”
原来连底都已经漏出去了。忧姬盯着我脸好一阵子,才放松了脸颊两边的肉。然后伸长腰,用右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去吧,哥哥。最近小夜美也有点奇怪,而且又尽是自杀事件之类的讨厌事,你让她稍稍的冷静一下吧。这样保持着紧张的状态,大家的关系会变得生硬,让人不知所措的。”
“我只不过是去吃个饭而已。”
“就,就是说—,为什么哥哥就是……啊,算了,你去吧。”
忧姬又生起气来,但是很快就像气球漏气一样萎下去了。千夜学姐,为什么听到她的名字的时候,小夜美和忧姬都肯定会这样子情绪激动的呢?
“我只要能被哥哥看在眼里就好了。无论是两分之一也好,甚至是四分之一也行。”
“……?这话……是什么意思……?”
“无论你变得怎样,哥哥就是哥哥。然而,哥哥这样下去会很麻烦的,不得不与有很多奇怪癖性的女性交往下去了。”
“嘛,毕竟是自己将自己的事说成是Doppelganger的中二女。被当成是她的朋友是有点讨厌,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
“哥哥已经窥视到学生会长的里侧了。你的存在对于总是一个人的她多么的必要了——如同钥匙般。总是说着Doppelganger什么的,也是够可怜的。”
“我呢,想从这里跳下去”千夜学姐曾经这样说过。为何,会说出那样的话呢?然后,她为什么会有两个人格?
“那是,在寻找吧。能理解自己的人……人的行动,会被周围的环境大大的左右。用自己意志来决定,那是非常大的谎言呢,右和左要开那边的门什么的,在那门前站着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所以自己想改变,而周围的坏境不允许你改变的话,这样的愿望是绝对不会实现的。说哥哥是必要的,也是因为这个的原因。 然后是最后的提示,学生会的会报,有没有读过?就那本、名字是难懂的四字成语的会刊。”
“啊啊,好像偶尔会发到我手上呢。我记得,那东西一般都会被压在我的书包底部、变成一堆废纸,然后小夜美就帮我扔进垃圾箱了。”
“哈,这真有哥哥的作风。请好好地自立。”
忧姬苦笑着,轻轻地责难了我。
“嗯—,但是……把我的给哥哥看了就没意思了。如果想更加了解学生会长的话,只要调查一下学生会室就好。那里肯定有被归档保存的过期会刊。只要看一下里面的内容的话,哥哥想寻找的话就能发现了吧。原本的话这应该是由小夜美来告诉你的,不过看来小夜美对她也只有‘学生会长’这样的一个印象吧。小夜美总是不注重细节。”
没错,这就是我一直揪心的事。忧姬想说的也是那一点吧。
“名字吗……”
没错,就是名字。千夜,对于这个名字学姐自己……以及小夜美都对此抱有疑问。
“千夜,这个名字对于学生会长来说,应该是有着特别的意义吧。不单单只是表面上的称呼,而是更加上位的某种信号。能够应答该信号的人,我认为这世界上除了哥哥就别无他人了。”
她隐藏名字的秘密,如果被揭开了,我无疑将会窥视到她的内心世界。对于贸然进入对于她来说那如同圣域一般的地方,那个人……会允许吗?
“呐,学生会长,能读到人的记忆?”
唐突的质问。忧姬露出一反常态的神妙表情,低着头询问学生会长的另一个秘密。
“虽说没错……为什么要问这个?”
哧地,忧姬露出冷淡得接近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抬起了头。
“不,没什么重要的。只是有点在意而已……真是不可思议的人啊,学生会长。还有,小夜美那边,你也去关心一下吧。”
小夜美,当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不知为何心底浮现了一股黑暗的感情。小夜美表面上是很平静,但是内心抱着不安等负面情绪,我也隐隐约约地感到了。偶尔擦肩而过的瞬间,都能感到小夜美忧郁的感情。
小夜美抑制着阴沉的愤怒,还有在心里藏着什么东西,我都注意到了。如果有一天,这感情爆发了,会不会造成危险的事态……我心头里充满了对此的恐怖。
“那家伙,最近的确是有点奇怪。有时突然之间就消沉下来……有时又很开朗。”
“哥哥呢,总有一天不得不做出选择的。”
就像感觉到我的不安,忧姬轻轻地说着。那喃喃细语,就像石子投进池子里……在我心里掀起了波纹。
“虽然血缘是无法切断的,但是除此之外的亲密关系……却是会戛然而止的。如果哥哥还想对小夜美温柔的话,那么更加不得不作出选择了。没问题的!!最终时间会解决一切的!!加油哥哥!!”
忧姬把之前还在写着的笔记本上活页撕下来,揉成一团扔到垃圾桶后,离开了起居室。一个人留在昏暗的起居室中,我回想并整理这几周所发生的事情。
千夜学姐……那个人到底在寻求什么东西?自杀的少女们,将自己的性命交给恶魔,那又是为了什么?
诅咒……吗?
这场事件是自杀,还是他杀?要说是伪装成自杀的杀人事件的话,那么为何故意在耳目众多的校舍里犯下罪行呢?还有……为何要一边做出这么引起骚动的事,一边才去抢走监视录影带……
“所以,学姐也在探究吗……?”
如果被称为犯人的人确实存在的话,那么那家伙是抱着明确的杀意,将目标一个个的抹消的。被害者的性别全部是女……而且,全部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那其中,肯定有什么我没发现的关联在内。不多的线索,什么也不告诉我的学姐,以及看不见的犯人。
也有不再深入此事,装成无关系的样子等待此事平淡的方法。好奇心也好,正义感也好,其实都是不需要的吧。谁死了都不扯上关系,听从这句话,对此事保持不关心的态度也许最明智的做法。
“要是能做到这样就真的令人高兴了。但是啊,其他人都对此事假装不知,真是火大。”
口中只是说些大话,一点都不承担责任。那就是我眼中的大人的姿态。我才不想变成那样子,我保持着这孩子气的想法继续想下去。
变成高校生的现在,周围的友人大家……开始逐渐地向无责任感的大人转变。我对高校生就是半个大人这个现实感到不甘心。因此将自身置于危险之中的笨蛋,应该是不存在了。
这种事情,能一起调查的人就只有……我闭上眼,黑发的学姐的身影浮现了出来。胸袋里,还留着学姐给的便笺。
那个人的精神年龄停留在中二,也许真的是好事也说不定。
我张开双眼,看向起居室里的玻璃陈列柜。那里放有一张孩童时代的我、忧姬和小夜美三人并在一起的照片。相片好好地保存在一个在盖子部位加了框子的小箱子里。
我将箱子拿到手里,拧动了其中八音盒的发条,音乐再次播放起来。
熟悉的八音盒的音色,将我的心染上了怀念的颜色。
追查自杀事件……这决心,被八音盒的音色所摇动。
我将收有照片的八音盒放回玻璃陈列柜中,摇了摇头。又还没发生了什么事。家族这样的关系,不可能这么简单的就……这关系是不可能变的。
困了。去睡吧,好让头脑抛开这些事。
我倦怠地挪动脚步,走向走廊。然后在视线的角落,映出了随便揉成一团的纸。
“忧姬她……到底扔了什么东西……?”
扔到垃圾箱的纸。我将那东西捡了起来,准备打开。将皱皱的活页放在桌子上,仔细地摊开。上面用圆珠笔画了一个长方形的图案。
“这个……莫非是学校……”
一楼、二楼、三楼……校舍的平面图分楼层描绘了出来,旁边写有详细的注解。
这平面图入眼的瞬间,我的脑海里浮现了那晚见到上吊少女的情形。
忧姬在那天……看见小夜美上三楼了。越过在二楼一端图书室的门,看到了小夜美的背影。有没有看错了可能性?如同我是小夜美的青梅竹马一样,忧姬也是,小夜美的青梅竹马……
在一楼的升降口,我看见了作为第六人的少女和小夜美一起上楼了,然后和学姐一起上楼追,在二楼的走廊看见了忧姬。
然而当我和学姐上到三楼的时候,就已经看不到人了……之后在厕所中发现了作为第六人的少女。
然后就是火灾警报器响,再是停电。小夜美在停电前和女篮球部长合流了,正准备离开校舍。
迅速地将作为第六人的少女了结,然后从三楼的厕所的窗下降到二楼,就算警铃和停电装置都是用定时装置控制的……也没有回收录像带的余裕啊。
我看向忧姬写的注解。注解很简洁的写着“录像带到底没有放进去?”
我头晕了。
公立高中的警备,真是笸箩(到处都是漏洞)。警备员不是没有,但是就是没有专门负责的。
备品的话附近的高校多的满天飞,而我校却连一个篮球的预算都拿不出来,经常有听到这种牢骚。
监视摄像也只是挂名的而已,还只是使用旧式的VHS。事前只要潜入控制室把窗子的锁打开……然后在当天的傍晚时候从窗那里侵入,把录像带拔了,再在门那里安装好爆炸陷阱就好了。事件发生之后从厕所的窗下到二楼,向附近的学生搭话,那就可以有不在场证明了。
在那个时候还留在学校的,大概就只有运动部的学生了吧。小夜美的人脉很广,应该很快就能找到认识的人了。
那为何要在控制室的门安装爆炸陷阱呢?那应该是……为了造出犯人在停电的当口跑去控制室的假象吧。
我……不知不觉间思考从追寻不存在的幽灵,转到对小夜美的疑惑了……
要说小夜美的计划中有什么误算,那就是被忧姬……发现她上三楼了。如果没有那个误算的话,我是……
“人家扔掉的东西,擅自捡起来是不行的——”
那又低又冷的声音,使得我背上猛地一震。忧姬把小小的手搭上了无法好好活动的我的肩上。那只手冷得厉害,就好像是冰做的一样。
“不,因为……你不给我看啊。只是看看便笺上面是不是宣泄了恋爱中的妹妹对哥哥苦闷的心情而已。不过看到不是那样,心底好失望。”
听到我说的话,忧姬有点坏心眼地吊起了嘴角。
“那么下次我会偷偷地扔那种东西的了。”
我发出了干干的笑声。
“呐,你怀疑……她吗?”
“每周的星期三,她肯定都会迟回来。但是……因为是家族,所以我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
没错……这只是有这样的可能性而已。小夜美是自杀事件的凶手什么的,完全没有证据。
孩子为什么会变成无责任感的大人……那个答案,我现在好像找到了。
“如果无法面对现实,人就会……变成大人。”
“这是对孩子来说,残留下来的最后一条逃避的道路呢,然而,不是什么坏事。因为大家最后都会成为大人。”
就这样,我和忧姬压抑了对小夜美的怀疑。看见了柜子玻璃上映着自己。看到那个影像的瞬间,我感觉自己的背后似乎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流过。
没错,最怀疑小夜美不是其他人,而是自己自身。玻璃照出的自己,似乎在这样说着。
我拉着忧姬的手,静静地离开了起居室。但是阴霾的心情,无法轻易放晴。
***
鱼儿在不停地游动着。在大大的圆形水槽中,金枪鱼群只是一个劲儿地、喘着气般、游动着。
“它们呢,如果不游动的话好像就会死的。”
千夜学姐把身体倚在银色的扶手上,好像很高兴地看着那些鱼。我止住了打哈欠的冲动,看着学姐罕见的笑脸。馆内的所有照明光,都是从水槽那边注射进来的。
其他颜色被去除的光将周围都染成青色,千夜学姐的身姿也好,面前被阴影遮住了的自己的手腕也好,都包围着好像要与水同化一样淡淡的光芒。
“现在就好像自己在水底一样。如果自己变成了鱼,在这里每天都能保持着这样的心情生活着吗?你对此怎么想,学姐?”
“有这样的想法就大概只有你啊,时雨君。但是我啊,对你这样奇怪的担心并不讨厌。自己生下来的样子是无法选择的。而且,鱼和人,哪边更幸福还真的说不定。”
我抬头看向水槽遥远的上方,那里有着闪闪发亮的光之块在摇曳着。光缓缓地进入水底,色泽也慢慢地失去。到达了为收容金枪鱼而建造的巨大水槽的正下方之后,光所具有的光辉基本上都消失了,只剩下了柔和的青色。净是噪音的世界中,而鱼儿只追求自己必要的光,所以才逃到海底去的也说不定。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千夜学姐看着比起对她,对水槽更热心的我,扑哧地微微的笑了。
和学姐两个人的星期天,总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原始时代的时候啊,好像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贫乏。一周进行一次驯鹿或者猛犸狩猎的话,每天就能吃到非常厚的烤肉了。剩下的六天就可以钓钓鱼,悠闲地度过。直到地平线都是自己的庭院,居住的山洞都用真皮进行装修,而且还具备了舒适的床。然而,现在的我们是怎样的?每天每日的去上学,这完结了之后……不得不去进行四十年以上每周五日的工作。工作再工作,头也不得不低下……然后这些换来的只是寒酸的饭菜,只能走几步的狭窄庭院,然后是每周仅仅两天的休息……就算寿命是二倍,三倍的延长了,但是能自由支配的时间却是比原始人类还少。科技的发展什么的不是进化,而是剥夺了人类自由的退化哦。”
“我啊、又不喜欢喜羊羊那些(d大注:ケモナー指的是喜欢“拟人化动物”的人),因此你的见解我难以苟同。学姐想成为原始人或者鱼吗?呐,对现在的生活就那么的讨厌吗?我们还只是高校生而已,重新摆正态度才是——”
还在说话的嘴唇,被千夜学姐的食指抵住了。总是这样,她……自己所有的事情顽固地都不肯表露出来。
“这是我的问题。作为外人的时雨君,希望你不要横加干涉。”
嘴唇被堵住了。但是我离开了一步,继续说下看。
“‘自杀吧’什么的说到底还不是逃避。而且对那种东西上心到中学生年纪就好了吧,你现在多大了?”
“哼哼,真是随便的就说出了过分的话了呢。企图自杀,那种东西直到现在不知已经做过多少次。只是,没有死成而已……”
“不要为没有朋友这种小事慌张。”
“我说啊,要好好地听人家说的话……”
“没什么朋友也没关系的啊,只要有关系好的朋友在的话。虽然,你连一个亲密的朋友也没有。”
砰地,后脑壳被打了一下。
“一和时雨君说话,自己的步调就会乱掉。人为什么活着,你肯定没有好好深入想过这个问题。”
“啊啊,没错。不是胖次之类的就不会想。”
“胖次胖次的,你的脑子就只有内衣吗!”
“因为自己很笨。”
“我都要吓呆了,你跟这种废物论调的吻合程度。肯定吃咖哩的方法也是不堪入目的。”
嘛,确实,我经常会将咖哩和饭糊糊地混合起来,而遭到忧姬和小夜美的白眼……
“呐—呐—别再生气了。你看,那边有鲨鱼哦。是鲨鱼啊鲨鱼,不是跟学姐很衬吗?”
哼地,千夜学姐把头扭到一边去了。
“离下次的星期三,只剩下三天了啊。明明都没有玩的空闲了。然而,还是跟时雨君来了这里……六个人死了就完了,你也认为事件不会也这种半吊子的方式落下帷幕的吧?”
我们面前一条巨大的鱼游过了,接着又是一条。
学姐为什么能预测到自杀者的出现地点呢?是因为能和死人对话的原因吗……注意到我看着她侧脸的视线,学姐把头转过来,与我视线相合了,然后露出有点寂寞的微笑。是一种令人背脊发凉的,冰冷的微笑。
“我啊,是希望能听到死者的话语,但却变成了能窥视人的记忆。”
“是因为……你有想见到的人……?”
面对我的询问,她转开了视线,再次看向了水槽。嘴唇闭的紧紧地,拒绝回答我。有一条巨大的鱼从我们头顶游过了,给我和她的脸覆盖了一层阴影。
“这场连续自杀,是杀人,还单单只是自杀。我也不能给时雨君一个明确的答案。但是有一点是非常明确的。那是贯穿了整个事件的东西,那就是……诅咒——啊——”
“诅咒什么的,那是开玩笑吧。‘不是的……’没错,那不是在墙壁上写着吗。假如杀人犯真的存在的话,不可能留下那种东西就离开的。但是,如果是自杀的话,那种信息就毫无意思了。我对是不是自杀,无法下结论。有什么人为的重要因素,在这场事件中起着关键作用。那,莫非是——”
“——诅咒,我不是这样说了吗?”
像是为了打断我的话一样,千夜学姐用两手包住我的脸了。诅咒……这禁忌的词语,不知为何会温柔地融入我的心。
“时雨君,我啊,无意阻止这诅咒的连锁。”
冰冷的话语。那样的才是,幽灵般的她所编织出、与其相衬的话语。那份冰冷,以及残酷,重重地将我压住了。真相什么的不想知道。这种犹如苛责自己的不安,又被学姐拥有的残酷的温柔所覆盖住了。
“之前已经问过你的了。学姐要追查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
不是要阻止自杀者,那种东西都当初遇到的时候就了解了。但是自杀事件,我认为那是通往她内心的最近道路。
“目的?呵呵,那种东西不是随便怎么都好的吗……但是要列出一个来的话,那就是:对我来说,诅咒是必须的。”
“你想要的东西真是太邪恶了。”
“是吗?那是因为——有不得不消除的人存在着。”
学姐通透响亮的声音,在水槽形成的谷状空间回荡着。那话语非常悦耳,而且非常冷酷,被发着蓝光的水壁反射之后,重重地贯穿了我的心。
“希望你不要误解呢,时雨君。对我来说,无论如何诅咒都是必须的。为了守护重要的人,有不得不除掉的人物存在着。但是我无法杀掉那个人……所以我在等待着,死者数量的增加。”
“你是想说不弄脏自己的手,去借助诅咒的力量?”
“呵呵,就算被当成卑鄙无耻的人也无妨,如果那样能达成目的的话。”
“如果我站在学姐的立场的话,就会直接去杀掉那家伙了。”
“能杀的话,早就杀掉了——”
犹如在水底一般的发言。她放下了无力的包着我脸的双手,视线也移到了水槽上。现在就好像我们被关在了水底一样——那深深的、只有蓝色的世界中。鱼儿们都在我们头上远处的地方游动着,在这个水底里,只有我……和她而已。
“我啊,不了解自己存在的理由。不,如果自己这一存在的有存在的理由的话,想将那个理由消除掉。为了那个原因,……是必要的。”
千夜学姐的话语变得越来越小声,没办法好好听清楚了。我也跟随着学姐的视线,看向了水槽。
她不是在看游动着的鱼,而是看着更上面的东西。头上方的远处,映着哗啦哗啦地摇动着的水面。光在那水面上奔跑着,扩善出美丽的、深色的蓝与白交缠的波纹。
“寻死什么的是在开玩笑吧。你可是罕见地、彻彻底底的ドS哦。不是应该就算践踏其他人的尸体,也要生存下去的吗?”(前面学姐说过的话,被时雨翻出来了)
“……呵呵,没想到会被时雨君挽留啊。把你前足伸出来,蹄子……放到我的手掌上吧。”
学姐的手伸了出来,与握住扶手的我的手重叠了。手指与手指相互碰触的瞬间,学姐有点踌躇,有点害怕地想将手缩回去。
“去看下一个水槽吧。”
不由得强行捉住了有点扭扭捏捏以及身体向前弯曲的学姐的手。轻轻想拉动学姐,而学姐稍稍地进行了抵抗,然后学姐看了看水槽和我的脸之后,死心似的跟着我开始走动起来。
犹如巨大的水壁一样的水槽侧面,映出了流动着的人影。那是我和千夜学姐的身姿。学姐低着头,好像有点不安地将身子交给我带路了。水底的世界就像只有我们两个手牵着手在走着。
“…………?”
水槽的侧面反射出了另外一个人的身影。是熟悉的面孔,但是,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脸。
“怎么了吗?”
注意到我突然之间停下来了,学姐出声了。
“没什么……好像有什么看错了……”
转过头来看向那边的时候,那个熟悉的人已经不在了。视线的前方是一扇门,门那边充斥着好像是来参观的小学生团体,想进一步的确认非常困难。
不要在意,我决定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于是就这样拉着露出困惑表情的学姐的手,从并排着的水槽玻璃之间离开了。
“已经是大人了还来水族馆什么的,之前还以为你是在愚弄我。但是,实际来了之后,印象也改变了呢。”
在黑暗的世界中,切去四个角的玻璃散射出光芒。那些光的指向有着大量的鱼在游动、并盯着我们。
“不走就不能前进,我们也真是可怜啊。连委身于波浪,随波逐流也做不到……”
“从以前开始,学姐不就是被我拉着走的吗?貌似学姐,意外的没有自主性。”
“呵呵,觉得意外?我啊,比起拉着人走更喜欢被人拉着走。”
逐渐走向水族馆深处的我们,学姐小声地持续编织着语言。流动着的水槽的另一边,存在着另外的一个世界。那是学姐和我两个人,犹如变成了鱼儿在水中游动一般的世界。
在人潮中断了的通道中间,千夜学姐突然停下了脚步。牵着的手将我拉到她身边,她的嘴唇接近了我的耳朵。
“呐时雨君,你对——我是——”
“——这是何等猥亵的生命体啊!?淫兽要把它的触手伸过来了!?”
学姐停住位置的水槽里,令人毛骨悚然的深海鱼在蠢动着。太相称了,对犹如从地狱底部涌出来的恶魔一样样貌的鱼表示关心什么的,实在是和ドS的学姐太相衬了。
“…………”
“怎么了吗?为何要摆出这么恐怖的脸啊,学姐?比起那些事,这里的水槽真是太厉害了,不仅有螃蟹,还有非常怪诞(グロgrotesque)的淫兽。果然学姐就是喜欢这样恶魔军团系的,真是不是半吊子的喜欢啊。”
“不就只是只海葵吗!!你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想要被杀掉吗!?”
学姐不知为何突然之间心情大坏,低着的头也爆出了几条青筋。身体也气得一抖一抖的,头发也随着那震动落到肩膀上了。
“给我跪下来,你这只猪!”
“真是够了,你的人生就像一个人的RPG一样,难得我装作村民向你搭话却得到这种待遇。不过这是至高无上褒奖啊,再骂多一点也可以。”
“你是说我没有同伴?”
“嘛,看到高校时代的你我不得不这么想。要想知道真正的孤独的话,从大学开始……好像也差不多了。”
“你说什么?为什么时雨君每次每次都要说我没有朋友?不要再愚弄我了,朋友我还是有的,再不收敛一下我就真的生气了……”
“哈-哈-哈,学姐真的发火的话,有多少台消防车都不够啊。”
注意到我在戏弄她的学姐,哼地把头扭向另一边了,然后低下头。双方暂时无言,之后学姐再次拉住我的手腕。
“如果想我原谅你的话。那就带我去有企鹅的地方。要快点哦——”
眼睛朝上看的学姐说出这样的话,让我感到她有点惹人怜爱。
***
离开水族馆的时候只有一点点的小雨,随着我们逐渐靠近家的雨势也逐渐大了起来。在电车站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一把伞后,我们走向了雨的世界。灰暗的天空下,每前进一步都会在水洼上引起波纹。
“不要黏太紧啊,学姐。”
“你才是不要黏过来,时雨君。”
家就在车站旁边,出于这个理由所以才买了一把伞。水族馆到学姐的家更近,因此我们在同一把伞下,有一句没一句地走在通往学姐家的路上。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我们在猛烈地敲打着地面的雨激起的飞沫中前进着。同一把伞下,偶尔可以碰到的学姐的肩膀。沙沙地流动着如同丝绸一般美丽的头发,温柔地搔弄着我的手。五月的雨有点冷,互相吐出来的气息,形成了白雾在雨空中扩散了。
“手……变得很冷了呢……”
千夜学姐的手掌缠上了我支住伞的手。已经没有感觉、冻僵了手,传来了学姐皮肤的温度。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雨将天空以及街道都覆盖了,如同洪水一般将视界都淹没了。在这倾盆大雨中,我们将身体交给了缓缓流动的时间流。
“时间就这样停住就好了,我是这样想的。”
雨滴从伞柄上流下,流过了握住的手,再落下。与千夜学姐的距离比初次见面的时候又更近了一步。互相接触的手,那相互的温暖尚未能共有融合,就被夺去体温的雨所冷却了。
就这样,我们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在下雨的街道上并肩走着。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有大楼打开了玻璃窗,从玻璃窗上流下了数筋水流。然后那玻璃反射出我和千夜学姐的身影,以及后面的……
“——!?”
……在我们身后的是,没有撑伞被雨淋透了的小夜美的身影。
她的眼睛如同沼底一样的混浊,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我和学姐并肩走着。湿透了的制服紧紧地粘在身上,雨从茶色的头发流到了脸颊上,从双眼那如同泪一般流下来了。
那是在倾盆大雨中,如同被冰镇了的小夜美的身姿。她沉默无言以及毫无表情,不知为何化成了正体不明的恐怖袭向了我,使得我的心脏如同被攥紧了一样难受。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把伞放开了,将身体暴露在雨粒当中。水柱敲打着我,并一瞬间将我吞没,后悔的心情从心底涌了上来。
“喂——没事吧!?”
一瞬间的失神之后,我的身子被千夜学姐撑住了。面前是伸了过来的伞,以及被抱紧了身体。我什么都不回答,只是慢慢地转过头去。
视线转向小夜美伫立着的方向。那里只剩下了大大的水洼,小夜美的身姿一瞬间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
“怎么了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没能回答。第二次看错了,那种偶然是不存在的。看到我说不出话只能颤抖着嘴唇,学姐转念盯住了我的眼睛。
“是这样啊,青梅竹马跟着来了啊。那么,刚才……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
千夜学姐瞬间就把我看到的小夜美的记忆读出来了。小夜美……她不单单只是青梅竹马。只是被她看到我和学姐一起走着,为何,为何自己会感到如此的愤怒和恐怖,以至于如此畏缩的呢?无法理解。然后还有被千夜学姐读到我内心的动摇,所感到的止不住羞耻以及悔恨。
“……不要擅自,偷看别人的记忆…………”
我放任自己闹别扭般的情绪,对学姐表示出了敌意。对我口中说出冰冷的话语感到意外,学姐有点退缩,低下了头。
“哼哼,……好像被误解了呢…………”
学姐只有一瞬身体石化了,虽然皱着双眉,但却发出了嘲笑。
“我会喜欢上人——那种事是不可能的——因为,无论谁对我来说都不是必要的。喜欢这种感情,那只是种伪物。”
千夜学姐的话语,包含着怒气。但那怒气到底是对着谁的,那就不是很清楚了。
“她误解了,这要好好告诉她——”
留下这句像是从喉咙里挤出的喃喃细语,学姐向纷纷扬扬的雨帘跑了出去。冷冷地雨打在身上,学姐却越跑越快了。转眼间娇小的她和我之间就被水壁遮断了。烟一般消失在街上的学姐的身姿,我只能怔怔地看着,什么都做不到。
***
从星期天开始下的雨,接下来连续下了好几天。
雨滴在窗上淅沥淅沥地流动着,我跟着用手指描绘着那痕迹。
从车站出来搭着自动扶梯下去,周围都是一片灰暗。我慢慢地走过濡湿闪亮的街道。红、绿、黄……被夜雾包裹着信号灯,反射出幻想般的十字架光。
“哈……”
吐出的叹息形成白雾,瞬间就被旁边飞驰而过的车子带起风压所吹散。
偶尔有强风吹过,吹动拿着的伞,附近紧紧关闭着的卷帘门也喀哒喀哒作响。天气预报说今晚再夜点的时候雨会停。
星期天和学姐分别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非常的生硬。
回到家时候,小夜美有着微妙的冷淡态度,因此无法寻问到她跟着去水族馆的真意。学姐也是一样,即使放学后到学生会室找她,也只有空荡荡的教室在迎接我。
敲打着伞的雨逐渐的大了起来。我从口袋拿出手机,确认了一下时间。
星期二的晚上七点多一点。
小夜美在第六节课开始前说身体不舒服,早退了。带着虚无表情的她把书包放在肩上,在路过我的桌子的时候,喃喃地说了一句。
『下一个……是轮到我了吗……』
话语的意义,我无法理解。
小夜美从星期天到现在都是非常阴沉的表情,我还以为肯定是我和学姐的关系影响到她了。但是,只是这样就让一直活泼的小夜美低落下去,好像也不太能说得过去。
“下一个”到底……是指什么……
说到底这场事件,不是小夜美引起的吗……?
我追在小夜美身后出了教室,但是在走廊那里看丢了她。
为了找到可靠的千夜学姐,打了不知道多少次电话给她,但她就是不接。我只好抛开迷惑在校舍里到处走动着,寻找小夜美和学姐。
“没关系的,还只是星期二而已……不到明天,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的。”
自杀事件都发生在星期三,还有一天的余裕。但是……
“为什么,一周就规定只有一个人死去……?”
这场事件是诅咒所引起的,学姐已经说过了。
如果在星期三引起事件单单只是个附加条件,用来诱惑这边大意的话?
回家的脚步自然而然的加快了。身边堆积的混凝土砌块,迅速地从眼边流到后面去了。
但身体的动作,就像灌了沙一样的沉重。
***
玄关的门开着的家就像死一般的寂静,夜晚冷冷空气从门那里吹进家里,然后被虚无的走廊口吸进去了。万籁无声的黑暗中,我脱了鞋子走向起居室。
小夜美就坐在漆黑起居室的沙发上。
看来总算是没事,我一下子放下了心。
“什么啊小夜美,居然在这里啊。分开的时候说了些奇怪的话,我……十分担心你啊……”
吱啦吱啦,听到这样微弱的声音。烟灰缸上,有一张相片在燃烧着。
纸张燃烧的气味刺激着我的鼻子。
小夜美用虚无的眼神看着燃烧的照片慢慢地缩成一团。紫色和橙色的火焰像被丝线拉起一样,在小夜美的瞳孔上妖异地舞动着。
“……小夜美?”
淋得湿透的我用毛巾擦了擦身子后,向坐在沙发上的小夜美搭话了。
没有回答。
样子虽然很奇怪,但小夜美没事。因此全身的力气也放松了。
相片燃尽之后,小夜美还是继续看着那残渣。黑暗覆盖下来,为小夜美的身影染上了灰色。
“……?……我回来了。”
我再次向小夜美搭话,但她还是低着头。这下也太奇怪了吧。
“…………”
她无言地动也不动,就只盯着燃尽了的相片。
莫非,看的不是相片也说不定。
只是正好面的前方刚刚有相片而已,因此那样的姿势看上去就像是在看着相片也说不定。
就像灵魂出窍的小夜美,有点令人毛骨悚然。
也许现在向她搭话不是个好时机。我带着这样的想法,去把擦过头的毛巾放到洗衣机里,离开了起居室。
等下再问就好。
离开起居室到了走廊,我用手找到了电灯的开关。啪的干燥的声音响起,等了几秒灯却没亮起来。
我有点惊讶,于是不停啪啪地按开关。
“说起来,起居室也是没开灯的……停电了吗……”
家里的样子也是奇奇怪怪的,我暗暗地有了这种感觉。
我下了决心走到走廊,木板做的走廊吱吱作响。
这是没有灯光漆黑的走廊。在中间,小夜美的书包掉在了那里。
书包开口向着走廊深处,而里面的东西都掉出来了,教科书、自动铅笔、手帕等散乱着。
这是什么回事,小夜美在走廊摔倒了吗?
我的眼睛停在了书包里露出一部分的笔记本上。
犹豫了一下之后我把它拉出来了,封面是一只熊猫的图案。虽然感受到身后好像有一种阴沉的感情,但我还是借助手机的光把它打开了。
那是小夜美的日记本。最初是蓝色柔软的字体。接下来是黑色、红色,字体的颜色在改变着,笔迹也开始凌乱起来……
『时雨,今天也回来的好晚。
总觉得至今为止的自己十分凄惨。
为什么我要为这种男人做饭,还不得不等他回来呢……』
我加快了翻日记的速度。心脏咚咚作响的声音,渐渐地响彻了大脑。
『时雨握了那个人的手。
明明看到被雨淋湿了的我,却没有追上来。
算了。
这样的人,死心好了。
忧姬酱好过分,还为那种男人辩护。
为什么要包庇他?
包庇他的价值,还存在吗?
讨厌大家。
大家都消失掉就好了……』
身体硬直了,心脏也快速地跳个不停……但是,却无法停下翻动日记本的手。
『付出了真心的我,真是笨蛋——
至今死掉的她们——无疑是选错人了。
死掉的,是那个男的话就好了——』
在看完笔记本上的最后一行后,在走廊呆立着的我受到冲击,让笔记本从手中滑落了。笔记本因落下的冲击而滑到了走廊的深处,到了脱衣所附近的走廊上了。
我向脱衣所的深处看去,有什么白色的物体在里面的黑暗中浮现了。我定睛看去,当我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的时候……我不由全身硬直了。
那是,被切得支离破碎的忧姬的尸体。手和脚都被凌乱地扔在一边。恐怕是用作解体场所的浴室,到处溅满了黑色的血迹。
到底,为什么要将忧姬……
“————!?”
黑暗之中,我感到还存在另一个影子。那是一直以冰冷的视线盯住我的存在。
“忧姬酱真是令人感到遗憾啊。但是,拜此所赐……觉得我身上的枷锁,有一条能取下来了……”
我看向起居室的入口,小夜美的身影出现了。
她的手上,握着一把发着红光的菜刀。黏糊糊的妖异光芒在黑暗中反射着,小夜美冷冰冰地看着我。
小夜美的右手上,嵌着一只红色的戒指。戒指闪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红光,使得菜刀直直的外形显露了出来。
我情不自禁地摔了个屁股着地,挣扎着向后倒退,为了与小夜美拉开距离。
向后撑着身体的手,摸到了冷冷地像是细木条一样的东西。战战兢兢地回过头看,那是变得面目全非的忧姬的手。
“这是你做的吗……小夜美……”
“…………”
小夜美只是无言地低头看了看忧姬的样子。然后在黑暗之中,像被锐利的剃刀割开了一样,她开了口。
“就算我说不是我做的,反正时雨也不会相信的吧。一直都在怀疑我吧……”
“……我……没有……”
声音变样了。
辩解的话语传到小夜美的耳边,她悲伤地低下了头。每当小夜美哀伤程度增加一分,红戒指发出的光也随着增强一分。
就像蜡烛的火噗地熄灭了一样,小夜美的瞳孔也猛地失去了光辉。
嗤嗤……嗤嗤……
小夜美嗤嗤地笑着。
“嗤嗤……呼、呼呼……嗤嗤嗤嗤…………,时雨不再相信我,那种事我早就明白了。你看,制服也好菜刀也好,不是都是一点污迹都没有的吗?但是,这样的只要换掉衣服之类的,就能敷衍过去了吧……没错,可以的啊,不再相信我……,已经……对那样的事……不在乎了…………。呼呼、呼……呼呼呼……”
悲伤的笑声,犹如地狱的歌声,在走廊回荡着。小夜美浑浊的瞳孔渐渐取回焦点,然后以要射穿我般的目光盯着我。
“已经,无法,重新来过了……。重要的东西,与其拱手让给别人……不如自己亲手…………”
气氛变得紧张。憎恨扩散了,小夜美长长的影子,覆盖在我身上了。
“不,不要说些令人害怕的话,小夜美。我,是相信你……的……”
啧地咂了下嘴,然后小夜美露出了轻蔑的眼神。
“现在才说害怕的话可是无法瞑目的哦,这边可是很认真的……。算了,已经终结了。我已经没话想跟你说了。结束掉吧——”
小夜美高高的抬起右手。嵌着的戒指发出就像无法再增幅的光芒。
“再见了时雨,我也,很快会到那边去的了——”
挥下了菜刀——
我像是被弹起来一样跑起来了。
——当!!!!
霎那,就像是要截断去路似的,菜刀被扔了过来,把我的刘海夺去了一部分。血从被切到的额头涌了出来,一扎一扎地刺激着左眼。
玄关是行不通的吗……
我急忙改变方向,向着起居室扑了过去。
滚动的身体撞上陈列柜后,好不容易才停了下来。
那份冲击使得陈列柜的门打开了,里面放着的某个小物体掉了下来,并把内容物倒到地板上了。
两眼金星的我看到的是,摔坏了的八音盒。
原本应该在八音盒里面收着的相片被取走了,只留下了八音盒的残骸。
刚刚小夜美烧掉的,是那个相片吗……?
小夜美亲手烧掉了小时候的记忆。
吱……
地板嘎吱作响。回头看去,小夜美正站在我的身后。刺进了玄关的菜刀,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了小夜美的手里。小夜美的影子,慢慢地向我覆盖过来。
手在颤抖着,连撑起自己也做不到。
绝望在自己的心扩散的时候……,小小的金属音响了起来。
“…………为……什么……?”
本应坏掉了的八音盒,在落下的冲击下开始转动了。小小的,令人怀念的旋律,唤醒了遥远的记忆。
三个人都是孩子时、天真无邪的年代……完全没有对将来的不安、自暴自弃等,令人怀念的记忆慢慢的苏醒了。
“————!!!!”
小夜美脸孔扭曲了,被心底泛起的怀念和寂寞所覆盖了。
“不要啊——这回忆,总是总是使我痛不欲生——。我……我……”
叮当——干干的声音响起,她右手上的戒指脱落了。明明还握着菜刀的,这是……怎么做到的……?
黑暗的起居室中,回荡着慌乱的呼吸声。
“我知道……有一天我不得不说出来……”
小夜美带着十分憔悴的表情,慢慢地诉说着。
“但是,如果时雨知道了那件事情,肯定会被卷进去的——。所以我什么都不说。妨碍时雨获取自杀事件信息的人,是我。因为……不想给你添麻烦。”
“呐小夜美,我啊——”
“好了,不用说了时雨。我已经一败涂地了……而且,现在也没法正视自己的感情。所以,才这么的悲伤。”
“你在说什么啊,小夜美。”
“啊。时雨的口头禅出现了。最近好像……都不这样说了?没错,就是从遇到千夜学姐时开始。好像回到了从前,有一点点开心。你想问,我在说什么吗?我想说的是……”
『——永别了——』
小夜美的嘴唇动着,说出了那样的话。
小夜美微微一笑,重新紧紧地握住了菜刀。慢慢地挥动手腕,将不详的光辉划向我的咽喉——
——啪嚓!!!!
冲击使得起居室的玻璃窗玻璃飞溅,有一个人影,从那里跳进来了。
被雨淋湿的黑发飘舞着,那个人将我和小夜美隔开了。赤瞳长发,出现的……正是千夜学姐。
“抱歉,时雨君。有些不得不先完成的事,耽误了一点时间——”
学姐迅速地从书包把闪着银光的小刀拿出来,用刀口对着小夜美。小夜美看到千夜学姐出现了,眼里冒出了黑暗的憎恨之火。
“现在还可以回头。赶快不要再做这种举动。”
……糟糕了。为什么,学姐和小夜美不得不一战呢……看着两人火星四射地对峙着,我在想阻止她们的方法。
在沉重的静默中,学姐一步,又一步地向小夜美接近。我立即翻起身子,向厨房跑过去。把墙上挂着的备用灭火器拿下来,想也不想向四周一喷。
瞬间周围都被白烟所笼罩,我也看不到她们俩的身影了。
“……咳……咳……。你也干的太精彩了吧,时雨君。”
不行学姐,说了话就会被小夜美察觉位置——
“——!?”
瞬间白烟之中,有个影子飞出来了。那右手拿着菜刀的架势,是小夜美。那个身姿转眼间越来越大,接近了千夜学姐。
银色的物体向着学姐的头挥下去了——
锵——,尖锐地金属声和火花飞散。
没问题,学姐没事。小夜美的菜刀刺进了我为保护学姐而伸出去的灭火器,停住了。
像电流流过般麻酥酥的冲击传过来了,使得我的手麻痹掉了。
啪嗒啪嗒地,血从手上流了出来。贯穿灭火器的菜刀刀锋,撕开了我的左手。
脚下形成了血洼。
小夜美看到我这副样子,瞳孔收缩了。
“为……什么……。为什么……时雨你要……选择……那个女的……”
带着无神瞳孔喃喃地说完后,小夜美消失在白烟之中了。
“到哪里去了……?”
夜风从被破坏的窗吹进来,视觉慢慢地回复。白烟散掉的起居室里,已经没有了小夜美的身影。
疲劳感瞬间涌了出来。我憎恨之前自己沉浸在无聊的感伤之中,而没能阻止小夜美。
锁一般的罪恶感将心勒紧了。在那重压下,我……
“不追……不行啊…………”
回过神来的我,开始奔跑。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夜晚的街上起了浓浓的雾。
踏着开始变干的沥青路,我在夜雾中飞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