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想拐过走廊的时候,脸上就吃了猛然的一撞。
冲击非常猛烈,就像要把头从脖子上撞飞一样,我不由得发出了悲鸣。
视界明灭不断。
身体也不能自由的控制。想叉开双脚使劲站住,但脚根本就站不住。
面前有血在飞舞。那是谁的血?
被撞开的身体被重力所牵引,要慢慢地落到地板上了。
在飞散的血滴中,我的眼睛取回了焦点。只看见白色的天花板以及像是因倒下而向天伸出的手。
啊吶……我要跌倒了吗……?
迷惑的时间也没有,头就要落到地板上去了。当我准备受到冲击,把身体缩起来的瞬间——细细的手抓住了我的衣领。
非常大的力道,就这样把我拉起来了。
「嘎、咳……呜哇—,还以为呼吸要停止了。」
因为是强行被拉起来,所以我的脖子被绞紧了,使我陷入了呼吸困难的状况中。
「如果我没有伸出手去拉你的话,你的头就要撞上地板上了。你不要弄错了,帮助了你的人,正是我。好好地感谢我吧。」
勉强将还冒著金星的眼睛向上看去了,只见面前是一个抱手而立的少女。
不认识的少女。眼瞳如同红宝石一样,长长黑直发延伸至腰部。
更重要的是,她是一个漂亮得令人吃惊的美人。然而,她摆著一幅令人吃惊的不高兴表情,正盯著我这边。
「请你不要一直盯著我。」
她冷冷地说了。看来她不但冷酷、暴力,而且心也腐烂了似的。
但是……因为是美人所以就原谅了。不然肯定要弄她个半死……,可恶,美人就是有特权。
思考缓缓地清晰起来。
为什么头会这样一阵一阵地发痛呢?总觉得不单单是因为被抓住衣领强行扯起来的原因。
啪嗒啪嗒地有点温暖的东西从下颚滴到地板上去了。
啊啊,想起来了。
放学后在走廊上走著,到拐角的时候,就看到这女的了。
不知为何这女的居然在跑著,也许她判断到很难躲避了,于是把整个左肘就这样陷进了我的鼻子上,将我撞飞了。
换而言之,我不就是完完全全的受害者!!
我才不是什么缓冲物的替代品!?
呼呼地,我的怒气上涨了。
察觉到我的愤怒,面前的那个女的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笑脸,这样说了。
「啊拉,对不起。有没有受伤啊?……哦,没有啊。真是太好了。」
鼻血滴滴答答地往下直流著。
看来很难止住。
「我,还有急事。那么再见了。」
我紧紧地抓住了那想离开的手肘女的手腕。
「给我等一下。现在在我面前,你好像还有点事没做哦。」
「我认为没有了。」
她居然立即回答了。
「鼻—血—,在流!!作为一个人应该有什么东西要做的吧。」
「这么年轻就高血压真是可怜啊,要做的事应该是好好地控制盐分摄取吧。那么再见了。」
她再次想转身离开,于是我抓住了她的手腕不松开。
「还有什么事……?」
我盯著那个女的脸,任由鼻血啪嗒啪嗒地流。
那女的好像放弃了逃跑似的,哼地转过了脸。
「那就七三分吧。」
「……吓?」
「你的过错是七成,而我的是三。本来因为不注意前方,十成都是你的错呢。」
拐过走廊角的时候就让我吃了加上全身体重的肘击,现在还这样说,这是什么女的……
「而且鼻血还将我的制服弄脏了,你这是打算干什么?本来还要问你拿清洗费的,不过这样的污迹在保健室用双氧水洗洗就好了。所以,土下座三次就原谅你了。头还要碰地的,一次三秒,做三次。快点给我跪吧,我还有急事。」
有急事的话,就不要要求人家土下座啊。啊—,可恶,鼻血止不住。
鼻血啪嗒啪嗒地流个不停,因此我陷入了慌乱之中。
轻快地,她纤细的手指伸过来了。
「不压住的话,血不停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她从口袋中拿出一块手帕塞住我的鼻子了。随著温柔地压住我的鼻子的动作,她的黑发也沙啦沙啦地摇动著。
「手会弄脏的。」
「……说得也是,但是,这样做就能不弄脏学校的话,这代价也太轻了。」
鼻子传来了阵阵刺痛的感觉。确认出血已经止住之后,她开始东张西望观察周围的情况。
然后缩紧身子,观察自己身上的制服。
「你的制服也弄脏了吧。血啊,普通地洗是洗不掉的。」
这样说著的她,拉著我的手走向了保健室。
「吶,你不是说有急事吗?」
徐徐地,加湿器那里有白色的雾气升起来了。
消毒酒精的味道冲击著鼻子,鼻子还残留著阵阵的钝痛。
「是很急啊。但是,看丢了。与其轻举妄动打草惊蛇的话,不如在等著其引起骚动比较好……我是这样判断的。」
在保健教师外出的保健室中,她啪啪地打开了柜子,乾脆利落地寻找著药品。
其动作十分熟练,彷佛已经把握了所有药品的位置似的。但是,之前好像说了些奇怪的话。「看丢了……」什么的,到底在说什么。
「好奇怪,双氧水找不到了。多少会有点发黄也说不定,用漂白水吧。」
她放弃了继续寻找目标药品,转手把标有次氯酸钠标签的药品取出来了。用已经含水的纱布沾了点,然后轻轻地碰制服上的血污。
很简单地,红色的血污被弄掉了。
「手法好熟练。」
「呵呵,是这样吗?」
将双方制服上的污迹弄掉后,她一下从窗向校庭望去,一下又从保健室的门隙看向走廊。
「……冷静下来。你这样子让人很烦扰的。」
她完全没有听,而继续这样忙碌的走动著。
「好好地想想,这里是在一楼的一端。因此一楼走廊和校门能同时监视到。」
……这样说著,她前面的头发有一束竖了起来。好像是感应到什么的样子。
「妖怪天线?」
她用食指抵住了我的唇。看来是要我安静下来,不要说话。
「真是不可理解的行动。为何又在一楼出现了……啊啦,那个人是……」
她到底看到了什么?于是我也跑到门口从她的腋下看向走廊。立即就被押著头推开了。
「等等——!?这是干什么,你不是在看什么——」
还未说完,她就转过头盯住我的脸了。然后,她的红瞳一下子缩小了。
「吶,你,是不是有一个用樱色丝带束住茶色头发的青梅竹马?」
「吓?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
「呵呵,我啊——对你的事什么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这人真是电波。之前已经有多少察觉的了,果然是电波女啊……
她不管我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拉起了我的手。
「跟你在一起的话,或许能得到更多情报也说不定。那我们走吧。」
「走?要去哪里啊?」
瞬间她露出了认真的表情。
「——去追今天的生祭。」
* * *
我们在夕阳照耀下的走廊上奔跑著。
「给我跑快点。真是没用,你这头猪!!」
被黑长发的少女拉著,我半推半就地动著脚。视界剧烈的晃动,走廊的墙壁以非常快的速度向后流去了。
校舍是东西走向的,而我们所在的保健室是在西端。我们就从那一端起,在一楼的走廊上奔跑著。
「今天是星期几,你知道的吧?」
边跑边说话的她,气息一点都没有乱。奔跑的姿势也很标准,看来很擅长运动。
但是,这电波女的问题有深意——。因此,我慎重地选择言语进行回答了。
「……星期三。」
「说话有点迟疑,那么你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吧。」
我沉默以对。
这间学校,每周的星期三就会有自杀者出现。已经连续三周了,今天是……第五周了。
会与简单计算不符,好像是有什么附加上去了。更详细的内容,我也不知道了。
但是,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件。已经有这么多的自杀者出现了,媒体居然没有将此事当成新闻,而且全校集会也没有召开。
我得知有这场连续自杀,是因为流言。众口纷纭,真假难辨的连续自杀事件的流言已经流传得很广。
而且被称作自杀事件的这个事件,其真相十分暧昧,哪个才是正确的情报也很难分清。
「到职员室了。通过的时候,要慢慢地走过去哦。」
到达了走廊中间的位置,我被拉著后衣领强行减速了。话说回来这女的居然如此警戒别人的耳目。
她爽朗地笑咪咪的快步走过了职员室。保持著笑脸,她说出了冰冷的话语。
「今天呢,也会有人死去。」
这落差让人心底发寒。为什么这女的能边露出这么清爽的笑容,边说出这么恐怖的话的呢?
「就是你刚才所说的生祭?」
「嗯嗯,没错。我啊,有事要找那个自杀的人。」
通过职员室之后,她再次拉著我的手,再次开始奔跑。
「升降口前,中长发的那个人……看到了吗?」
视界随著双脚的动作而晃动。我把脸抬起来,向走廊深处定睛看去。
确实,升降口前有个脸色非常不好的中长发少女在走动。
「就是那家伙哟——」
冰冷的言语。她毒蛇一般的视线使得我背脊发寒。
我站住了。
这女的……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就是那家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今天死的,是那个人。」
「…………」
我也只是听过自杀事件的流言。
但是……刚才她说的那一句话,就像雾散了变天晴了一样,流言开始带了点现实的味道。头发长长的她在夕阳的照耀下,就像魔术师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黑发之中,红色的眼瞳在闪闪发亮。
「向人问问题,然后再也不回话了啊。你是土偶吗?还是陶俑啊?」
「你要我怎么回话啊,我也只是听过流言而已。你啊,真的相信每周都会有人死掉的胡话吗?」
「那么,请你自己亲眼好好看清楚了。」
夕阳照射下,给那个少女染上了浓浓的橙色。现在我们和少女还有一段距离。
影子飘动,少女从升降口向楼梯走过去了。在那少女的影子遮盖下,走廊深处,还有一个女生站在旁边。
啊吶……?那个发型……莫非是……?
少女们向楼梯走去了。
「我从这里追。你呢,从深处的楼梯包抄她们。如果跟丢了的话,就直接上楼顶。」
思考被黑发的她发出的声音所打断了。
这女的也太使人唔使本了吧……
现在我们在一楼东侧的升降口前。
所谓的从深处的楼梯上去包抄,也就是说要我从跑回刚刚跑过来的那边……
我不由得半信半疑。
为什么她会知道那个脸色不好的少女会死的呢?这莫非只是电波女的荒唐妄想?
啪——!!我停下来后,立即有一只室内鞋飞过来打中了我的头。
我回过头看,她摆出了要我快点的动作。从她那副样子来看,应该是生气了。不过看她脚上两只室内鞋一只没少,看来扔的是……。从升降口鞋柜上随便拿了一只鞋子扔过来的吧……扔不认识的人的东西,这女的太差劲了……
「真是的,到底在想什么?」
边咂了一下嘴边开始跑动了。并不是相信那个电波女的预言。只是,在那个脸色不好的少女身边走著的人是……
夕阳好耀眼。
就像要来回抚摸著不安的心一样,夕阳将周围一带染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红色。
* * *
以一楼西端的楼梯为目标,我在走廊上前进著。时间是六点多一点,校内留下来的学生零零星星的,基本背著书包向升降口走去。星期三的放学后教师都会用各种理由,将留在学校的学生赶回家。不能断定那是因为自杀事件的原因,但是学生们都能从教师的表情上感受到不安了吧。
与电波女一起在校内乱跑的自己,被教师看到了的话,肯定会被五花大绑的。因此通过职员室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我曲起了身子,在不被看到的情况下慎重前进。
通过职员室后,就到了西端的升降口。从开著的门缝可以看到校庭。可以看到运动部所属的学生们正在清理操场。马上就是日落的时间了。
跑上楼梯,首先是向二楼的走廊看去。
西斜的太阳光从窗照射进来,我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看来黑发的她,不在的样子。然后,说要追的脸色不好的少女的身影也没有看到。
走廊深处的教室的门,也整齐地并排著。门上的窗将西斜的日光反射,射到我的眼睛了。全部的门好像都关著似的,不是在……二楼吗?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回过头来,我看向楼梯。我一这样做,声音就没有了,静下来了。
我小心翼翼地踏出脚,上楼梯去了。三楼的楼梯平台被窗射进来的希望夕阳照射著,浮现出地板的方形样子。
啪嗒……啪嗒……
又再听到脚步声了。声音经过楼梯墙壁的反射,特别的响亮。
我又开始走动,这边刚发出了脚步声……那边的脚步声立即就停下了。就好像在邀请我上楼一样。
好不容易走到了三楼,我看向走廊。
好耀眼……
这里也没发现黑发的她以及脸色不好的少女。教室门上的窗子等间距地反射著夕阳光,发出亮闪闪的光辉。
「三楼也没有的话,接下来是……去哪里好呢?」
啪嗒……啪嗒……
这是第几次从背后的楼梯那里传来脚步声了?一楼、二楼、三楼都看过了。剩下来的只有……
我轻轻地握住楼梯的扶手,一口气向楼顶冲了上去
熊熊燃烧的夕阳,渐渐在远处连绵的山上落下。
夕阳将楼顶营造出一种幻想的气氛,只是看见就有一种怀旧的心情涌上心头。
面前是广阔的街道整齐并排著,看上去就像模型一样的细小。马路上交错而过的车辆反射著橙色的光辉,就像鱼群在道路上游动一样。
「现在是看风景的时候?」
背后传来了话语。回过头来,只见黑发的她正站在那里。
不过,除了她就没有别的人了。脸色不好的少女也好,以及……那家伙也好,都不在。到底消失到哪里去了?
「哈,从另一边上来的你也是谁也看不到啊。」
只是看到了黄昏屋顶上站著的她,就有一种奇怪的违和感袭上心头。
总觉得,以前……好像也发生过一样的事……。和她,以前——在哪里——
如同要打断我这种焦躁一样,她继续说话了。
「——是这样啊,二楼和三楼的走廊谁也看不到,然后却能从楼梯那里听到脚步声,追著那脚步声就上到楼顶来了啊。我也是一样。我明明是追著她们上楼梯的,但是却谁也看不到了。又猜想过是否藏在了二楼或者三楼的教室里了,但是又没有听到门开闭的声音。说来在走廊观察的时候所有门都是关上的。明明是在她们上楼之后是,紧跟著上去的,那么我窥看走廊的那时,再不济门关的瞬间应该是能看到的……但是,却只能看到所有的门都在反射夕阳光而已。之后也是听到脚步声以为她们上楼顶了,但是这里也是——什么人也没有。」
就像被狐狸迷住了一样,我默默地盯著她。
脸色不好的少女突然间消失了固然是很不可思议,但是在此这上……
这女的,为什么会知道我是追著脚步声上了楼顶的呢?果然是因为是真真正正的电波女的原因吗?
「你这人,真是失礼。说人是电波女什么的。」
她的双眼直直地盯著我,像是能看到我的内心。
「我啊,能看到人的记忆。所以,就连死人都能够对话。」
「哈——?你头脑没问题吧?这样的事怎么可能做到——」
「家里面有一个妹妹。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十分亲密的女性。那就是你的青梅竹马,每天早上一起上学,班级也是一样的。」
「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
「你的双亲啊……呵呵,长期海外赴任不在家真是少见啊。因此作为青梅竹马的女孩子每天早上就会来叫醒你没错吧?」
自己过去的记忆,全部都被她看透了似的。
心里面,被一种不快的感觉所覆盖。
被人读出记忆,是这么不舒服的事啊……既不是表情,也不是想法,她能读到的……是记忆。这与能读到人的思考相比,性质远为恶劣。
「你之所以遵从我『追上去』的指令,也是因为她吧。因为,作为青梅竹马的女孩子在刚才那个脸色不好的女生旁边走著。」
沙沙地,冷冷地风吹起来了。快要落下的太阳还有稍许的余光,为她的黑发增添了一层鲜艳的光辉。
我不禁咽了一下唾液。
「会死的是……中长发的那个女生……你刚才不是这样说了吗?」
「嗯嗯,没错。但是你不是不相信流言的吗?」
有点坏心眼地,她嘴角翘起来了。
「啊啊,是不相信啊。虽然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在追的女生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但是啊,现在好像还没发生什么事吧。万一你的预言的准确的话,事前把她们找到,就能阻止自杀了。你不是因为要阻止,才去追的吗?」
我开始在附近东张西望,但是屋顶上,除了我和电波女就再没有其他人了。
我走近围栏,向下看去。视线在校庭、花坛、校门等地方移动……但是没有确认到她们的身影。看来还留在校舍的某个地方了。
要再次分头下楼梯去找吗?
我向黑发的她看过去,一瞬间她静静地摇了摇头。
「你对我好像有某些地方猜测错了。我啊,并不是来阻止自杀的。我是来旁观自杀的。刚才那个人在不在这个地方,根本就没关系。理所当然的,我也不会再去找——」
「你这混蛋,到底在想些什么?」
「呵呵,好恐怖的脸啊。想阻止已经迟了。现在就算去找,肯定也来不及了。」
「那种事,不去试试是不知道来不来得及的。」
忽然,她伸出手指碰到我的脸了。好温暖,她皮肤的温度传过来了。
「今天会死的,不是你的青梅竹马。她只是偶然地,走在旁边而已。那么,现在你想去找的理由,不是消失了吗?」
记忆也好,思考也好全部都被读到了。这种事令我感到不舒服,于是我咬紧了嘴唇。
「会死的真的不是小夜美……是吧?」
「嗯嗯,没错。」
「那你为什么,要追查自杀事件?」
她露出自嘲般的笑容,然后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了。
「我啊,是想代替……今天会死的人去自杀的。但是现在已经赶不上了……,所以今天就只好打算旁观了。」
这女的真的让人没法理解。
自杀……这个词从她口中说出的瞬间,我被一种强烈的愤怒所笼罩了。
「让人无法接受啊,你这种想法。想死什么的,居然这么轻易地说出口了——」
我自然而然地用愤怒的感情说出了这样的话。
这是为什么……?
我为什么会……对她那种自嘲的态度,用这么赤裸裸的感情去应对的呢?
她无视了正在纠结的我,把身子靠在了围栏上面。紧紧地抓住了胸口的制服,她喃喃地吐出了话。
「这就像是口渴了一般的事情。口中已经干得冒烟,现在已经干得要黏在一起了。能够滋润它的,除了自己的血液之外已经别无他物了。想要杀掉她,就是这种……自己对自己抱有的敌意的感情。」
夕阳在山的那边沉下去了。是因为光的关系吗?她的脸色落下了深深的影子。在那覆盖著面的影子的隙间,红宝石般的赤瞳正在闪闪发亮。
「喂,ドS女。你不是有著将世界上的一切不合理聚集在一起一般的性格吗。这么鬼畜的东西不见了,作为真真正正被虐待狂的我可不会允许。来吧,下品的、没睡醒的胡话话给我放到一边,来骂我是猪吧。怎么了吗电波女?快点给我说啊。」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踩上了我的脚,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今天看丢了那孩子,还真是遗憾。要是下次的机会,能好好地把握住,就好了……」
「好痛!!不可原谅啊,ドS女。一时是想自杀,一时又是在找东西,结局居然只是思春期特有的『寻找自我』而已啊。」
她的脚离开了。
然后用红瞳盯了我好一阵子。
「——抱歉,全部都是开玩笑的。请忘掉吧。」
说完后,她推了一下我的胸膛,离开了我。
「你是说刚才说的都是说谎的?自杀事件也好,今天会有谁死去也好,你——想成为自杀者的替代品的事也是——?」
她不回答。
口结成了「一」字,她什么也不回答。面对她这种态度,我有点生气了。
「把人家卷进来了,自己的目的达成了就打算放置不管了啊!」
她转过身背对著我,然后向校舍走去。
「——啊啊,是啊。」
说著冰冷的话,她从我的身边离开了。
夕阳将她的影子及头发染红了。向著像是要融进暮色的她,我——
「——给我等一下你这混账!!只是说了想说的话之后,就想无责任地逃跑啊!!」
我就像烧昏了头一样大喊著。
「……什么?你想找我吵架是吧?」
她暮色缠绕的头发,闪著妖异的黑红光。
她露出尖锐的目光,威压的气场满溢而出。
「逃跑什么的我是——」
咚————!!
突如其来的巨响,将她的话语遮盖了。
就像是番茄压坏了的声音及冲击声。
——?这是……什么……?
沉重的不安感,在我的心里萌生。
那是有什么重物从高的地方,掉下来一样……的声音。
「所以,我不是已经说了来不及了吗——」
她保持著冷酷的表情,就像一点都不关心的她喃喃地说著。
不得不有讨厌的预感。
看丢了的青梅竹马小夜美,她不吉的预言,以及——这个冲击声。
我与她视线重合,就像看透我的不安,她却只露出了要我安心的微笑。
可恶,这个女的真讨厌。
我畏畏缩缩地靠近了楼顶的围栏,向下看去。
楼正下方花坛以及校庭在我面前展开。
「在那里……」
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我身后的她押住了我的头——紧紧地固定了我的视线。
视线的前方是,少女犹如张开翅膀的身姿。
应该是跳了楼的少女,身体在花坛那里横著了。
扩散的血沫,就像是蝴蝶张开翅膀一样。
不是青梅竹马的小夜美。是旁边走著的,中长发的少女。
「从三楼那里跳下去的吧。」
楼顶上,有我和黑发的她。
会话的途中,也没有别的到访者。
从扶手那里探出身子看,可以看到校舍的窗有一个是开著的。
位置是在三楼的东侧,上了楼梯马上就能到的地方。
「你,真的什么都没看到?」
「你意外的冷静呢。」
她放开了押住我的头的手。
「彼此彼此吶。」
是因为面前发生的事过于异常的原因,所以才这么冷静的吧。我的头脑好像麻痹了似的,一丁点都感觉不到恐怖。自己对于自己能如此吓人的冷静感到有点讨厌。
我直直地看向她。
冷冷的红瞳,在我的胸里翻弄著。
「真是太好了呢,死掉的——第五人,是你不认识的人。」
我对她的说话方式生气了,头脑一下子沸腾起来。
就像要抑制我一样,她用手指摸著我的脸。
「——吶。我的预言,说中了吗?」
这下叩响了我压抑住的感情的扳机。
「别——开玩笑了——」
拳头握紧了。
为什么——
这家伙在今天的这个场所——
而且,这个时机也——
「就像我刚才所说的一样,我是知道,今天这个学校里会出现自杀者的。于是,在等待那个人物的出现。」
毫无慈悲的发言。就像恶魔一样的残忍,犹如幽灵一样的冰冷。
「我的青梅竹马也有可能会死掉的。如果真是那样……你要怎么给我负起这么责任?」
「责任?」
嗤嗤,她微笑了。
「我不是也说了吗?我完全没有打算阻止这个自杀事件的。」
「给我适可而止——你这家伙!!」
强烈的感情就像电流一样,在我的背上乱窜。
「明明面前有人死了啊。如果你是知道的,知道是这样子死去的话——」
「胡闹的是你那边吧。」
冷冷地,她发出了从腹部响起般的声音。她用锐利的视线,紧紧地捕捉住了我。
「『不是青梅竹马,不认识的人跳下来了真是太好了』——你现在是在想著这个吧。」
砰,她尖锐的脚步声在楼顶回响。背对著沉下的夕阳,她的脸上有影子落下了。
「不可能是……这样想的……」
声调提高了。
「呵呵,真的是这样的吗?」
——砰。
慢慢地,那影子接近了我一步。
黄昏的天色又加深了一分,血沫一般红黑色覆盖了天空。地面上被染成紫色的影子延伸著,就像是要连我的心支配了一样,她的手伸出来了。
「你可是在若无其事地说谎哦? 明明是在说谎,却还认为自己是正确的?我最讨厌这种伪善的家伙了。」
——砰。脚步声更近了。
「今天应该死的不是那孩子。——我,没错,不是我的话就不相称了哟——」
——砰。她的影子和我重叠了。
被这样的迫力威压住了,我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心脏就像是打进了桩子一样,痛苦的鼓动重复著。
「你这副伪善的面孔,让我给你剥下来吧。」
闪著漆黑光芒的头发起伏著,她靠近了我。
——砰。
我的脸被影子覆盖了。
慢慢地伸过来的两只手,她的影子像蝙蝠张开翅膀一样扩张了。接著,手攥住了我的咽喉。
太阳已经落下。橙色的残阳,已经剩下闭上的眼睛一样的细线了。
「好了,请向我乞命吧。『自己才是最重要的』,给我露出这样难看的样子吧。」
攥住了我的咽喉双手开始用力握紧。我的身体被轻轻地举起来,然后——
「看见了吗?想不想和那孩子有一样的命运?」
被举高了我的身体,上半身已经越过围栏,然后让我的脸直直地向著下方的花坛。
眼睛已经充血,视野也变得狭窄。
她是打算让我好好观赏下面发生的惨状吧。
花坛周围已经有人围起来了,而在中央——有什么正体不明的东西在蠢动著。
「——!?」
视界捕捉到那家伙的瞬间,让我脸上血气尽失,身体也颤抖起来。
「搞什么……?明明刚才还没这么害怕的。」
看见了我的表情变化之后,她的面色也阴沉起来。
是的,刚才明明还不在的……那家伙——
「你……看不见吗——?」
「——?你在……说什么啊?」
咽喉已经被卡到了极限。而我还是用嘶哑的声音挤出了话语。
「你这家伙,没想到只会说些自大的话啊——!!那样的东西居然也看不到!?」
她手上的力道,一瞬间缓了下来。
「要我看……什么——?」
「在花坛那里。」
「不就只是尸体而已吗?」
「那家伙可不是尸体。」
尸体原本就是人类。所以是不是人类是一目瞭然的。
然而,那家伙……
「…………」
她交替的看看了我和楼顶角落的围栏。她现在的位置,因为没有靠近那围栏因此也看不到下方花坛。
她对去窥视在花坛中存在的那东西的事表现得有点犹豫。
于是她有点畏缩地从围栏那里向下看了。
「我什么都看不到啊。」
看来她也没有用眼睛能捕捉到那家伙的力量。
破碎的蝴蝶……落下的少女的尸体,和那保持著一定距离的人群中看来也没有用眼睛能捕捉到那家伙的存在。
然而,我却能看到那家伙——
那家伙,慢慢地靠近了横躺在花坛的少女尸体。
——啪嚓——
重重地破碎声响起,那家伙在吃少女的头。
怪物……除了这个禁忌的名字以外,就无法为它命名了。
怪物好像很舒适地抬起了头。那家伙用两只如同伽蓝之底般的大大空洞看著我,龇牙咧嘴地微笑了。
被察觉了——
那家伙知道了我能看到它了。
面对著这非常让人毛骨悚然的微笑,我失去了意识。
* * *
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周围已经被黑暗所包围、被夜的寂静所支配了。我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感觉额头上有著紧紧贴住的汗水。当我打开像被锁锁住一样沉重的眼睑的时候……
「不要乱动,呼吸好像还没调整好。」
视线的另一侧,能看到她的脸。然后,后脑部有著柔软的感触,感觉到了人体温暖。莫非是……膝枕?
这家伙明明是能绞紧我的脖子、想把我从楼顶扔下去的ドS女来的……
啪地,这次是冷冷的东西落到额头上了。看来是在用湿了的手帕,拭去我额头上的汗了。
「看来你拥有著不可思议的力量。」
(译者:学姐你带了多少条手帕……….)
「不过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啦。」
她盯住我的脸好一阵子。然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开口了。
「刚才你看到的东西,忘记了会比较好。没关系的,就算这样之后也不会发生什么变化的。」
她只是看著我的眼睛,就窥视到我之前看到怪物的记忆了。果然她是能读到人过去的记忆的吗?
「能和死者对话」,她之前说过这样的话。但是,却好像没有拥有能看到怪物的能力。
「好了,回家吧。到中途还可以陪著你。」
就像是为了打消我的不安,她用明快的声音说著。
「不,够了。我能好好地走。」
「但是——」
「意外的温柔呢。」
「笨……笨蛋。那是理所当然的,我啊,本来就很温柔的。」
她哼地把头转过一边去了。如灯般的星光,为她的秀发添上深深的青色。
「——我叫时雨。」
「……」
我报上了名字之后,她露出了一幅困惑的表情。但一瞬之后,那薄薄的嘴唇微微地张开了。
「一夜。」
明明是说自己的名字,却有种讨厌或者说是生硬的感觉。就好像是在说别人的名字一样。
「下次见面的时候,要给我详细地说说这件事情。」
对于我分别的时候说了这句话,她脸上浮现了高傲的笑容。
「我•不•要。」
她的手指轻轻地掠过我的脸颊。
手从我的脸颊上离去之后,她像是融在黑暗之中一般离开了。
* * *
花坛里已经没有任何东西留下了。
就好像是蚂蚁把蝴蝶的亡骸搬到巢穴里一样,留下的痕迹被漂亮地收拾了,如果不知道事件发生的人恐怕都会若无其事地走过的。
我看著连一滴血都没有残留下来的地面,咂了下嘴。
「就只有这种事——」
迅速得不得了,我在心中把剩下的半句说完了。
「没错,为了保住面子,情报的隐瞒会非常迅速的。」
不知不觉作为妹妹的忧姬,站在我身边了。
「这么晚还不回家啊忧姬。」
「说这话的哥哥不也一样。」
是想妨碍我看著花坛吗?忧姬伸直了脊梁,把手放在身后组起来。虽然她伸长了身子,但是忧姬太娇小了,完全没有达到我的高度。
咚地,忧姬走上了花坛的边缘石上。这样子总算能和我的视线重合了,她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忧姬也看见了吗?」
忧姬呼呼地摇著头,头上的双马尾也随著她的动作在舞动著。
「不。虽然在学校留下来了,但只听到了讨厌的流言。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什么都没留下了。」
看来是知道有自杀事件。
但是……跳下来的是和小夜美一起走动的女学生。要不要将这个事情告诉忧姬,我有点迷惑。
「那哥哥看到了什么?」
口半开了,但是中途我陷入了沉思。
「不……我也,只是听到了落地的声音……。我当时在上面的楼层,也只是知道了有尸体。下到来的时候,就已经收治得乾乾净净了。」
「是吗——」
忧姬把头低下来了。我的话语之中有含糊之处,头脑很好的忧姬已经感觉到了吧。
「流言是真的啊。」
一周会有一人……死去。这样的流言,已经在校内扩散得很厉害。
在走廊相遇的不可思议名为一夜的少女,还有走在自杀少女旁边的小夜美——
被称为自杀事件的一连串事件,她们两个都有所关连也说不定。
「这让人觉得不舒服。吶,回家吧?哥哥……」
忧姬好像很冷似的,肩膀抖了起来。我用手环著忧姬的肩膀和她一起踏上回家的路了。
忧姬像是要粘在我身上一样,把体重都托付给我了。沙沙地,忧姬的长发在我的手腕上滑落。
「哥哥身上,有女人的味道——」
抱住手腕的忧姬,将脸埋到衬衫里去了。
「这个味道,是不认识的人的——」
只是盯著眼睛就能猜到想法的女人好恐怖,只是闻了气味就能猜中的妹妹也好可怕。
* * *
夜深了,小夜美来到了家中。
「发生了什么事,才能让家里面崩坏成这样子的……」
小夜美露出憔悴至极的表情,看著连天花板都被熏黑的厨房。
代替长期海外赴任的我家的双亲,小夜美将这个家的家事全部承包了起来。我和忧姬的料理手段都是毁灭性的,平常的话我们两个都不会进厨房的……
「是哥哥,啊~地张开口。——好了,逃跑是不行的。」
但忧姬在那之后豹变了。
平常不做料理的忧姬认真地,将差一步就是剧毒的,不能称作料理的物体做出来了。
「冷静下来忧姬——!!总之先把你手上拿著的烧成黑炭的蛞蝓料理放下来!!再好好说话。」
「才不是什么蛞蝓,这是伊比利亚猪先生。」
「原型都没有留下来啊,恶劣到这种地步了啊!!」
小夜美看著我们的攻防战,眼睛也恢复成有焦点了。
「呼……呼……啊哈哈哈哈。」
小夜美突然笑了起来。
「怎么了吗?终于坏掉了吗,小夜美?」
「今天啊,发生了十分讨厌……极为恶劣的事情。但是呢,只是来到你们家看了一下,就感觉到自己稍稍被救赎了。」
小夜美温柔地押住并阻止了要把叉子伸到我口里的忧姬。
小夜美回复元气了。
「太阳的,恩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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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将落在地板上的番茄抓住并举高,小夜美一边不知在叫著什么。看来果然是坏掉了。
「啊啊,托玛酱(番茄トマト,小夜美给这个番茄起了个名字トマちゃん)非常非常的红呢。肯定是有将太阳公公的能量好好地聚集起来,充满了又酸又甜的番茄红素。」
「唔—……小夜美,让哥哥吃我做的料理。」
「忧姬酱做的黑色物质对身体有害,不如和我一起做吧♪你看,就像这个托玛酱番茄红素一样,将我们的爱和真心——」
我无言地从小夜美手中将番茄夺过来,然后用菜刀将它切成两边了。
「啊啊啊啊啊,托玛酱酱酱酱酱!?死掉了啊啊啊啊~~~」
「被收获的瞬间,这家伙就死掉了好不。」
「我是看到被踏过的野花都会心痛,这么慈悲的女孩哦。因此要为托玛酱的死而悲伤。」
「小夜美……不是打算和我一起做料理的吗?我觉得无论如何都是要把托玛酱杀掉的……」
忧姬冷静地对此进行了吐槽。迅速地把脸抬起来的小夜美,「那是说笑的」地笑开了。
然后就推著忧姬的背,向著厨房走过去了。
「吶,小夜美,今天——」
我向著这样的小夜美喊话,让她停住了。
「——?有什么事吗?」
「没……没有。」
没能问出口。
为什么,会和自杀的少女一起走动……
「奇怪的时雨。」
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小夜美走向了厨房。那个背影,不知为何我觉得离我好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