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我一口气冲上了通向楼顶的阶梯。呼吸因此凌乱,视界也明灭不断。还未到达她的面前,我却已经摇摇晃晃的了。但是即使是那样,我也没有让速度降下来,就这样直奔她的所在地。
“我还以为你要跳下去。”
一夜学姐闭上眼睛,倚在围栏上。
美丽的秀发像是将天空的清辉吸进去了似的,发出淡淡的光芒。
青白色的一夜学姐的脸,简直就像是人偶一样。令人无法判断到底是活着的,还是只是无机物,她现在就是那么不可思议的存在。
眼睛张开了。深红的双瞳,静静地看着我。
无言。
她的嘴唇紧紧地闭着,就像是要溶于周围透明的空气而站着。
“不是说了要回去的吗,结果还是……留在学校了啊。”
一夜学姐的嘴唇轻轻地张开了。她的眼睛也急速地变得湿润。
“改变主意了。为了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所以留在这个地方了。”
“原来是这样啊……”
冷冷的风叩击着校舍,形成了上升气流。
眼前是广阔整齐的街道,车子像水一样在其中流动着。
能够跟这个人单独两个人聊天,真的没多少次。但是就那么几次,却留下了深刻的记忆。不可思议以及,能够留神周围的景色的、余裕般的心情在我心里产生了。
“每次觉得天空很漂亮的时候,都会开始思考。时间这东西在地球上无论哪个地方,无论对于谁,都如同现在自己所感觉地流逝着,我是一直这样子相信着的。但是也会想时间莫非是更为暧昧的东西也说不定。”
风穿过她的黑发,轻轻地将其托起。
我在思考应该要对她说些什么,但却无法好好地组织出语言。因此只能,沉默地站着。
“就像河川在两边和中间的流动方式不一样似的,时间的流动方式也是不一样的吧。但是那种流动十分强大,以人类这种层次的力量绝对无法抗衡而已。无论人是生是死,时间也只是毫不在意地一直流逝。”
倚在楼顶围栏上的一夜学姐静静地说着话。她偶尔会露出,跟其他高中生不一样的,大人的表情。
她刚才所说的话,我无法理解其中的意义。
但是,大人的话经常就是那样。才没有什么意义。
将伤害自己的不讲理的东西以及社会的艰辛之类的,勉强地接受并老老实实地跟着走,充满了类似为何要这样的辩解。
所谓因世故而成长为大人,除了习惯了将不能像自己所愿进行的事情,勉强接受也别无其他了吧。
“时雨君,你相信能做出一个坝来阻止时间这种东西的流动吗?”
一夜学姐周围的空气的性质发生了变化。
时间以及空间,这两者,她都支配住了。连光都被弯曲了似的威压感……重重地笼罩在人的心上。
“我啊,对你所说的话,一开始就一点都不理解。但是,如果有用坝停止时间的必要的话,我是不会犹豫的。”
嗤嗤地,一夜学姐笑了。看着她的笑脸,我突然觉得好害羞。停住时间什么的,这种事是不能做到的吧。
然而为了不被她的威压感所压倒,我不知不觉地逞强了,从口中说出了刚才的话。
“我从时雨君和小夜美那里,得到了非常多的东西了。所以我想不回礼是不行的。”
“那么……回礼就是跑去结婚?还真是岂有此理。”
一夜学姐要结婚,原因是我们啊。完全搞不懂其中有什么联系。
“这不是很好吗。就算是这样的我,也总算能为某个人出一分力了。”
“到底,要跟谁结婚?”
把手放到脸颊上想了一下,一夜学姐慢慢地抬起了头。
黑发沙沙地从肩膀上舞动着落下,柔柔地反射着已经开始倾斜的太阳的阳光。
“要跟死人结婚。”
一夜学姐毫无表情地说。
跟死人结婚。这句话有着金属般的冰冷。
啊啊,这个人还真是一夜学姐啊……每次每次,都搞出这种预想外的展开来让人高兴。
“哈~,什么啊。真是让人白担心了。要捉弄人的话,就好好地,再想想怎样说谎啦。”
那句话一下子让我泄气了,我放松了肩膀上的力度。
想痛快地笑出来,不知为何却无法做到。因为面前的她神情是那么的认真。
“真的是,要跟死人结婚吗?”
真是性质恶劣的玩笑。而她却像是什么都没想似的,“嗯嗯”地进行了回答。
身体不由得僵直了。
“呐,时雨君。你——认为那是怎么样的呢?”
一夜学姐接近了我,用食指抵住我的胸膛。她指尖的感触,就像烙印一样深深地刻在我的心中。
“死了也要白头偕老。这样的恋爱,我认为是有的。因为灵魂是永远的……”
记忆流动。
在遥远的往昔,和小夜美的回忆浮现了……死了之后举行结婚仪式这样的,约定。
那时我们的身姿,不知为何和现在的一夜学姐的境遇重叠了。
到底,打算做什么……一夜学姐。
我摇了摇头。
“这是把我当笨蛋了吧。还捉弄我的话,我就回去了。”
我转过头背向一夜学姐,向着楼梯走去。我向门把手伸出手的时候,却发现手落空了。
因为门已经打开了。
“那是……真的吗……?”
在那里站着的,正是一副可怕表情的小夜美。而在她身后的,是因担心而按住她的遥。
“回答我啊!!”
按住因气压差而被吹动的裙子,小夜美一下子冲到了一夜学姐的面前了。
“夜美夜美……你……听到了啊……”
一夜学姐一副难为情地样子,把头转向了一边。但是小夜美激动地掴住了她的肩膀。
“这是玩笑是吧?是在捉弄我们没错吧?特意……在春假的早上,就算把我们叫出来也要开我们玩笑没错吧……?”
“…………”
一夜学姐保持沉默。
看着就像贝壳一样不开口的一夜学姐,小夜美的嘴唇颤抖了。周围的气氛也沉重了下来。
冷静的沉默,将和死者结婚这一让人无法立即相信的话,添上了真实的味道。
一夜学姐肯定不是在捉弄小夜美的了。
“和死人结婚什么的,为什么要做这种愚蠢的事!?是因为家里的事情吗!?这是为什么啊——”
一夜学姐继续不开口,什么也不回答。面对小夜美的质问,表示默认地不与小夜美目光重叠, 只是一直低着头。
“打住,小夜美。”
摇了一阵一夜学姐的肩后,小夜美大声痛哭起来。
无论和死者结婚是真的也好,是假的也好,这里头有着深深地伤害到小夜美的某物。
那到底是什么,就只在我和小夜美的记忆的深处存在着。
低下头的一夜学姐单单小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 * *
“这已经不是爱好而是仪式了啊。”
看到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一边浏览着深夜动画,一边读着堆得像塔一样高的漫画的我,妹妹忧姬感叹着。
忧姬在苦笑着。看来我现在的姿态在她眼里是相当滑稽的吧。
“我回来了,哥哥。”
忧姬在这个春天从中学毕业了,春假的时候也没有呆在家,而是积极地出去了。
跟我这种在家中净是玩游戏的家里蹲,没办法了才去学校的家里蹲完全不一样。
作为特征般的青色双马尾,在就快要收起来不穿的中学制服旁边跃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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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回来忧姬,就算你那样子说我也不会放弃这样丰富多彩的日常生活的。”
每天每天我就都在看深夜动画、看漫画、转游戏扭蛋,周末就去偶像声优的live。
自己认为这是丰富多彩的日常,充实而又有趣味地将时间消耗了,但是忧姬看来不是那样的。
“你那只是喜欢的对象有一点点地变化而已,每天做的事一点变化都没有。”
手中的手机从眼前落下了。每天都在同一个时间,图片论坛会发出特定角色的帖子。会贴上相同的图片,而我回复着相同的评论。然后这种事情每天每天重复着。
“别搞错了,忧姬。如果突然间变了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就像被强逼症所囚禁,重复着这样的事。
心里头都已经干枯,麻木了。
“在至今为止的人生了,没有比游戏或者动漫更加上心的、能令自己沉浸在内的东西,才会这样子的。”
忧姬在我面前坐下,从书包里拿出大量的参考书以及笔记本电脑放到桌子上。
“跟有趣、有价值之类的没有关系。现在这个瞬间,感觉到很舒服就可以了。有一点点艰辛,或者会痛苦的事都不想去做啊。”
我不想把娱乐都变得痛苦啊。
寻找比游戏更为上心的东西吗……
忧姬灵巧地一边跟我对话,一边开始解答摊在桌子上的问题集。还是和以前一样,头脑很好非常精明的家伙。
明明现在已经是刚从中学毕业的春假中,考试完了也不松口气,继续进行学习……
“人啊,总会有被某种强迫观念所驱使的时候。那个不去做的话,就会忐忑不安。然后无意中这种不安慢慢地,就会被要撕破喉咙般的焦躁感所驱使。人啊,其实一早就添加了类似‘印随’这样的程序呢。”
我抬起了刚才一直低下去的眼睛。
要和死者结婚的一夜学姐……她之所以要结婚,是不是因为仪式……类似那样的东西的原因呢?
不然的话这么年纪轻轻就要和死者这种不伦不类的东西进行结婚,是不可能答应的。
“说起来,忧姬。说到仪式我就想到……”
我将一夜学姐要结婚的事告诉了忧姬。
话题说到要和死者结婚的时候,忧姬的脸,似乎一瞬间有阴影掠过。是我看错了吗?
“他人要将对自己的印象强加于自身,并试图将自己束缚住,应该是非常让人讨厌的。”
做着问题集的手停了下来,忧姬这样说。
这是忧姬将一夜学姐结婚,以及小夜美对此的反应听完后作出的反应。当时惊慌失措的小夜美和无表情的一夜学姐之间,确实那两人之间的关系出现了裂缝。
惊慌失措只有一瞬间,小夜美在那之后回复成平时的样子了。
之后和遥分开,小夜美到我家代替不在家的双亲做饭,洗完澡就回家了。
看见这么简单就把一夜学姐结婚的事当成事实接受下来的小夜美,令我更加的毛骨悚然。
“哥哥的内心某处,肯定在想着‘学生会长大人高中就结婚了什么的绝对很奇怪’。自己心里擅自揣测的学生会长大人居然做出了预测外的行动,因此就在怀疑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了。小夜美,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忧姬一下一下地按着自动铅笔,把笔芯按出来。然后把手边名为“Commutative Algebra”的书打开了。(译者:Commutative Algebra,交换代数,我貌似也没学过,跪了。)
只见里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像是蚯蚓一样的复杂算式,而忧姬脸色变也不变,麻利地开始解题。
这已经不像是一般书店在卖的数学问题集了,而像是在大学小卖部里卖的封面简洁的问题集。而忧姬却一脸平静地解着题。
完全看不出她刚刚在这个春天里从中学毕业。我真的和这家伙有血缘关系吗?这是我很久以前就抱有的疑问。
“我认为问题是学生会长大人是拥有什么样的‘构造’,怎样能看透这个……还有为什么这个人会容许和死者结婚。”
沙沙地,响起了有节奏地、令人感到舒服的声音,她的自动铅笔刻出了数式。
忧姬的话很难懂,对于听了这么久的我来说,还是经常无法理解。
“人的心可不是数式哦,忧姬。不可能像程序一样,只要输入A就肯定返回B的。”
“哥哥不也是只要是有可爱的女孩子角色或者喜欢的声优出场的话,就绝对会去看那部动画片的吗?所谓人类,也就是那么简单的东西。”
“我确实如你所说,但是看动画片和结婚这两种行动相比,其分量完全不一样!!而——而且,一夜学姐明明是更为慎重的人。”
哈地,忧姬大大地叹了口气。
“对于人类来说,‘规则’是存在的。不先行付出的话,就不会有回报的规则。”
完全意义不明。人类的规则和一夜学姐的结婚,到底有什么关系?
“要被对方所爱,首先自己不得不先向对方说出喜欢。想自己获得幸福的话,最初就不得不使得自己身边的人都幸福。自己不首先付出的话,人这种生物就不会给与回赠。打工费、工资等都不是那样的吗?都是在最后才能得到的。”
“那么,这和一夜学姐的结婚,有什么关系吗?去结婚的话,一夜学姐会得到好处?”
“学生会长大人,一直都是奋不顾身的类型。所以那个人,在学校的学生里也好,教师也好,都备受爱戴。所谓的深得人心,也就是这样的一回事。对他人付出非常多的人是伟大的。从他人那里掠夺的话就是反过来了。”
如果对忧姬的发言进行整理的话,一夜学姐就变成为了得到社会的信用,而不得不去结婚了。
不过再怎么说,都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你错了。”
不知何时抬起头的忧姬,正直直地盯着我。
这是看穿了我在想什么,而进行否定的吧。
“学生会长大人已经到了不得不把结婚这样的王牌拿出来的地步。就算这王牌是对自己来说是多么的不利也要……呢。不这样做的话——”
我不禁吞了一下口水。
背着荧光灯的忧姬,脸上覆盖着阴影,双马尾像长袍一样将嘴角遮住了。从阴影中能窥视到的双眼,就像是占卜师一样。
“不结婚的话,学生会长大人就会自取灭亡。这次的事件不是结婚。……而是诅咒哦。”
我回想起一夜学姐的话语:为了回赠我和小夜美,因此答应了这次的相亲。
这就是说如果她不结婚的话,就会有危害降临到她身边的人。
“所谓的诅咒,只有在所属的社会共同体里才能发挥其机能。学生会长大人之所以要变得不幸,因为她在学校和地域这样封闭的社会共同体里处于显眼的位置。”
“那么这次的事,就像是丑时参那样的行为?有谁会为了陷害一夜学姐,而让她不得不结婚的……”(译注:丑时参,百度一下就好,是指因爱而生恨最后胸中充满怒火的女子某种诅咒仪式)
“你问……会有谁?那种东西肯定是不存在的。但是,用丑时参将诅咒清晰地表达出来,这还真是简单易懂的比喻。丑时参不得不在草人中参点想要诅咒的人的头发、指甲之类的。所谓的诅咒,不是对那么接近的对手的话,是不能发挥机能的。”
我把手放在下颚,开始思考。
结婚、死者、诅咒……让我不由得感觉到一夜学姐真的要远离我们了。
话题的展开太过出乎意料,自己的思考已经跟不上了。
“社会共同体……想在这种封闭式的集团里要获得报酬,某种程度的自我牺牲是必须的。如果想获得最大限度的报酬的话,不抱着把自己的性命也搭上去般的觉悟的话,是不可能获得的。从哥哥或者小夜美的角度来看,或许觉得她的那副身姿简直是愚蠢得不得了,完全不珍惜自己。但是所谓在社会里劳动,本来就是那样的东西。我认为社畜也好、社会的奴隶也好都是拥有同样问题的构造……但是当事人认为这是非常美好的事,我也是能够理解的。虽然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只能看到不幸。”
也就是说和死者结婚……如果这件事真的实行的话,一夜学姐就会得到某些利益?
就算冒着自己会被诅咒的危险,也非常想……到手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次的结婚,死者肯定是非常高兴了。因为学生会长大人,非常可爱啊。”
……。
……?
“为什么忧姬会知道她可爱?”
“我跟她有遇见过啊。为了考试而到了哥哥的高校,在那里被搭话了。之后就接到了要不要进入学生会的邀请。”
“忧姬也……收到了人气爆棚的偶像团体学生会的甄选通知了啊?会不会有坏虫粘上,哥哥现在可是十分担心啊。但是妹妹变成偶像这样、像漫画一样的展开也让人很高兴就是了。”
咕噜咕噜地转着摸忧姬的头,忧姬也“啊啊”地小声叫着。
我的视线从忧姬的头向下看。明明忧姬已经初中毕业了,但是那套制服还是大得能包住身体。
“邀请你进学生会……是什么时候?”
短短的沉默之后,忧姬回答了。
“今天啊。中午前……应该是学生会长大人和我说完话之后,再和小夜美取得联系的吧。”
渐渐地不能相信一夜学姐了啊。她……肯定在期待着我们作出某些行动。
因此连妹妹忧姬都进行了接触。
我皱着眉头站了起来,打开了起居室的落地窗。冷冷地空气流进室内,心因此像是被攥紧了一样。
我回过头,看着忧姬。
她还保持着面对问题集的动作,好像在想什么东西。数秒的沉默之后,张开了嘴。
“这是冥婚。”
忧姬把手上的自动铅笔猛地放到桌子上了。
“也就是死者,在那个世界举行结婚仪式。一夜学姐的遭遇不就是那个吗。”
忧姬冷冷地指摘。
“看上去已经不单单只是诅咒了。已经不是运气不好被地缚灵捕捉了,或者捡到被诅咒的道具的等级了。而且一夜学姐还不得不接受。你说的是这个意思?”
“因为这是闭塞的乡下奇妙的风俗其中之一呢。我啊,也只是因为在乡土资料馆里头的资料里稍稍有提到,而知道一鳞半爪的程度。”
因此上了年纪的教师就算知道情况,也不会说出来。肯定是私底下的潜规则之类的吧。
和死者结婚……而且是献上一夜学姐这样可爱的年轻的女性什么的……这种忌讳的风俗居然残留了下来,我对此不由得咬紧了嘴唇。
目的已经了解。那个人非常狡猾,绝对是为了某种内部评价。我干脆地下了这种结论,将她不能理解的行动硬是自己信服了下来。
“一夜学姐还真是一夜学姐呢。那个人明明有那么多的fans,却偏偏选了一个死人……不如和青年实业家或者演员之类的结婚来的靠谱。”
“嗯……”地,忧姬陷入了沉思。
“这其中……是不是别有内情呢……?”
“接受了这种阴森森又恐怖的相亲,不是为了内部评价之类的才……是了,为了得到公务员的介绍之类的?或者说是接受了的话,就能打开通往市议会议员席位的道路。”
忧姬似乎对我的看法十分不满(译者:我也很不满!)。地位、名誉、金钱之外,有她考虑的东西? 莫非是……这怎么可能!!
“所谓冥婚,就是父母希望夭折……年轻时就去世的孩子,至少能在那个世界举行结婚仪式,这样的一种供养形式。在法国,这可是有法律承认的。但是和死人结婚的对象,必须不能是架空人物。”
“架空啊……”
“啊,哥哥。现在,脑海里是不是浮现了很多喜欢的动画角色?”
“因为今期想当成新娘的有很多。如果硬是要我选一个的话……很困扰。”
嗤嗤地,忧姬笑了。
“也许像哥哥这样的人,会一边看动画,一边寻找死后的结婚对象也说不定。因为一点都不受欢迎。”
嗖的一声,忧姬的话像刀子一样插进了我的胸膛。
“啊……对,对不起……”
“不要在意,忧姬。我只要受动画角色欢迎就可以了。”
那个先放在一边,你对刚才我的话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样的视线从忧姬那里送了过来。
你就别管了,妹妹啊。
“那么,为什么结婚对象不能是架空人物?”
“那是因为……”
忧姬的话语有点迟疑。
好像有什么不想说出来的事实。
“……会来迎接的,从那个世界……”
听到她的话语,好像有什么冷冷地东西流过背脊。脖子不禁颤抖了一下。
话题渐渐变得让人不舒服了。
“杀掉,把尸体放到同一个棺材里面,然后埋葬。但是,那单单只是迷信。我认为那只是鬼故事中其中一个。”
“嘛……嘛,说的也是。在现代社会,幽灵来迎接什么的,不可能有呢。”
哈哈哈……地,我发出了干干的笑声……但是没能继续笑下去。
不行了。太让人不舒服了,根本保持不了平静。
“哥哥还真是对这种东西非常害怕呢。”
一点事都没有的样子,忧姬回复了我的话。与惊慌失措的我形成鲜明对比。
妹妹从以前开始就完全不害怕鬼故事。
“那是因为在忧姬面前鬼故事也会变成平常聊天一样。该说你是胆子大还是什么好呢。”
“和死人结婚这种事都害怕的话,那么单单外出这种程度就够你害怕的了。因为脚上,可是沾满了被踩死的蚂蚁先生的怨念的呢。每晚每晚苦痛的蚂蚁~都在惨叫也说不定呢~……”
装出一幅怨灵的样子,忧姬在捉弄着我。
我有点不高兴把头转过了一边,忧姬慌得连忙摇动我的肩膀。
“对,对不起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那且不说……和死者结婚啊。是被废弃的地方风俗没错吧?现在还有遵守的必要?”
“那个啊,总觉得这个叫冥婚的东西啊,在这地方并不是那么古老的风俗的样子。”
据忧姬所说,冥婚貌似是从某些地方流传过来的风俗。
诞生是在很久以前,从江户时代一直流传至今的样子。
“这一带不是因为养蚕业和有陆军飞机场而繁荣起来的吗?因此,有大量的人移居到这里了。因为人们聚居在一起,而将移居者以前居住的地方的风俗也带过来了,我在想是不是这样子的。”
风俗……这个词语里面,我能感受各式各样的人的欲望而形成的漩涡。
一夜学姐是个漂亮,前途有望的女性。因为良好的人品而能发挥出卓越的领导能力,学生对她也十分崇敬。简直是可以猜想她的将来一定是一片光明的人。
那么这件事是因为她生下来就作为集团领导的原因,从而导致她不得不遵从大人们的欲望,遇上了破灭的命运,是这样子吗?
“哥哥一副‘这种风俗已经没有残留在都市里’的样子呢。所谓新娘人偶(花嫁人形)啊,向年轻就去世的自己的孩子赠送这种人偶的风俗,还在都市内残留着啊。在相当大而且有名的神社里,也能经常看到。”
“新娘人偶……啊……这跟一夜学姐还真相称。”
“这是因为学生会长大人,非常可爱呢。收到礼物的死者,肯定非常高兴了。”
我紧紧地握起了拳头。
“这不就是……变成生祭了吗……”
死者是那么伟大的东西?
“死人,什么都做不了。”
忧姬冷冷地说出了这句话。
“希望冥婚的,无论那个时代都是活着的这侧的人。口上说着想让死者在那个世界也得到幸福,但我认为不是那样子的。是害怕被作祟。因此,才献上了生祭。哥哥,我啊。觉得这样想的人,非常恐怖。”
忧姬也会觉得有东西恐怖的啊……活着的人才更可怕,真是忧姬式的想法。
“这已经不是结婚了。这是学生会长大人的葬礼了。因为是要嫁给死者呢。”
葬礼……听到忧姬说出这样的词语的瞬间,简直就像是全身的血液被抽空一般、沉重的倦怠感袭向了我。
“哥哥还真是有这种缺点呢。缺乏应付,或者说是拉开距离的技术。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麻烦的东西,我认为是存在的。但往往这种东西是无法排除的。因此不好好地拉开距离的话是不行的。”
应付……啊。我深深地坐进沙发里,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眼前浮现的和死人进行结婚仪式,一夜学姐的身姿。是在莲花上举行的结婚仪式。骸骨正穿着无尾晚礼服站着纯白婚纱的一夜学姐的身边。啊啊,真是噩梦。为了骸骨而竭尽全力的一夜学姐的身姿,真是不想看到。
身穿新人服饰的死人和一夜学姐的身姿,朦朦胧胧地发生了变化。只见是……变成了骸骨的自己和走在身边,新娘装束的小夜美。
就像为了将被不安包围的思考拂去一样,我张开了眼睛。然后立即就和忧姬担心的视线重合了。
“哥哥调查这场婚礼,是为了谁?”
“问是为了谁?一夜学姐啊。我可是很讲义气的。”
“哼—,我觉得不是。”
忧姬貌似马上就看穿了。我将和死者结婚的一夜学姐的身姿和其他人重叠了。
回想着在楼顶向一夜学姐大喊的小夜美。
她是不是还……记得小时候的约定呢?我立即摇了摇头,将这念头摇去了。
“——那么,差不多到动画片的时间了。我回房间了。”
时钟已经指向11点半。我站了起来,中止了和忧姬的谈话。没关系,到仪式开始还有时间。
“说起来,你之前要我做的东西,已经做好了。”
“哦哦,真的?”
忧姬将堆放在桌子上的笔记本和参考书推到一边,然后从桌子下方取出笔记本电脑放在桌子上。
然后将我递给她的手机和电脑用传输线连接起来,开始安装程序。几秒后安装完成,简单地检查程序运作之后,忧姬将手机递回给我。
“Thankyou,忧姬。”
擅长数学的忧姬,似乎连复杂的程序也能轻轻松松地编出来。因此我就拜托了忧姬制作了一个手机专用的、能让游戏自动进行的BOT。
“要制作自动处理例程的程序什么的,简单得要命。修理、远征、建造还有将没用的孩子解体,都如你所愿的能自动实行了哦。”
(译者:妹妹好厉害。)
我操作着手上的程序,为它的完成度之高而吃惊。将报酬——一块巧克力板交给了忧姬之后,她好像很高兴地微笑了。
(译者:妹妹好厉害,而且低消耗。)
“只是为了自动挂机但存储空间占得不少啊……嘛,那也是没办法的。”
(译者:肯定有别的东西在里面……)
“啊……唔、嗯……不好意思。还有就是,程序里头有在持续取得参数,希望你绝对不要关掉这程序。”
“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好好地让它运作的了。特意为我做这个,谢谢了。”
说着,我发现了桌子上堆到一边的参考书里头有某个东西。
“这是、胶粘剂吗?”
没有听过的厂商名正印在筒状容器上面。看上去构造十分的稳重,看来是能好好粘住东西的。
“正好有几个坏掉了的手办。这个连布也可以粘得吧?借给我。”
我对胶粘剂也多少有点知识,一眼就看出这东西也能用于手办。最近的手办穿上了公仔一样的衣服,因此修理有点麻烦。虽然用胶粘剂修复会多少看出有点痕迹,但总比放着不管要好吧。
忧姬对要不要把胶粘剂交给我感到犹豫。
“对不起,哥哥。这胶粘剂是有点特殊的类型。它碰到湿气就会发生反应,然后马上就会分解掉的。在像哥哥那样子装了加湿器的房间,马上就会失效的。”
“嗯……是吗。那么算了。”
轻轻地敲了敲忧姬的头,我向楼梯走去。
忧姬看着我走动的背影。
“……一夜学姐是真的要结婚……?”
当我把手放在起居室的门上的时候,忧姬突然这样子小声地喃喃说。
“哥哥你……打算就这样默默地看着?”
听了忧姬的话后,我皱了皱眉头。
“首先,要确认这是不是事实,之后才做打算。”
然后我故意让脚上的拖鞋发出了响声,离开了起居室。
走进漆黑的走廊,今天一天所发生的事情闪过了我的脑海。
『会来迎接的。』
忧姬的这句话,在我脑海里转个不停。
* * *
因为睡不觉而在床上滚来滚去的时候,枕头旁边放着的手机震动了,来电音乐开始播放了。
看向明灭着的液晶画面,只看到上面显示着不收费的通话软件有来电的信息。
打电话过来的人是……
我看着那名字考虑了几秒,然后把屏幕上的滑块滑动到接听的方向。
“怎么了,有进展吗?”
把耳朵靠近电话,就听到了遥懒洋洋的声音。为什么,要这么晚才打电话过来呢。
我有点坏心眼地向她反问了。
“前进着,是指什么啊?”(译注:有进展和前进着,日语上是同样的写法。)
“你明明就知道我在说什么,却故意想捉弄我。是关于学生会长结婚的事情。想问你事情有没有什么进展。”
一开始我还对她为什么不打电话给小夜美,反而打电话给我感到不可思议。后面想起那是因为小夜美和一夜学姐冲突之后,那家伙的感情一时之间还不稳定的原因。
如果这样下去那家伙的心情都好不起来,希望在出什么事时遥能搭把手,于是就和她交换联络方式了。但是由于小夜美的心情马上就回复了,结果在遥联络我的时候才想起这件事来。
“说是什么冥婚的?总之已经尽力调查了一遍,但是却完全搞不懂。真没想到在这里,还会残留着这么令人恶寒的风俗。”
“你说这种话还真是失礼。‘都市里不会有,只有乡下才会残存着这些说是有趣还是奇妙的风俗’——才不可能是这样。所谓的当地有名的祭典之类的,是由于无聊透顶的原因而产生的遍地都是。总是被人津津乐道的话,就会变得自然和有名。”
“我的妹妹对这方面比较擅长,所以才试着去问她的……但是她好像也不怎么明了。好像是有,但是也就只知道那些了。真的还残留着这样的风俗吗?冥婚这样令人发寒的东西还留着的话,肯定会有谁会作为恐怖的话题成为流言的。”
我们所在的地域是很久以前就有人居住的,因此什么千年历史的神社或者佛寺遍地都是。地域中还有古城残骸、斩首的处刑场之类的作为灵异场所而有名着。
如果和死者结婚的风俗还残留着的话,肯定会在同学间夏天的鬼故事大会中引起轰动的。但是我从懂事起一次都没有听过这方面的事。
“你住的地方,是新兴的住宅地没错吧?我想在更为乡下,没什么人出入的地方的话,是会有人知道的。这就像是没有公开的,内部的仪式一样的东西。”
遥不知为何给了我一个确切的提示。去寻找住在乡下的人啊……
“但是你说要更为乡下的地方,就会是没有人烟的地方了啦……是不是真的会有人住着还是疑问……就算真的有人住,说不定也是害怕丰臣军来袭的横地监物其后人。你的脚踏入领地的瞬间,狼烟就会升起来了也说不定。”(译注:横地,日本地名;监物,日本官名。)
“喂你,明明知道了却想愚弄我……?”
电话另一头的遥心情有点不高兴。
“说起来遥,你以前是住在哪里的?”
“我说啊,还不想起我的姓!!”
“啊—是是,笛吹吧。读上去—就像个地名。……那么,跟现在说的话有关系?”
(译者:遥暗示时雨去问她相关的事情,但是时雨故意装傻说听不懂。)
“…………我,要挂电话了?”
遥冷冷地说。这趟电话可是将线索连起来的线,可不能让它断了。
“……是吗。我的手机里可是有回家的途中拍摄的猫best30精选照片。不能给你看真是可惜啊。啊,文件夹的名字是可爱的喵30。”
双方沉默了几秒。而程序还保持在通话状态。看来,解决事件的线还没有断的样子。
“相关的事,可以追溯到几百年前——”
接下来遥所说的话,就让人有点难以置信了。几百年,总觉得……这可是将规模无用的拉大了很多。
“你知道这地方从以前开始,就对外来人非常的不友好吗?这里的蚊虫,是不会吸当地人的血的。它们只会吸外来人的血……而且还会造成非常厉害的腐烂。”
这些话,我记得以前从双亲那里听说过。治理这一带的城堡,在战国时期被摧毁了。
传说不单单是士兵,包含村民在内的所有人都被杀了。大量的鲜血流进河川,使得其三天三夜都是红的。
“听说那是对摧毁城堡的敌方,残留的怨恨。嘛,刚刚说的那些也是经常听说的东西了。重点是,我以下说的——”
遥继续说着。我感觉话题逐渐逼近核心了。
“城堡是毁灭了,但是还是有存活下来的人。相貌被烧毁,负着伤,逃到我那边的土地了。然后在那里发誓要复仇,开始研究各式各样的诅咒的技术了。”
我迅速站了起来,打开了桌子上的活页笔记本,然后打开了台灯,用自动铅笔开始画起地图来。将城堡的位置,平安逃逸到的村子连接起来的话……,确实和这次的冥婚有所关联的样子。
“诅咒的技法传到这一带的家庭,代代相传着。然后过了几百年后,进入了昭和时代的时候,有某种变化产生了。”
我回味着遥的话。能看到奇怪的东西的人,是因为其血统偶然浮现了出来。莫非遥也是,平安逃脱者的子孙也说不定。
“这一带开始发展了养蚕业,再加上军队在这里建了大大的飞机场。作为军队都市来发展,其结果就是……大量的外来人的进入。当然,当地人是不会感到痛快的。因此,就进行了诅咒。”
不知从何时开始,遥的语调变得非常可怕了。我的心情随着她的语调,也感到了静不下心来。
“诅咒的效果非常可怕,一瞬间就有几百人死了。然后为了希望那死去的几百人不对活着的人作祟而产生的,就是冥婚这仪式……”
忧姬也说过。冥婚这一仪式是相对比较新的。
为了安慰被诅杀的人,用其故乡的东西来祭奠才是妥当的。如果这样说的话,冥婚产生的道理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我总觉得有那里不对劲。
“这个结婚仪式,并不是为了安慰死者而存在的。而是为了封印那些死去的外来人而存在的。”
封印吗……。
经过几百年后的复仇,作祟,然后是……恐怕来自死者的反击,而做的封印。这也太超自然了,让我觉得烧心。
“嗯?等下。你这么说,一夜学姐的结婚对象不就是——”
“没错,就是被诅杀的人们。不是和近来死掉的人,而且这是每年都进行的东西。”
我感到脱力,将背重重地靠在了椅子上,椅子发出了唧唧的声音,有点倾斜了。
“真是大量的新娘啊……”
我一边看着天花板,一边用手指数起了数。
与看着天花板的我相对,遥继续说着。
从昭和时代开始就有这样将新娘赠与被诅杀的人的仪式,而且好像每年都会实施。新娘一般从差不多二十岁的相貌端庄的女子中选出一名来。
因为是秘密开展的仪式,因此一般跟这一带的议员及地主有很大的关系。为了仪式能毫无障碍的举行,一般来说能获得到有名企业就职的推荐,或者免试成为公务员之类的补偿。
“总觉得……这不是有点做过头了吗。”
我扭了扭头。自己的内心,有些无法释然的东西涌了上来。
“你是不相信我说的话?”
“到中间为止还是能理解的,直到数百年前那部分为止。然而是从昭和时代开始那里,我有点不相信了。话说回来,结婚了的新娘会被怎样?就职的推荐之类的,是要活着才能得到的吧。”
啊啊,你还想着那样的事啊,遥轻轻地搪塞了我的疑问。
“目的是死者的封印。到目前为止只要这冥婚的仪式持续着,就没有任何问题发生。因此历代的新娘们都好好地活着,平安无事地在市政府就职或者作为议员的秘书之类的。被选成为新娘,简直就是选美大会获得优胜一样。但是……”
就像要告诉我下面的话具有重大意义一样,遥停顿了一下。
“想去阻止这种傻瓜才去的做的事,不要去想比较好。这种行为,可是会被死者作祟作为报复的。”
遥往我的心中,钉了一根钉子。
“相信作祟什么的,还真是笨蛋。这种事怎么可能有。死人又能对我们做什么东西。弄出冥婚这风俗的活人才让人比较害怕。”
对我这不假思索的话语,遥立即就进行了反驳,声音还十分认真。
“然而现在的世界啊,你不觉得对死掉的人太过薄情了吗?死了的话就全部成空,没有活着就是亏了什么的,这可是自己好像不会死的说法啊。”
在以前的地域风俗浓厚的地方度过童年的原因,遥好像对名为死者的东西非常的神经质。与此相对,像我这种无神论者,不是不相信魂魄或者幽灵的存在,而是单纯的对这些东西想都没想过?
我的心,在和遥的对话中开始慢慢动摇。
“人啊,绝对是会死的。那是几十年之后也说不定,或者就是明天了也说不定。时雨君,你莫非……是死不去的?”
“不,我想是会死的……”
“那么,为什么你会说死者之国是不存在的?你死了之后就没有归宿,打算在阴影之中一直住下去吗?对死人来说,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有自己的人生的。只谈在生的年份,遇到的人,就有很多的故事了。所以人啊,为了不忘记这些事,创造了坟墓。”
“就因为那样的理由,就得将一夜学姐穿上婚纱当成祭品了吗!?想必死人是非常伟大的家伙!?除非那些家伙的伟业曾经帮助了数十亿人,否则这道理我可是不会接受的!!”
电话另一边的遥,沉默了一阵子。
“对我发火的话,我也很困扰……”
“不,抱歉,只是总觉得很火大。”
遥安抚我,不停地对我说,仪式不会让一夜学姐死去甚至连一根毫毛都不会掉的。
“这个风俗啊,不是因为以前有做,所以现在也跟着做的而已。不是那种毫无进展的习惯。也有好好地将诅杀的人供养起来。也不是不讲道理的戒律,我们啊……”
“不要把我混为一谈,我……反对这个风俗。”
“嘛总而言之,如果遵守惯例就会无事,这意思已经传达给时雨君了。至于小夜美那边,我希望你能婉转地告诉她。希望你们能坐看结婚式。仪式没有障碍地完成的话,学生会长也会恢复到普通的生活中去的。”
守护传统和风俗……吗?
“年月这种东西,还真是沉重。”
“过去的岁月并不沉重,反而现在平稳的时间,是非常沉重的。人可是活不了那么长的时间的。因此每年每年,都需要新的人来继承。”
一瞬间,意识有点模糊了。
我是不是就这样,坐看着一夜学姐结婚……比较好呢。
时间已经到了深夜一点。已经到了不得不睡的时间了吧,电话另一边也传来了打哈欠的声音。
我对遥道了谢,准备挂断电话。
“——啊啊,是了。”
手指刚要接触到屏幕的瞬间,好像有什么话忘了说的遥发出了声音。
“之后那best30,要好好地发送过来。我来给你排序。”
然后遥就将电话挂断了。手机屏幕迅速暗了下去,房间里就剩下台灯的孤零零的光亮了。
一股无力感向我袭来。
把灯关掉后,我进到被子里,仿佛要刺痛耳朵的寂静向我袭来。死了的话……是不是也是这样安静的呢?抱着这样的疑问,我落向了睡眠的深渊。
* * *
第二天也赖在空教室的桌子上,不睡觉只是在玩弄手机。
昨天忧姬和遥的话在脑海里转个不停,正在播放的动画片完全进不了脑。
今天是令人扫兴的阴天,昏暗的教室中,只有手机屏幕的光亮。
啪的一声,灰色笼罩的我的脸上,有荧光灯的光线照了下来。
“……什么啊,果然赖在这里啊,时雨。”
抬起头,看见了小夜美站在门口的身姿。
“这么暗看手机,眼睛会坏的。”
我再次低下头看向手边,就听到小夜美发出“呣”的不满声了。
“快点理我时雨——!!”
被我这种爱理不理的态度所触怒了吧,小夜美啪啪地不停按着电灯的开关,使得电灯不停地明灭。
啊啊,烦死了。
“我没有试过不理你吧。”
“才不是‘没有试过不理’,而是现在就要理我汪!!”
小夜美将手腕曲着向前伸出,模仿狗一样在我身边转来转去。
“是吗,那么……请在我耳边一边吐息着说‘侧腹有点痒,还一阵阵的?’,一边露出坏心眼微笑的话,我就帮你抓抓。”
“——最后留下了那样的笔迹,日记就终结了。”
“不要啊,那样的话在游戏里不是丧尸化的flag吗?”
看着我勉勉强强抬起了头,小夜美像是要彻底把我弄起来一般向我伸出了手。然而她的手却在将要碰到我的肩膀前,无力地落下了。
“今天到中午前不是都有女篮球部的练习吗?”
“……嗯。”
小夜美无力地点了点头。然后手有点颤抖了起来,那通常是她心里有迷惑时的动作。
“从遥那里听说了吧?”
小夜美静静地摇了摇头。
我将昨天的对话,概要地告诉了小夜美。她的表情就像窗外的云一样阴沉着。
“我才不相信那种事……”
小夜美露出一副僵硬的脸色,然后握紧了拳头。我们两个沉默以对,单单呼吸着冷冷的空气。
思索已经无法好好地统一起来。
“要跟死人结婚什么的,好奇怪。学生会长大人……好可怜……”
先开口的,是小夜美。
“好像是悠久的传统。不要去阻止,遥是这样说的。”
“那些,我不懂。这可是和死者结婚哦?会被带走也说不定。”
“听说这是为了防止作祟而做的仪式——”
话说到一半,我发现自己的话有着什么矛盾。
慎重地看着我的眼睛的小夜美,微微地点了点头。
是啊……为什么,新娘不会被带走呢?阻止了结婚就会作祟,这也好奇怪。
“呐,时雨。真的不打算……阻止一夜学姐的婚礼吗? 肯定不单单是婚礼而已。一夜学姐——说不定会被带到死人的世界里。”
遥的话,是真的吗?
我把视线从小夜美身上移开了,回答着。
“这是迷信,冥婚什么的。而且,对别人家的冠婚葬祭没办法插嘴。遥也说了,这只是为了安慰死人的,空具形式的仪式而已。”
“真是薄情啊,时雨……”
小夜美将手放到桌子上,其重量使得桌子发出唧的声响。
“啊啊,是很薄情啊。去阻止其他人的婚礼,这可不是正经的人做的。但是——”
我把头抬起,看着天花板。
“我啊,不巧正是不正经的人。这可是我们的偶像,一夜学姐的结婚仪式啊。我们带个大水瓶过去吧,小夜美!!”
“啊哈哈,就是要这样做,时雨!!”
遥的话,有古怪。
就像忧姬所说,活着的人举行了冥婚会被带走,这样的说法更容易接受。
也就是……
“话说回来,三月三十一日二十四点开始举行,这也太奇怪了。”
听到我说的话,小夜美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还用手拍了下胸前,说。
“愚人节!!”
三月三十一日二十四点……也就是,正正好四月一日的零点。
一夜学姐还真是高品位,就只是愚人节的玩笑也做了那么多功夫。
“就只是个遥……居然暗地里和一夜学姐串通好了……”
为了嘲笑我们,居然说出那种似是而非的谎言。
不然怎么会对第一次见面的我,打去那样的电话。
小夜美坏坏地笑了。
“这样,不阻止是不行了。不然的话,婚纱装的学生会长大人得在冰冷的夜里一个人哭了。”
“你不觉那样好像也很有趣,明明对面好像是在认真地开玩笑,这边就像看穿了一切什么也不做不也是很好吗。”
“不行的哟,会不再来学校的。”
于是我们下定决心了。
“去阻止!!”
“去阻止哟!!”
我和小夜美同时说出同样的话。
然后两个人相对而笑。
“至于举行仪式的地方,我会从遥口中不着痕迹地问出来的了。”
(译者:小夜美这你做的到吗……)
小夜美猛地打开了双手。因为高兴而眯起了眼睛,是心在跃动的原因吗,脸上也起了红潮。
“绝对要阻止!!”
啪地,小夜美大大地拍了下手。
就像拨云见日一样,思考也清晰起来。我和小夜美相对点了点头,开始了行动。
* * *
不规则地明灭着的路灯下,我和小夜美在寂静的住宅地上走着。道路很细,弯弯曲曲地在建筑物和建筑物之间延伸着。
“说实话……还真是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啊。”
将车站的喧闹抛在身后,我们走了几十分钟。离开了凋零的商店街,经过了现在已经很少见的和服屋,在向着山脚坡道(译者:山下坂,山脚坡道,后面神社的名字也叫这个,所以下面就直译了)的方向前进着。
“那么,目的地是在山下坂的……某个神社,没错吧?”
时间已经是23点多。放眼望去能看到的商店都已经落下了卷帘门,每家每户都已经没什么明亮了。
街道全体就像睡着了一样,沉在了黑暗之中。
“我有好好地抓住学生会长大人和遥,然后从她们口中问得的。接下来的事,就交给小夜美酱吧!!”
小夜美非常得意地拍着自己的胸膛。然后的她的左手还握着被布包的严严实实的棒状物。看来是用来妨碍结婚仪式的。
“不是靠直觉的,没错吧?”
“没错哟~”
小夜美毫不迟疑地回答了。
从那天相谈之后,我们就在准备对一夜学姐的冥婚进行袭击。
“遥明明知道仪式的地方,却一点也不肯透露。‘和死人的结婚仪式,肯定是不能让任何人看到的。’但是学生会长大人呢,好好地告诉我了。”
“哦……明明是绝对不能让人看到的,却把地点透漏出来了啊。”
“但是,‘来偷看的话就——灭’,被这样说了。”
“贫乳的报恩吗……”(译者:ツルの恩返し,鹤之报恩,时雨故意说成ツルペタの恩返し,变成贫乳的报恩了)
“不,是鹤啊鹤。到底是打算偷看什么啊时雨……”
(译者:洗衣板好像只有忧姬是吧,哦,遥也是……)
我已经在想是不是陷阱了。
期待我们去偷看冥婚仪式,故意把日期和地点都透漏出来了。是计算着在仪式的最后坦白完全骗过我们的事,然后把那时我们的蠢样拍下来吧。
但是我们才不会被那么明显的饵钓到的。我们只是假装被钓到了,其实饵一早就被我们扯下来了!!
“话说回来,这里还真是什么都没有。终于连民居都看不见了……”
慢慢地经过了废弃制铁厂。道路开始慢慢倾斜,马上就要到坡道了。
坡道上放置着投币式碾米机和自动卖蛋机,被寂寞的路灯所照亮。
破旧的旧市街下方的坡道,到处都有石围墙残留着,街灯也是稀稀疏疏的。
石围墙那里有棵杉树倒在围墙上了。周围完全没有新芽,草也好,树也好,全部都是枯萎的。空气非常的潮湿,真是让人讨厌的地方。
沿着道路有车辆并排放置着,也表明了这是很少有人走过的地方。
“好像就是这里。”
下了坡道,只见陈旧的石围墙延伸着。形成一直线,大概有30米左右。在正中好像被切断了一样,在那里能看到石阶。
走上了石阶,看到了左右两边建着两根像门一样的石柱。
『山下坂神社』。
石柱上刻着这个神社的名字。
回头看去,沿着参道延伸的道路上还有大大的石制鸟居,再往前就被河川切断了。
“完全荒废了呢。”
还好好地保留着的,就只有道路上的鸟居和石柱了。
参道上二鸟居从根部就断了,而且还塞住了道路。
参道铺着沙石的两侧,有着的石灯笼……这些也是因为地震或者老化……总而言之这些也已经变成瓦砾了。
破落成这样子的神社,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参道就像要切开郁郁葱葱的森林一样延伸着。参道完全没有修整过,上面还堆积着从冬天开始落下的树叶,将参道埋得严实。
每前进一步脚都会被缠着,弄出卡沙卡沙的声音。
“不赶快藏起来的话,马上就会被发现的。”
神社的境内,死一般的寂静。
我们小心地不卷起叶子,小步疾行着。
“——等下!!好像有人在!?”
有人就不要喊那么大声啊,我在心里对小夜美进行吐嘈,和她一起躲到树阴里去了。
藏身的杉树好像已经从根部腐烂了一样,单单把背靠上去就已经哗啦哗啦地摇动着。这不等于是,“我在这里哦”地挥手招呼了吗。
慎重地观察周围。
普通来说一个人的话是不会来这个神社的。扎堆的杉树以及阔叶树由于生得太密,相互之间抢夺养分,大半已经枯萎了,开始腐烂了。
腐烂的树所特有的气味,冲击着鼻子。
“啊呐……不好意思时雨,好像没人在。”
我定睛沿着小夜美的视线方向看去。
参道的深处,有着点点光亮。
是烛台上的灯光,蜡烛的光亮。
参道的两侧,有着无数的烛台并排着。
肯定是代替毁坏掉的石灯笼的吧。看上去这里不像有电过来,因此不得不使用蜡烛吧。
令人发寒的寂静包围着我们。没有人的气息。
一夜学姐和遥摆好烛台,点亮蜡烛之后,离开了这个地方。然后应该是藏在某个角落,数着手指等待我们的到来才对的。
“一夜学姐,也说过这是不能给人看到的仪式。”
不能给人看到。我想这也是限定玩弄少数人的谎话来的。真是能计算的一夜学姐啊。
“对于愚人节的玩笑来说,这可太用心了。不愧是一夜学姐。”
就算有蜡烛的灯光,参道还是一片昏暗。回过神来,我们俩的手已经握在了一起。越过皮肤传过来的小夜美的温度,让我的不安稍稍减少了。
“就像试胆一样,令人心跳不已呢。”
这是东京郊区流传的,快要被遗忘的风俗。我们现在认为这冥婚的仪式,就是这样轻松的东西。
不可能什么都不发生的,到底在哪里……心里头,开始期待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什么时候会到来。
“这还真是快乐。”
就是抱着这样轻松的心情……
“是和时雨两个人,才那么高兴得。如果让我一个人在这只有蜡烛的路上走的话,会害怕得哭出来。”
我和小夜美两个人牵着手,在如同隐藏在黑暗中的参道上前进着。
然后确认没被谁看到,躲在物体后面等待着一夜学姐的到来。
“确实来阻止学生会长大人的婚礼才是我的目的。但是来到了这里,和时雨……牵着手就……。怎么说好呢,‘会不会看到恐怖的东西?’心像这样跃动不已。还有就是东京里,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残留了下来。”
毫无声息的蛾拍着翅膀靠近了蜡烛。呵地,蛾被火焰包围激烈地燃烧了起来,迅速地掉到地上了。
这蛾的下场就像预示着我们的未来,令我的心紧了一些。
我们躲的地方,是塌了石灯笼后面。我和小夜美紧紧地靠在一起,等待着一夜学姐的到来。
“……来了。”
小夜美小声说的同时,黑暗中有人静静地走过来了。
时间……正好是二十四点。
被点点的蜡烛光所照亮,就像飘荡着接近的黑影。
正是一夜学姐。
就像从漆黑深渊底部涌出一样,她被漂亮婚纱所包裹着。夜空的星星也消失了,只有深厚的黑色落在她的身上。
一夜学姐身上的婚纱,和神前式穿的白无垢样式一样。
但是……和白无垢纯白的和服不一样,一夜学姐穿的和服是……漆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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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社会和代代相传的传统间的对立。我看着婚纱装束的一夜学姐,感到了那样的东西。
明明是第一次看见她这样的装束,但是……却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想起来了似的。
“……好漂亮。”
看着就像要融进黑暗中前进的一夜学姐,小夜美说。
『ひふみ——』
听到了声音。
『よいむなや こともちろらね——』
从一夜学姐那里传过来的。
『しきる ゆゐつわぬ そをたはくめか——』
每踏出一步,一夜学姐就吟诵出某种诗歌一样的话语。
(译者:一夜学姐唱的是一二三神歌(ひふみのうた),被视为古老的神咒,又称为「ひふみ祓词」,歌词如下:
【ひふみ祓词】
ひふみ よいむなや こともちろらね
しきる ゆゐつわぬ そをたはくめか
うおえ にさりへて のますあせゑほれけ
【一二三神歌】
壹贰叁 肆伍陆柒捌 玖拾佰仟吕良祢
之几留 由为川和奴 曾远太波久女加
宇于惠 仁左利部天 乃末寸安世衣保礼计
汉字翻译是:
人ひ 含ふ 道み 善よ 命い 报む 名な 亲や 子こ 伦と 元も 因ち 心ろ 显ら 炼ね忍し 君き 主る 丰ゆ 位い 臣つ 私わ 盗ぬ 勿そ 男を 田た 畠は 耘く 女め 蚕か続う 织お 家へ 饶ゆ 栄き 理り 宜へ 照て 法の 守ま 进す 悪あ 攻せ 撰え 欲ほ 我れ 删け
这首歌的特别之处是将所有日语五十音的清音部分各用一次了,因此引含了「包罗万象」的「宇宙」象徵。而其中的前几个音:ひふみよいむなやこともち,相当于日语数词: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或称为「天の数歌」。就不翻译成汉语了,一二三不好听,所以放原文。天钿女命引天照也是唱的这祝词。)
在被能刺痛耳朵般的寂静包围的神社境内,只有她的歌声在回荡着。没有抑扬的旋律,也没有任何感情在内。
月亮也好,星星也好,都藏在厚厚的云层里了。
光亮只有那不可靠的,小小地,一点点的蜡烛光。
『うおえ にさりへて のますあせゑほれけ——』
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一夜学姐那穿着黑色和服,被淡淡的蜡烛光照亮的身姿。
为了嫁给死者,一边唱着歌,一边在寂寥的神社参道上前进。
真是虚幻幻想,而又非常悲伤的光景。
“那是一二三神歌呢。”
隐藏在石灯笼的影子里,听到一夜学姐的歌词的小夜美这样说。
“神歌?”
“在神面前,唱的……嗯,咒文?嘛,就像那样的东西吧。但是一夜学姐的一二三神歌,唱法有点古老。”
“说起来,她说过祖母家是神社来的。”
(译者:本卷没说过,是上一卷的,嘛,下面也提到了。)
小夜美对我的发言皱起了眉头。
“呃……不是吧……。我居然不知道这件事。”
“啊啊,之前去叫缘的女孩子家的时候,在电车上——”
话说了一半,记忆却混浊了。
就像几天出现的杂迅一样,在脑海里沉淀并溜走了。
“缘……是我社团里的缘?但是,为什么学生会长大人要到缘的家里……”
我抬起了手,阻止了小夜美继续说下去。
“不……抱歉。肯定是我搞错了。”
小夜美稍稍地歪了歪头,一副呆然的神色。好像是在思考我到底搞错到什么程度。
她和我,以前,曾经在哪里——
“就只想着学生会长大人的事。”
一边“呣”地发出不满,小夜美一边偷看我的脸色。
因为她近得差不多粘在我身上了,于是我用手把小夜美的面押开了。
“肯定是这样想的啊。你来这里准备干什么的?为了华丽地阻止婚礼而来的吧。”
祈祷词的声音,变得非常近了。
为了给我们带来这么有气氛的试胆,设置了连绵的蜡烛,还有歌一样的祈祷词,令我不由得感觉到一夜学姐过头的服务精神。
精致到这种地步的玩笑,真是让人敬佩得不忍去揭发。但是,对手是我们。
心脏随着一夜学姐的接近而不断加速,情感也差不多达到最高潮了。
“等学生会长大人进入阴影的瞬间,我就去把她打晕。”
小夜美慢慢地将棒状物上的布解下来,将里面包着的东西拿出来。
只见那是一根木制的球棒。
“用这打过去?”
“没问题的。金属制的话就有点危险,所以就用木的。”
小夜美用能确切杀掉人的力道,呜呜地空挥着球棒。
“是吗,那交给你了。”
球棒是没有刃的,那是没问题的……大概。
小夜美为了接近一夜学姐,弯着身子走了出去。利用树木之间的空隙,一瞬间和一夜学姐的距离缩短了。把球棒放在身后的小夜美的身姿,简直就像暗杀者一样。
“学生会长大人对不起——!!”
瞬间到达一夜学姐后方的小夜美,把球棒举起来了。
球棒划着圆弧向一夜学姐的后脑落了下去。啪地……就像西瓜破裂的钝响响起。
一夜学姐的影子,马上就崩塌了。
这可是全垒打啊,小夜美……
暗黑之中有影子蠕动着。
为了阻止结婚仪式,小夜美必须要替换掉一夜学姐。所以两个人穿着的衣服要相互换掉。
然而一夜学姐好像穿着比较复杂的衣服,看来替换衣服要一段时间。
但是几分钟都没到,小夜美现出OK的信号了。看来,好像是没问题地换好衣服了。
“能在腰部打折的和服,真是太好了。看上去是很华丽,但是其实中间好多空隙的。摆此所赐,能够简单地穿起来。二部式之类的,就没那么简单了。”(译注:简单来说,就是那种只靠腰带绑住的和服,一拉就会掉的那种。正规和服就算拉掉腰带,衣服还是会好好地固定在身上的。)
“怎么样?好看吗?”
穿着纯黑婚礼用和服的小夜美,总觉得有哪里不可思议。
就算因为是青梅竹马都看惯了,穿着和服的小夜美……总觉得有哪里不同。
冷,冷静下来……那可是小夜美而已啊。
沙沙地,树木摇动了。简直就是反映出我内心的动摇。
靠着不怎么可靠的蜡烛光照着,小夜美和我两人开始走动。胸中像是有东西在搔痒,脚步也飘了起来。
“我,现在……可是新娘了呢。”
不明白小夜美为什么要说这话。
“要嫁人,你还早吧。”
“跟年龄没关系。问题是,嫁给谁。”
我们的目的,是为了阻止一夜学姐的冥婚。打晕一夜学姐,剥掉她的新娘装束。然后捣坏和死者的婚仪,目的就达成了。
“小夜美和死者结婚什么的,绝对不允许。在此之前,不如和我举行结婚仪式吧。这样的话,这次的玩笑也失败了。”
不知为何小夜美的脸迅速地变红了。她低着头,攥着和服的袖子,小声地说。
“时……时雨,这样就……可以了吗?”
“哈?假装的,假装。小时候,过家家的结婚仪式不知道玩过多少遍了。”
“我……我的话,就算不是……过家家……也是可……以……的……”
总觉得,话题跑到奇怪的方向去了。
“我的妈妈的姓是叫鬼无里。和爸爸结婚之后,才变成千代田的。我……我也,变成……鹿仓小夜美了吗~变成时雨的娘子,能够听到被人称呼成鹿仓就好了。啊,那样的话,就不是过家家结婚了。”
天真地说着话的小夜美。话说回来,没有忘掉当初的目的吧?
“是呢,周到到那种地步的一夜学姐,不会这么简单就终结的。肯定被打倒也计算在内了。接下来,应该不是过家家就完事了。一鼓作气地上吧,小夜美!!”
啪地,头突然被打了一下。我做了什么事要被打啊……
“——是吗。明明身边有这么可爱的新娘在,时雨却什—么想法也没有。哼。”
哼地,小夜美把头扭向了一边。
“好痛……什么啊小夜美。说起来,刚才打倒一夜学姐之后,有翻过她的所持物吧,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好像才想起一样,小夜美从和服的袖子里拿出一个信封。
“嗯嗯,一夜学姐倒下的时候,这个东西掉了出来。”
信封里有绉绸做的和纸以及一只戒指。
打开折好的和纸,只见里头写着仪式进行的步骤。
一 穿着黑无垢,走上参道
二 不能被人看见
三 在棺材里头躺着,等待来自死者的吻
“棺材……?是在前面的本殿里?”
“没有写戒指怎么用。但是这个戒指,真是非常漂亮。”
小夜美将装在信封的戒指倒到手掌上把玩着。戒指上镶嵌着的红宝石就像是描绘着十字一般。
(译者:红戒指!?)
“把左手伸出来,小夜美。”
从小夜美手上拿过戒指,然后把它套进小夜美左手的无名指……啊,戒指太大了,套不紧。只能放弃太松的无名指,套在中指上了。
“不是……有点太大了吗……”
“不要太讲究了。”
“下次,你去买个订制的戒指。要能好好地套进无名指的。”
“我不想去。”
沙沙地踏着沙石,走在参道上。每前进一步,就感觉到空气不断在变化。
和死者的结婚仪式。
包围着我们生长的树木,简直就像葬礼的参加者。
黑色婚纱装束的小夜美,是由于明灭不断蜡烛光的原因吗,只见她的脸就像死人一样毫无生气。
每走一步就感觉自己意识朦胧了一分。
小夜美突然从和服的袖子里伸出手。只见她的手在晃动着,眼睛朝上看着我。
“希望……能牵着手……”
我一把握住小夜美伸出来的手。
冷冷的小夜美的手,简直……像是死人的。
“总觉得,这里真是寂寥的地方呢。”
虽然这是从一直热闹的繁华街走数十分钟,下个山坡才到的地方……但是也太寂寥了。周围是树和山崖的原因吗,这地方什么杂音都听不到,寂静得要刺痛耳朵。
月亮和星星也不见踪影。
劈里啪啦地燃烧着的蜡烛的声音,就是这个世界的全部了。
又经过了一个坏掉的鸟居了。
随着靠近本殿,鸟居的数量也开始增加起来。啊,好怕好怕。果然不愧是一夜学姐的玩笑。
地点选得太完美了吧,我不禁叹了口气。
穿过鸟居群,到达了漆黑的建筑物前了。那是拝殿。(译注:拝殿,神社正殿的前殿)
赛钱箱看来非常久之前就被破坏了,已经崩塌,成为了地面的一部分。
啪嗒……啪嗒……。风一吹,崩坏的木墙就在摇动。半毁的拝殿开了个大口子,因此非常容易走到本殿。
走过杂乱的木头残骸,向里面前进。
蜡烛以一定的间隔放置着,延伸到更深的里面。周围围着的树木基本都已经倒下,埋进地面了。干枯的森林和崩坏的神社在黑暗之中浮现出来的样子,真是非常异常的光景。
本殿的墙壁,有方形的影子映在上面。那是被不可靠的蜡烛光照出来的,箱子的影子。
那是白色的棺材。
“所谓的棺材,就是指这个?”
把手放到白色木头做的棺材上,然后把盖子打开。只见里面铺满了美丽的花朵,正在等待着收纳新娘。
我向小夜美看了过去,小夜美点了点头。
然后她把脚踏上了棺材,进入了棺材里。不知何时,周围起了浓雾,视线变得恶劣。
“最初听到冥婚这样的风俗的时候,我想现在居然还残留着什么鬼东西。”
调整姿势准备躺在棺材里的小夜美,小小声地这样说着。
我扶着她的手腕,盯着她粉红色的嘴唇的动作。
“但是,现在的话,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风俗,我感觉稍稍地理解了。”
为了死者而产生的新娘。
被各式各样的花铺着的、白色的棺材收纳在里的小夜美。
身上穿著发出漆黑得就要流出来的光芒的婚纱装束的小夜美,简直就像美得令人悲伤的画。
“总觉得,好像是白雪公主一样……心跳个不停……”
双手放在肚子上组起来,小夜美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接下来到重点了。
我将写着一夜学姐准备要做的步骤的和纸条,从口袋里拿出来。
接下来是……代替死者的我,来给小夜美一个吻就完事了。
吻下去……的话就……
吻……是要和小夜美接吻吗?
心脏急速跳动起来。
快点冷静下来,只是和小夜美接吻什么的……就那样……。我硬直着盯着小夜美的脸。
淡淡的光包着闭上的眼睛和嘴唇,仿佛正在诉说着愿意接受我。
为了死者而产生的新娘……那份美丽和不知何处而来的、破灭的脆弱感正渗透出来。
我握住小夜美的肩,下定了决心。弯下一边膝盖,跪了下去。
劈里啪啦……劈里啪啦……。只有蜡烛摇动的声音,静静地在神殿响起。
用手扶住棺材的边缘,我的脸靠进了小夜美的唇。她的体温,越过空气传到我的皮肤上了。
小夜美的唇微微作动,温热的气息吐到我的脸颊了。
空气小小地震动了,小夜美好像在说着什么我听不懂的话。
“……要变成只属于自己的东西,就只有一个手段呢……”
我把手伸向小夜美的脸,让相互的嘴唇更为靠近。……是对此起了反应了吗,小夜美的手腕抬了起来,缠住我的脑袋了。
小夜美张开了眼睛,有点迷醉的眼神盯住了我。
“……打坏了就好了哟……”
说出冷冷的话语后,我的嘴唇简简单单地就被小夜美夺走了。
缠住脑袋的手加大了力道。就像被绳子绑住一样,我和小夜美抱在了一起。
“总……总觉得……非常害羞……”
小夜美把我抱得更紧了。
脸和脸都要挤在一起了,有点痛。
和小夜美相吻着,身体不知道哪里变得好奇怪。
手腕不能灵活地弯曲,连选择抱紧小夜美,或者是推开她都做不到了。
感觉自己就像没有油了的机械人偶一样。
感觉非常辛苦。
意识开始神游,自己的身体也没办法好好控制了……
“时雨……?”
可能是感到我的变化了吧,小夜美错开了身子,看着我的脸。
她把抱住我的手腕松开,推着我的肩把我推起来了。
意识瞬间恢复。我轻轻地动着手腕,确认自己的意识。
“对 ,对不起。不知道为何,有点灵魂出窍了。”
“啊……啊哈哈。时雨,到底怎么了啊。莫、莫非是……和我接吻……太过紧张了?”
这时候,风吹了起来。是微暖的,让人有点不舒服的风。
感觉有什么漆黑的,从崩坏的本殿那里向这边流过来了。
妖气……说的就是这种东西吧?
杀意或者说是怨恨蓉在夜晚的黑暗之中一样……就是这样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正在盯着我们。
(译者:FFF团的愤怒。)
“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小夜美看着里面黑暗的深处,喃喃说。
我打了个寒颤,缩紧了自己的身子。
“去……确认一下吧……”
小夜美的样子好奇怪。
拨开了我的手,开始向着坍塌了本殿走去。
小夜美就这样穿着鞋向腐朽了、崩塌了本殿走了过去。而我勉强地追在她身后。
支柱已经腐烂,榻榻米上也叠着落下来的方形天花板。看向好不容易残留下来的壁龛的柱子和梁,能察觉到这里使用了相当奢侈的木材。就算毫无相关知识的我也能明白,这本殿是具有特殊构造的。
因为非常多鸟居一排地竖在一起,因此认为这里是神社……但是,看来和普通的神社不同。
屋顶也并非瓦顶,各种橱柜都准备好了。简直为了让神在这里生活而建的,有着奇妙的生活气息。
可能这里是,为了祭祀神体而建的御神座也说不定。
看向崩落了的粗柱子那边,可以看见一道和入口不同,厚得过分的门。
『——被关住了啊——』
毫无迷茫地向着门前进的小夜美,说出了那样的话。
她的眼神已经失去光辉,身体像是被缠住的丝线扯动一样,在本殿里前行着。
她的脚陷进了腐烂的榻榻米也好,柱子上的毛刺勾住和服的下摆也好——都毫不在意地……只向着那扇门前进着。
『——好可怜——』
没有感情,什么都没有在上面的话语。
小夜美嘟哝着“好可怜好可怜”,把手放在了门上。
腐烂的木头味道实在是太呛人了,我等了一下才跟在后面。
“呐……小夜美。擅自把门打开好吗?”
只有不好的预感。
不知道是雾还是霭,隐藏在黑暗之中的门,其隙缝之中有白色的气体漏出来。
也感觉有视线。
坏掉的墙壁的隙缝中,天花板的空隙上,就是那种地方,好像有谁在盯住我们……监视着我们。慌慌张张地看向周围,那些地方却只有一片黑暗在延伸,没有人的影子。
唧————…………
就像长长的爪子在地上爪着一样,发出了那样令人发毛的声音。
那是小夜美把手放在门扉上用力所造成的。
『——buqujiudehua——』(译注:タスケナキャ,不去救的话,原文用了片假名,这里用拼音代替。)
看来小夜美的神智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就像被强迫着打开了门,然后像子弹一样冲到里面了。
这门里头,到底……有什么东西在?
小夜美为什么会知道里头有不得不去救的东西存在呢?
自接吻之后,小夜美和我都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了,变得奇怪了。
『buqujiudehua……。buqujiudehua……。buqujiudehua……。』
在我的前面,小夜美不顾和服的下摆硬是跑了起来。
从本殿出来后看到的是陡峭的岩石在面前展开,在其上面有稀稀疏疏的枯萎的树覆盖着。
就像迷路到了冥界里一样,我们到达了一片摇曳着的光之中。
那是无数竖立、并排着的蜡烛光。大量蜡烛就像要铺满地面一样摆放着,发出淡淡的光芒。
『buqujiudehua……。buqujiudehua……。buqujiudehua……。』
声音在持续。
喂,等下啊……我追在小夜美的身后,接着注意到岩石之间有一道细细的隙缝。
『buqujiudehua……。buqujiudehua……。buqujiudehua……。』
这话语……
『buqujiudehua……。buqujiudehua……。buqujiudehua……。』
也从我口中说出的事也……
二个人念佛一样不停说着“buqujiudehua”,就像被操纵一样向着山谷的深处跑去。
在这被黑暗包围的山崖和树木围成的走廊里,点点的蜡烛在其中摇曳着。在那些蜡烛的间距中,有什么东西摇晃着横穿而过。
白色的人影散乱着出现,一个接一个地经过我们的身边。就像被什么东西拉向深处一样……
我和小夜美……到底……在干什么?
这个地方肯定不是人世了。所以才会形成冥婚这样麻烦的风俗,让谁也不能靠近这样子封印起来。
但是,我和小夜美却……把这打破了。
为了帮助一夜学姐……举着这样的大义名分,却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为优先了。
我醒悟了。所谓真正的强大或者明智,是指能清楚认识“恐怖的东西是恐怖的”。
恐怖的东西因兴趣就去窥视的话……那种行为,只能用愚蠢来形容。
陡峭的岩壁,塞满了视野。我和小夜美终于到了山谷的最深处。从入口开始延续至此的蜡烛们此时沿着岩石散开,营造出不可思议的空间。
道路的终点,是一个小小的地藏堂般的建筑,正正好建在里面的山崖上。
格子状的门把地藏堂塞住了,从那里面有腥臭的风吹出来。这个地藏堂是为了覆盖住某个洞穴的入口的吧。
buqujiudehua……。buqujiudehua……。
我们俩干巴巴地重复这句话。拿起脚边的散碎的岩石,狠狠地向那门砸去。
就像发疯了一样,我和小夜美开始破坏地藏堂。
为什么自己会做这种事,完全不明白。就像被坏东西附身了一样,我们只是一心不乱地举起岩石,砸着地藏堂。飞散的木片,割裂了脸也好,划破了衣服也好,都完全不介意。
可能是因为很激烈地抬起手了,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掉了出来,一瞬间映出了我和小夜美的脸。我和小夜美都在笑着。
一边龇牙咧嘴地笑,一边举起了岩石。
“真是恶心啊”这么想的瞬间,我的意识瞬间切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