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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五章 最速最强的领域

「呜吶~……」

一回归现实世界,等着大河的,是不知该说可爱还是怎么的呻吟声,以及倒在地板上的妹妹——般的东西。大概是她没错。

「……这里何时化为魔界了?」

要说为何无法断定,实在是因为房间的样子与今早比起来简直判若两物。

飘在空中的,是数量无法以数十估计、在四面八方摊展开的窗口。此外,扭曲的立体影像也被投射在墙壁与天花板上。

现实与计算机产物交错混杂,构成一幅颇为混沌的光景。

「冬姬~你还好吧~?」

犹豫着该不该靠近的大河出声呼唤,于是冬姬身子微微动了动,立体影像也如呼应似地跟着消失,大河这才来到她身旁。乌溜的黑发散乱一地,宛如她疲劳的具体显现,再配上其他种种因素,将美少女的气质全糟蹋了。

见她似乎还有意识,大河伸手一摸,发现她额头烧得厉害,但那并不是感冒发烧,而是用脑过度所导致的结果。

「……你也真是太乱来了。」

他一边叹气,一边蹲下身子抱起冬姬。

各方面都娇小的她,身体轻得令人讶异。大河将她送回寝室,放上巨大床铺,她便像猫儿般蜷起了身子。

「呜喵……」

冬姬如今困得只差上下眼皮没黏在一块儿,但她还是设法驱散睡意,直起身子并揉揉眼睛。

「脑袋……好沉……」

「你躺着就行了,我去端点喝的给你。」

用脑过度的痛楚,大河也深有体会。要是可以,他也希望能让妹妹睡觉,可惜这次现况不允许他们这么做。

为了醒神而泡的咖啡一端给冬姬,她没加牛奶也没加糖,直接举杯一饮而尽。明明很苦的咖啡,对现在的她却似乎没什么效果,只见她频繁地眨着惺忪睡眼。

「呜呜……好久没这么拼命了……」

冬姬昨天从病院回家后,扣掉进食与沐浴的时间,脑子一直不眠不休地处理巨量的信息——而且还是以她那过人的高速思考。

若要说大河的武器是现实里的速度,冬姬的武器就是思考的速度了。

远超越常人的运算能力,对复数现象的平行处理能力,以及凭直觉获得解答的第六感——或者亦可称作计算机感。

与「视认」现实的大河成对比,她拥有的是「视认」计算机世界的眼力。

那并不是什么超能力,而是只有发挥脑力至极限才能办到的人类极限值。

尽管如此,这依旧是荒唐的蛮干行为。

要是过度用脑,导致脑部疲弊,有时她甚至会昏迷个两、三天。

「真的辛苦你了,冬姬。」

大河明白她的辛苦,伸手轻抚她的头。

冬姬神情陶醉地享受他的轻抚,但不久之后,便切换为严肃眼神并坐直身子。

「……那么接下来,进入正题吧。」

于是大河也收起手,坐到正前方与她面对面。冬姬操作行动终端,以立体影像照出一只结晶体。

随角度不同而有各种颜色的奇妙结晶体在大河面前静止不动,并自其中浮现一枚窗口。

《由天陵冬姬传来程序《无尽的同步》的安装要求。「YES」or「NO」?》

「首先,若哥哥要跟死神打,这程序想必能帮上大忙。至少,它能彻底改善哥哥身体的异状。」

就连讲解的途中,思考也因疲劳而一度朦胧不清。但这件事却是非交代不可的,因此冬姬自我提振,继续说下去。

「这是本妹参考过去在鸦羽参加过的研究『实体与电子体的同步』所做出来的。只不过那研究计划当时就因危险性过高而遭冻结,而这程序——《无尽的同步》坦白讲,同样不是正派的程序设计者会去撰写的危险东西。」

「……所谓的危险,具体来说有多危险?」

「攸关性命的程度。」

不留空档的回答伴随着坚定目光,一同射向大河。

——前方可是欠缺觉悟的人无法涉足的领域。她这么说。

「若只论危险性,它恐怕更甚《牢狱》。一旦稍有差错,哥哥你的心智将崩溃,成为一个废人。」

冬姬无比严肃的模样令大河体认到,那番话并不是夸大其词。

「《无尽的同步》这程序对普通人来说是高风险零回报、毫无意义的东西。只有像哥哥这种少数与计算机世界独有的设计相冲突的人,才有使用它的意义。」

「独有的设计?」

「计算机世界有一半算是娱乐性质,因此会尽可能排除所有会引发痛苦等负面情感的因子。就好比说痛觉,几乎在所有构造体里都有设限,或是完全遮蔽。」

「毕竟在《牡羊座》那种构造体里要是有痛觉,谁也不会想踏进去了。」

被砍、被打、被焚烧等等……要是这些痛觉留着,实在是叫人吃不消。

「《牡羊座》依等级而能拥有的体能补助设计,本来是为了让人在构造体内玩得尽兴,但那也让实体与电子体之间的同步产生微小落差。」

因为那在现实里并不存在,说穿了就是附加之物。

因此,电子体与现实的肉体并不会完美同步。

「但一般人本来就不会将实体性能完全发挥,因此那些微差异不会带来任何影响……但哥哥锻炼至极致的体能,以及本妹的《眼》,就又另当别论了。」

对远超越常人的反射神经与动态视力来说,多余程序就只是多一道阻碍。当想象的动作与电子体实际的动作有了落差,即便只是一剎那的微小差异,随着一点一点放大,最后就会完全偏离。

「这就是我手臂失去知觉的原因吗?」

「是的。因此,这程序的作用非常单纯,就只是藉由不断骇进自己,让造成落差的系统失效。」

「骇进……自己?」

「那要解释得花上三小时,这里就先省略。它估计会带来的风险主要有两个,一个是由于解除了痛觉遮蔽,电子体承受的伤害会全数传来,要是手臂或身体被斩断,相应的痛楚将会化为精神伤害传达至心灵。要是承受过量伤害,最坏的状况就是精神崩溃。」

电子体受伤,对现实的躯体并无影响,但痛觉却会直接对精神造成伤害。

很久以前受过的旧伤突然隐隐发疼,人们称为幻痛的症状,就属于这类例子。

「而另一个风险,就是程序在生效时,会不断入侵自己,而这会对脑部带来极大的负担。本妹之前尝试过,顶多只能撑五分钟——这是让脑力超载,而不让它残废的最长时限。哥哥与本妹要是使用了《眼》,时限恐怕还会更短。」

「想不到限制还真多啊。」

不但承受攻击会出问题,还外加时间限制。

再加上,要是使出全力,时间限制还会更加缩短。

「……对不起,哥哥。」

冬姬垂下头道歉。

「本妹已经设法改善风险,但最后还是束手无策。要哥哥靠这种满是瑕疵的程序战斗,身为妹妹简直是差劲透顶。真的是非常抱歉。」

冬姬深感自己实力不足,就这么不停地道歉。

若是自己要用的,不管怎样的瑕疵都无所谓,反正一切责任由自己承担。

然而这次使用程序的是大河,置身险境、承担风险的也全都是他。

因此,她不得不事先声明。

「……要不要接受它,由哥哥你自行判断。要是觉得这程序太过危险无法信赖——」

哒——大河以指尖按下「YES」打断妹妹的话语。冬姬虽然惊讶,但大河的脸上却毫无迷惘。

「我发过誓了,一定要救回她——攸关性命?我可是因为有泪才能活在这儿,岂能因这点危险而退缩。」

要是就这么失去她,天陵大河将无法原谅自己。违背誓言而苟活,绝不是他能容忍的事。

因为,那就跟死了没什么不同。

「而且,我相信冬姬你。」

「……唉,真是个叫人头疼的哥哥。」

冬姬叹着气,却又好似有些开心地执行后续流程。

于是,结晶体粉碎成细微粒子,被大河的行动终端吸入并消失。

《开始安装,时间三分钟。》

窗口上显示出一串文字,随后切换成条状进度表。接下来,就只有等待。

这时,冬姬的身子倒了下去。看来知道自己的责任告一段落,先前压抑的疲劳顿时回涌,让她眼睛渐渐合上。

大河手放到她头上轻抚,慰劳为了自己而通宵努力的妹妹。

「……剩下就包在我身上吧,我一定会救泪回来。」

也许是听了这句话安心了,也或许是因为轻抚增添了睡意——在坠入梦乡前,冬姬露出一抹浅笑。

「哥哥,我相信你。」

说完这句话,冬姬闭上眼,不到几秒便发出规律的吐息声。大河替表情安详无忧的她盖上被子,离开了寝室。

重回潜行房,他一边准备登入,一边以行动终端连络巴夜。

「我这里准备好了。」

(OK。那么你先来学园构造体一趟,地点就是那间教室。我会先解除门锁,你直接走正门就行了。)

潜行程序一启动,五感也跟着全数切换至另一个世界。

确认登入顺利完成,他走在学园构造体里,前往目的地的校舍——就跟现实里一样冷清的那个区域。

(这么说来,我当初就是在这儿第一次看到伊欧莱。)

当时一时心血来潮启动了立体影像投影机,照出了本来不该被他看到的伊欧莱身影。

(……要是没那件事,我应该就不会认识巴夜了吧。)

若当时没遇见伊欧莱,不知道如今会是什么样子——逃避现实的无益思考掠过脑海。

也许一切就会像不曾发生过——不切实际的幻想在脑中浮现,随即化为泡影消失。

「你来了。」

被挪为私用的教室里如今飘着众多窗口与结晶体,形成不可思议的空间。

穿着与先前相同黑色西装的巴夜人就坐在沙发上,但并不像平常那样睡倒的姿态,而是正埋首于工作。

她那和风美女的外表坦白讲,实在跟那服装不搭。

「只差一点就结束了,你再等我一下。」

同时操作十数个窗口的巴夜头也不回地快口说道,看得出她正全神贯注地忙于眼前的工作。

他坐到沙发一隅以免打扰到她,又因为无事可做,只好愣愣地看着她。

「……嗯?」

看着看着,他感到有些异样。在时而消失时而浮现的众多窗口里,唯有一个窗口一直没变,也并非处于操作中的状态。

那窗口不知为何,令大河莫名好奇,于是他探出身子一瞧,发现原来那是一张照片,里头有两名少女。

(巴夜与伊欧莱……?可是为何穿着切灯的制服?)

由巴夜稍显年幼的外表来判断,这恐怕是一、两年前的照片。这点倒是无所谓。令大河纳闷的,是她们——应该说是她的服装。

巴夜穿制服倒没什么奇怪,但连伊欧莱都穿着,这就不太对劲了。而且照片里的伊欧莱,完全没有AI特有的机械感,简直就像是……不,完全就跟活人没两样。

这究竟怎么回事——大河正想看个仔细,照片却瞬间消失了。

「偷看可不是个好习惯。」

巴夜眯着眼瞪了过来。看来她的工作已经完成,打开的众多窗口也同样跟着消失。

「完成了吗?」

「很遗憾,因为已经没空测试,只能请你在实战里直接使用了。但理论上,这应该能够消除《牢狱》而不损害到伊欧莱。」

她将与血红相反的苍蓝结晶体扔了过来。

大河反射性地接下,但结晶体却在碰到的瞬间融化般地进入大河体内。安装就此完成了。

「这样啊。那么接下来就是我的任务了。」

如今一切都已就绪。

大河操作窗口,将服装换成《牡羊座》用的长大衣,并伸手检查显现于腰际的野太刀。

「……你不打算问我照片的事?」

巴夜带了几分提防,对稍事热身准备上战场的大河问道。见她正在试探自己,大河于是坦然以答:

「我当然不可能不在意,但就算问了,你恐怕也不会回答。」

由她的反应来看,大河好歹晓得那是不容介入的私人领域,也自认没有不长眼到会想侵犯他人隐私。

「你虽然瞒了些事情,但我们本来就没有熟到推心置腹的关系。你无论如何也想救出伊欧莱……这理由就够让我们携手合作了,不是吗?」

对方毕竟是前几天刚认识的人,没有理由就这么深信不疑。

「因为能互助互利,所以我决定帮助你。我们的关系说穿了,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他的结论很果决,甚至该说太过果决,以致巴夜感到有些讶异。

「……真叫人意想不到。瞧你跟妹妹以及西园寺同学之间的关系,我还以为你会搬出信赖之类天真幼稚的论调来说服我。看来你比我想象中来得更加务实。」

「只要能救泪,我不在乎你背后有什么企图。就只是如此罢了。」

听了这句话,巴夜在大河身上瞥见一种与自己相同的特质。

少年为了拯救西园寺泪,会毫无迟疑地执行任何行动——就像自己为了拯救伊欧莱,很可能与公司作对一样。

两人的想法与决心,可说是无比相似。

(……总觉得稍微能理解,为何伊欧莱愿意亲近他了。)

巴夜弹了个响指,墙壁的一部分开始起变化。之后,墙面化为一扇发白光的门,大小只能让一人勉强通过,看不到另一侧有什么东西。

「这是暂时通向《牡羊座》的门,等你一进去立刻就会关闭。里头已经建立了通联管道,等你结束了就通知我吧。」

「喔喔,明白了。」

大河朝看不见景物的迷雾之门跨出一步,身后就在这时传来指示。

「……大河,我命令你,一定要救出伊欧莱。要是我长久以来的努力泡汤,到时唯你是问。」

「我懂。我身上不只有你,还背负了冬姬的寄托。」

大河穿过门扉,再次进入《牡羊座》。

「——我从前就发过誓,绝不会再输第二次。」

沙沙——脚下的触感,由硬地板转为土壤。目前《牡羊座》似乎正值中午,头顶的太阳洒下炽烈的阳光。

插着零星巨剑的平原。明明昨天才在这里与死种一战,却感觉像是好久以前的事。他的前一天,就是这么地紧凑充实。

(……约会,玩得真尽兴.)

像那样与同年纪的女生共度,是他人生头一遭。对过去总是打打杀杀的他而言,那段记忆显得格外灿烂。

与妹妹一同生活,与朋友一同玩耍,与大家共度欢笑。

他很清楚,这稀松平常的日子,是多么弥足珍贵。

也因此——

「……绝不原谅你。」

在前方的,是如血般鲜红骇人的长发。轻松提着几乎与身等长的大镰,披着少女表皮的存在,就只是愣愣地望着天空。

她不发一语。

死人——头发底下露出的眼眸既无光彩也不带思想,甚至以此字眼来形容亦不突兀。一个死神就伫立在那儿。

<——电子体确认。>

她的颈子一歪,发出冰冷至极的冷峻声响。

那形貌、那声音,皆令他的愤怒为之涌沸。

就是她夺走的。

花了八年才到手的平凡日子,以及她那太阳般和煦温暖的笑容。

他闭起眼睛深呼吸。

3、2、1……倒数的同时,全身上下的所有细胞也随之唤醒。

<状况判断,重启实——>

「——这是至今为止对你的回报,先送你当见面礼!!!」

瞬间飞奔至死神眼前的,是左拳宛如炸弹的一记轰击。

省略一切多余动作的拳击,挥上勉强反应过来的死神肩上,将弱不禁风的身躯打飞近二十公尺。

那跟凭着愤怒而挥出的拳击不同,是将力量完全集中于一点,连铁块也能轻易粉碎的一击。

若在现实世界,这一拳恐怕早已打烂她的肩胛骨。

但不知是《牢狱》的副作用,还是伊欧莱本身的性能,这拳对耐久度高得异常的死神并没有什么效果。刚刚的一击别说是致命,造成的恐怕就只有皮肉伤的程度。

高速在地面翻滚的死神试图起身时——

「再一击!!」

速度更甚死神的大河,轰拳的劲道穿过其身,将她砸向地面。

背部重摔落地,胸口承受重击。包夹内脏的雨股冲击,在死神体内奔窜。然而,那对她的伤害依旧是近乎为零。

<抵抗已确认。建议瘫痪对象。>

「啧——」

大河直觉领悟到攻击无效而咂舌,身子翻了半圈躲开大镰呼啸而来的一击,同时采反击态势试图斩下她的脑袋,但却被镰刀的柄给架住。

(看来先发制人就到此为止了。)

他以被接下的刀为起点,左脚踏稳大地,右脚朝死神侧腹一踹。

由于下盘并不稳固,那记踢击显得轻盈乏力。死神起身的同时,大河毫无大意地举起野太刀,朝大地一蹬。

喀唰!!随着铿然一声,两人同时奔出,挥出的兵刃交错,发出尖锐的金属声。差异不大,但确实屈居下风的野太刀招架不住,大镰的刀锋划过大河的衣服并刺到地面。

——他很清楚,现在的自己赢不了死神。

力量不如对手的他,又因为那误差感而无法使出全力。速度最大的武器也占不了多少优势。这样的情况下,正面过招当然非输不可。

最终王牌《无尽的同步》的时限是五分钟,也有可能随使用方式而缩短。

不管怎样,在当前毫无胜算的状况下,使用的风险未免太高。

(目前只好先忍忍了……!)

要是出牌的时机错误,就等于是大河输了。

太刀与镰数次交锋,大河却次次屈服于其力道。

大河将累赘的动作精简至极限并连闪带躲,才勉强与死神打平。

不是为了得胜,而是维持不败的攻势。

死神虽然并不晓得他的攻守姿态,但她的攻势变得益发猛烈,让大河只能全神贯注地应付。

「……这股蛮力,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正面承受大镰的轰击,把他击退了将近十公尺。

两兵相交如今已超过三十次,双方都毫发无伤。相较于以体能优势蛮干的死神,大河靠着战斗经验与之对抗。

即使体能占上风,死神的剑路却极为单纯,只要维持守势,要抵御并不是太困难的事。

「呼——」

他深呼吸。

说得好听点,这叫做胶着状态,但实际上就只是在守势下苟延残喘。若我方不能主动出击,情况休想获得突破。

大河睁开清澄无比的空色之眼——

「接下来换我主动出击!!」

他将手里超过一公尺长的野太刀狠狠砸去。

若对手是有感情的人类,此刻想必是惊得目瞪口呆。

毕竟那回旋的刀刃,速度可是连子弹都自叹弗如。就算是计算机世界,也总该要有个限度。

就在即将砸中颈子前、不到一秒的时间——在这须臾之间,镰刀察觉到太刀逼近,将其弹飞至高空。

面对高速飞来的刀刃,光是来得及反应就已经不容易了,但死神更是以丝毫不费劲的姿势予以迎击。这样的种乎其技,实在不是人类所能办到的。

「哈!这下你浑身破绽了——!!」

而趁隙挥拳而来的少年,却又比那更加离谱。

就像是拥有独自的时间流,又像是早料到对手的反应,投掷后立刻潜入死神怀里的大河,往她不设防的腹部赏了一发炮弹般的铁拳。

木然而立,并未站稳马步的死神,转了整整三圈并向后飞去——

「飞吧!!」

绕至身后放出的一记上勾拳正中背部,将她给打得半天高。

那凭的不只是肌力——这一击是由双脚传来的螺旋劲道,透过全身上下的筋肉彻底增加强度,并在大河扭转腰身后才挥出的。一击便贯通并粉碎她的五脏六腑。

<肉体损伤率,10%>

飞了将近十公尺高的死神,身体弓成了く字形,一道电磁波噪声窜过身躯。

死神发出疑似哀号之声。尽管感受不到痛觉,她还是能理解自己累积了创伤。但大河可无意对她客气,轻轻弯下膝盖,随后蹬地一跳。

轻松超越重力束缚的大河,就像是算准时机般在空中接下野太刀,与音速同速的一击斩向少女的胴体。

<肉体损伤率,15%>

音速的斩击掀起冲击波,让死神再次发出哀号。试图抵抗的她举起大镰,但手却被大河抓住,连挣扎也没办法。

「第一次打空中战吗?死神!!」

大河扭转全身,像是要扛起她一般高举死神娇小的身躯,使劲向下方一甩。

无从反抗的死神如落雷般,头下脚上地笔直摔向地面。

若是对一般人,这样的连续攻击杀死对方十次都还有余。

施展完一套超人绝技,大河平稳落地,注视着因落下的冲击而掀起粉尘的爆发中心。

刀术——那指的并不单只是藉刀施展的招式。

而是以全身为凶器,时而以斩击诱敌,追求破坏之极致的剑技。招式最初目的是用来对付人类,但于现代亦经常用来与机械人偶(雄峰)交手。随着时代变迁,它也进步升华,发展成对付非人对象也管用的武术。

(要是能够就这样打倒的话那倒好……)

这应该给对方带来许多损伤,他可不希望对方依旧安然无恙。他戒慎小心地瞧着沙尘另一头——而就在这时,浑身突然冒起鸡皮疙瘩。

快闪开,否则就得死。

顺着剎那的警告侧身一跳,几乎要吹散烟尘的红色斩击划过天空与地表飞向彼端,留下一道笔直的斩痕。

<肉体损伤率20%,实验中断,建议歼灭对象。>

如鬼魅般起身的死神,手里拿着红光缭绕如劫炎的大镰。

封在镰刀内部的《牢狱》泄漏而出,在外头裹上一圈鲜红的火焰。

见到她的红镰缓缓举起,大河抽着嘴角并喊道:

「……放什么斩击波啊,没天理也该有个限度——!」

撇下一句由衷的咒骂后,大河蹬地加速而去。瞬间挥出的两道红色斩击撕裂了大河前不久站立的空间,沿着直线将大地掀了开来。

他不停奔驰,沿着圆周保持一定距离,期间红色大镰依旧毫不费劲地挥出一道又一道斩击攻向他。

「既然那也是病毒的一部分,代表我一碰到就没戏唱了吗?再怎么不合理也该适可而止吧,混账东西!」

死神的攻击就是如此脱序地强大,令大河简直就要丧失冷静。

但他还是全力运转思考,观察她的攻击。

斩击的速度、两击之间的间隔、与距离相比例下转向所耗费的时间……一切讯息输入脑中,以直觉拟定战术。

思考在此刻等同愚蠢行为。本能告诉他,绝不能有片刻的减速。

「——!」

他卯起劲来冲锋而去。

疾驰不休的大河,收起太刀以防碍事,在眼看就要划过脸颊的极短距离内,惊险地闪过迎面而来的一发斩击。其后的第二斩,则是以全力侧跳躲开。

为了修正攻击方向,死神暂时停下连击。大河算准那短暂瞬间,如飞箭般缩短彼此距离。

手扶着刀鞘,沉下身子摆出架式,试图在进入范围的瞬间将其一刀两断。

但只差一步就进入攻击间距的他,视野里突然出现那东西。

「什么——!?」

包裹着死神镰刀的绯红开始起泡,大小约能收进手掌心的小石接连从中冒出。

他不可能忘得了,那是泪先前使用过的——

大河的愕然带来致命破绽。创造石化为多重成层的剑矢飞来,将视野染为一片银白。

「……啊……呜……?」

由于突如其来的不祥预感,天陵冬姬醒了过来。

睡眼惺忪的冬姬缓缓地撑起上半身,窗外火红的夕阳过度刺眼使她眯起眼睛。她揉了揉眼皮,伸了个懒腰,但由于睡眠时间不长,睡意依旧沉重地凌驾于思考之上。

(……哥哥……呢……?)

半睡半醒的意识,寻求他的温暖。

踏着蹒跚不定的步伐离开寝室,冬姬近乎无意识地来到潜行房,找到坐在潜行机上一不动的哥哥,坐上他的大腿,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举动持续了一会儿,她这才渐渐清醒,回想起当前状况。

「……哥哥现在应该打得正激烈吧。」

不用说,当他坐上潜行机,人就已经在计算机世界了。冬姬其实恨不得立刻前去支持,但用眼过度而昏昏沉沉的她,如今就算去了,恐怕也帮不上忙。

「…………」

她拨弄行动终端,连络日前才刚新增的某人。几声钤响后,窗口放大并照映出对方身影。

「哈啰,学生会长。你现在方便吗?」

<冬姬同学吗?请问有什么事?>

对象——学生会长切灯巴夜——依旧是笑得端庄优雅。

坦白讲,其实她有许多事想问问这女人。

你们是不是很要好?是在什么情况下认识的?为何说话口气与气质时常变来变去?诸如此类的问题。

但如今,那些都不重要了。

「只是好奇另一头的状况罢了。哥哥他已经进入《牡羊座》了吗?」

<是,现在应该正在跟死神交手。考虑到他要是输了所带来的问题,由外向内的连络通道已经全数封闭,因此我也不晓得详细情况。>

「原来是这样吗?那么没事了。」

过度淡然的态度,令巴夜感到有些蹊跷。巴夜虽然对冬姬并不熟,但好歹晓得她真心爱恋自己的哥哥。

<真叫人意外。你不是很担心你哥哥吗?>

「的确很担心,担心到恨不得立刻跟过去。」

回完这一句,她挂断通话。

「……本妹现在的心情,她就算听了也不会明白吧。」

脑力疲弊的自己,去了也只是个拖油瓶。就因为明白这点,她才忍着焦虑待在这里。

得救的不是性命,而是心灵——从八年前那一天起,天陵冬姬就无时无刻不思慕着他。

想成为他的寄托,与他一同活下去——这是她向来的心愿,如今却只能憋在心底。这是何等地委屈,她认为巴夜肯定不会懂的。

她轻轻地握住哥哥没有意识的那双手。

由于传递知觉的生物电流全被遮蔽,身在计算机世界里的哥哥无从感受。

「……请一定要赢。」

尽管如此,冬姬依旧握着他的手。

握着他,不断地祈祷。

为了在远方战斗的哥哥,也为了遭囚禁的亲密好友。

(看来……这次,真的不妙。)

天陵大河仰头望着苍白无物的天空,冷静地掌握当前状况。

十几把刀剑刺穿自己并爆炸,外观却看不出一点外伤,这样的身体令他发噱,嘴角似笑非笑地微扬。

「……真是败给她了……竟然能使用泪的创造石……」

大河晓得伊欧莱的学习能力优越。看来在之前那一战里,她学会了泪所使用的创造石。

幸好那不是《牢狱》的侵蚀,对精神构造并无影响。然而近距离射出的剑矢与炸裂的威力,要令电子体崩坏已绰绰有余,大河虽斩断其中两成而没被当场摧毁,但如今已动弹不得。

<对象已瘫痪。重启实验。>

唰——踏在沙上的脚步声传来,影子遮蔽了视野。

缭绕着红色波动的大镰举起,准备给倒地的大河致命的一击。

即使明白挨了那一下将万事休矣,大河的身体却不为所动,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副光景。

(……依然是,拯救不了吗?)

伴随着思想,昔日记忆闪逝而去。

——遥远的昔日,令他诅咒自己的那一天。

那是个父母难得都休假的日子。

他的母亲平时为了寻找绘画灵感而经常出外散步,相较之下妹妹与父亲则是室内派。当天天气晴朗得恰到好处,为了让妹妹与父亲出外走动,于是他们决定出门晃晃。

已经有好几年,他们不曾像这样全家一同出游了。

不只因为母亲是个忙碌的知名画家,父亲平时也埋首于工作,鲜少像这样陪伴家人。

也许是久违出游太过亢奋,他跟冬姬走在前头,父母则是面露笑容,看着兴高采烈的两人。

由于家中没车,全家只能搭乘公共运输。而意外就发生在前往车站的途中。

他只救了距离上来得及搭救的妹妹,并眼睁睁看着自己认为已经没救的父母死去。

——到这里的事情,冬姬也是知道的。

但接下来的,是冬姬不曾见过的光景。就是这段情节,造就了天陵大河这个人。

见到擅闯红绿灯的大卡车冲来,他抱着妹妹并躲开。

并且为了不让冬姬见到接下来的景象,紧紧地抱着她——

而自己却为了扛起责任,目不转睛地瞧着父母。

接下来,世界停滞了。

他无法相信自己的双眼。

他怀着身为一个孩子的觉悟。

愿意承受自己所选择的结果,背负那两人的死。

今后不管身受何等憎恨,一切都归咎于自己的选择。

——然而,她笑了。

被儿子见死不救的母亲,知道自己已经回天乏术,却以由衷的笑容诉说着「只要你们平安无事就好」。

见到那笑容,他心的某处龟裂了。

开什么玩笑。

为什么笑得出来?

为什么能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对自己见死不救的人?

拜托你苛责我啊、埋怨我啊、憎恨我啊。否则——这份罪恶该何去何从。

看着一个画格一个画格,逐渐扭曲变形的笑容,心仿佛被什么给蒙蔽了。

憎恨。

见到母亲的笑容,而安心的混账东西;见到母亲的笑容,觉得自己见死不救的举止获得谅解的恶心思维。

他憎恨那一切,无法原谅那样的自己。

他在心中咆哮着,希望这个身体遭受报应。

救不了父母的自己,明明见死不救却因瞧见父母死前的笑容以为得到谅解的自己——就是这样的自己,比世上的一切都来得可恨。

于是,他开始追求力量。

为了今后能拯救一切。

为了改变自己。

为了惩罚自己。

他诅咒自己必须一辈子精进不懈,诫律自己片刻不能原谅自身。

遥如天高的目标,成就了天陵大河这个人的一切;为此付出努力,成了绝对的约束。

——此人此身,绝不允许第二次失败。

思绪逐渐回归现实。

(快动啊!)

你是没资格输的,哪怕还活着一秒,都得继续前进——他几乎要咬碎臼齿般咬牙命令自己,对着身躯使力。

然而,一切还是太迟了。

《——启动。》

镰刀挥了下来。

要是被那刺中,一切就万事皆休,精神构造会被吞噬殆尽,既救不回泪,也帮不了伊欧莱,更背叛了侰赖自己、将程序交给自己的冬姬与巴夜。

《——分析完毕,连结开始。》

这是不被允许的——他挥别眼前现实。

不管现实或真理如何呈现,天陵大河就是不容失败。

即使状况再绝望,也不能不获胜。这就是天陵大河背负的惩戒,与唯一的存在意义。

这么一来,眼前现实就无关紧要了。

哪怕对手是谁,只管超越他,以蛮力驳倒就是了。

跨越那道极限,踏进无人可追随的领域吧。

音、光、时间,将一切远抛身后——

「——我发过誓要救她……少来给我碍事~~~~~~~~~~~~~!!!」

《突破同步极限——!!!》

伴随脑部短路般的灼人剧痛,《无尽的同步》回应了呼声而启动。

举镰的死神手臂才刚挨了一脚,大河同时以单手撑身一跃而起,扭身朝她的身躯斜劈一刀。

前后过程,不到零点一秒。

正要送上最后一击的死神,遭受反击而扑了个空。然而躯干挨了一刀的她却毫无惧色,再次挥镰而来。

什么技巧也没有,只凭蛮力的刚强一击。

然而那一击,大河只动了下颈子便轻松避开,手中的野太刀一闪再次斩裂死神,其后的回旋踢同样踢个正着。

碍事的时间差一解除,大河的《眼》以及体能终于获得完整发挥。

连步枪子弹都能以慢动作目测的超人动态视力,让他得以瞬间看穿死神的攻击,以最小的动作躲开。

<肉体损伤率30%。建议完全歼灭对象。>

后退的死神嘀咕了一声,镰刀上缭绕的绯红变得益发灿烂,鲜明且阴森地增添其密度。接着,她高高举起镰刀,即将挥出远程斩击——

「太迟了!」

大河瞬间逼近,如迅雷般的一记突刺贯穿肩膀。深刺其中的剑尖封住动作,死神的手臂一时停滞。

「连城流刀术,五式——《飞燕》!」

他没错过那短暂破绽,野太刀的刀身就在吶喊的同时被燃起的青色火炎所覆盖。

贯入肩内的刀身首先横向一挥,斩断了她的屑肉,同时大河一步跨到敌人后方,一个回身朝其背后一记剑闪。

死神的回首反击被刀柄架开,大河抓住那只手臂制伏其动作并斩向脖子,同时膝盖顶向腹部打破平衡,白刃再对着胴体挥出闪烁的一击。

五式《飞燕》并没有固定的套路。

那招式以一言蔽之,就是无穷无尽的连续攻击。

不容退缩、不容闪躲、不容反击,由体术与剑术融合而成,可说是最像刀术的刀术。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咆哮伴随接连不断的汹涌连击。

与先前大相径庭,野太刀以超凡的速度划出犀利剑闪。试图抵抗而挥舞的大镰,被仿佛能预见未来的野太刀迎头痛击,不曾碰触到大河的身躯。

苍炎缭绕的野太刀,超越音速地斩击乱舞,如暴雨般席卷而去。

大镰如今别说迎击,就连想动都无法称心如意,只能承受乱刀洗礼。

(肉体损伤率、50%、60%、70%、80%————————————————!!)

「咕喔!?」

极近距离传来较先前高出数倍音量的声浪轰炸,加上同时射出的创造石剑矢,逼得大河不得不后退。

若是在现实世界,大河能割断她的咽喉来防范,但这方法在计算机世界(这里)并不管用。而《眼》虽能看透对方一举一动,却无法阻止她的声音。

现在的大河处于一切知觉皆能完美接收的完全同步状态,在现实里顶多能震破玻璃的音响攻击,如今也能原封不动地传导。

「咿……这混账,打算震破我的鼓膜吗……」

由于双手忙着弹开剑矢,无暇遮住耳朵,声波震得他脑袋天旋地转。

这时,头痛欲裂的感觉突然袭来。

「喀、哈、呜——」

那头痛非同小可,就像是被人割开头颅,直接对着神经重击,痛到令他视野翻白差点昏去,他只能凭意志力硬是撑住。

「意思是说,没空能让我再拖拖拉拉下去吗……」

那恐怕是「时间限制」的警讯。尽管才启动不到一分钟,但《眼》带来的负担似乎超出预估。

靠着毅力克服断断续续的头痛,大河继续迎战死神。当他承受痛楚时,对方似乎已准备万全,三十余颗创造石正面对着他。

「……只差最后一步了,拜托撑着点啊!」

他朝大地一蹬,如子弹般冲了出去。

几乎同时射出的创造石化为剑、枪、斧、箭,张牙舞爪袭来。大河以最起码的迎击拨掉一部分,其余则靠体术躲开。只要再正面斩断由四石串连而成的最后一把巨枪,敌人就近在眼前了。

凭现在的自己,要躲开镰刀的一击易如反掌。

知道胜券在握,他握实手里的太刀。

紧接着,才体悟到自己错估形势。

——铿啷!

斜后方两侧传来金属摩擦声,不知什么东西绕上他的双臂。

「什么!?」

映入眼中的,是缠住双臂,令其动弹不得的铁链。

那是泪的创造石的变化形态之一,大河之前也曾见过。

但这并不重要,问题在于——

(是何时!?她是哪时扔出来的!?我没道理看漏啊——!)

他一路看透对手的一切动作,若对方扔出创造石,就算速度再怎样快,也绝对瞒不过他睁开的双眼。

是的,若他看得到的话。

然而,却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视野封闭为零。

(是那时候吗?她是趁我痛得闭上眼的时候扔出的吗?)

炼条的捆缚力道并不太强,只要施点力就能扯开。

然而死神已来到面前举起镰刀,要是先挣脱锁链,之后将会来不及闪躲,但在双臂动弹不得的状态下却又不可能全身而退,势必得牺牲一只手臂。

若是在刚才,他不会在乎手臂被斩,但如今可不一样。

——由于解除了痛觉屏障,电子体承受的伤害会全数传来,要是手臂或身体被斩断,将会直接传来相应的痛楚——

他想起冬姬说过的话。

在知觉远比常人敏锐的完全同步状态下,手臂要是挨了一斩,肯定无法再使用。

而单靠一只手臂,是赢不了这对手的。

但要是换成身体——曾有被砍经验的躯干——也许还有些希望。

「……哈。」

要心理准备,他老早就有了。为求胜利,大河露出无畏的笑容。

并且,正面接下镰刀的一击。

滋噗——

「咕呜……!」

由肩胛刺进的刀尖直捣肺部,撕裂了心脏。

全身感觉就像是被四分五裂。由内脏涌现的呕吐感,以及像是被划开腹部,以烧红铁棒搅拌的痛楚,令意识闪烁。大河咬牙撑了过去,右手抓住刺穿腹部的那段镰刀。

绝对不会松手——被老虎钳般的力量扣住,镰刀这下纹风不动。

左脚退后半步,沉下腰踏稳马步。

接着,他将巴夜交付的抗体程序召唤至手掌心,扣起五指握成拳头。

「别再……厚颜无耻地躲在别人体内了——!!」

苍蓝之拳伴随怒吼打进死神腹内。浑身力道的一拳深入电子体,直接攻向那段令她变异的程序数据。

<异物侵入确认。搜寻对抗手段,搜寻搜寻搜寻搜寻搜寻搜寻搜寻搜寻搜寻——>

苍蓝光芒爬满死神的全身。

最先错乱的是语言,就像坏掉的收音机般带有噪声,渐渐成为连话语都称不上的一团杂音。

接着是头发。当初那血般的鲜红一点一点褪回当初的颜色。净化异物的苍蓝光芒甚至渗入象征疯狂的大镰,断开彼此的连结。

化为无法目视的微小碎片,大镰逐渐消失。

不久,鲜红全数消失,眼前的她已不再是死神,而是当初宛如妖精的神秘少女。

「……总觉得好像好久没见到她了。」

大河上前抱住倒下的她。

光是抱着她,挨了斩击的部位便传来烧灼般的痛楚,险些让大河失去意识,幸好他忍了下来,随后并连络巴夜。

「我救回伊欧莱了,带她回去吧。」

(干得好,大河!我这就恢复联机!)

「……呃,话说泪怎么样了?已经复原了吗?」

埋在伊欧莱体内的《牢狱》程序代码已处理完毕,但大河的不祥预感依然未消去。

事情还没结束,还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这样的想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等一下,我马上调查……怎么会竟然毫无变化!?你应该照我说的注入抗体程序了吧!?)

「是啊,刚才确实打进去了……!?」

冷不防地,鲜红色映入视野。

剥离落地的鲜红碎片逐渐汇聚为一点。迅速巨大化的红光仿佛追求实体般,开始蠕动变形。

「……巴夜,带走伊欧莱后立刻切断联机。等一切结束,我会再连络你。」

(等等,什么叫一切结束后——)

大河简短说完并结束通话,鲜红块体就在同时化为明确的实体。

变幻到最后现身的,是拥有大河两倍大的体格、配着大镰、面容被兜帽盖住、身披黑色大衣,弥漫着毛骨悚然的寒气与疯狂,不折不扣的死神。

这是《牡羊座》原本的,自动识别病毒并固定其外貌的功能。

先前由于寄宿在电子体里,《牡羊座》并未侦测到它,如今却由于被抗体程序逐出体外,因而触发了该功能。

「……可恶。」

大河使尽浑身力气想起身,反而使他用力地咳了起来。

体内支离破碎到产生能咳出内脏般的错觉,生不如死的剧痛在里头四处流窜寻求出路。

「呃啊……咳、哈……!」

视野染为白色,他的《眼》也即将濒临极限。

全身上下发出哀鸣。不行了,这样的身体是无法战斗的——

他摇摇晃晃地举起太刀刚摆出架式,死神立刻有了动作,发出撼动大气的吼声,大镰对准大河劈去。

「咕……!」

比少女身躯时更加沉重的一击,将采取守势的大河整个人被击飞。

在地面翻滚了两三圈,大河重整姿势,却见到死神滑翔而来,举起那把随着身躯一同巨大化的大镰连续挥斩。

大镰与野太刀激荡出火花彼此交错。每接下一击,沉甸的冲击便沿着太刀传至手臂、躯干,像是掀开伤口般隐隐作痛。

至于脑子,如今一片扰乱。

勉强能站立的身躯,勉强还维持着的意识。

他已达到极限。

《无尽的同步》带来的脑部重荷,腹部传来的剧痛……由正常人来承受,恐怕早已发狂。在这状态下战斗,无异是有勇无谋的自杀行为。

心的某处传来呢喃。

你已经尽力了,也救出伊欧莱了,不是吗?接下来的事,就交给其他人吧。

「——开什么玩笑。」

差点断头的一击被他弹开,带来的冲击驱散了幻听,也让骨、肺、内脏、全身细胞发出哀号。

要是此刻放弃,还有谁能指望?

少女——最后一刻露出笑容的少女,不就是相信了你,才安心离去的吗?

你打算背叛这份信赖、这份心愿、这份承诺吗?

我还能动,还能再打。

痛楚可以忍耐,意识可以硬撑,极限什么的只要超越就行了。

他一边架开攻击,一边深呼吸。

3、2、l——随着倒数计时,唤醒全身上下的细胞。

他脑海里想象着闪光。于是,随着浑身奔腾炸裂的雷光,全身上下益发敏锐而澄澈。

——哥哥,我相信你——

燃烧完最后一滴燃料,将一切毫无余剩地转化成能量,以最大的马力运转名为「心」的引擎。

——嗯。我会等着你的,王子—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川」

瞬间,世界静止了。

在仿佛身处不同时间流的感觉里,硬弹开镰刀的同时,雷鸣般的一闪劈开了死神。

咆哮轰然响起。

被划过的裂伤里露出红光,随后苍蓝球体化为奔流从中喷出。

「总算肯……吐出来了……」

被牢狱囚禁的精神构造一泻而出。

重回自由的灵魂在半空徘徊,寻找最初的归宿,然而裂伤就像是不容其脱逃般急速复原,不到几秒就将伤口完全封住。

「死到临头还这么难缠……呜、咳……」

——还剩一击。只要再使出一击,这副身体就真的得报销了。

(这就够了。)

他慢慢将野太刀收入鞘。

「……『奥义』一式——」

没有耍花招。他已经没那种余力。

纯粹以己身最强的一击破敌。将全力汇集在迈出的脚上,以及挥舞兵刃的手臂上。

忍着翻腾席卷而来的痛楚,运作着眼看就要不支倒下的身躯,激醒逐渐朦胧的意识——并且,怀着非救出少女不可的誓言,天陵大河倾注全力一奔而出。

死神的镰刀连连挥舞,然而高速放出的红色斩击波,却对不上笔直奔来的大河,只在遥远身后的地表划出裂痕。

数十公尺的距离,以一个箭步归零,大河沉下了身子。

接着,只想着斩杀对手,力量与速度凝聚至极限,伴随破地的一踏,野太刀同时出鞘!!!

「——《霸龙》!!!」

连斩击残像也不留下,神速的拔刀术。

唯有力与速皆超越极限的人类,才得以施展的无上斩击,挟带着足以撕裂大地的冲击波,将死神连同大镰一分为二。

「————————————————」

断面溢出浊流般的灵魂奔流。

在寻找自身肉体而四处飞舞的众多精神构造里,他感应到仿佛太阳的少女气息。

「……让你久等了,公主。」

大河的意识,逐渐堕入黑暗。

同时刻的某间病房里,一滴泪水,自安眠的少女脸颊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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