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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紫阳花园 第一章 与过去的重逢

「最近本妹卿卿我我的成分不足,哥哥你觉得呢?」

她在午餐一开动后马上就提了这个话题。

已将筷子伸到多层式餐盒处的少年停顿了一下,接著拿起一块煎蛋卷,像是细细品尝似地咀嚼了起来。可能做这道菜的人有考虑到他的喜好,因此调味用的是盐而非糖。

「……嗯,好好吃。」

「请不要无视本妹。」

看来少年无法当作没听见。

他无奈地放下筷子,转身面向黑发少女。

少女有著一头又长又富光泽的及腰黑发,双眸像是倒映著蓝天,呈现一种不可思议的颜色。如往常般束成双马尾的头发,现在正收拢在她的腿上。

撇除身体发育有些迟缓这点,若是有十人在场,她可是个十人都会称赞为「出众美少女」的可爱女孩,而现在的她正板著脸盯著少年直看。

和少女一样都拥有天空色双眼的少年——天陵大河,虽然有一种麻烦事将至的感觉,但还是向少女问道:

「——话说冬姬,你刚刚是跟我说什么?」

「本妹刚刚是说,哥哥和本妹之间卿卿我我的成分不够。」

这位自称「本妹」的少女名叫天陵冬姬,是大河的孪生妹妹。除了眼睛之外,两人并不怎么相似,但他们可是货真价实的亲兄妹。

「……总之我先确认一下,那个卿卿我我的成分到底是什么东西?虽然我心里大概已经有个底了。」

「那是藉由哥哥和本妹你侬我侬所产生的,一种本妹不可欠缺的成分。」

「嗯嗯,跟我想的一样。」

两人重逢至今已过两周,大河终于有点瞭解自己的妹妹了。

「然后呢?」

「你很迟钝耶。本妹的意思是,我们俩现在就来卿卿我我一下吧。」

「……你是经过怎样的思考才会得出那种结论啊?」

此处是两人就读的切灯学园电脑科一年级校舍顶楼。

今天是个万里无云的晴天,不过午休时分来到屋顶的人就只有他们,兄妹俩就在向阳处的地面铺上了野餐垫。

顺带一提,平常兄妹俩身边总是还有一位少女和他们一起行动,今天她因为有值日生的工作要忙,所以会稍微晚到。

「刚刚也说过了,本妹总觉得最近和哥哥都没什么接触,所以就在想说藉今天这个机会一口气补回来。」

「我说妹妹大人啊,你讲那什么话,我们俩每晚都睡在一起耶。」

所以根本不用补,反倒要担心会补过头才对。

因为某个缘由(冬姬的策略),导致大河和冬姬的家中只有一张床,这对兄妹就睡在同一张床上。为此大河过著睡眠不足的每一天。

冬姬虽是大河的亲妹妹,但仍无法改变她是一位超凡美少女的事实。再加上睡觉时冬姬都只穿著像是内衣的服装,而且还会主动搂住大河,因此要大河好好睡觉根本是难上加难。要不是他已经习惯睡得少,身体老早就撑不住了。

「嗨,两位,让你们久等了。」

这时通往校舍的门打开了,并且传来一阵爽朗的声音,走来屋顶的是一位少女。

微鬈轻柔的棕发随风飘逸,兄妹的共通朋友西园寺泪正以小跑步的方式奔往两人的所在位置。

泪也是位出类拔萃的美少女,但却是和冬姬一百八十度相反的类型。首先最显而易见的差异在于,她的身体发育得比同年龄女孩还要好。

再加上泪全身上下所散发出的那股开朗气息等其他特点,彷佛就像把某样物品翻到背面一样,和冬姬大相径庭。

顺带一提,那个用多层式餐盒装盛的便当也是泪的杰作。

「万恶的根源来了。」

「……你干嘛突然讲了没头没脑的话?」

面对这番带刺的话语,泪一脸疑惑。毕竟连刚才就在和冬姬聊天的大河都无法瞭解个中含意了,更遑论才刚到此处的泪会懂了。

「你干嘛怪罪泪啊,跟她无关吧?」

大河的肚子实在很饿,因此将手伸向了便当。应该说,等等的课程要跑到其他教室,现在不开动的话,上课就会来不及。大河将较小颗的饭团分三口塞进嘴巴后,便找起了饮料——

「来,请喝这个。」

「喔,谢啦。」

大河接过泪迅速递出的茶水,喝了一口。装在保温瓶里的日本茶还有相当的热度,搭配包著梅乾的饭团恰到好处。

这时大河发觉冬姬正皱起眉瞪著他不放,她脸上挂著怒火中烧的表情,很明显就是一副极为不悦的模样。

「冬姬你怎么了?」

「……回想一下刚刚那一幕,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奇怪?哪里奇怪了?」

「你真的一点自觉都没有耶……虽然我早就知道你会这样了。」

冬姬无奈地喊声「哎呀呀」后耸了耸肩,好像有种无言以对的感受。

「哥,请你仔细地—瞧瞧小泪,你没发现什么吗?」

大河依照冬姬所言,对著坐在一旁的泪,由上至下观察了一番。她可能多少感到害羞,因而摇晃著身体,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值得讨论的地方。

「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你看喔,我们现在明明是在吃午餐,但她手上却连筷子、盘子都没拿,这不是很奇怪吗?」

「咦?……对耶,你不说我还真没发现。」

再说泪本来就因为值日生的工作晚到了,但她却没显露出急著用餐的模样,筷子也还摆著没动,倒是十分慎重似地捧著装有茶水的保温瓶。

「听好了喔,哥哥在吃饭的时候,小泪可是看著你一~直笑喔?她就那样抱著保温瓶,感觉到你想要喝茶就马上奉上。现在是怎样?你们是新婚夫妻吗?哥哥你这个臭男人……」

「你干嘛对我发脾气啊!?」

冬姬可能是被自己这一席话搞得焦躁不安,因而狠狠地掐了一下大河的手背。这一掐可是很痛的。

「小泪你也是,之前明明说便当只是偶尔做做而已,不过最近你可是每天都在做耶。」

「唔……因、因为……」

「因为什么啦?」

「因为大河都吃得津津有味啊,我很高兴就……嘿嘿嘿……」

说著说著娇羞起来的泪,可爱到让人想要立刻把她拥入怀中。大河的视线也不禁停留在泪的身上——

「哥哥,要你侬我侬的话,就跟本妹来!」

「痛痛痛痛!?」

冬姬用著感觉足以撕裂手部皮肤的力道拧了大河一把,大河忍不住放声哀号。

虽然原因不明,但这位柔弱的妹妹身上,近来出现了一种奇妙的特性,那就是唯独在责罚亲兄长时,她的力气就会有所提升。

三人就在蓝天底下一边喧闹,一边吃起了愉快的午餐。

天陵兄妹搬来这座城市——新都市后,约莫已经两个礼拜。

「你们俩差不多已经习惯新生活了吧?」

「还没呢,因为和先前的生活差异很大,所以还感觉很新鲜。」

「我也很久没来学校上过课了。」

三人围著多层式餐盒,聊得相当起劲。

此时他们已经吃完了午饭,距离电脑科特有的选课式专门科目开始上课还有十分钟。由于切灯学园的大小足以匹敌一座小镇,因此三人要是再不出发就会迟到了。

「很久没来学校?那你的小学和国中是怎么念的?」

「虽然到八年前为止我都还是个普通的小学生,但是被连城家牧养后,就没时间去学校上课了。」

「可是那是义务教育吧?」

「文件记录上我还是有毕业的。」

「亏你还能通过入学测验……」

切灯学园电脑科是一处专门学习电脑世界(极乐世界)的学科,所谓的电脑世界位在电子资料构筑成的网路上,是一个虚拟领域。

电脑世界是现代生活的基干,因此以切灯学园为目标的考生几乎都想进入电脑科就读。想当然尔,该科的上榜率自然是非常之低。

老实说,大河要不是有朋友来当他的家教,应该也是落榜的份吧。

「本妹的状况也跟哥哥很像喔。」

「是喔,冬姬你也很久没来学校上课了吗?」

「鸦羽家内部原本就设有教育机关,本妹是从那里毕业的。不过本妹因为跳级的关系,只有一年级时稍微上过学而已。」

这对双胞胎兄妹有著些微,不,是十分特殊的过往。

直至八年前还是叫天陵大河和天陵冬姬的兄妹俩,于某日的交通意外中失去了双亲。在那之后两人就分别被不同的家庭收养,各自以连城大河和鸦羽冬姬的身分度过了八年的岁月。

两人离开各自的家开始一同生活,还只是两个礼拜前的事情而已。他们选择落脚在冬姬友人西园寺泪所生活的这座新都市中。

「喔~你们两个过去的生活环境还真奇特耶~」

泪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表示感叹。

「鸦羽集团」身为电脑业界四大企业之一,冬姬在那里的生活泪还能想像。

但是对泪而言,从暗杀到佣兵,任何工作皆来者不拒的武术望族「连城家」,根本是个未知领域。就算眼前就有一位出身连城家的少年,她依旧觉得没有真实感。

「啊,对了,社团活动呢?这是你们第一次好好来上学吧,要不要去参加个社团呢?」

「社团……话说回来学校里还有这种地方呢。」

「学校刚好要办迎新祭,我们就一起去绕一下吧。」

「……迎新祭?」

「正式名称叫全学园社团联合迎新招生祭。顾名思义就是,这活动会像庆典一样热闹喔。」

「为什么社团招生会变成规模这么大的活动呵?」

一般提到校内活动中的例行活动,基本上就是文化祭和体育祭,至于迎新祭则是听都没听过。

「在切灯学园里,如果把最基层的委员会都列入计算的话,社团数量可是相当可观,听说社团之间每年为了抢夺人才,都会产生摩擦。再加上过去也发生过各种问题,所以校方乾脆以这种形式进行社团招生,还说这样能让学生一起同乐,最后就变成全学园的固定活动之一。」

「难怪今天学校内这么吵杂。」

往楼下一瞧,就能发现高年级的学生们正匆匆忙忙地四处走动,看来是在为最后的准备工作而冲刺著。

「社团啊……本妹不参加。运动社团本来就没列入考虑,而且老实说,以高中社团的素质来说根本无法跟上本妹的技能。」

「啊~你这样说也对。」

毕竟冬姬的技能过去在四大企业之一的「鸦羽集团」中可是活跃于最前线,她的能力远远超过学园的学生,因此冬姬完全无法在学生社团里获得满足。

「哥哥,你也没办法参加运动社团吧?」

「嗯,对啊。毕竟我不想为了配合其他人的能力而有所保留。」

大河如果在社团里拿出实力,应该也是没人可以比得上他。除了体能上本就相差甚远之外,大河在技术和经验等层面也不会有任何斩获。

「所以你们俩都不参加社团?」

「看来是这样,泪你呢?」

「嗯——我一直以来都是三分钟热度,国中时候的社团也是加了又退,一直换,所以应该不会参加吧。而且,我觉得下课后我们三个人一起玩还比较快乐喔。」

「本妹两人也要去赚些生活费才行。」

「……也是。」

天陵兄妹离开收养他们的家庭后,就必须自力更生赚取生活费。为了这个全新的生活,两人事前虽然备妥了一笔不少的金钱,但太过兴奋的冬姬却把那笔钱拿去买了高级大厦的顶楼房间,导致他们陷入了缺钱的窘境。

因此两人在泪的介绍下开始打工,那是份在游戏世界里狩猎怪物的工作,虽然像是在玩耍,不过报酬还算得上丰厚。有一部分也是因为有这份工作在身,大河和冬姬才会对社团活动兴趣缺缺。

顺带一提,之前泪曾问过两人「为何不去做些能够更加活用自身能力的工作?」他们之所以没那么做,其实是有难言之隐。毕竟大河和冬姬离开的都是有一定名声的望族,因此行事便不能太过高调,但如此一来两人就无法从事自己擅长领域中的工作了。

最后三人得出的结论是「虽然没兴趣参加社团,但还是会去迎新祭逛一逛」,此时午休时间也刚好告一个段落。

「社团?大河,你觉得本人会有空去搞种事情吗?」

「……你说的没错。」

「真是的,可不可以不要问我这种无聊的问题啊,我很忙耶。」

跷脚坐在沙发上的女学生以高傲的态度斩钉截铁地回应后,开殷了手腕上的环状机器——行动终端的电源。那装置以立体影像模式投射出三个视窗,接著女学生就移动手指开始操作各项资料。

现在是星期一、三、五下午的专门科目上课时间。大河与选择其他课程的冬姬和泪分开后,来到了位于废弃校舍最里侧,一问怎么看都没人在使用的小教室。

原本这里应该是进行《虚拟人格组建》这堂课的教室,但如今里头就只有大河和黑发女学生两个人而已。

少女名叫切灯巴夜,是大河电脑科三年级的学姊。

她是学生会长,同时也是四大企业之一「切灯集团」总裁的女儿,而且该集团的总公司就位在新都市。只看外表的话,她是位楚楚可怜、端庄贤淑的「大和抚子」。

不过真正的她不仅霸占教室作为私用,还捏造出一堂假的课程,根本就是个胡作非为的暴君。大河也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得知巴夜的本性(虽然几乎是她自己暴露的),最后还在她的强迫下选择了这堂课。

〈大河,不准看旁边。〉

就在大河回想著与巴夜认识的过程时,却有一根像是黑针般的物体映入了他的视野。

大河心想「她果然不会放过我」,并将视线移回前方,这时一位飘浮在空中的半透明少女对著大河伸直了手上的黑色教鞭。

〈专心看我这边,在伊欧莱老师面前不准有人混水摸鱼喔。〉

外型像是妖精的少女,现下可能是在模仿女老师吧,因为她的打扮有别于平时,居然戴起了黑框眼镜。

从比例来看即可一目瞭然,她并非人类。她是巴夜开发的虚拟人格(AI)——代号:伊欧莱塔儿,通称「伊欧莱」。

伊欧莱虽然只能存在于电子资料之中,但现令透过行动终端的立体影像投影机,就可现身于现实世界,不过人们理所当然地无法碰触到她。

至于伊欧莱为何自称「老师」?事情的缘由就要回溯到前几日。

上周,大河因卷入某个事件而住院治疗,由于他没有外伤,所以没几天就出院回家,然而这并非问题所在。问题是在住院期间,大河无法前去学校上课。

对不怎么会读书的大河来说,没去上课正好成了他的致命伤,出院后等著他的是许许多多无法理解的课程内容。

他觉得找冬姬或泪谈这件事情十分丢脸,几经烦恼后决定来找学姊巴夜。结果不知为何最后却是伊欧莱成了老师,由她来教导大河不懂之处。这已经是三天前的事情了。

「……明明不久之前还是我在教你耶~」

〈接下来,要换数学了。〉

伊欧莱不知在高兴什么,她一边微笑著一边打开题本。如果此时说她这个人格在前一个礼拜还没有表情和感情,就像个机械的话,究竟有谁会相信呢?虽说她具备出色的学习能力,但她的成长速度实在教人惊艳,不,应该说是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话说,我担心这些也没用吧……)

伊欧莱会如此急遽进化一定事出有因——大河瞥了一眼曾经这么说过的巴夜。平时的她都是躺在沙发上发懒,但今天却有点不同。

(看来真的是很忙……)

大河来到此处已经过了半小时,这段期间内巴夜一直都在操作视窗。

她那样子就像浪费一分一秒都会觉得可惜,而且可能是因为睡眠不足,所以她的脸色看起来也相当差。大河虽然担心,但知道理由的他根本无法开口要她停下休息。

巴夜会如此忙碌都是因为上周发生的、泪遭卷入还失去意识的伊欧莱事件。

纵然大河、冬姬和巴夜三人联手阻止了失控的伊欧莱,让事件告一段落,但在处理过程中巴夜以总裁千金的身分使用了特权「封锁构造体」。这么做的代价极高无比,为了弥补损失,大量的工作就落到了她的头上。

而且「切灯」的工作中多会牵涉到机密事项,因此大河就算想帮忙也无能为力。

〈大河,不要看主人,看我这边。〉

「……好,我知道啦。」

在接下来约莫一小时的时间里,大河无视默默埋首工作的巴夜,全神贯注在读书学习之上。

专门科目的课程结束后,就是放学时间了。

三人搭上学园专用的磁浮列车回到新都市中央站,走过票口到了外头。兄妹俩和泪的家都在同一个方向,因此回家的路也是三人同行,不过走出车站后,泪好像想起了什么事而停下了脚步。

「啊,对了!我爸叫我去帮他买个东西!」

「店里要用的吗?」

「嗯。啊,还有今天进不去《牡羊座》,所以我们就地解散吧。」

「进不去?」

「因为到明天下午三点为止的这段时间要定期维修,所以没办法登入,我昨天不是说过了,你们忘了吗?」

《牡羊座》——构成电脑世界的各式构造体之一。

那是一处有数万人使用的大规模构造体,而且还是个仿效正统奇幻世界打造而成的虚拟世界。在这个会将漏洞及病毒等配置成怪物角色的世界里,三人藉由打倒设有悬赏金的怪物来赚取报酬。

(话说泪有讲过定期维修的事情吗?)

《牡羊座》为了絍持系统的稳定,官方会定期封锁构造体进行大规模的维修。

一般而言没人会喜欢定期维修,但是维修期间病毒和漏洞依旧会持续产生,所以刚维修完时悬赏对象就会大量涌现。因此,在大河和泪这一部分的玩家之间,还将其称之为恩泽时间。

「那么,我先走了喔。明天见。」

「再见。」

「明天见。」

目送前往食材铺的泪离开后,兄妹俩就踏上了回家之路。

他们进了一栋对高中生来说太过奢侈的高级大厦,上到最顶层的十五楼。这里是两人的家。

大河脱掉制服上衣移动至宽敞的客厅后,便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头,还用力地吐了一口气。

「啊~……读太多书了,好累啊~……」

这时他的脖子发出了「喀喀喀」的短促响音。看来都是伊欧莱的斯巴达式指导害的吧,人真的是不可貌相(不过从某个角度来看,也是可以说她表里如一)。总之大河的头现在是昏昏沉沉的。

「要帮你泡杯咖啡吗?」

「拜托你了~」

冬姬透过远距离操控敔动了咖啡机,咖啡豆被磨得「喀啦喀啦」作响。这些豆子是泪经营咖啡厅的父亲给的,味道十分香醇。

「哥哥,请喝。」

大河从冬姬手里接过杯子后喝了一口,心想果然现磨咖啡是最好喝的,这样才能够直接品尝到豆子的味道和风味。

「这咖啡还真好喝,下次再找机会跟老板拿一些——等等,怎么了冬姬?」

此时冬姬突然坐到大河的腿上。

冬姬轻盈的娇躯往后靠向大河,光润黑发上飘散出花朵般的香气,这股香味挑逗著哥哥的嗅觉。

(虽然我跟她用的是一样的洗发精……)

冬姬就像在撒娇一样磨蹭著大河的身体,然而大河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温柔地轻抚著她的头。

这就是白天聊到的那个「摄取卿卿我我的成分」吧。冬姬感觉很舒服似地眯起了眼睛,并将自己的杯子靠到了嘴边——结果皱起了眉头。

「……好苦。」

「黑咖啡当然苦。来,糖和牛奶。」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你加太多了。」

冬姬接过糖和奶精后,便将方糖块不断地往咖啡里丢。这杯咖啡顿时已无风味可言,高价豆子研磨出来的咖啡就这么毁于一旦。

但是冬姬根本不管大河内心的呼喊,像是要补上致命一击似地倒了牛奶进去。她喝了这杯已经变成咖啡牛奶的咖啡后,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满足的笑容。大河虽然有著满腹意见想要表达,不过看到一脸幸福的妹妹,他把话全都吞了回去。

「……话说回来,今天我是第一次听说你在鸦羽学校里的事情。」

「本妹没跟你说过吗?」

「嗯,毕竟我们俩又不可能钜细靡遗地把自己所有的事情告诉对方,如果有一两件不知道的事情,那很正常。」

「那么,哥哥也还有事情没对本妹提过吗?」

「……嗯,谁知道。」

「有喔?还有事情没跟本妹说喔?」

听到大河这番想要岔开话题的说法,冬姬稍稍鼓起了腮帮子。

对还只是十五岁的两人来说,那段因为不是兄妹而留白的八年岁月,已经超过他们目前大半的人生,这可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完整交代的。

此时冬姬的行动终端响起哔哔声,视窗随后跳了出来,看来是有人捎来了讯息。

「是小泪寄的,她说明天早上八点在帕拉底斯集合。」

「是要去今天说的迎新祭吧,还真是期待。」

「从小学后就没参加过这种活动了,本妹现在也有点兴奋。」

冬姬点击一下关闭视窗后,便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咖啡。不过她可能还意犹未尽,所以就一直盯著大河的杯子,然后慢慢地丢入方糖,最后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慢著慢著,我亲爱的妹妹,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本妹想喝,所以就给本妹喝吧。」

「你再去倒一杯不就好了?」

「不要,本妹不想移动。」

光听这句话会以为说话的人生性懒惰,但若是从冬姬口中说出,那还要加上一句「因为不想离开哥哥的腿」才是完整的意思。证据就是,她已经把头靠在大河的胸膛上了。

「真是的……」

只要冬姬继续坐著,大河也无法动弹。因此他无奈地试了一下加有大量方糖和牛奶的咖啡,结果过甜的味道让他品尝不出任何咖啡的风味,但也不算难喝。

「这样是间揍接吻吧。」

「嗯?……啊,被你这么一讲好像是耶。」

大河仔细一瞧,发现两人完全是用同一个杯缘处喝咖啡,但他并没特别在意,又再喝了一口。

「嗯,明明是已经和可爱又漂亮的本妹间接接吻,你还真淡定。」

「现在还会为这点小事害羞的话,未免也太大惊小怪了……」

大河与妹妹重逢虽然不过两个礼拜而已,但该怎么说才好,总之他早就习惯间接接吻这种程度的事情了。虽然习惯和妹妹间接接吻的哥哥有点奇怪,但是毕竟他们俩都已经同床共枕(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也做了很多更为亲密的事情,所以现在还因间接接吻感到害羞的话,会有种太大惊小怪的感觉。

「捉弄我很好玩?」

「对啊,害羞到满脸通红的哥哥,真的是超赞的。」

此时冬姬脸上浮现出一抹小恶魔般的笑容。

她寻求著肢体接触,彷佛是想藉此填补八年的空白。

「……本妹最喜欢现在这样和哥哥一起度过的时光。」

然而大河不知为何——

他不禁觉得冬姬这份过度专一的情感十分危险。

「好期待明天的迎新祭喔。」

「……嗯嗯,对啊。」

在这夕阳西沉时分,兄妹俩就静静地让时间从自己的身上缓缓流逝。

◆  ◆  ◆

切灯学园的历史尚短。

由于身为主干的切灯集团是新兴企业,因此学园的历史不长也是理所当然,只是间创立十年左右的新学校。尽管如此,因为学园的多数毕业生都能进入当今急速成长中的切灯集团工作,所以在学生之间相当受欢迎。

由于此学园设有众多专业课程,因此录取率相当低,但入学后并非只有读书,学校里的社团活动也十分活络。

学园的学生总数达三千人,校内有著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社团,总和应该超过一百个。幸好校地可利用的空间相当充足,社团不愁没活动场地可用。

但是,社团的预算和人才又必须另当别论。

要获得预算就要靠实绩,而创造实绩靠的则是优秀人才。有些社团活动的成果也会直接影响往后的就业,所以每年各社团无不卯足全力招揽新生加入。

慢慢地,社团招生活动愈变愈激烈,于是校方限制了招生时间,并且为了让风纪委员等人员能够公开行事,因此制定了一个全新的固定活动。

这个活动就是在四月底时举办的全学园社团联合迎新招生祭,通称「迎新祭」。

「哇啊~好热闹喔!」

「页的像是庆典一样耶。」

现在是星期六早上八点半,三人位在「切灯学园前」站。

当今已经废除那种名为宽松教育、会导致学习力下降的方针,照理来说星期六应该也要上课,然而今天的切灯学园,却是呈现出与平时完全回异的样貌。

平常总是众多学生熙攘往来的通学道路上,并排塞满了各社团一个晚上就布置好的摊位。东南西北,无论往何处望去都是相同的景色。

然后,等在前方的则是一个个虎视眈眈的学长姊们。

「……他们看起来像是要捕捉猎物的肉食性野兽,这是我的错觉吗?」

至少那不该是看向同为学生的学弟妹之眼神。

看来不只是大河感受到危险的气息,连搭乘同一班磁浮列车来到此处的一年级新生们,在这股诡异的气息面前,也都不敢踏出车站半步。

「……本妹想要立刻来个大回转打道回府。」

「不可以喔冬姬,要是你不跟好大河的话,说不定等等就会被人带走。」

「我才不要……」

冬姬看到外头的同时,转头想去搭回程的磁浮列车,结果被泪逮个正著。

对怕生的冬姬而言,这种场面也许十分难受,但她身为学年主席又是位美少女,因此学长姊们都认得她的长相。既然非得面对社团招生的命运,那就跟好能够成为一堵墙的大河,反而比较安稳。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

「只要哥哥牺牲一下跳进人群,所有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你说那什么话。」

虽说如此,但一直待在车站里也不是办法。下一班磁浮列车抵达后车站就会人满为患,到时候势必会被人潮硬挤到外头。至于在场的其他学生们只是面面相,窥伺著其他人的动向。

大河为此相当苦恼,然而就在此时,不知谁的手放到了他的背上,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转头察看,结果眼前出现的是感觉使足了劲,身体已向前倾的冬姬。

「……那个,我亲爱的妹妹,你现在是在干嘛?」

「本妹的信条就是『言出必行』。」

冬姬微微地扬起嘴角。

在下一个瞬间,大河就被她狠狠地往前推了出去。

「等一下,哇啊!」

大河像是要往前趴倒似地出了车站,这时学长姊们手握传单和入社申请表不断地朝他围了过来。简直就像往砂糖聚集的蚁群,所有人见到此光景后都露出了僵硬的表情,但冬姬脸上却挂著得意的笑容。

「那么小泪,我们就趁现在走过去吧。」

「这——……那大河怎么办?」

「这种程度而已,哥哥自有办法应付。而且他是成了可爱妹妹的盾牌喔,就算有个万一,耗尽全力,那也是得偿宿愿吧。」

明明是冬姬擅自把大河推去当诱饵,却又若无其事地讲出这番话,她说完就拉起泪的手,偷偷地从人群边缘穿了过去。

看来车站前的招生活动最为白热化,只要稍微远离该处后招生人员就明显减少,顶多是各社团摊位上有数名学生会大声招揽而已。

逃到校舍后方的两人在树荫下稍作休息。

「呼,终于从那闷热的空气中解脱了。」

「刚刚真的很夸张耶……大河应该没事吧?会不会被人拉去什么地方了——」

「我最好那么轻易就会被人带走。」

「……大河,你是什么时候追上我们的啊?」

泪循声回头察看,发现大河就站在她的面前。

看来刚刚真的是挤得一场糊涂,现下的大河顶著一头乱发,全身上下都被贴满了传单和入社申请表,样子十分狼狈。

「看吧,他果然平安无事。」

「我看起来像没事的样子吗?还有那些人是怎样啊?想说不要理他们,结果他们居然要强迫我加入。那样做也太超过了吧。」

大河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趁著难得的间隙穿过人群勉强逃了出来,但过程中却有人想抓住他的手擅自帮他签名,这种行为根本不能称之为招生了,他差点就要甩飞两三个人。

「啊哈哈哈……虽然之前就有听别人讲过,但真的是有够轰轰烈烈的。」

大河撕掉黏在全身上下的纸张后,一股脑儿扔进垃圾桶里。至于手构不到的地方,则是请泪帮忙撕取,他拉一拉皱掉的制服后,大致上恢复了原貌。

「好了,话说我们要从哪边开始逛啊?从地图来看,本妹等人所处的西侧是静态类社团,其中好像也有技术类社团的展区喔。」

冬姬以行动终端映照出会场地图,三人围著地图观看。

看样子是依社团种类区分各社团的展出区域,而电脑科校舍所在的这一带,则是排列著电脑相关社团的摊位。

「乾脆全都绕一圈不就好了?毕竟难得有这么大的活动。」

「等等,我觉得哥哥你去逛连动类社团是不是会比较有趣?因为技术类社团不外乎就是展示机械那一类的,尽是些电脑相关的东西喔?」

「既然我读的是电脑科,不管怎样都会碰到那些东西吧?这是个好机会,我刚好能来习惯一下。」

说到大河平常会使用的机器,就只有生活必需品的行动终端,和进入电脑世界时转移精神用的潜行机。至于自动控制类型的无人机部分,若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大河算是习惯此种机器,但这部分他所知的却和一般人的相关知识大大脱节。

「那么运动类社团就等等再去,我们先把这附近都逛一逛吧!出~发!」

「嘿嘿嘿……本妹要用看家本领让所有人俯首称臣……」

「你别太乱来喔!」

面对口出惊人之语的妹妹,大河简单给个忠告后,便追在两位少女身后跟了上去。

一言以蔽之,大河的忠告完全无效。

「呼~这么一来电脑相关的社团都逛完了吧。」

「对啊,不过逛下来还真有点累。」

「……你在那挑展品的毛病,还外加修修改改,当然会累吧。」

两位少女的脸上正挂著一种像是「终于搞定了」般的神情,大河无奈地看著她们说了这句话。

不知道该说不出所料还是理所当然,这三个人不可能安安稳稳地逛完这些社团摊位,而问题主要是出在冬姬身上。

「如果只是说说感想那倒是没差,但你没必要一直在那挑他们的缺点,还擅自出手帮人家修改吧。」

「你也不用这样说吧,本妹只是照实说出自己的想法而已。况且,那些社团的人不也都很高兴吗?」

「就是因为你那样做,后来那些人才会卯起来找我们加入啊……」

众多的学长姊看见冬姬修改的程式后,马上就手拿入社申请表围了过来,大河为了在离开时不伤及他人,不知耗费了多少精神。光是回想当时的情景就足以让人感到疲惫。

「……而且最后连泪都加入冬姬的行列。」

「啊哈!我是有点手痒了没错……」

而且她们俩都是外型亮丽的美少女,因此更加备受注目。

虽然骚动在两人宣示「不加入任何社团」后总算告一段落,然而现下还是有部分的学长姊从远处窥探著三人的一举一动。

「他们一直这样真的好烦喔,我们快去运动类社团的展区吧。」

「会变成这样是谁害的啊?是谁啊?」

大河等人在许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开始往他处移动。

「本来想说这里足四大企业直接经营的学校,还有点期待……但是学生社团果然就只有这种程度。」

「有那么糟糕吗?」

「是不会,他们本身的能力很强喔。我认为远远超过一般高中生的平均水准,真不愧是切灯集团底下的学校。」

「那是冬姬你太特殊了啦。我想学园里能和你匹敌的学生,大概就只有学生会长了吧?听说在她面前连老师都相形失色。」

「如果以作品来看,第二强的大概就是小泪吧。」

「……也就是说,泪的能力在这问学校里也比大半的学生还要优秀?」

「嗯,老实说,小泪的程度好到感觉不出她是在一般家庭成长的孩子。」

冬姬是在鸦羽集团中接受教育;身为切灯集团继承人的巴夜则是菁英教育下的结晶,然而泪家里只是间普通的咖啡厅,不过她的能力仅次于冬姬和巴夜,一想到这就觉得泪相当厉害。

「啊哈哈……因为我见识过太多次冬姬设计的程式啊,我只是常常在模仿她而已啦。」

「能够从别人身上偷学技术也是一种才能,多的是偷学不成就灰心丧气的家伙。」

「而且小泪你又不是只有模仿而已,你还把那些融会贯通变成了自己的东西啊。特别是攻性程式,那方面你就比本妹还强。」

在电脑世界(极乐世界)中拿来攻击漏洞以及病毒的对抗用程式,就是所谓的攻性程式。

一般取得攻性程式的途径是直接购买大企业开发的现成商品。但是泪能够自制更高性能的这类程式,大河和冬姬也都爱用她特地帮两人制作的攻性程式。

「唔~……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受到夸奖而感到害羞,泪顶著通红的双颊快步往前走去。

「你们看,那边就是运动类社团的展区喔。」

大河和冬姬追上先往前走的泪,这是三人入学以来第一次来到学园东侧。

切灯集团的主干事业虽然是电脑企业,但在提升形象的策略下,也相当致力于体育的发展。集团旗下拥有各种项目的职业队伍,而且采行的体制是体育科学生毕业后即可加入集团所属的队伍。

「这里尽是些运动场和体育馆耶。」

「因为从全国网罗来的特殊待遇生就占了体育科一半以上的学生人数,而且社团的种类多样,所以也必须备有一定数量的运动场和相关设施才行。」

「难道那些特殊待遇生也不用参加入学考?」

「不是的,并没有那种事情,毕竟这间学校采行的是文武双全的教育方针。就算是体育科的学生也得具备一定的学科能力,话虽如比,但相较于普通科或电脑科来说,他们还是轻松多了。」

同样地,校方在电脑科里也会提倡多运动。除了有球类比赛、体育祭之外,还有马拉松大会之类的竞赛,一年数次的体育活动彰显出学校自身的教育理念。

「话说回来……这边还真安静~」

三人环视四周,发现这边的社团几乎都是采实际体验的招生模式,完全没看到社员亲自搭话招揽新血加入的光景。

「也是啦,反正花招百出的招生方式对他们来说没有意义,毕竟特殊待遇生一开始就已经决定要加入哪个社团了。」

不过据闻过去也曾从一般生里挖掘到杰出人才,所以这些社团才会来参加迎新祭,此外,好像还有些社团的目的是为了寻找社团经理。

「那么,我们要从哪边开始逛呢?本妹对运动没辙,就随哥哥你高兴啰。」

「就算你说随我高兴……那泪呢?」

「我没有特别想去的摊位喔。」

冬姬就像自己说的一样,她手无缚鸡之力,外加运动神经奇差无比。一周两次的体育课,她每次都是叫苦连天。

相对的,泪连运动神经都是出类拔萃,老实说完全不输体育科的学生。要是好好锻练一下,无论是哪种运动项目,她都应该能活跃于第一线。

「……小小的冬姬看起来明明比较敏捷说——好痛!?」

「你是看著哪里说话的?臭哥哥你能不能告诉本妹一下啊……」

冬姬的后脚跟陷入了大河的脚背,还发出「喀吱喀吱」的声响。

「哪里喔……当然是看身高啊……」

「喔~这样喔!本妹还以为你是在看小泪的胸部,那是错觉吗?」

「别乱栽赃!」

大河心想,如果说完全没看还真的是骗人的。

「……大河你这个色狼。」

「就说我没看了!」

看在旁人眼里这一幕不过是两人在打情骂俏。然而当大河还在拚命解释时,却看到稍远处有许多人聚集在一起。

「怎么了吗?」

「没事,只是看到那边好像在办什么活动,我们过去看看吧。」

显得相当在意的大河带著两人往运动场的一隅走了过去。

在那边聚集了约莫五十位学生,人群中央摆放著一台游乐场常见的拳击机。

「……看样子是格斗技类社团的联合活动。」

从附近的高年级生手上拿到的传单上写著「欢迎来挑战!只要达标就有丰厚的大奖等著您!」之类的文字。

「我看看……只要击出比拳击社主将还要高的分数就算达标。传单上面写就算没有达标,也会依照分数送上礼物。然后达标的大奖是……真的假的,是《梦》的特别优待权限耶!」

「啊,真的吗!?」

「梦……那是什么啊?」

看样子只有大河不知道《梦》是什么,冬姬和泪则是目不转睛地看著传单。

活动舞台上已经排起了参加游戏的队伍,体格健壮的男学生们个个振臂挥拳,但都铩羽而归。看来那个「丰厚的大奖」真的是极好的物品,因为就连拿到二奖的学生也是一脸落寞。这时泪开始向感到疑惑的大河讲解这项大奖。

「这个《梦》是构造体之一,大概是一年前开始营运的,非常受欢迎。」

「在那里任何事物听说都会遵照使用者的意思进行变化,也就是说使用者可以将那打造成如梦般的世界。而且听说预约的人已经满到半年后了……」

「啊,有传闻说空手道部主将的老爸是营运方的高层喔。这大奖该不会是靠这层关系来的吧?」

「喔——……」

大河的反应非常冷淡。

毕竟讲到构造体的话,他只知道《牡羊座》和《假想新都市》,因此根本无法体会《梦》的厉害程度。

但是冬姬可就不同了。

「哥哥……」

妹妹使出了双重攻击,在轻扯大河制服衣角的同时还从下抬头往上看,露出恳求的眼神。大河深知冬姬完全是故意做出这个样子的,但还是觉得她可爱到令人头晕目眩。

「……你想去那个构造体?」

「对!」

「我也想要去看看~的说……」

在这两人的请托下,根本没有回绝的余地,大河上前排到了队伍最末端。他在等待上场的这段期间里,观察了其他的挑战者。

(要超过五百分才算达标,刚刚那家伙击出的分数是三百多一点,所以——)

此时他正在脑中模拟增减出拳的力道。

大河如果使出全力,那台机器必毁无疑。因此他势必要调整出手力道,但分数打得太高或太低都不行,他打算尽量调整,打出稍微超出基准的分数就好。

现下有十五人排在大河前面,他把这些人的得分和体能状况列入计算,逐一修正自己脑中的出拳规划。终于,要轮到大河上场了。

他在摊位登记了「电脑科一年级,天陵大河」后,从一脸明显不看好他的高年级生手上接过了手套。

会出现这种情形也无可厚非吧。毕竟在体育科学生眼里,电脑科基本上是一群「文弱书呆子」,甚至没把他们列入招生对象。除了与大河熟识的两名少女外,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觉得他只是个「有勇无谋的挑战者」。

大河缓缓地做了个深呼吸,静静蹲低身子。他毫不在意当下的氛围,在心里依照规划拿捏好力道——将之传递至左拳后猛然挥出。

「咚——」看不到大河的学生听到了一声又沉又重的闷响。

「……五、五百三十分……」

主办方的学生带著无法置信的表情宣告得分。

原本牢牢固定住的拳击机这时往后退了大约一公尺,由此就能很容易地想像刚才落在上头的力道究竟有多大。

「超过三十分啊……还算可以接受。」

当学长姊们还在瞠目结舌时,大河已悠然地回到摊位,并且伸出了手。

「我可以领取达标的奖赏了吗?」

「啊,可以。请收下……」

大河催促尚未回神的高年级生,接过了能用行动终端扫描的电子卡。接著他立刻转身,带著冬姬和泪欣喜雀跃地离开了活动会场。

「……啊,刚刚那个人跑哪里去了!?」

当在场的高年级生们注意到自己错过了一位明日之星时,三人的身影早已消逝。

「你拿到了一样好东西呢。哥,干得好。」

冬姬手拿大河赢得的优待权限,坐在吧台座位上面露笑容。泪也从她身旁的座位伸长脖子,看著用行动终端读取出来的说明文。

「使用时间只有一个小时啊~算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免钱,而且不用预约就能使用。」

这里是泪家开的咖啡厅《帕拉底斯》。

三人逛完一圈迎新祭,迅速离开了学园,回到新都市。

此时他们已经用完了午餐,小而美的店内现在只有大河三人。至于《帕拉底斯》的老板,同时也是泪父亲的西园寺重吾则是待在内场。

(明明是礼拜六的中午,客人却只有我们三个……这间店真的没问题吗?)

《帕拉底斯》的餐点美味,女服务生也很可爱,一般来说应该是间会受欢迎的店家。但是它位在小巷之中,地点不佳导致几乎没有客人上门。

(晚上的生意好像还不错的样子……这实在是让人无法理解。)

因为重吾的兴趣,帕拉底斯晚间是以时髦酒吧的模式经营。大河曾见过几次夜晚的帕拉底斯,店里客人算是满多的。

大河平常上门的时间,店里都是空荡荡一片,对他来说这样虽然较为舒适,但常去的店未获顾客肯定,他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大河,看你一脸严肃,怎么了吗?」

「……没事啦。然后呢,你打算何时去用那个什么优待权限的?」

「上头并没特别规定使用期限,等有时间再来用吧。本妹还没去过这种构造体,真是期待。」

「咦?冬姬你难道没办法设计出类似的程式吗?」

「很不巧,本妹的技能全都是实战性质的,不适合拿来做这种娱乐相关的程式喔。」

冬姬最拿手的就是当个骇客,以程式设计师的性质来说,她专精于「事件的最佳化」。因此她原本就没有能够娱乐他人的「多余心思」。

「你至今连一次都没做过吗?」

「……不,本妹有做过那么一次。当时是想做来送给一位曾是朋友的人,虽然最后没能送出去……」

「嗯?喂,冬姬,你那样讲是什么意——」

「好啦!差不多该回家了吧,而且时间也刚刚好。」

刚刚大河只是随口问问,但是冬姬回答的声音则是既阴郁又小声。大河第一次听到妹妹像这样说话,虽然他想追问原因,但冬姬就像要隐瞒什么似地打断了大河的提问。

现在时刻为下午两点五十分,应该不是什么刚刚好的时间才是——

「啊,原来如此!再过十分钟《牡羊座》的维修就要结束了。」

「没错,等等进去后,我们就来个睽违一天的狩猎吧。」

兄妹付完午餐费用回到家里后,便直接前往摆有各式机器的房间——也就是通称的「潜行房」。

放置在房间中央的是两张椅子,四周所有的机器全都连接至这张椅子形状的机械,开启上头的电源后,其他的机器也跟著发出闷响并开始运转。

此时兄妹两人著手启动进入电脑世界时必备的专用机器——潜行机。他们确认完中型机种以上才有搭载的生命维持设备等各项功能后,戴上头戴装置连结电脑终端,至此就完成了准备工作。

「看来你已经很习惯了。」

「每天都要弄,自然就记住了……潜行开始。」

大河闭上眼睛嘀咕道,接著意识瞬间中断。

他的神经和五感陆陆续续切换至电子体——由储存于电脑终端的资料所建构而成的肉体之中。

最后转移的是灵魂,将记忆与人格的复合资料——一般称为精神构造——抽离现实世界的肉体,埋进电子的肉体里。

——登入——

「……唔。」

太河睁开眼睛,此时前方已经不是熟悉的房内景象。

而是由繁茂的深绿植物和沁凉溪流交织而成的奇幻景致。

此处见不著遮蔽现实世界天空的摩天大楼,只有自然界主导的辽阔大地。

电脑世界——一个几乎与所有现代人息息相关的虚拟世界。举凡民生建设的管理、各地的保全维安,乃至学术研究及生活娱乐都会使用到它。拥有神话中理想国度之名的它,可说是人们生活里不可或缺的第二世界。

架构起此般电子世界的是,数量多如紧星的大小构造体。

切灯集团负责营运的大规模构造体《牡羊座》也是其中之一。

此构造体的连线者达数万人,当中自然产生的病毒和漏洞还会化为怪物让玩家讨伐,营运方凭藉著这种正统的奇幻世界观赢得了众多连线者的青睐。

「明明才一天没登入,却有种相隔很久的感觉。」

大河拔起长在附近的野草,那些草便化为细小的光之粒子,逐渐在空中消逝。此时大河身穿《牡羊座》风格的白色长大衣,他为了确认全身的感觉而握了握拳头。

「……果然有点迟钝。」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喔。毕竟电子体的精神和肉体并不是百分之百同步,再说,能够注意到这种些微差距的人大概只有哥哥你而已吧。」

大河回过头,看见的已不是学生服打扮的妹妹,冬姬身上现在穿的是一套掺杂洋装设计的奇特和服。她的一头黑发配上那件红黑双色的和服,显得十分相衬。

「但是你的体能真的是怪物等级耶,居然会因为系统运算速度不够快导致你没办法拿出真本事。」

「我的确无法使出全力,但是来这里却能好好转换一下心情喔。毕竟以我现今的身分,根本不可能在现实世界里砍砍杀杀。」

「这样啊,你能这么想就好了。」

语毕,冬姬脚部使力纵身一跳,轻轻松松地跃上离地三公尺高的大树树枝。当然,这并非运动神经奇差无比的冬姬本来就办得到的事情。

在《牡羊座》中每位连线者都有著E至S的等级分配,系统会依照该等级补正连线者的体能。冬姬目前的等级是第三高的B级,她的体能就诚如她刚才的表现。

顺带一提,大河由于还是最低阶的E级,因此能力未有任何变化,不过他靠原有的体能,就远远胜过《牡羊座》里的冬姬。

「还要再一下才会到传送点,看来必须要走进森林才行。」

「还真是麻烦……话说泪还没来吗?」

「你在叫我吗?」

声音是从上方传过来的。泪身穿颇为暴露的衣服,上头还披了一件白袍,她坐在略高的悬崖上挥了挥手。

「我刚刚去绕了一下这附近,没看到大型怪物喔。感觉很轻松地就能穿越森林。」

泪轻轻一跃而下,毫不在乎十几公尺的高度,稳稳当当地踏上了地面。毕竟她的运动神经本就相当出色,同时又是《牡羊座》中数量稀少的S级连线者,因此状态数值十分之高。

「那么冬姬,再来我们要做什么呢?」

「直接去狩猎悬赏对象也是可以,但是才刚维修好而已,不愁没得打。本妹觉得还是来帮哥哥再做一点《牡羊座》的新手训练好了。」

「什么新手训练啊,事到如今我还有东西要学吗?」

「有喔,总之我们先移动到传送点——唔。」

察觉到不对劲的冬姬自树枝上跃下,就在下个瞬间,一把作工粗糙的长枪劈断了树枝。

「喔?」

冬姬顺著长枪的攻击轨道看去,发现敌人就在河川之中,一种外型像是蜥蜴的人型怪物正拿著长枪盯大河他们不放。

「是龙人啊,区区爬虫类居然敢攻击本妹,实在是太失礼了。」

顺利落地的冬姬整理乱发后,便将右手笔直地向天高举,此时她手中出现了一把印有红叶图案的扇子。

「顺便来个热身运动好了。」

「也是。刚好有三只,一人对付一只吧!」

大河抽出腰上那把一公尺多的日本刀:泪则是五指间夹著形状特殊的小石块。

三人启动各自的攻性程式——大河的「天剑」、冬姬的「属性球」、泪的「创造石」,同时发动攻击。

大河瞬间逼近敌方,手上的野太刀同时斩断了龙人的长枪与身体:冬姬挥舞扇子破坏红色球体,卷起了火焰;泪的创造石则是化为剑矢,贯穿敌人全身。

龙人在大幅超越本身防御的一击之下,化为细小的光之粒子,逐渐崩解。

此处是构造体《牡羊座》,在这世界里每一位连线者都是除错人员。

当中强大的漏洞还设定了悬赏金,并只有管理方许可的厉害玩家才能讨伐。

大河三人组成队伍,过著征讨赏金对象的每一天。

「又~要跟这家伙打喔……」

十分钟后,大河不知怎么地独自位在森林之中。

这里并非是方才打倒龙人的那座林子,而是两个礼拜前首次与怪物战斗的树林。眼下阻碍大河去路的是,全长超过两公尺的巨蠕虫(此种生物像是全身粉红色的蚯蚓)以及一群巨大螳螂。

这些家伙的外观相当恶心,大河压根不想和它们再次交手——

「……看来只能上了。」

大河死了心,著手对这些昆虫类型的一般怪物大开杀戒。

想当然尔,他不是自愿要来此处的。

这次的维修好像顺便做了一点更新,B级以上的连线者都必须安装更新程式。冬姬她们为了办妥这项程序,便去了一处名为中央城的地方。临走前只对大河说了句「你先过去」。

大河继续走在满是小怪的森林之中,不久后就如冬姬所言,来到了一处开阔的场所。

罩一里就是所谓的起始地点啊……」

穿过森林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辽阔的草原。金黄色的草铺满大地,形成了一张天然的地毯。占据视野的广大草原绵延至数公里远,放眼望去尽是相同的景致。

此时大河开始烦恼起接下来该怎么行动。虽然冬姬要他在这稍待,但在这片大到让人不知所措的草原上,究竟是要在哪个地方等候才对?

总之大河先朝著草原中央走去,然而还在途中时,他发现有一位少女伫立在草原上,因而停下了脚步。

「——喔?」

大河并非是看见有人出现而感到吃惊,引起他注意的是少女的打扮。

少女身上的衣著并不像《牡羊座》里的风格,反倒是现实世界中的便服,而且她并未持有武器。她那身轻装,让人觉得少女根本是从现实世界直接来到《牡羊座》的。

「唔唔……怎么对使用者这么不友善……好想要本说明书喔……」

少女瞪著视窗不放,小声嘟囔著心中的不满。看来她还没注意到大河的存在。

(……时间应该够。)

大河很快就拿定了主意,他改变目的地后,便往少女身边走去。

少女可能是听到了脚步声,因此抬起了头,一副心存戒备的样子开口询问道:

「……你是谁?」

「我是看你好像有什么困扰,想说能不能帮上忙。我不是什么奇怪的人……应该啦。」

大河想起自己的装扮(腰上系著刀)后,说话的语气便跟著转弱。不过少女的眼神已变得较为柔和,看样子他没被当作可疑人物。

好像细雪喔——大河看著少女,心中不自觉地浮现这种感想。

是因为那头及肩的银发看起来冰冰凉凉的?还是因为她散发出的气息所致?也许两者皆有吧。

少女的身高略高于冬姬,年纪应该也和她相仿。

她的身体纤瘦到好像能用单手环抱;四肢看上去感觉稍稍使力就能折断;皮肤更是极为白皙,让人怀疑她是不是足不出户。「就像洋娃娃一样」,没有人比这位少女更适合用这句话形容了。

宛如一碰就融的细雪,这就是大河对银发少女的第一印象。

「那么,你是碰到了什么麻烦事?」

「……那个,因为我不知道要怎么进行初期设定……所以才会一直站在这里……」

「的确,以你那种穿著到处乱跑的话,下场应该会很凄惨。」

少女身上只有薄薄一件白色洋装,看起来毫无防御力可言。而且肤色白皙的她,在怪物眼里应该是十分可口的猎物吧。

「抱歉,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进行初期设定。」

「……这样啊。」

少女失落地垂下了肩膀,一直望著右手上的结晶体,并叹了一口气。

「那时候是不是不要收下这个无限畅游证会比较好啊……」

「现在就放弃还太早吧,等一下我认识的人就会来了。当初也是她们帮我搞定初期设定的,等等问看看她们吧?」

少女有些犹疑到底要不要相信大河——但不久后她点了点头。

「……那我就等一下好了。」

「嗯。」

现下辽阔的草原上只有他们两人,大河和银发少女持续等待。

由于他们素昧平生,因此周围飘散著尴尬的氛围。少女可能是讨厌如此的气氛吧,她的眼神四处游移,感觉静不下心。冬姬乜相当怕生,但这位少女或许更胜于她。

「你一个人来?」

可能是知道她怕生,所以大河自然地与她攀谈。

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少女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但她缓缓调整呼吸,小声地回答道:

「……嗯,我只是趁读书的休息时间进来一下而已。」

「原来如此。对了,你刚刚有提到无限畅游证,那是什么啊?」

「那个是别人送我的,想说丢掉有点可惜……」

两人慢慢地聊了起来。

小心不要太过深入对方的私人领域,先让对方习惯与自己谈天——大河与冬姬来往后得到的教训,现在派上了用场。

两人闲聊了几分钟后,少女的肩膀也渐渐放松。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在森林与草原的交界处看见了冬姬与泪的身影。

「啊,是大河!让你久等了~!」

看到用力挥舞双手的泪,大河举起单手作为回应。正当他要向少女介绍两人时——他注意到了异状。

「……那双眼睛,还有那头黑色长发……难道……」

少女瞪大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凝视著向自己走来的两人。

不,凝视的对象并非是两个人,少女在看的只有她——

「……咦?」

冬姬的视线与少女交错后,表情瞬间僵硬。

「……你是小姬?」

银发少女以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嘀咕著某人的名字。而在场所有人的姓名里有「姬」字的,仅有一人。

大河不禁盯著妹妹的脸——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鸦羽紫绪。」

冬姬用颤抖的声音,道出了银发少女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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