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传说的世界中,天狗这种存在,总是被描绘成两种极端的定义。
首先,是正面的那方。
许多神社寺院将天狗视为神,或是其眷属来祀奉。由日本列岛的西到东范围非常广泛。
假使天狗只是单纯的怪物,谁也不会特地为其建立社殿来崇拜吧。
另一方面,看看天狗负面的部分。天狗被描绘成不怀好意的人类最终变成的模样。
说得更精确一点,并非单纯的恶人会成为天狗,而是原本非具备善心不可的僧侣由于对自己的力量太过骄傲而变成天狗,或是被处流放之刑的王族因诅咒朝廷而成为天狗,这个例子则是以误用神圣之力为前提。
天狗常被描写成做修验道信徒的打扮,其所化身的修验道信徒、山伏(注45在山中徒步、修行的修验道行者。),有时会被尊为伟大的灵能者,也有时会以狡猾不可信的探矿师身分登场,又是正反两面兼具的存在。
然而,不管是以诈欺犯的姿态活动,或是用修验道信徒的神奇力量慑服众人,都一样可归咎到天狗的性质。不论是正反哪一面,天狗都是以其力使人类畏惧的存在。
——轮月也背负着如此天狗历史的包袱。
只要拥有那家伙的力量,想杀死普通人类应该是易如反掌吧。就算是对我,只要突然采取袭击结果也是一样的。不,即便不用突袭的方式,我十之八九也会沦落相同的命运。
此外,以摧毁均衡的方式让天狗复兴,要说是那家伙的想法也不奇怪。
即便不是杀人类,但我也见识过她毫不留情斩杀饿鬼的场面。抱持着那种对不如己者的轻蔑态度,要说遇到人类也会有相同的看法更是毫不稀奇。
况且,这种态度并非出自扭曲的优越感,而是双方在本质的程度上就有庞大的力量差距。
即使没有数名共犯协助她依旧有能力引起这回的连续杀人事件。
有那家伙的力量就不需要凶器了。一名看似到处可见的普通少女,却能轻易杀死任何一人。
不过,我还是不愿相信。
以那家伙的性格不会做出这种事。她是那种更蠢更小气更色更庶民的人才对。至于杀死饿鬼,则完全只是她认为对手微不足道,或是想在我面前炫耀一下——我宁愿这么相信。
为了证明这点,轮月在这次的打赌中非得输才行。强迫那家伙好好给知理调查一下,证明不是犯人,这样我才能完全安心。
假使我知道犯人是谁了,该怎么办?
我身为咒师,守护久多良的均衡是我的职务。
至于破坏均衡的异形非杀不可。
就算是天狗,也不会长好几颗心脏吧。说穿了不过就是力量比较强大的人类肉体构造。一旦心脏被射穿,性命就了结了。
「大哥哥,为什么你的表情闷闷不乐呀?」
知理的脸孔就在我旁边。
我与她共乘在高级轿车的后座。驾驶车辆的当然是专属司机。如今正往田向山的展望公园开去。
「我正在想事情。」
「哼唔,第一下次的考试该怎么办……第二日本的政治会如何发展……第三假使有跟人类一样大的蟑螂就恐怖了……是其中哪一项呢?」
「都不是。话说回来,没人会担心第三那种吧。」
「知理当然明白。是天狗小姐的事吧?」
这种程度,任谁都猜得出来吧。
「不过,大哥哥,有件事你最好记清楚。」
一个急转弯让知理的身体倾向我。她将体重交到我身上。
随后,知理就保持这种姿势在我耳边窃窃私语。
「天狗小姐的存在本身,对久多良就是一件危险的事。还是不要有天狗小姐的存在比较好。」
与其说这样很诱人还不如说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吧。不过知理继续说道。
「过往的事姑且不论,天狗小姐本来就不是属于久多良的事物。一名具备强大力量的天狗小姐迁入,即便她不是凶手,异形间的势力平衡也会因此改变,导致外来者更容易入侵这里。」
「但,光是那家伙的存在,应该还不至于会改变平衡才对。」
假使真是那样,从她搬来这里的那一刻起,征兆早就该浮现了。
知理以食指抵着嘴角,露出在思索什么的模样。大概是在寻找合适的词汇吧。
「权力分散在好几个人物手上,简直就跟日本中世纪的政治结构一样呢。朝廷、武家、宗教,任何一方都无法打倒其他人。这就是所谓的权门体制论(注46一种日本中世纪史观,认为当时权力是由代表旧体制的天皇(公家)、宗教权力(寺院),以及代表新兴武家势力的三者在对抗。)。如果不是这样,承久之乱(注47日本鎌仓时代(西元一二二一年)后鸟羽上皇为打倒鎌仓幕府举兵,却失败遭到镇压的兵乱。)时战胜后鸟羽院天皇的鎌仓幕府在形式上扶持上皇,让京都继续施行院政(注48院政指日本政权由摄关政治转移到幕府的过渡时期-由天皇让位而自称上皇领政。)的理由就让人搞不懂了。
如果是其他国家的历史,承久之乱后京都引发大变革,由幕府所在的鎌仓成为新首都也不奇怪。然而,这种结果之所以没有发生,是由于各项势力的权位都必须保持继续存在的状态才行。
由于手臂痛,所以干脆把手臂切掉,这想也知道行不通吧。不论手臂双腿还是脑袋都是人体重要的构成要素。
久多良的情况大致也是这样。异形、人类、咒师,这三者当中一旦有谁完全消灭结局就会变得很诡异。」
「我可不愿想像久多良完全没人类的样子。」
「不过,所谓的权力分散,也就意味着随时都会出现不稳。因此,中世纪的日本才会断断续续地一直打仗。均衡也经常崩溃。人类并不认为那种状态算是和平。实际上,那的确不是吧。所以,人们会觉得有个一元化的巨大势力来统治会比较好。从中世纪逐渐进入近代的过程,不就是这种转变的历史吗?大名与领主这种角色不管中世纪或近代都有,但实际所扮演的职务差别却很大。
到了江户时代,天下已经统一了,但大名并没有被幕府消灭。可是,这时候的大名跟中世纪以前的大名意义已经大不相同了。
那是一种在全国巨大力量的支配规则下,唯一被容许的存在。
举个例子,就好比自然界中的狮子跟动物园中的狮子还是有差吧。
言归正传吧,千贺矢一族,在久多良当中就好比江户幕府的立场一样。当异形出现失控、权力均衡快要出毛病时就必须出面管理。而如今,天狗小姐来到这里,倘若她试图破坏目前的权力平衡那应该怎么办呢~」
「那也是当轮月真的是犯人时才要讨论这个吧。」
「既然大哥哥是咒师,知理相信你会站在知理这边的。」
知理的这番话在我听来无比沉重。
「况且,大哥哥跟知理一样生来就是统治久多良的权力结构之一。这真是叫人安全又安心,且无比幸福的一点。知理会不离不弃地跟在大哥哥身边的。」
啊,听起来会觉得沉重,是由于自信的缘故吗?
知理的说词,就代表她不论面对何事都坚信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
我也不觉得她这么做有什么错。比起战争和平当然是比较好的状态。咒师所追求的不就是这个吗?近代,也就是江户时代的咒师可以寿终正寝,就是由于有千贺矢家管理异形,没有招致大混乱的缘故。
——但,不知为何我就是无法完全相信她。
「对你认为的安全、安心、幸福,还必须特地挂上手铐是吗?」
我的双手此刻正牢牢套着一副坚固厚重的手铐。
「只有手不能让大哥哥自由。这可是千贺矢的家训。不管是异形或咒师,只要手能动就能做出各种行为。」
完全正确。
只要有这双手,我就能在不留下任何物理证据的情况下杀死某个对象。
「此外,大哥哥的口袋里还放了小刀,那就更不能大意了。」
「你趁我昏倒的时候调查过了吗?」
跟邂逅轮月的那天一样,我预先把小刀放在口袋里。毕竟犯人不知道躲在哪,而我的立场,也随时可能会被非人的家伙袭击。
「不过,现在已经不要紧了。大哥哥杀死知理也无法获得任何好处呀。」
知理取出钥匙,打开了我的手铐。
「大哥哥不会违背知理。具体而言理由有三个。」
知理的自信伴随她的说词而越发增强了。
「第一大哥哥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一定要仰赖有效率的搜查方法才行,这也就是说,必须求助千贺矢之力。第二咒师与千贺矢家为敌毫无意义,这数百年来的和平关系可不能毁于一旦。第三大哥哥也不觉得违背知理自己会有胜算吧。」
由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只好保持沉默。
这时车子已经开到展望公园附近了。
田向山这个名字是来自位在最高峰胜卡(鞍部)附近的田向神社。
事实上,田向的念法「tamuke」似乎就是出自「卡」这个字的古语,说穿了意思其实就是「鞍部上的神社」之意。在明治时代以前受到神佛习合(注49指日本神道教与佛教合一的现象。)的强烈影响而建立了巨大的寺院并将奉祀的对象统一为田向权现,但在废佛毁释注50日本明治政府打压佛教的运动。)活动中被捣毁了,只留下一座改名为田向神社的小祠。
山脉的最高峰上几乎等于没有任何东西,不过略低的位置便有一座田向山展望公园。
公园附近,以前应该有一间茶馆,充当这座山的休憩场所生意还挺不赖的。昭和初期的茶馆照片我也好像曾在市政府还什么人办的企划展中看过。
这里还建了包括植物园与野外运动器材在内的各项休闲设施。由于是鸟瞰本市视野最好的地方,所以取名为展望公园。
真怀念啊,当初未莱就是在那边呕吐的……啊啊,果然还是不要回忆那个比较好……那家伙,因为体弱多病只要在山路上兜风就必定会晕车。这回的事件她要是能平安度过就好了。不,不对,应该说我自己得平安度过才行。只要我没事,那家伙一定也没事。
第一停车场位于各项设施的正前方,第二停车场则在稍微往山路走下去之处,刚好是从第一停车场可以俯瞰的位置。
老实说,现在这个时间第二停车场根本不可能有车。仿佛已经封闭的得来速一样连半个客人都没有。
不过,由于是深夜,第一停车场的情况也一样。没有车,亦没有人的影子。
就在这停车场的角落,一座四面无墙的凉亭长凳上坐了个人影。
那是轮月。
「司机先生,谢谢。等下会很危险你还是先回去吧。等要回家时再叫你。」
知理下车时对司机这么说道。
「不过,开来这边单程就要廿分钟以上,我还是在附近等——」
「你不明白吗?是知理希望你回去。」
知理又用笑容施加对方压力了。
千贺矢知理这位少女非常明了该如何命令他人。应该是自幼就习惯使唤别人的缘故吧。
司机让我们下车后,立刻掉头往山路开去了。
让毫无关联的第三者待在这里我们会很困扰,不过反过来说,接下来将发生的事,让外人看见了也不太好。
「真是久违了,汉字写成清纯派实际上要读为闷声色狼的千贺矢知理小姐。」
「天狗小姐,你的嘴还是一样恶毒呢。等你变老以后嘴巴会歪掉唷。」
「吸血鬼,这次有劳你不远千里专程赶来,我要盛大欢迎你——大概就是希望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你的程度吧。」
过了几小时后再度见面的轮月,包括言词辛辣这点在内毫无改变。
「这整座田向山就像千贺矢家的庭院一样,知理一点也不觉得远呀。毋宁说,天狗小姐用走路的比较辛苦吧?」
「是啊,说实话我也想过偷一辆机车来骑之类的简便方法,只可惜这个时间路上连一辆机车也没有。」
「你这家伙,千万别去偷窃啊!?给人的信赖感只会越来越低而已……」
「那也不能怪我啊,我可是辛辛苦苦爬完这段山路耶。途中还期待会有搞车震的停在路边,结果希望落空了。」
「就说了,别把开黄腔当呼吸一样每句都来好吗!」
这只天狗的思想到底有多低级啊……我的头都痛了。
「啊,啊啊啊……实在不懂是什么意思,知理,好像听了很不该听的词汇……咿呀啊啊啊啊……」
知理脸红到连深夜都清晰可见的程度。果然,她对这种话题好像很没抵抗力。
「哎呀,要我帮你解释一下你不太懂的部分吗?用实际演出的方式。」
「你别再加油添醋了!」
「就是说啊。在那种狭窄的空间里应该很难搞吧。只是情境会让人兴奋罢了。」
「不是那个问题!」
知理捂住耳朵倒在长凳上。看来效果太强烈了。
「你啊,该怎么说呢。一般而言,吸血鬼不是应该比较色才对吗?你到底是有多纯真啊。我真是错看你了。」
「你自己才该学习怎么优雅地发言吧。」
「吸血鬼,我们再度确认一遍内容。假使你赢了,我家跟我的身体随便你怎么调查都行。而我也会远离赖斗同学。」
「嗯……确认无误……」
知理爬起身。尽管她要调查的东西应该不在轮月的身体上,但因为不胜其烦之故,所以就干脆无视吧。
「反过来说,假使我赢了,你就得充当诱饵,努力把真犯人引出来。这样子,事件便有希望获得解决。倘若犯人是修罗,做这种事还挺危险的呢。」
「嗯,可以呀。反正知理这回是赢定了。」
「还有,赖斗同学当你的男友我也没意见,不过大约每三天他就得来我家报到一次。」
「你这家伙,条件太奇怪了吧!」
这种要求,应该要斩钉截铁地请对方放弃才对吧……
「那绝对不行!知理的男友不可以光明正大交往其他女友!」
「以我的立场而言跟什么男友女友无关。简单说,就是炮友。」
说真的有谁能赶紧堵住这个女人的嘴啊。她这种程度已经到了违反社会秩序维护法的地步。
「炮友……啊啊,是蛋奶酥对吧!蛋奶酥,蛋奶酥!知理也很喜欢蛋奶酥唷!嗯、嗯!」(注51「炮友」跟「蛋奶酥」在日语中只差一个音。)
此外,知理依然全力搪塞过去。但,从她的反应看她根本全都听懂了吧……也罢,那不重要。
「既然如此那就赶紧开始吧。再拖下去天都要亮了。」
轮月故意打了个呵欠,同时进入了停车场。
总觉得这停车场有哪里不自然,不过我却不懂是为了什么。
「不过,故意不趁晚上,而是在白昼的光天化日下亲热,其实也有另一番——」
「闭嘴。」
「如果不说那些话,我的人格(identity)可能会因此崩溃喔。」
「那不叫崩溃吧,而是你的人格本身就有问题。」
「或者,该说maidentity崩溃比较正确?」
「别自己乱发明词汇好吗?」
「啊,所谓的maidentity就是maiden(处女)与identity的合成字-」
「够了!用不着你说明我也懂!我的英文读写能力没那么逊!」
说真的,如果能像这样瞎掰着毫无意义的事,没遇到任何异样就解散那真是太棒了。
不过,会在这个场合分出某种高下是毫无疑问的。
知理也缓缓走向了停车场。
她这时的服装总算不是睡衣了,而是普通的外出服——算吗?设计看起来相当繁复的白与粉红色系哥德风服装与先前的睡衣没有太大差别。简单说,就是知理一个人好像很难穿好的那种。
此外,直到这时,我脑中才浮现某个疑问。
知理到底打算怎么战斗?
轮月的凶恶我已经亲眼目睹过所以无庸置疑,但知理的情况又如何呢。
知理自己,应该说过对战斗没什么自信吧。既然如此,想必不是轮月的对手。
然而,她却若无其事地接受了对方的挑衅,如今也毫不畏惧地与轮月对峙。
总觉得事情很怪。
难道是不知世事到连害怕都不懂吗?由于是生长在大富豪千贺矢家这么说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对未知的事物产生恐惧应该是正常的心理反应。甚至该说,过度的恐惧心态才是比较合乎常理的现象吧。
难不成,这附近已经埋伏了狙击手?知理会冷不防以枪击来决胜负吗?
不,不是那样。我完全感觉不出来这里有其他人潜伏的气息。知理会出来接受挑战,也是为了千贺矢的面子问题。以偷袭狙杀的方式根本无法保住尊严。至少,战斗要以知理自己所能使用的力量进行才可以。
从知理身上,至今也感受不到任何杀气或战意。要不是她冠上了吸血鬼的名号,我大概也不会特别注意她吧。
既然这样,那她的自信从何而来?
「吸血鬼,我基本上只对自己的事感兴趣,不过对其他事物也多少会留意一下。」
「什么事?股价之类的吗?」
保持约廿公尺距离,双方面对面。
「再怎么说我也算女孩子,喜欢可爱及美丽的事物。因此,我不太想让你受伤。假使把自己的容貌与服装打扮得像洋娃娃也是你的生存战术的话,搞不好你选对了。毕竟就连我都对你兴起了一丁点的保护欲。」
「多谢你的夸奖了。不过,知理觉得跟天狗小姐和睦相处是不可能的。双方的出身背景差太多。」
「啊,你不必担心,我对你的精神状态也没有丝毫的正面评价。我只是想说,我不太愿意伤害美丽的事物罢了。只要你认输,我随时都可以收手喔。」
「是吗,那就拜托你绝对不要收手」
轮月的杀气扑向了知理。
——轮月动手了。
她右手边上下左右晃动边往前突击。又是九字吗?
确实光是以外表来看的话,知理远比那些饿鬼还弱。
我脑中浮现的光景有一半被换成了那些饿鬼。
喂,轮月,手下留情吧。知理可是具备日本国籍的,是个货真价实的「日本人」,也是「人类」。你可不能像宰饿鬼一样杀死她。
我以半祈祷的心态观望这场战斗。
说起知理那方,简直就像在散步似地一派冷静。像她那样毫无防备可能真的会被打死。至少要采取一些自卫的手段吧!
该怎么办?要不要冲到中间去吸引轮月的注意力?那么一来知理就得救了。不过,战斗才刚开始我就介入也太异常了吧……
「要放弃战斗了吗?你真的会受伤惨重喔!」
「怎么可能呢。天狗小姐根本无法逼近这边呢。」
「哼!看我一直线冲过去贯穿、彻底蹂躏你吧!」
结果,两者在冲突之前战况就出了变化。
轮月的脚步停住了。
简直就像被知理的「预言」束缚住一样。
发生什么事了?难道是惊觉有陷阱吗?
——不对。是有个更直接的理由。
从停车场的水泥地上长出了「手」——抓住了轮月的双腿。
那不是比喻,很明显就是手的样子。此外,还不是一只两只。无数的手,就像亡灵附身般聚集在轮月的双腿边。
「这、这是什么玩意!超恶心的!」
轮月抽回腿。
好不容易离开那些手,她马上转移阵地。
只不过,她才走了几步又有其他手冒出来。不论她怎么闪躲,手总是执着地攻击她。就好像在满是鲤鱼的池塘里投入鱼饵一样,手不停伸向轮月。
「这到底算什么啊!史上最低级的性骚扰停车场吗!」
「说真的,知理的力量很薄弱。吸血鬼的血统也很淡了,想袭击他人强制吸血是绝对办不到的。要嘲笑知理是小喽啰都没得抱怨的程度。就这层意义而言,知理只是可爱的普通千金小姐罢了。」
知理缓缓靠向轮月那边。
简直就像战斗的胜负已定似的。
「不过呢,因为家族的地位高,所以有许多人愿意当盟友。那些都是本国的眷属们。」
「本国?难道你家还兼营人蛇偷渡吗?」
「在人世有个知理家族所属的国度,正式的名字不清楚只知道叫罗刹国。」
那个国家的名字光是听起来就充满了残酷的气息。
「啊,就是据说住满了恐怖魔鬼的那个国家吗?在一些传说故事中不时会出现所以我也知道……例如《今昔物语》或《宇治拾遗物语》里都有……」
说起罗刹国的故事,应该就是那个吧。
天竺的僧侣搭船时,航行到一座不知名的岛屿。那上头住的全都是美女,船上的男子们纷纷娶她们为妻在岛上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然而,他们终于发现了那座岛的秘密。那些美女其实是叫罗刹的食人鬼,每当有船漂来就会嫁给新的夫婿,并把上一任丈夫当粮食杀了吃掉。之所以不马上杀死男人,是由于罗刹的体质只会生女的,为了繁衍后代必须从外地找来男性才行……之后的故事就略去不谈吧,反正大致就是这样。
「那是胡扯瞎掰的吧?我可从来没听过千贺矢家的人只会生女儿!」
「把那种传说故事拿来当事实质疑知理也没意义吧。反正,对知理的种族来说同为女性者亲密地群居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风俗。你想想,奇幻的作品里不是偶尔也有这种设定吗?某种族的女性每个都很美,而男性每个都很丑。根据文献罗刹也是这样的种族。男女如果分开居住,会有这种逸闻产生也是很正常的吧?另外结婚对象也应该会来自不同的种族。」
「不论再怎么没有爱情的存在,那种行为也不合理吧。况且传说故事的最后,你们罗刹都被天竺派来的部队虐杀了。」
「知理可没说这里头完全没有爱情的成分唷。到下一个新来的对象为止不是都爱得十分火热吗?对电脑或手机热衷的人不也会经常换新机种,所以这种做法很普通吧?那些人过去也对旧机种很喜爱呀。」
我有一种仿佛腹部被人用手捅入的不快感。
对知理来说,男友就像一种道具。何时会被她处分掉都不知道……
不过,那或许不能说是不道德,也不能说不合理。
只要有更优秀的对象出现,旧的便能轻易换掉,那样的种族具备如此的常识也不令人意外。
「如果是喜欢上别的人所以分手那还能理解,但你们的情况,却是名副其实地把旧对象啃食得一干二净。既然曾经爱过就至少让对方活下去吧。」
「那也算是一种爱的方式呀。毕竟,被抛弃后一个人孤零零地也很惨吧。既然如此,直接被喜欢的人吃掉反而才是比较好的结束人生方式?」
这就是吸血鬼——不,罗刹的价值观吗?
可预见的是,这种价值观要是入侵了人类的世界,势必会引发恐慌。要是知道那种族住在哪座岛上,搞不好大家都想从本国派出远征队将其讨伐消灭吧。
「顺道一提,爱的形式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就千奇百怪。有些部落会把家里的老年人殴死。也有些地区会把长男当作祭典的活祭品,只说知理的种族很野蛮未免太过分了。实际上,罗刹的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知理跟家族也已经搞不清楚了。」
知理摆出举起双手的姿势。是啊,她的祖先来这个世界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可能长久以来都一直维持那样的价值观。
「知理觉得自己是吸血鬼,但并不认为自己是罗刹。恐怕,是祖先们逐渐削去了罗刹的风俗,藉以配合人类的社会吧。如果思想、信念会害自己被杀,那干脆舍弃那些思想、信念不是比较好吗?」
「是啊,看来你跟罗刹都一样没有maidstity。」
「现在这些『手』还愿意帮忙,就知道知理跟家族在罗刹中还是很伟大了。」
知理再度缓缓地靠向对手。
如今她依旧是毫无杀气,也丝毫不恐惧。简直就像在观察被关入坚固牢笼的猛兽一样。
「这就是知理的力量唷。」
「什么知理的力量!很明显是靠不特定多数的别人帮忙嘛!你只会靠他人而已!我根本就没感觉到你自己出了什么力!」
「是呀,那知理订正一下。此乃千贺矢家的力量。只要连在人世之国的实力都动员起来就能击倒任何对手,这就是所谓的千贺矢家之力。」
「稍微用一下自己的力量战斗好不好!这种打法跟你的人格一点关系也没有嘛!只能证明你是千贺矢家的长女罢了!」
「那样哪里不好了呢?千贺矢家的长女在这个世界就只有知理一人。那就代表知理的全部,也属于个性的一种。难道还不特别吗?别用你那历史短浅的价值观来说明知理的本质,那样会让人很困扰唷。」
因此,知理才能像这样保持冷静吧。
在身为千贺矢家之女的同时,就确信自己绝不会输了。
不论状况再怎么差,或是运气有多坏,身为千贺矢家女儿的事实永远不会动摇,那也意味自己的胜算恒常不变。
地面生出的手伸长到异样的程度,甚至夺去了轮月双手的自由。
本来以为轮月的力量应当能斩裂那些手,结果她办不到。如果像对付饿鬼那次一样狙击自己脚边的手。她的腿也会被波及。轮月的力量太粗蛮了,没法做精密的攻击。
「你知道,为何千贺矢到如今还拥有那种力量吗?经过南北朝的动乱而没落,至战国时代实际上已变成类似被灭亡的庄主立场,好几度都差点消失。但即便如此,千贺矢家依旧能不断复活,这都是托了血统的福。至今已没有人还在奢想能消灭千贺矢一族了。」
知理从怀中取出了某样东西。
那是短刀。尽管长度短却散发出厚实的气氛。
「千贺矢家的女子,代代在出生时都会得到这把叫御护刀的短刀。这是由南北朝时代的名匠——备前兼光打造的。真伪知理也不清楚就是了。」
知理美艳的眸子凝望着那把刀。
「传承这本刀的理由大致有三项。第一,驱魔。第二,如果嫁给的男性太差劲了就用这把刀杀掉——好像武士一样吧。第三,一旦受辱就以这把刀自尽。这点也很像武士。」
「现在也不符合上述任何一种吧……」
「新加上一个第四,消灭千贺矢的妨碍者。」
短刀对准了轮月。刀刃在停车场的街灯照耀下闪闪发亮。
「试图灭亡久多良的恶党去死吧!」
「可恶!」
轮月的双腿卯足了全劲,从所有手的束缚下逃离。
就这样,她轻松拉开了跟知理约十公尺的距离。
「之前还说你纯真,看来要收回那番话了!被这么恶心的性骚扰缠上我还是第一次!」
轮月边抱怨目光边注视着地面。
手不知道又会从哪里生出来。毕竟这些手是来自异世界的。
「为什么你的视线要往下呢。难道是累了吗?还是反映出你内心的卑屈?」
「只是打算踩烂地上那些多余的玩意罢了。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了。就算你受伤我也不会付医药费。」
「看来得让你那张贱嘴休息一下了。」
「——唔!?」
手捂住了轮月的嘴。这也太扯了。刚才根本没感觉到地面要长出什么啊。
那并不是我跟轮月的感觉有误。
而是手并非来自地面,直接就从轮月身边空无一物的地方出现。
「跟人世联络的管道不只有地面而已唷。毕竟,人世也不包括地底下嘛。」
知理好像很开心地说着。还露出诡计得逞的表情。我跟轮月都完全被她骗了。所谓的异世界并不在地底下也不在天上。
不过,由于刚才手都是从地面出现,所以我们下意识地认定手只会从地下冒出来。
「这么一来你就懂了吧?一旦违逆千贺矢,想往哪里躲都没办法。只要知理心中有希望大家帮忙的念头,这些家伙就会出力协助。」
这回冒出的手侵略性远胜以往。不但在轮月周围毫无顾忌地出现,还缠上了她的四肢。
「唔——!呜——!」
轮月拼命扭动四肢挣扎着,但完全解不开。况且这回连嘴巴都被捂住了。
知理完全不流露出杀气或其他任何气息,再度缩短距离。
「看来战局完全是一面倒呢。」
她以笨拙的手腕挥下短刀,割裂了轮月衣服的胸口。
这时只有堵住轮月嘴巴的手放松开来。
「这样,已经算是分出胜负了吧?如果你被知理杀了,那天狗一族可就要进棺材了。只割坏你的衣服是同情你。就算是武士的情义吧。」
「请住手!因为这件,可不是外穿式的胸罩啊!」
「那你就乖乖认输吧,弱者小姐。」
这回知理又割坏了她的裙子。
「什么天狗嘛?你一个人也敢对统治这块土地的千贺矢放肆妄为?至少先率领一整团的天狗过来再说。勇者带领同伴们消灭了魔王的国度,这种故事只有RPG里面才有。像这样,连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都无法成立了。如果你的嘴巴还要逞强下回就要割你的肉啰。」
「统治这块土地?吸血鬼竟然把事实扭曲成这样。」
「你最好别说那些没有根据的话唷。这样哪里错了吗?」
「你们只是运气好统治这块土地而已吧?难道你们忘了过去对修罗出手而被打得很凄惨差点灭亡的历史吗?只不过是趁修罗不在久多良就露出一副我才是老大的表清。」
知理似乎很悔恨地抖动着身子。
「那是真的吗?我身为咒师也是第一次听说。」
「历史一定没记载那个啊。因为那是不可见人的过往。吸血鬼在修罗上次回来的时候试图挑衅并压制对方,结果被修理得很惨。尤其是战国时代那次,简直是难看到极点。吸血鬼的大当家被杀,还因修罗的大举肆虐导致境界的均衡崩溃,邻国大名又像是中邪一样派兵攻打久多良,吸血鬼以大名的姿态被灭亡真是一出惨剧啊。」
「住口!别再说了!那么丢脸的事!」
从知理的反应可以看出那是事实……?
「如今,吸血鬼是久多良的异形之首我可以承认。不过,那也只有修罗不在的时候才算。只要修罗出现一人,吸血鬼就束手无策了。要不是对修罗卑躬屈膝讨对方欢心,就是打一场毫无胜算的仗被灭亡,只能二选一了。」
「闭嘴、闭嘴!不准你侮辱千贺矢!」
为了报复知理完全割破了轮月的衣服。上半身几乎只剩下内衣了。
「难道你是为了让修罗苏醒?所以才会杀了那么多人打破均衡?」
知理的表情混杂了难以分辨是愤怒还是恐惧的成分。
这也证明了那的确糟糕到足以让千贺矢家灭亡。
就好比把鬼牌抽掉的扑克牌游戏中突然加入了鬼牌一样。
「就说了,杀人事件不是我干的。在某些时代弱者必定会死也是无可奈何的,但虐杀本来就没关系的人类依旧是不对的行为。」
「越来越觉得只有你可能是凶手。」
「那不是由于你这吸血鬼的眼睛被蒙蔽之故吗?」
惨了。
那个笨蛋说了太多废话,让知理失去了原本的从容。
再这样下去,那把短刀真的要见血了。
「话说回来,这场战斗赌的条件也变了呢。原本你说你家可以让知理去看的,途中又变成天狗小姐获胜的话知理必须去当诱饵,可以去调查你家的事完全被忽略了。」
真要说起来,本来根本就不需要用战斗决定啊,只要知理付钱就可以去轮月家参观了。
「天狗小姐……你,是什么时候改变这场战斗的条件的?还把去你家彻底搜查的部分避掉了。」
「啊,我只是没刻意强调而已,只要你愿意付钱我家就随你——」
「果然,你就是凶手。」
知理的眼眸点亮了憎恶的火光。
「只要杀了你,这个案子就解决了。」
「唉……跟这种家伙交手真是糟糕透了。自以为是正义的一方,不论怎么胡搞瞎搞都不在乎。」
「喂,轮月,别再说了!不要继续刺激知理!」
为什么你会如此不把性命当一回事啊!等到被刀刺进去就太迟了!
「还是说……案子真的是你做的?」
轮月不是凶嫌的根据确实付之阙如。
尸体放置的场所摆明了就是为了影响均衡,绝非单纯的快乐杀人犯所为。
除了要熟知久多良的规则外,还必须具备引发这起事件的能力,然后又能从中获取利益,这么算下来就只剩轮月了。
参照前例,杀了这么多人的异形不可以继续活下去。
「答案大概只有天知,地知,以及我轮月大人知吧。话说回来,就算我说是我干的你们又打算怎样?难道要代替阎罗王拔掉我的舌头吗?」
「别这样好吗……对我耍狠我是不在意,但知理也在这里……」
明明她眼前就有一个拿刃器的死对头啊。
「你不必为我担心。这种小嫩咖是没胆刺杀别人的。就算嘴里喊着要杀要剐也只是说说罢了,绝对不会错。」
轮月对知理讥笑道。
还发出几乎是在愚弄对手的口气。
「你、你……完全不理解自己的立场吗……?」
知理露出了与其说愤慨不如说一脸无奈的表情。我也无法理解轮月的价值观。这可是一秒钟后搞不好就会被刺杀的处境耶……
然而,更奇妙的是,在这个场子中握有支配权的并非知理而是轮月。
知理手中依旧紧握住短刀,微微颤抖着。
她的表情就像一个正常的好人即将要犯罪一样。,
不论吵架吵得有多凶,杀人依然是另一码事。正常人的价值观理应如此。这跟剁鱼什么的可不一样。知理不管是吸血鬼或其他什么种族,还是站在跟我相同观念的群体这边。
啊,对喔。
知理打从一开始,就没说自己是罗刹。
那是否出自她根本无法理解罗刹的想法之故?
不论力量多么超乎常人,千贺矢知理仍旧只具备日本人的价值观。即便她体内流着距离遥远的种族血液,也不可能连对方的社会观念都继承下来了。
「竟敢如此侮辱知理……无法原谅……不管你是凶手……或者不是,都不能说这种话……要杀了你,绝对要杀死你……」
「就说了,你不必再宣示赶紧动手啊?杀了我以后,你的人生会急转直下一下子沦落谷底喔,只是到时候我也看不到了。来,请杀吧,动手啊。」
「唔、唔唔……待、待会就要杀死你啰……」
反而是知理那方的精神状态被逼到了极限。
没错,假使这件案子跟轮月无关,那知理就变成单纯的杀人犯了。
包括千贺矢家的女儿之力在内全都会丧失,她得接受人类法律的制裁。
或许我该认真起来阻止她比较好。幸好,我的手已恢复自由,随时都能击发天弓。
不过,那样又太大惊小怪了。天弓可没办法巧妙控制到让对方只受轻伤的程度。
假使我随意击出一发,轮月的性命跟知理的性命都可能被我抹去。即便只瞄准一个人,其威力也非同小可。天弓不这么强的话,咒师就没法在那么长的岁月中发挥制止力量的机能了。
「够了,吸血鬼,你不必勉强自己。看那边,不是刚好有个人适合在这种时候出力吗?」
「有个人……?」
「就是你的男友赖斗同学啊。女友有难时出手相助不是男友的义务吗?你请他帮你刺杀我不就得了?」
说什么鬼话。
别胡乱提议啊……你这家伙……
知理回头凝视着我。
她终于发现这里还有另一张牌的存在。
「此外,虽然看似只有我们两人在对峙,但其实握有裁决权的却是赖斗同学。他如果真的是咒师,就应该具备杀死我们的能力才对。视情况也可能两边都会被他杀掉。」
「怎、怎么会,大哥哥看起来不像多优秀的咒师呀……」
「光以能力来讲还不差吧。不过就算能力有问题,光是手上拿着枪也是绝对够格的凶器了。」
我的惊讶程度跟知理差不多。轮月竟然正确猜中了我的实力。
「只要是身为咒师的人都有能力轻易杀死异形。虽说大量杀戮还是不可能就是了。赖斗同学说穿了,就好比一条驯服的猛毒之蛇。把可能会咬死自己的玩意放着不管简直是愚不可及。应该要更有效地利用才对。
例如明确发出对我——爱宕轮月的杀害指令。」
派毒蛇去咬。这家伙为何要说出对自己极度不利的提议呢……?
「这么做,至少也能窥探赖斗同学的心态,不是刚刚好吗?」
「可、可是,他突然狙杀知理的可能性呢……?」
「那是零吧。毕竟,一旦杀害了千贺矢家的女儿,他整个家族都会被报复、杀光不是?依据成本效益原则这么做太不划算了。因此,赖斗同学若是以自身的利益来行动,从一开始就没有杀死你的打算了。真正的问题在于,具备杀死你力量的赖斗同学还是在现场,这点不能否认。假使他做出妨碍你的行动你该怎么应对?至少也要避免他把矛头转向你吧。」
冷静点。
仔细思考一下轮月为什么要说这些吧。
「另一方面,我就算被杀了,也能归咎于一时失手。即便我并非凶嫌,还是可用漫漫历史中不幸引发的小悲剧来蒙混过去。没有人会为我报复的,只要低头说声抱歉事情就能了结。从赖斗同学的利益考量,他要杀的对象应该是我才对。」
知理以充满期待的眼光看着我。
「大哥哥,杀了天狗吧……对了,你的刀不是还在口袋里……?」
毫无选择余地的我只好把小刀拿出来。
主导权转移到我身上,对轮月的性命也比较安全吧。
配合我的动作,知理朝后方退了下去。
她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好像打定主意不愿看杀人的瞬间。然而,在这种状态下还遮蔽自己的视野究竟是在想什么?难道以为绝不会出现不测吗?当然,我是没有袭击知理的打算就是了。
话说,她还能想起这把小刀真是万幸。
用这个的话,就能增加一个「虽然受伤但不致死」的选项了。
然而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想伤害轮月,且知理大概也无法接受那种结果。
「对我而言与其被吸血鬼杀死,还不如让赖斗同学动手比较好。」
「你到底打算怎么做,这样子……接下来会很难收拾啊……」
「刚好跟昨天的情况相反呢~历史还真讽刺啊。」
「今天这种结果是你自找的吧……」
轮月的视线为了闪躲我而移到脚边。
「那个……临死之前说这种话我也觉得很不好意思。」
「别说什么临死之前好吗……」
我还是无法看穿轮月的想法。
「可、可以夺走我的第一次吗……?」
果然,这家伙的脑袋有哪里少根筋。
一般人应该会大声讨饶才对吧。
「对了,你就把那刀刺向地面,取而代之以你的下半身贯穿我~好不好嘛。」
「你这家伙,难道真相是有许多条命,就算死了也能马上复活吗?」
「我才没有那种作弊的能力哩。不然,我就不需要那么辛苦事先布下陷阱了。来吧,快点刺。太猴急的男生不好,但让对方等太久的男生更糟糕。把你手上的那把刀刺入地面,用其他的东西刺我吧……快啊,这种事,要让人家说几遍,我很累耶,而且又很丢脸……」
轮月始终低着头。难道是已经害羞到无法直视我的脸吗?
「拜托啊,我都忘了自己说第几次了。知理也在这里耶……你说话也好歹看看TPO吧。」
轮月的目光更加垂向地面了。她的视线仿佛固定住般一动也不动。
「现在那女孩刚好没在看。我已经说了好多遍,快刺我吧。请把你手中那把短刀刺到地上。啊对了,用天弓也可以。朝地上击出一发,用那个代替启动开关吧。」
轮月的眼眸持续盯着一点不放。
「到时候你就能完全搞懂了。会起狂风,很精彩喔。」
「该怎么说,你已经被逼入绝境了吗?尽管想开黄腔但却没以前那么有趣了。」
「我会帮你施魔法的。不对,应该说是我身上施了魔法。剩下的就只有启动步骤而已。钥匙就在赖斗同学的身上。来,打开我吧。」
「……你说的那种魔法,安全吗?」
「放心,不会有问题的。那么做的危险程度只要具备勇气就能强压过去并予以无视。」
怎么听起来好像非常恐怖的样子,只好相信她是在开玩笑了。
「快点开始嘛。做完了你会很开心喔。那个闷骚的吸血鬼也会忍不住飞上云端哩。把当下这种封闭感完全驱除就只能靠这张最后的王牌了。」
「喂,最后让我问一句。你是凶手吗?」
「我是让赖斗同学堕入爱河的凶手。」
轮月终于抬起头,挂着满脸的笑容。
「我……我才没堕进去哩。」
由于她语出突然,尽管是玩笑话我却莫名害臊起来。
「别开玩笑了认真回答我。」
「答案一定是跟赖斗同学祈求的一样。」
那么一来我就笃定了。
我也下定决心赌上那个选项。
轮月的视线又落到了特定的位置上。
我将短刀刺入了那个特定的场所。
——起风了。
——不对,是狂风从刀的尖端开始卷起!
「呜哇啊啊啊啊!」
我受到风的直击,整个人被吹跑。脑袋没有因此遭撞击,已经算万幸了吧。
然而,有个人受害比我还严重。
那就是体重远比我轻的知理。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知理乘着风直接飞向了高空。
那跟塑胶袋被风刮跑的情形没什么两样。狂风就是这样猛烈地袭向她。以知理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防范。
——就这样她直接飞出了停车场——开始坠落了。
「喂!这样太狠!太过头了吧!」
「呼,那些手终于消失了。是因为吸血鬼已经离开这里的缘故吗?」
轮月以一副清爽多了的表情说着,一点反省的样子都没有。
那些手的确是消灭了。不过,我反而对知理的安危担忧起来。
「她的能力是那种除非自身的意志消失,否则就无法停止的类型吧。因此想必是刚才飞到空中后摔落地面昏过去了。就某种意义,她那样也算『去了』。」
「你那算什么解说啊。结果还真的是『辛苦事先布下陷阱』哩。我方才一见到这停车场就觉得怪怪的,原来是你画了魔法阵啊。」
起初我脑袋中浮现的不对劲感就是这个吗?
这座停车场,不知为何多画了许多道白线。
也就是说,轮月很早就把这里变成了自己的主场。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指定这里当决斗地点呢?当然是为了先买一点保险啰。尽管我没料想到自己会双手都失去自由,不过靠你的刀还是能凑齐启动条件。不管用什么玩意,只要是拿长的东西刺进去都行,可以象征雷电的物体就够了。」
没问详情我也搞不太懂,反正就是天狗擅长的起风阵之类的吧。
「就算再怎么不起眼,这把刀依旧是咒师专属款式的驱邪——不对,或者该说诅咒用的短刀吧。即便这短刀没效,你接着还是能对着地面击发天弓。可一旦那样还是没反应,我可就没辙了。」
以刀剑做为某种启动的开关,在宗教仪式中虽然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举动,但这把刀不像知理的那么有来头还是令她感到不安。幸好,狂风最后把她的担忧都吹跑了。
「话说回来,知理没事吧?看她刚才飞得好远……」
「话又说回来,你为什么要刻意撇开视线呢?」
「因为,你现在身上好像只穿着内衣裤……」
被知理割坏后,轮月的衣服已破损不堪。剩下的布片几乎失去了外衣的意义,这模样比直接脱得只剩内衣裤还诱惑人。
「你还真纯情呢。如何,要不要为了纪念打赢这仗真枪实弹在这里——」
「比起那个,我更想知道知理的安危。」
如果害她摔死,那事情就不好玩了。
「吸血鬼千贺矢知理的故事才刚开始而已呢。」
「别说那种不吉利的玩笑话了。」
「说真格的没事啦。她只是被吹跑而已,又不是被狠狠打一拳或砍了一刀。毋宁说,有风包围着她还能缓缓落地呢。那招帮银发族营造无障碍空间也能派上用场喔。」
「才怪咧。况且,就连我都被强风刮跑了。」
「赖斗同学的情况就像点燃烟火的人。在那种最近的距离下很难完全没事吧。那么,我们也该去看看吸血鬼的情况了。叫她准备当诱饵。我身穿内衣裤站在停车场命令她站起来,搞不好她会乖乖听话。」
「咦,可是,这还不完全算你赢了吧……」
「她被吹到场外已经过了十秒以上,所以算我获胜。你看,在那边,她都已经昏倒了。」
我们从第一停车场俯瞰第二停车场。
发现知理果然倒在那里。
「这么一来就无话可说,是你赢了。」
正如轮月所言,刚才现场的封闭感被一扫而空了。
「你快点去照料她吧。放着她不管,搞不好真正的凶嫌会跑来。如果趁她昏倒时把人掳走就糟了。」
「果然,你不是连续杀人的凶手啊。」
我到此才真正松了口气。这么一来我就不必为了职责杀死轮月了。「预兆」警告我的那个才是真凶。
「因为你这么猜想,刚才才帮我忙吗?」
「可以这么说。」
我赌轮月不是犯人,所以才把短刀刺入地面。当时我就已经先下了结论。
假使轮月是犯人的话,我刚才的行为就等于助纣为虐,将解决事件的最好机会连根拔除。当然,之后我的下场就是会被轮月虐杀。搞不好不是因均衡崩溃而死还该庆幸呢。
看来,这场赌博我是赌赢了。
「不过,也不是所有事都值得欣喜啦。」
轮月很刻意地叹了口气。
「即便只是可能而已,剩下的那个异形也许就是修罗。恐怕我们是很难制裁那家伙的罪刑了。最多就是低头拜托,恳求那家伙住手罢了。你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
犯人的确可能强大到我们谁也无法制止,凶恶到我们束手无策的程度。碰到那种场合我就死定了。
「上次那种斑点,又跑出来啰。而且,好像比以前更浓密了。」
「你的视力还真好啊。」
死斑已经扩展到我的肩膀下缘,要辩解这是不符合季节的晒伤也太离谱了吧,毕竟颜色很黑。
决斗告一段落并放松戒备后,我的意识又转往了痛觉的方向。刺痛不停从手臂上传来。
「有什么可以缓和疼痛的方法吗?例如服用止痛药之类的?」
「那个之后再考虑吧。首先得把知理扶起来——」
我突然发现有辆厢型车停在第二停车场上。
一股不祥的预感袭来。
厢型车走出了某人将知理扛进去,动作非常敏捷。
就在位于较高处的我们眼前。
「赖斗同学,你还能跑步吗?」
「我没问题。」
「看来得去追那辆厢型车了。」
厢型车连看也不看第一停车场一眼,就直接往山脉更深处的鞍部高速驶去。
不会错了。
那就是犯人。
「然而,仔细想想,我根本没有拯救吸血鬼的义务或利益。毋宁说,她被杀对我还比较有好处。」
「可是,也不能这样子坐视她——」
「开玩笑的。更何况,我追那个凶嫌也不是毫无价值。」
轮月喀喀喀地笑着。
「得好好瞧瞧究竟是哪个家伙在我的地盘上撒野才行。」
与她的笑声颇不搭地,她浑身发出了杀气。
「还有,如果不把那犯人干掉赖斗同学就会死翘翘了。一旦那样,对我而言是莫大的损失。」
「那还真是多谢啦。」
「我希望生三个小孩。」
「家庭计划等这件事平安落幕后再讨论吧。」
「是啊。希望能来个完美的收场——」
轮月即便到了这种时候依旧露出促狭的笑容。
「——就祈祷我们能推展一个开朗的家庭计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