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我极其正常地前往高中上课。
虽说那个叫汉神的跟踪狂不知几时会来,但我们也不可能为了没有确切出现时间的家伙而随时保持严密警戒。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我早退就得了。
一到校,就发现我的座位被桥本占据了。
「让开。」
「好,我让。座位还给你。不过,你可别以为你还能继续落跑啊。」
「为什么我非得看到桥本就落跑不可啊……?」
才怪,其实我完全明白对方的意思。他指的一定是我在街上躲避他们的事。
「你这家伙,到底干了什么好事才能享受那种酒池肉林的状态啊!为啥会出现罗多伦咖啡的那一幕?太卑鄙了!说明白点我简直羡慕死你了!」
好吧好吧,反正我又做出愚弄「啊~好想要女朋友会议」的行为了是吧。我在会议的成员们面前行为不检,请诸位用力弹劾小弟吧。
我已经懒得跟他们辩解了。反正被他们怨恨也不至于搞到退学吧。在牡丹面前失去诚信会导致小命不保,但在这家伙面前失去诚信顶多就是失去一位朋友的程度罢了。这种程度的损失我就心甘情愿接受好了。不过,我本来也没有欺骗这些同学的企图啊。
「随便你们怎么处置我吧。我也有自己的苦衷,不过在罗多伦咖啡被两名女孩子抱住也是事实。况且如果假日跟两位少女去咖啡厅喝饮料有罪的话,那我就是罪恶的化身了。你想来一场非难我的演讲还什么都请便。」
「是吗,我早就决定好了。水主,接招吧?」
咦,难不成,他想揍我?
虽然被揍是有点难受,不过跟悬命的战斗相比根本什么屁也不是。倘若只被打一拳的话我就忍忍吧。都经历过生死交关的时刻了还怕什么。
「好吧,如果这样能让你出气的话。之后可不要再为了这个跟我啰嗦喔。」
然而,桥本却突然屈膝。
什么,难道他打算使出某种特殊的拳法……?
「水主大师,请教导我把妹的诀窍吧!」
桥本冷不防对我五体投地起来。
耶,这是怎么回事?
「拜托您了!大师!大师!请务必指导徒弟!」
「喂,快站起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在欺负你咧!」
「真的,请您教我您的做法吧!那已经完全超越有点受异性欢迎的程度了!是需要靠炼金术之类才能达到的等级!除了之前说是您女友的女生外,现在又多了一个叫轮月的女孩不是吗!为了成功我不惜任何努力!」
「呃,桥本,这种事跟努力无关啊。当然努力或许多少有点用吧。不过,与生俱来的血统就已经决定一半以上的结果了。」
真没想到我会在这种场合重复卜哉所言的那番话……
这可不是扯谎。体内参杂了天狗跟吸血鬼的血液,百分之百与我的努力无关。
「喂喂喂!你的意思是说,天生长得丑就没救了吗?我才不承认那种事!」
糟糕,被他曲解了!
「不、不是啦!我也不是什么帅哥对吧!那是一种,该怎么说……类似气质的东西吧。这种事会被个人无法改变的因素强烈左右喔!」
「呜呜……什么嘛,所以就是运气的问题啰。反正根据设定,你就是受女生欢迎,而我就不受欢迎对吧……」
虽然我不能肯定自己受异性欢迎,不过要归咎运气也没错。
「附带一提,桥本,你想要长命百岁吗?」
「应该没有人喜欢短命吧。」
「既然如此,那你还是不要模仿我比较好。我的做法会给自己带来无数的麻烦啊。」
「在咖啡厅的那一幕,果然是所谓的修罗场吗?」
「要说那是修罗场,应该也算吧……不过,真正的修罗比那更可怕……」
「真正的?」
「哈哈,当我没说那个。可以肯定的是,轮月那女人,就是标准的魔女。最好别跟她扯上关系。这点绝不会错。」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会跟她扯上关系呢?」
「此乃为宿命啊。」我叹息地说道。
没错,一切正如卜哉所言这是宿命。不管是走上咒师这行,还是我体内混有天狗与吸血鬼的血统都是早就注定的。
桥本垂头丧气地离去后,我的手机发出震动。
是轮月传来的讯息。
『哈啊哈啊,我现在没穿内裤……』
我顿时火冒三丈,回了她一封『你给我认真一点』。结果她又传讯回来了。
『真抱歉。为了赔罪就把人家的第一次给你吧。』
『廉价!你的第一次也太随便了吧!别鬼扯了!快报告现况!』
『汉神跟咒师都没来。一切都很和平。』
真希望她第一封讯息就写这个。
今天每隔两小时轮月就会传一封报告现况的讯息过来。像这种时候,我就庆幸轮月不必上学真是太好了。
不过,那家伙已经去过千贺矢家了吗?虽说爱良应该已经跟知理一起回去了。这时她又传讯过来。
『刚才的报告全凭女人的直觉。』
我因为再也忍受不了就直接打电话过去。
『啊,一大早就这么想念人家的声音吗?真是的,赖斗同学已经如此迷恋我了呢。』
「应该说,我快被你缺乏常识的程度气得半死才对!过去确认一下现况啊!怎么能凭你的直觉来判断!又不是什么国宝级的大师!」
『女人的直觉可是很准确的。附带一提子宫的抽痛还能用来占卜。』
「只要你猜错一次就完蛋了,还是亲自去那边确认一下吧。」
『附带一提子宫的抽痛还能用来占卜。』
「不要因为我没吐槽就故意重复好吗!」
『我会善尽职务的,相对地也请你隔着电话送一句讯息给我。』
「讯息?」
『例如「轮月,你真可爱」。如果不照做我就不上工了。』
「……为什么?」
『因为人家现在很想听。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理由。』
我开始后悔在教室打电话了。如果在此被人听见,又将引发不必要的议论。甚至该说此刻好像已经有好几个人在竖耳偷听我这通电话。
还是去没有人的男生厕所好了——
『如果不现在说就算无效。』
「轮月……你、你、你真可爱……」
虽然早就习惯吐槽她的黄腔不过对这种事还是无法适应啊……
『太感谢你了!这么一来我就能努力工作!那,放学后,大家去吸血鬼的家会合吧!我也会穿上内裤,立刻赶往吸血鬼的住处。』
所以她刚才说没穿内裤是真的啰……
这之后,确认现况的讯息真的好好传来了。
『大家都还活着。』
或许打从一开始就该拜托知理比较好。我搞错人选了吧。
此外,我跟她讲电话的事也立刻变成谣言散播开来。
即便是资讯化的社会,谣言的力量也丝毫没有减弱哩。
等学校的课上完,我赶往千贺矢家。由于我是搭公车上学,所以离开时没脚踏车可骑。也因为这样害我步行了卅分钟以上。
然而,等我好不容易抵达却想到一个问题。
这栋房子,该从哪进去比较好……?
不必赘述,千贺矢家是大富豪。
尽管宅邸的位置一下子就能找出来,但由于腹地太过广大反而让人搞不清入口在哪。正面似乎没有类似城门的明显目标,而侧面也找不到较小的出入口。又没有设电铃对讲机。会不会有某种便门之类的……
打电话去问感觉很蠢,在围墙边徘徊又只会让人误会是想闯空门的小偷,就在这时,我撞见了一名西装笔挺的男子。
哇咧,我大概会被认定是可疑人物吧,不过就算被对方误解我也没话可说。
「您是水主先生吧。大小姐已经吩咐过了,请往这边走。」
似乎是机械式的豪华正门开启了。天晓得我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出名。
「这道门,只有当贵客来访,以及家中主人要使用时才会开启。」
拜托,别搞这么大排场好吗?
穿过门走了数分钟,终于抵达目的地的建筑物跟房间了。假设刚才我自行闯入这块土地,十之八九也会迷路吧。这里面到底盖了多少栋房子啊,哪栋是做什么用的完全搞不懂。
我进入的这间西式建筑似乎是迎宾馆。名称听起来感觉有些夸大,不过里头摆设的西式家具看起来都异常昂贵,确实具备能说服人的威力。角色扮演的玩家应该会很想来这种地方取景吧。
房间内,有已经换上一袭高贵洋装的爱良、知理,另外轮月也在。大家都各自坐在华丽气派的单人沙发上。
「啊,大哥哥,放学辛苦了!」
「水主先生,在学校待了整天很累人吧。」
「赖斗同学,在学校忍了那么久,现在终于可以发泄了。」
「发泄你个大头。」
果然轮月又开起黄腔。
「呃,偶尔用手或脚帮你忙也是可以的喔。」
「什么偶尔一次也没用过好吗!」
「怎么会。男人都有两颗蛋蛋吧。」
「不是那个蛋!」(注18日文的「偶尔」与「睾丸」同音。)
竟然在别人家里大剌剌地讲这些低级的话,她已经到无所不能的境界了。
「对了,进屋子之前有好好洗过手吗?」
「啊,对喔。我先去洗一下啊。毕竟西边正在感冒大流行呢。」
「也别忘了漱口。还有请记得先淋个浴。」
「淋浴就免了吧。」
「光临本店的客人必须先淋浴才能接受服务。我们也不想把脏东西放进嘴里啊。」
「这里不是那种不干净的店,是千贺矢家的迎宾馆。还有,你不要故意用复数形把知理跟爱良也牵扯进去好吗?」
我不希望轮月的受害者继续增加下去。
「知理完全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耶。」
知理装模作样地歪着脑袋,摆出不明就里的表情。我觉得这种处世方式才是正确的。
「那个,我不想当特种营业场所的女服务员……因为人家是很健全的女生……请不要开这种玩笑!」
爱良直接提出抗议了。这也是正确的态度。
「不过,如果可以赚很多钱的话就没问题。」
「问题可大了!」
这女孩,感觉好像很现实啊……为什么会养成这样的性格哩……
「爱良小姐一定可以成为店内的红牌,我保证。」
「真的吗?既然这样稍微试试应该也无妨吧……?」
「爱良!千万别被那魔女的一张嘴骗了!什么保证一点根据也没有!」
胆敢相信那家伙绝对没什么好下场。
「何必对人家这么冷淡嘛。关于汉神的事我可是帮你先调查清楚了。」
轮月好像有点不开心。确实,关于汉神的资料我事先委托轮月搜集了。
「抱歉,抱歉。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我向你道歉。」
「既然要致歉,可以让我拿鞭子挥几下吗?」
「你赶快把汉神的资料说出来吧。」
「知道了,你赶紧先去洗个手啦。」
把手好好洗干净,顺便漱了口我才返回房间。不过当然没有淋浴。
我坐在沙发上的同时,负责说明任务的轮月也站起身。像这种时候,站起来说话的确比较方便。
「正如汉神这个名称所示,那是一种来自中国的神。大家都晓得,道教的神祇数量多得跟天上的繁星一样,所以汉神也不过是其中之一。况且,等传到日本来后又发生了变质。」
「果然又是一种官方不承认的存在吧,所以在史料中也没留下纪录。」
「不过,那种信仰的气氛倒是还能略见端倪喔。《日本灵异记(注19成书于日本平安时代初期,亦为日本最早的民间故事集。)》中卷的第五话可以提供参考。某人被汉神诅咒,于是杀了七头牛当牲礼祭拜,结果不但没用,还因此被打下地狱。这则故事的主旨是想宣传禁止杀生的佛教才是正道。毕竟《日本灵异记》原本就是宣扬佛教的书籍嘛,所以当然不能随便乱写啰。」
「咦,所以祭拜那种神需要献上牺牲品吗?」
「又不是什么土著的神,完全没信仰也没做什么的人应该不会突然被诅咒才对。故事里的那个人大概原本就有信奉汉神吧。以牛为活祭品是汉神的特征,在中国的《汉书》就能找到如此的信仰了。」
「也就是说,在《日本灵异记》成书的时候汉神就已经传入日本了?」
「不,我想传入的时间应该比那还要早得多。大陆的文化相较日本来说,至少在平安前期还算是相当先进的。因此,即便只是对方的习俗应该也倾向融入自己这边吧。」
具体而言到底是几时传来的不清楚,不过即便在古坟时代(注20日本西元三〇〇年至六〇〇年左右,因当时统治者大量营建古坟而得名。)就存在这类后人不知的习俗,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甚至可猜测,与其说是用传教的方式进入,汉神的信徒直接来日本定居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不过,就算是佛教、道教、儒教这些也被日本融入的文化,还是有我们无法完全适应的成分存在。好比日本人虽然接受了律令体制,但科举跟宦官就没进入日本的体系对吧?切除男性性器,让他们在后宫工作的想法日本人毕竟还是无法接受。」
「啊,你今天还真严肃啊。」
轮月露出惊愕的表情。
「怎么了吗?」
「呃,我还以为提到宦官,你绝对会冒出什么黄腔来。」
「哼,说得好像我一天到晚都在开黄腔一样。」
「你不就是一天到晚在开黄腔吗!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啊!」
「是啊,就好比我的肚子里有赖斗同学的孩子,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呢。」
「说过好几遍了,那是空穴来风!」
我说了多余的废话。早知道让她继续严肃解释下去就好了……
「赖斗同学,你是否已转变为没听到我的黄腔就会感到非常不安的体质呢?」
轮月不怀好意地咧嘴笑着。但她说的内容可一点都不好笑。
「接受那种恐怖的肉体跟精神改造我就惨了。」
「那么,我们言归正传吧。刚才说到我是处女。」
「言归正传个鬼!刚才的主题是汉神吧!」
「呃,因为我开太多跟怀孕有关的玩笑了,真担心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了孩子呢。那么一来我就没法走清纯派路线了。」
「现在你还想装清纯已经是完全不可能了!」
不过,我因此稍微放心也是事实……比起她说想去猎取一堆男人,这种言论使我大大松了口气……
「好吧,既然赖斗同学也放心了,我们言归正传吧。」
轮月再度觉得很有趣地笑了起来。糟糕,我完全被她玩弄在掌心之上。
「简单说,所谓的汉神,跟日本人的气质不合。更具体而言,汉神是被国家机构所排斥的一种信仰。」
「这种信仰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呢?」
「恐怕是因为宣扬这种宗教的都属于渡来人(注21古代日本对亚洲大陆海外移民的称呼。)的后裔吧,此外这种信仰还利用私度僧来招收信徒。那么,这里要考考无法插进话题的吸血鬼一个问题。所谓的私度僧到底是哪种僧侣呢?」
「啊啊,那个呀,知理在日本史的书中读过。在和尚也算是国家公务员之一的时代,私度僧就是未经官方许可出家的人吧。」
看来知理终于可以赶上我们的话题了。爱良还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不过偶尔也会点点头,所以应该没问题吧。
「正确答案。说穿了,就好像违法的色情场所一样。」
「你这家伙,就不能选其他的比喻方式吗?」
「更正确地说,一旦成了官方的僧侣,拿牛或马当祭品的行为可是要受罚的。因为汉神信仰的教义本身就违法,所以这种宗教才会逐渐消灭吧。奈良时代的《续日本纪》一书有提到,官方希望取缔这种令人厌恶的宗教信徒,因此至少到那时为止还存在吧。而到了平安时代的初期,果然也还有相关记载。当然,既然是逐渐消灭的,确切的消失时间也就无法肯定了。」
「除非具备什么显著的效果,否则老百姓应该会选择比较容易信奉的神明吧。毕竟每次都要拿活生生的牛祭祀,可是一笔庞大的成本。密宗在平安时代传入日本,信奉那个还可堂堂正正地追求现世的利益呢。」
「就是说啊。因此结论就是,汉神是一种在日本无法落地生根的神祇。不过,这顶多只能解释『汉神是什么』的问题而已。我们想探讨的并不是那个。」
轮月暂时打住讨论。
接着发表意见的人是爱良。
「那个……所谓的汉神就是会带来瘟疫的神明吧……?」
「正是如此。问题也在这里。」
轮月一屁股重重坐回沙发上。因为这沙发材质软绵绵的,所以她的身体有些下沉。
「恐惧汉神带来疾病的记载在书中完全找不到。不过,这也不是完全没有根据。汉神被详尽记述的时间点是在延历年间,刚好是要从奈良时代跨入平安时代的阶段。在那个年头,人们讨论得最热烈的就是怨灵问题了。」
「所谓的怨灵问题,听说是迁都引发的社会不安所造成,是这样吗?」
「也不能完全否定就是了。把对政治的批判寄托于奇妙的神祇信仰上,例子可说是非常多。至少,当时的中央政府应该是把汉神信仰的目的视为对政局的不满。」
「那也很正常嘛,毕竟国家不承认的神明被大家热烈信仰了。」
「关于这点,回到先前提过的《日本灵异记》一书吧,汉神是一种如果不好好供奉就会诅咒人的存在。如果所谓的诅咒是以疾病的形式发生,那不就跟瘟神很接近了吗?问题在于,疾病是只针对原本的信徒,还是会传染给不特定多数的老百姓。」
看来汉神是否会散布疾病轮月依然无法断定。
「不过,这回的跟踪狂是汉神的可能性很高。许多人看了都觉得很厌恶的神再加上根本没人想信奉,最后就会失去神的地位而沦为怪物了。汉神就算不是这种情况,想必也相当接近了吧。」
「该怎么说,就跟河童原本也是大家都不想理会的水神这种理论很类似哩。」
「原理是一样的。倘若没人想理睬,就连神也会走上歧途。此外,日本的神一旦走上偏门通常都会引发疾病呢。」
「这种神沦落为异形的例子应该也不少吧。」
「这个嘛,因为异形也缺乏严密的定义所以我也不敢说就是了,但如果相信汉神的存在,那或许真是这样吧。虽说证据只有堂总鞍部的咒师发言就是了。」
的确,根本没有其他人的目击证言。
话又说回来,为啥火明家的人能辨识出汉神的存在哩。
是因为已经交战过一次,对方先报出自己的名号吗?怎么可能,那家伙也不是什么名闻遐迩的异形吧。
「那个……跟踪狂小姐的信里提过,她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人理会所以觉得很寂寞,好不容易遇到跟自己同病相怜的伙伴所以很开心,类似这样的句子。不过我跟那个人可是截然不同,一点也不想当她的同伴。」
「因为你是厄神,所以才被对方认定为是类似的瘟神吧。至于很久没人理会这点,跟刚才关于汉神的解说也没有矛盾。」
「就是说啊。原本一直沉睡的家伙也是有可能突然复活的。」
关于汉神这个词汇的考察就到此为止了。
接下来,就只剩那家伙现身时该如何对应的问题。
这时,敲门声传来。数名身穿套装的女性手持茶杯,走进这个房间。真不愧是千贺矢家,在这种小细节也毫不马虎。
刚好讨论也告一段落了,可以喘口气。
「哎呀,心情放松多了。感觉好像回到以前的生活一样。」
爱良悠闲啜饮红茶的姿态,似乎比较符合她该有的样子。看来她在以前那座「寺庙」被照顾得很好。
「对了,爱良,之前你被袭击时,我看到你用剑战斗,那把武器是从哪弄来的?」
如今剑还倚在角落的墙边。由于没有入鞘,让人觉得有些杀气腾腾。
「是在寺庙里得到的。好像是交给我使用也不会有问题的武器。其实庙里也有弓箭,不过带在身边太麻烦了所以最后只拿了剑就逃出来。」
厄神拿剑符合传统的形象吗?我没看过厄神的神像所以也无法评论。
「对了,关于那个跟踪狂小姐,我觉得我也该说出自己的所见所闻才对。」
啊啊,唯一的目击者就在眼前嘛!这的确才是最有力的证据。
「一言以蔽之,跟踪狂小姐病得很厉害。」
这种形容方式超出了我的预期。
「你的意思是,她好像生了重病所以样子很樵悴,是吗……?」
「不,应该说感觉她内心很阴暗吧。说话时总是畏畏缩缩地很小声,没事就垂着头眼睛里从来没有笑意,感觉就完全一副朋友很少的模样。」
啊,原来是那种「病态」啊。
「因此,她说希望我当她朋友的时候,我一开始提出『每个月付三万五千元就同意』的条件,但最后还是因太恶心而作罢了。」
「你怎么有事没事就提起钱啊。」
「况且,她写的信内容也很恶。正确地说,内容并不是『当我的朋友吧』,而是『这么久以来,我终于邂逅到始终寻不着的灵魂伴侣了。成为我打心底认同的友人吧。让我们两人一起超越银河』——确切的文章是这样。」
「这样会吓死人吧……」
「『很多人都说我是不可思议的女孩,其实我不是。我只是能听见天之声罢了。其他人心灵的耳朵都被堵塞了。来,你也使用这心灵的掏耳棒吧』——她还写了这些。」
轮月正掩着嘴憋笑。看来她的笑穴被戳中了。
「噗噗噗……心灵的掏耳棒……不可思议的少女,真的有耶!太不可思议了,竟然被我遇到一个!我还以为现在已经没有这种奇葩了。」
「另外,她还有许多疑似被害妄想症的发言。例如『我有好长好长的时间都被禁锢起来,现在终于重获自由了』,或是『地下啪哒啪哒的水珠滴落声就是我的摇篮曲』之类的。」
一旁轮月喊着「肚皮快笑破了」并疯狂爆笑。看来「摇篮曲」这样的形容方式又戳中了她的笑点。
「这时候,我开始觉得她很恐怖,于是我说我愿意出十万元拜托她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结果她却回答『爱良被坏人骗了,不可以听那个人的谗言』。其实我才没有被骗哩。接着我又跟她抱怨,请不要直呼我的名字,她便说出『果然是被坏人骗了。让我帮爱良从那种家伙的魔掌中解脱出来』这种奇怪的话……我这时觉得自己只能逃跑了,因此就从寺庙冲了出去……」
遇到彻彻底底的不可思议型电波少女发言吗?
难怪爱良会落荒而逃了。如果是我碰到应该会报警吧。
轮月还在狂笑的时候,知理则颤抖着身子,紧抱住附近的布偶。
「唔哇,好恐怖唷……知理最讨厌这种无法沟通的麻烦人物了……就是因为有被这种家伙接近的风险,所以才要慎选朋友……一旦没处理好,搞不好就会因为这种人而虚掷了宝贵的青春……」
「知理,你害怕的心态也太精打细算了吧,让人觉得有点不舒服……」
「这个嘛,大哥哥,因为这点很重要所以知理要先说清楚。只要好好说就能让对方理解这种观念,其实只是妄想唷。怪胎不论说什么别人都无法理解的。想挑战这个也没用,只会让听的人感到无限厌倦而已。」
我不是无法体会她的想法。毕竟我身边就有一个能半永久性开黄腔的怪胎。
「知理愿意让大哥哥当男友,也是因为觉得大哥哥是有常识的正常人唷!拜托别变成那种会帮自己取绰号为『禁压之破邪天弓(Forbidden Arrow Custom)』的怪胎!」
「我才不会做那种丢脸的事咧!还有,会帮自己取中二病绰号的人,在日常社会中多半是普通人!」
「假使,大哥哥有哪些非常缺乏常识的地方,请马上告诉知理……知理要进行是否该分手的审查。」
「这是什么讨厌的审查系统啊!」
当她的男友非得要这样才行吗?我突然有种想直接跟她说分手的冲动了……嗅到可以开玩笑气氛的轮月,这时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身。
「所以说,你觉得怎样才算缺乏常识哩?举个例子,买了许多偶像艺人的写真DVD算吗?」
「那、那样感觉好像有点恶心耶……」
「可是,写真DVD并不算十八禁的物品耶。就算是高中生也能大胆购入。走在街上炫耀给路人看都没问题。既然没有违法却还认定那样不行不会很奇怪吗?」
「但走在街上炫耀给别人看,铁定是个变态吧。」
「那好吧,跟买了五部A片DVD的人相较,哪个比较没常识?」
「这种人也有点……」
「算了,我直接跟你明说吧,如果一个男生都到了高二还完全没买过那些情色产品,根本不懂男女之间要怎样才会生小孩,这种人才叫异常吧。你确定自己想跟那样的家伙交往?将来铁定会造成麻烦的。」
「听你这么说,好像也有点道理……」
知理似乎被轮月说服了。其实不用在意他人的看法也没关系啊。
「言归正传吧,赖斗同学究竟有几片那样的DVD呢?」
「谁要告诉你啊,白痴。」
「所以是多到数不清的程度啰。」
「错!我不是那个意思!」
「多到快从房间里满出来了,就连妹妹通过哥哥的房间时都会面红耳赤。」
「别胡乱想像别人家里的情况好吗!这已经算妨害名誉了!」
「可是,你不敢回答你一片都没有嘛。所以肯定是有啰。」
「呃,那个……身为高中男生有个几片应该还可以容许吧……」
这时,谜样的疼痛从我的脸颊上传来。
知理正在拉扯我的脸。
咦,为什么?
「大哥哥!快扔掉那些东西!」
「呃,有必要到这种程度……?」
「因为,知理是大哥哥的女朋友!明知如此,家里还藏着那种奇怪的DVD不会很诡异吗?」
「怪了,刚才讨论的结果不是稍微买个几片还可以容忍吗……」
「那是指普通的高中男生而言。如果是跟知理交往的对象,就不可以买那种东西。相对地还要觉得陪在知理身边就够了!真是的,知理要去预约高级料理店了!」
跟她交往还真辛苦啊……不过她的个性好像本来就这样,应该也不是故意的。
「耶,所以吸血鬼愿意跟赖斗同学做色色的事啰?」
知理顿时整个人僵住了。
「那要等……正式结婚的时候……」
「嘎啊~?没几个男人可以憋得了这么多年吧。你这种话就好像要求别人五年不能吃东西一样。」
「可是,那个……很害臊……」
不必她说,讨论这个当然很不好意思。就连我听了都脸颊发热了。
虽然这事无关紧要,不过像这样率直害羞的知理还真可爱。不,或许只是轮月身上根本不存在害羞这两字的缘故吧?
「赖斗同学,你没必要听从这个任性女人的吩咐,跟我一起去买DVD吧!我可以提供你绝不失望的采购建议!」
「为什么你也要跟着一起去啊!」
「你想想,不是偶尔也有男生陪女伴去买内衣裤吗?这种行为就很类似那个。」
「光是这样就够诡异了吧!为啥我得悲惨到在你面前暴露性癖好啊!」
「放心吧。赖斗同学的性癖好我早就一清二楚了。」
「最好是啦!我根本没对你提过!」
就在这时,一个优雅的喀喀喀笑声传来,爱良被逗笑了。
「大家好像很开心呢。简直就像家人一样。」
「是的。我跟赖斗同学就好像夫妻。」
别说这种容易招人误解的话了——结果我一下子却无法吐槽。
这种可以轻松乱开对方玩笑的气氛,不就跟家人很像吗?因此刚才的比喻或许真算是正中红心呢。
「我也很希望认识许多像这样的朋友。不过,我以前住在深山里,会来的只有不可思议的电波少女而已……那真是太过分了……要是对方能听得懂人话就好了……」
爱良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
确实,她的命运要说悲惨也不为过。难怪她会感慨这世上就没有更正常一点的家伙吗?不过,她的要求难度其实也没有那么高。
「爱良,如果你想交朋友,我们几个都很乐意。」
「爱良小姐,赖斗同学的意思是想跟你交个炮友喔。」
「对对——才不是咧!友前面那个字是多余的吧!」
「就年纪相仿的少女来看,男生说『想交个朋友』不管怎么看都充满了色心吧。像你这么可疑的邀约真是太超过了。就好比交友网=>性犯罪这已经变一种典型的模式了。」
「呃,我也不是不懂你想表达的意思啦,不过先前的对话怎么会被你解读成这样……」
「既然如此,变成朋友大约三周以后,她跑来你的房间你会怎么做呢?」
这是什么微妙的时间设定啊……既然都过了三周,应该就会产生那种结果吧……不,或许该等一个月比较好……
「啊,你还真的认真考虑起来了!爱良小姐,赖斗同学的目的是你的肉体!即便他的下半身很粗制滥造内心依旧是色狼!」
「把什么粗制滥造的形容收回去!太没礼貌了!」
你又懂什么了。
「水主赖斗先生……原来你是这种人呀……想认识正常人真困难……我快失去对人类的信任了……」
爱良开始泪眼汪汪。怎么可能,竟然这样就哭了起来!
「不过,如果一次五万元的话,倒还可以接受……」
「你也不要每次都用金钱来衡量好吗!」
「赖斗同学,以爱良小姐的姿色而言一次五万很便宜。你该去打破扑满了!」
「省省那种冷静的建言吧!」
「啊,或许该破的不是扑满而是童贞喔。」
「不必耍这种言语上的小聪明!」
「唔哇……为什么会变成这种不忍卒听的对话……知理没听见……知理什么也没听见……」
知理捂住耳朵,试图进行抵抗。
这回又轮爱良露出好像有点寂寞的微笑。
「果然友情是很让人羡慕的。我觉得自己一点归属感也没有。」
一点归属感也没有——这句话听起来格外沉重。
那并不仅是因为觉得她的身世很可怜之故。
身为咒师的我其实也好不到哪去吧。
不只是我。包括轮月、知理,以及牡丹,都是生在这境界之地。
位于线上的存在,就理论而言不属于任何一个领域。
「所以……等牡丹小姐回来以后,我打算请她跟我交个朋友。」
爱良的脸颊有点涨红。
搞不好,这是她存在于这世上以来第一次下的决断也说不定。
「牡丹小姐跟轮月小姐不同,个性认真,应该比较适合我吧。」
「才没有那回事呢。我也是很认真想怀个宝宝啊!小孩生下来要取什么名字我都已经决定好了!」
「你可以不必理会那只天狗的戏言。」
「人家也好想……怀牡丹小姐的宝宝……哈唔……」
咦,脸颊泛红的爱良好像冒出什么奇妙的发言,这种情况又该怎么处理才好。
「啊!不是的!我没有期盼那种关系!况且牡丹小姐也是女性!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嘛,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真讨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不用这么拼命否定也没关系!大家听了都没当一回事放心吧!」
「我只是单纯想交个朋友而已……不可能对牡丹小姐怀抱什么恋爱的情感……同为女性也不可能发生那种情形!」
爱良高速挥动右手,全盘否定刚才的言论。看来她内心动摇得很厉害。
「不过,在人家被恶徒袭击的时候赶过来,一下子就解决掉敌人,简直是帅呆了呢。会迷恋上牡丹小姐也是无可厚非的吧。看起来的确比赖斗同学的行径要有男子气概多了。这不是什么百合,而是单纯因牡丹小姐的潇洒一见钟情。」
「别这么冷静地分析好吗……虽然是事实我也很难反驳就是了……」
真没办法啊……毕竟袭击她的人我也认识……
「我、我再强调一次,人、人家并没有对牡丹小姐怀抱恋爱的情感……」
嗯,已经听得够清楚了。安心吧。
「因、因此,我要证明这点……」
怎么个证明法?
「水主赖斗先生,请跟我以男女的关系交往吧。」
「嘎?」
她又突然扔了个炸弹过来……
而且,我还有一种措手不及的感觉。
在头脑的思考能力赶上以前,爱良就冷不防站起身,握住我的双手。
「对,跟我交往,我们在一起吧!话说回来,我对水主赖斗先生这种,呃微有点爱说理的男性最中意了!没错,是我的菜!」
「以一个临时想到的理由来说也太牵强了吧!」
况且那也不算什么夸奖。
「啊,水主赖斗先生,请问您的血型是……?」
「我是A型。」
「果然!我最中意A型的男性!太完美了」
「太假掰了!这铁定是马后炮!」
「不过,要对你说声抱歉,我还是很珍惜女性之间的友谊,所以跟牡丹小姐出游的日子要摆在优先地位……有时候可能会因此迟归也说不定,但那也只是女性之间的聚会你不必担心……」
「你说要跟我交往只是个幌子吧,就算是瞎子都看得出来啊!」
「总而言之,水主赖斗先生,以后请多多指教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就算维持三个月只见面一次的关系,我也毫无怨言!」
「你想说的就是只有形式上跟男生交往而已吧!」
为什么我老是接受到这种不包含爱情成分在内的告白咧……桥本啊,这就是你认为的把妹高手实际惨况啊……
「那怎么可以呢!大哥哥已经跟知理在交往了!不准对其他人的告白说0K!禁止劈腿!」
喔喔,知理反对的理由很正当。太感谢了,我的女友。不过,缺乏爱情成分这点知理也是半斤八两。
「啊,千贺矢知理小姐,拜托能给我只在口头上跟他交往的权利吗……?实际上我连手也不会跟他牵的!」
「有必要为了制造幌子把我说成这样吗!太伤人了!」
「既然如此,那好吧……不过,如果别人问起来,你尽量说你跟某个男生在交往就好……知理的男友要是有劈腿的谣言传出去知理会很丢脸的……」
不,知理也别随便就OK啊。身为女友怎么能做出这种判断……
「那么,水主赖斗先生,以后请多指教了!等下次的二月廿九日再第一次约会吧。以后就每逢二月廿九日一起出去玩!」
「你是有多么不想看到我啊!这种见面的频率比普通朋友还逊吧!」
过分。太过分了。
有谁能抱持爱情跟我交往吗……我才快要失去对人类的信任,不,应该说对异形的信任咧……
就在这时,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气袭来。
跟「预兆」的气息不同。不过,我有一种四周空气被整个替换掉的感觉。难道是我多心了吗?
「刚才,我察觉到一股寒气。」
「知理也是~」
耶?
轮月与知理面面相觑。很快两人的表情就变得异常紧绷。
有怪象要发生了。
「哎呀,各位,怎么了呢……?我说了什么失礼的话吗……?」
「这跟爱良小姐无关。不对,或许该说跟爱良小姐非常有关联吧。」
「到底是怎么回事?」
「抱歉,我先给家里打个电话。」
我打了未莱的手机。把妹妹当试纸虽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不过现在没空管这个了。
不论异形来自何方未莱的体质都能清楚感受到对方的存在。我的「预兆」只会对散发异世界空气的目标起反应,如果是诞生在这个世界或长住于此的家伙我就无能为力了。
铃声响了大约十遍才被接通。
『啊,哥哥……我现在人在图书馆,刚才身体突然很不舒服……简直就像全身的毛细孔都被针戳入一样痛苦……』
「不必费心比喻了!总之你的情况很糟吧?我想恐怕会有好一段时间无法恢复,你还是搭计程车马上回家吧!」
『明白了……因为快要撑不住了我要挂电话啰……』
讨厌的预感成真了。然而,能预测到也算是不错了。对方可不是那种在缺乏心理准备下能应付的家伙。
「几乎可以肯定有某个很难缠的家伙过来了。但,我的『预兆』没有反应,所以一定是待在这个世界很久的对象。」
「还是先离开这里比较好吧。要不然会有整间房子都被袭击的危险性。」
「知理真不想遇见那家伙……绝对不想……」
「那个、大家到底怎么了呢?难不成是跟踪狂小姐现身了?」
「很遗憾你可能说对了。」
我们前往上回跟牡丹邂逅的林业设施附近待命。那几乎就在鞍部一带。
这是因为我们判断这附近最不可能有闲杂人等出没。山上的设施与久多良市区都位在比这里更低之处,顶多只有想登山的人会爬上来。再加上要来这里还必须经过偏离登山道的森林,一般人会来的机率就更低了。
要说缺点嘛,这里到处丛生的杉树会妨碍我射击天弓,不过相对地以地理条件来说这里算是我们的主场,应该还能忍受。
知理尽管很害怕,但最后还是跟来了。结果,她在还没开战前就快要哭了出来。爱良也是,手持自己的武器伫立着。她似乎已觉悟到只有一决胜负才能保障自己的平安。这点并没有错。其实就连久多良的安危也在此一举了。
以战力而论,能跟卜哉正面交手的家伙,应该十分值得期待。真要说起问题的话,就是敌人的能力无法预测吧。
「赖斗同学,你身上又冒出斑点啰。」
被轮月提醒我才察觉到。
死斑——那是当平衡被激烈扰乱时会出现的黄色警告信号。
「喂喂,最近出现的频率也太高了吧……」
只要死斑出现就代表我跟久多良都被死亡逼近。虽说那并不等于我的死亡会带来久多良的灭亡,但只要久多良的平衡崩溃到无法复原的程度,这里就会发生剧烈的灾难。到那个时机点咒师也死定了。
简单说,死斑正如其名称所示,是一种要求咒师拼死守护久多良的警讯。
「不过,这次死斑会不会太早出现啦?现在只不过是脏东西才刚刚接近而已耶。」
上次的事件是连续杀人案不断发生,直到后半死斑才终于冒出来。这回光是一名异形接近这里就如此严重吗?
「那岂不是代表这次来的家伙极端恐怖吗?毕竟大家都感觉到对方的骇人气息了。」
「或许是吧。不过恐怕光凭那家伙过来也不至于造成平衡崩溃,但要是被她闹个几天大概就会有危险了。」
「在牡丹小姐返回前就杀来真是太可恨了。现在真的很需要她的力量。」
「是啊,我也觉得自己太大意了。」
一开始并没有料到敌人会强到难以对付的程度,但现在后悔还太早,只能设法以现有的战力放手一搏了。
不幸中的大幸是,对方并没有让我们苦等太久。
一名留着短妹妹头、发色带绿的少女现身了。
她的表情平淡到好像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从脸上完全看不出来。
如果她只是单纯路过就好了,但很遗憾,一个两手空空的少女是不会跑来这种偏僻的山顶的。
「好远啊。总算到了。」
少女喃喃说着。
「就是那女孩!名叫难波粉魂的跟踪狂!」
爱良既然都如此大叫那就确定是她了吧。
以爱良的叫声为信号,难波粉魂也跳了起来。她以惊人的跳跃力,一眨眼就来到爱良的身边。
这到底算跳,还是飞,我已经分不清楚了。刚才的移动手法到底是怎么回事?青蛙附身吗?
「爱良,我喜欢你。」
「我不要!跟踪狂小姐请回吧!」
对方并不介意爱良的反应,朝举起剑的她伸出手。
「我会砍你唷!真的会砍唷!这是正当防卫!」
往下挥的剑扑了个空。
难波粉魂在往右闪避的同时将爱良握剑的手给推开。
她拥有全身都像是以弹簧组成的瞬间爆发力。很明显这种反应速度远远超乎人类。就这样,她直接紧抱住爱良。
「你说你不要抵抗我?不过拒绝也是喜欢的一种。」
「那种逻辑是诡辩吧!反正就算我说喜欢,你也会回答既然喜欢那就没问题了!」
「嗯,没错。」
「那我不是无路可逃了吗!」
搞什么,才开打卅秒爱良就被抓走了。
「不妙!知理,快把她们分开!」
我向知理请求支援。那两人紧贴在一块,我就无法击发天弓。
「知道了!知理也会为了男友而奋战!」
无数的「手」从虚空冒了出来。
那据说是知理的祖先——罗刹国居民的手。知理可以向根本没留下任何纪录,且在很久以前就分道扬镳的祖国借用力量。
「上吧!把那危险的女孩扯开来!知理完全不想碰她!」
手一起抓住粉魂的臂膀与腿。既然就连轮月都会被这招所束缚,那应该有办法——
「碍事。」
粉魂很自然地把那些手给甩开,接着以左手一口气朝地面横扫而过,并用脚狠狠地践踏。既然她能动腿,就代表脚上的束缚也甩开了,她现在行动起来毫无阻碍。
那些手大概是觉得很痛吧,立刻就消失了。
「那女孩,光用看的不知道,结果蛮力大得吓死人唷!能把这么多手同时甩掉也太夸张了吧!比天狗还危险!」
知理用快哭出来的表情说道。是啊,当初能封锁轮月的招数对她无效,就代表她的力量还在轮月之上吧。
「又不是天狗就得具备吓人的蛮力吧!人家可是黄花大闺女,没拿过比筷子重的东西!」
「骗人!」
不管轮月的力气大不大,事实上她也是很要紧的战力之一。如今轮月也进入应战的态势了。
「碍事的家伙太多了。让你们都闭嘴吧。」
这回粉魂猛烈地朝后方跳去。随后,她灵巧地降落在轮月面前。
「对你处以跟踪狂的罪。」
自左至右,从上到下,然后又自左至右,轮月在空间中画出格子。
这招是所谓的切九字。
目的是在撕裂敌人。
大概是焦急之故吧,轮月手臂挥动的速度比之前杀饿鬼时快多了。好像在说如果不先排除眼前这家伙自己就无法保持冷静一样。
不过我也没空在一旁看戏。我转移阵地,寻找能射击粉魂又不会误伤友军的场所。
暂时决定好位置后,我开始咏唱起让天弓出现的咒文。因为时间不够了所以咒文的内容比平时还随便,但天弓依然正常出现了。这么一来我也做好了战斗准备。
在这当中,轮月的死亡倒数计时依旧持续着。
「七、八、九、十!」
一口气斜向挪动的右手朝粉魂的方向挥下。
上回用这招就轻松取胜了,所以这次呢?想把对方打个半死大概不可能,结果恐怕还很难说,不过对方绝非可以手下留情的敌人。
瞬间,粉魂举起双臂交叉挡在自己面前,她的手臂被微微割伤了,表皮渗出血。威力尽管弱但还是有效!
不过,这值得高兴吗?为什么那家伙可以用手臂挡下哩?当初饿鬼可是直接被砍成两半啊。
身体到底是什么材质组成的。
「真是的!你就干脆一点去死嘛!难道是穿了只有心地纯洁的人才能看到的铠甲吗?」
轮月已迅速使出了第二击。然而这也只有微微割伤粉魂的臂膀,无法达成更进一步的战果。
「接下来换我。」
粉魂直线前进——以左手揪住轮月的脖子。
「呀啊啊!」
轮月倒地,陷入沉默了。
「喂,骗人的吧……怎么可能……」
喂,轮月,说句话啊。总不可能脖子被折断了,对吧……
「大哥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天狗死翘翘了!」
知理的这番话反而把我逼入绝境。
谁快来否定她啊……即便这是战场,也不该如此轻易就阵亡啊……拜托不要什么事都没做就死了。
我现在就连狼狈的余地都没有。如今一旦产生动摇,所有人都会丧命。
不设法阻止敌人的话,甚至根本没有去探视轮月情况的机会。倘若无法解决那个怪物,我们其他人也会沦落相同的下场。
该怎么做才能阻止她呢?有什么方法可以制止那怪物的行动?
「你那边一直传来杀气。」
这回粉魂的视线转到我这里来。
就某种意义来说,这样更好射击天弓,不过要是失准那就完蛋了。
「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啊。」
既然都被指名了我也只能上前。这不是什么男子气概的问题而是想逃也逃不掉。
「感觉就像没有兵粮铠甲也得单独冲入敌方大军啊。」
「咦,小弟弟?」
原本趴着的轮月忽然出声道。
「你这家伙,原来还有意识啊。不过,喂,别在这种时候开黄腔好吗!我说的跟你想的不是同一个汉字!」
「一样吧。不是写成『愚息』吗?」(注22日文的「铠甲」与「愚息」同音,后者暗指男性生殖器。)
「就说了,我的意思不是那个!」
愚蠢的对话让我气力尽失。在这种场合,真不知该算加分还是扣分——反正气氛彻底变了。
「没想到,你还活着……」
「以为我颈椎折断了是吧。我可不想死于处女之身……」
太好了。轮月依然一如往常,完全没有改变。
「好,汉神,我们重新开战吧。」
「嗯。眼前都是妨碍我取得爱良的家伙,也只好继续打下去了。」
粉魂的手臂冒出了好几条蛇。
那并非眼睛的错觉,而是货真价实的蛇。一大群蛇啪哒啪哒啪哒啪哒地,纷纷降生于地面。这惊悚的展开是怎么回事……
不过,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要射击天弓就趁这个机会来瞄准——
「去吧,我的孩子。」
绿色的蛇一起朝这边冲了过来。不,这种动作比较接近跳吧。
我立刻解除天弓的瞄准。
被那玩意咬一口,恐怕就死定了。
我拉开距离,自口袋取出小刀。总之,手上没有武器就很难让人安心。不,像这种微弱的安心大概也不够吧。
我斩杀朝我跳过来的蛇,砍死后再把它们扔掉。
蛇的威力一点也不强。只不过,我不得不为这些家伙分散注意力,根本没空攻击粉魂。难道不能像射击游戏一样敌人会等间隔露出破绽吗?
这时持剑的少女再度参战了。
「跟踪狂小姐,请住手吧!」
爱良手拿来路不明的剑。
她朝着粉魂好几度挥剑。只见对方悠然地晃身闪过。这种技巧就好像在看慢动作一样确实有效。
然而,采取攻势的一方是爱良。她的马尾仿佛象征她的内心似地激烈摇动着。
「这是我的命运。我必须亲手打开才行!」
「为什么你不答应呢?我们明明很像啊。」
「就说了,我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我是安心又安全的厄神!」
「我们好不容易才一起到外面的世界来呢。」
「你说什么?又打算提自己以前被禁锢的事吗?」
「嗯。」粉魂一心一意地答道。
那种可能性并不低。毕竟,威力这么强的异形都来到我面前了「预兆」却没有出现。对方要不是一直住在这块土地上,就是在这里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假使她就是平安初期与奈良时代留下过纪录的汉神,那存在于此的历史已经有千年以上了。既然不可能无时无刻在外头闲晃,她总曾在某个地方住过一段时间吧。
「等我觉得差不多该出来时,结果就刚好遇见爱良了。啊啊,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啊。」
「就算对你来说很特别,我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你的想法有问题。」
「不要毫无根据就否定他人好吗!就是因为你跑来这里,附近一带才会出现感冒大流行!」
爱良的剑根本砍不到对方,不过托她的福对手终于出现破绽了。
等我排除掉最后一只蛇,再度举起天弓进行瞄准。这第一击要是落空,我就没有再充填的时间了。一切都将结束。
因此,一定要一击决胜负。
尽管攻击次数很少,但天弓的威力可是完全不同等级。即便是比自己强大许多的异形,只要被射中就会马上消灭。
既然你毁灭久多良的平衡到这种地步,汉神,我只好排除你了。
久多良有久多良的规矩。虽然不清楚她来自何方,不过既然打破规矩就得由身为咒师的我惩戒。
那是我的工作。毫无疑问。我不需要烦恼。那种怪物不能继续存活下去。
我边诅咒命运,边发射。
命中。接下来,消失吧。
然而,下一瞬间,我却感受到一股无比激昂的怒气。
「我才不要消失!」
粉魂正狠狠地瞪着我。
那张无表情的脸庞上,充满了愤慨之色。
这跟憎恶不同,而是一种更纯粹的反抗。
我完全没说出「你消失吧」这样的话,只是在心底默念而已。
也就是说,她感应到了我心中「消失吧」的念头。是这样吗?
紧接着,大概是她突然生气的缘故,我的计划很丢脸地出了差错。
粉魂冷不防将正面转向我,害我的天弓只能掠过她脸颊。
虽说只差了一点点,但没射中就是没射中。
没救了。要被杀了。
倘若蛇与粉魂同时攻过来的话,我就束手无策了。
既然这样,唯一找出活路的方法——就是主动杀过去。
她把注意力转向我,便代表爱良可采取行动,知理也能再度叫出罗刹之手。至于轮月……好像还趴在地上吧。
不算进轮月也有三人可集中力量,假使大家同心协力攻击胜负还未可预料。要是这样还没办法,那就毫无阻止对方的手段了。
我手持短刀,朝粉魂的方向走去。
「上吧!爱良,干掉她!」
只要粉魂没法一心二用,那我们就还有希望。粉魂持续把目光焦点放在我这边。搞不好真的有希望成功。
「好、好的!我要去了……哎呀?」
就连爱良也对着我的方向。不对,别管我了吧,快趁现在对粉魂攻击啊。
到了这时,我才突然发觉不对劲。
粉魂与爱良的眼神都没有与我交错,而是朝某个在我后头的对象瞪大。
有个人正越过我的位置。
那家伙的外表很年轻。后脑杓的头发留长到可以盖住脖子,难以区分是少女还是少年。
这位神秘人物手持极度反曲的刀。实际上那并非日本刀。不知是来自中国或中东,反正是那边的武器吧。
那家伙毫不留情,以弯曲的刀朝粉魂砍去。
粉魂这回就没法硬吃下来了,只好边生下蛇,边退后一步。
然而,那人眼中丝毫没有蛇的存在,彻底锁定粉魂追击。
粉魂第一次落居劣势。从那家伙身上可以感觉到一种跟粉魂截然不同的执着。
就好像完全不管保护自己一样,那人的剑猛烈挥动着。出招看起来是具备相当的底子,不过被情绪牵动的成分却更凌驾于剑术之上。
「大哥哥,那个人,是谁?知理该怎么办才好?」
「两个问题我都无解……」
「大哥哥,身为男子汉这种回答太不负责任了!知理觉得好失望!」
「那也不能怪我啊,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虽然这样的确很丢脸就是了!」
既然对方的目的也是阻止汉神,那双方就并肩作战吧,只不过这种气氛实在很不像盟友。
爱良也胆颤心惊地在一旁保持距离。
不管谁靠过去爱良都要挥剑砍人——她全身散发出如此紧绷的气息。
从刚才起她便一言未发就是最好的证据。不过神秘客似乎也不希望爱良插手。不知是认为自己单打独斗就够了,还是对方也无法信任我们的缘故。
老实说,我并不认为这新来的家伙有能力跟那个粉魂抗衡。
神秘人物使剑的手法太杂乱了。虽然利用速度来掩盖破绽,但这种程度依然不足以压倒那个难波粉魂。
然而,如今占上风的确实是那个新来的人物。粉魂只能努力拉开距离,无法像对付轮月一样一击打倒对手。当然,跟徒手的轮月不同这回的敌人可是有武器,而粉魂的态度也跟刚才不同,该怎么形容……
简直就像——她无法与那个人战斗一样。
随后,粉魂又犯了致命的错误。
她被露出地面的树根绊倒了。
粉魂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这种姿势给了敌人莫大的良机。
不,说那单纯是粉魂的失误导致未免对这位闯入者太失礼了。要不是那人持续不断地猛攻,粉魂也不会自己摔倒。粉魂连考量地形的余裕都被对手剥夺了。
「这么一来,就结束了。」
终于分出高下了吗?
但,那家伙采取的做法却不是斩杀粉魂。
那人伸手到衣服内侧,从怀里取出一张网子。网子还附了一块又小又薄的板状物体。
更正确地说那不是网子,而是绳子。是一条附加了杂七杂八装饰的绳环。
那人把绳环扔到汉神身上。
「乖乖待着别动吧。」
绳环圈住粉魂后,直接落在地上,发出嘎啦嘎啦的干涸声响。除此之外我看不出有任何效果。
「呼啊……」
只见粉魂的脑袋往前一歪,很明显全身都失去了力量。看样子,这绳环似乎具备让对方无力化的效果。
「把她封印在结界里了。暂时不会有问题。」我走近观察,绳子上那些乍看是装饰的玩意——
「绘马(注23日本神社、寺院祈愿所使用的道具,一般以五角形木板制成。)?」
跟寺庙里常出现的那种绘马很像。不论哪一块上头都画了水墨风格的牛。
「没错。毕竟没法把真正的牛牵来这。不过,这样也具备祭品的效果就是了。只要对汉神保持敬意,她就不会危害百姓。现在这样暂时没问题了」
说到这,他才郑重转向我。
「我的前任给诸位带来莫大困扰了。」
这番话终于让我搞懂对方的身分。
「在下是管理堂总鞍部的咒师,火明深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