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呲、咯呲、咯呲。
深夜的步道上响起高跟鞋的声音,女子正着急地往家里赶。
在快要走出隧道之前,感觉到一股恐怖的气息正直直地盯着这里,她回过头。
然而在隧道里没有人的气息,电灯“嗞咔嗞咔”明灭闪烁。
是我搞错了吧,女子如此想着,再次向前走。
没走几步,就察觉到某人的脚步声,和自己的脚步声重叠在了一起。
唐突地停下脚步。接着,……咚呲。稍迟了片刻,另一方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女人猛地回头。在电灯的下方,是一个人影。因为逆光,对方的脸被涂黑看不清楚,但从在光中浮出的人影中,可以看出那是一个高挑的男子。戴着帽子、在仲夏的炎热夜晚中,身披着一件长外套。
男子什么也没干,只是杵立着,直直地注视着女子。
“……?”
女子讶异地蹙起眉头,加快脚步。
——咯呲、咯呲。……咚呲、咚呲。
男子也开始走起来。两重脚步声在隧道里回响。
被恐惧所驱使,女子忍不住跑了起来。
跑出隧道,沿着深夜没有人烟的车道,心无旁骛地跑着。
穿过住家所在的公寓里的入口,飞一样地跳进电梯,在电梯开始运作之后,她脱力地将背靠上墙壁。
“呼……呼……”
电梯里的光亮,让女子平静了下来。
整顿好呼吸,思考着:那东西到底是什么。那不是幻觉或是幻听。皮革靴的足音,毫无疑问是跟在自己的后面。自己差一点就要被来路不明某人袭击了。
从电梯上走下来,打开自己房间的锁。
从里面把锁锁上,按下电灯的开关。
在电灯亮起之后她才注意到。在她的面前,穿着战壕大衣的男子站在那里。
“不要啊!”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女子一屁股瘫倒在地上,男子弯下腰,窥视着她的脸。白色的面具戴在他的脸上。
他挂着隐隐约约的笑意,透过两眼的洞穴,盯着女子。
“噫……!”
女子甩出自己的挎包,打在男子的脸上。
啪,手上传来打到东西的手感,面具上裂开一道从眼角延伸到脸颊的裂痕。
男子用手捂住脸,从他的手指间,面具的碎片三三两两地落下来。
仰视男子暴露出的脸,女子的脸变得青紫。
让人无法作想是人类的那张素面,令她发出了绝叫。
“NOOOOO!”
放映厅里,回荡着被杀害的女子的悲鸣声。
不断被挥下的利器,喷溅而出的血沫映在荧幕上。
拉缇梅利娅坐在这个剧场的正中心附近,手肘摆在扶手上,撑着脸颊。
另一手抓起一大把爆米花,扔进大张着的嘴里。
“……”
女子浑身是血,却依旧在地上挪动着几欲逃跑。战壕大衣的男子——蛋蛋侠(egg-man)跨坐在她的背上,毫不手软地送上追击。荧幕再一次被染上鲜血。
“……”
拉缇梅利娅坐立不安,用手拿起可乐,将吸管咬进嘴里。一边湿润着咽喉,视线没有从荧幕中离开。
最后的一击,深深嵌进女子的天灵盖。激荡的音乐,还有头被砸开的写实声响让拉缇梅利娅的肩膀抽搐了一下。
“……真恶趣。”
脸紧皱着,她不动声色地坐起来。
在荧幕中的蛋蛋侠正动手准备,开始尸解女子。
“那电影是什么鬼东西嘛。这要怎么才能让人乐在其中?”
离开坐席的拉缇梅利娅,一个人嘀嘀咕咕抱怨着,走向厕所。
现在是电影放映中,厕所里没有人的气息,感觉像是被寂寥的谧静所笼罩着。
打开单间的门时,感觉有听到在背后“咚呲”的足音响起。她蓦然转过头。然而本应没有人在的厕所里,感觉不到人的气息。
是错觉啊。拉缇梅利娅如此继续着自言自语,进入单间中。
“……要说起来,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嘛?还蛋蛋侠呢。真搞笑。就杀人鬼来说这名字也太可爱了不是?”
拉下内裤,坐在马桶上。
把双肘架在膝盖上撑着脸颊。
“我一丁点儿都不害怕的说。反正那是人类不是吗?和那玩意儿比起来,我不知道强多少……”
——咚呲。厕所内再次传来足音的回响,拉缇梅利娅不再说话了。
那不是错觉。果然有人在。穿着皮革靴的,某个人。
——咚呲、咚呲、咚呲、
足音慢慢地,向拉缇梅利娅所在的单间靠近。
那个足音,和就在刚才的电影里所听到的十分酷似。
纠缠在年轻者的身后,一个接一个的将其虐杀的杀人鬼的足音。
——不是吧,难道是,蛋蛋侠……?
拉缇梅利娅以防发出声音,用双手塞住嘴巴。为什么那个杀人鬼,会在这种地方。冷汗滴滴答答地滚落下来,她紧紧地闭上眼睛。
——我不在这里,我是空气……。
咚呲……。那足音,停在了拉缇梅利娅所在的单间门前。
拉缇梅利娅抑止呼吸,深深埋头蹲下。
五秒、十秒。她一动不动地等待着。但是门既没有被敲响,也没有被砸开。在足音消失之后,四周归于寂静。
“……?”
拉缇梅利娅睁开眼睛。她注意到视野变得格昏暗外。是有阴影罩在自己的头上。
她缓缓地抬起头来。
在天花板和单间间的缝隙中夹着的,是带着帽子的男子。
笔直地俯瞰着拉缇梅利娅的,那张浮现出隐约笑意的白色面具——。
“呀呀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两手中间压着青紫的脸,拉缇梅利娅发出了绝叫。
× ×
在拉缇梅利娅遭遇蛋蛋侠的,大约四小时之前——。
在邻镇的一间公寓里,警察正在对一起凄惨的杀人事件现场进行探查。
那具尸体,被分成了两半。这是一间警察们来往奔走的公寓房间。尸体腰以上的部分躺在床上,然后,被拧下来的另一半身体落在了床的边上。
鬼怒川警官卷起盖在尸体上的布匹,深深叹了口气。
“这也就是连续三天,第三个人了。在群众间好像也传出传闻了。说什么这是祸津神干的好事。”
他站起身后的身材庞大,魁梧。但他的右臂被三角巾吊着。
“一有尸体就说是祸津神、祸津神的。要是这么喜欢祸津神的话,还不如干脆把他们全喂祸津神算了。”
“……这哪是警察该说的话啊。”
鰯水警官在口罩的底下偷偷说道。他和鬼怒川比起来体型显得小,身材也纤瘦。脸上架着眼镜,再加上口罩,藏住了他的表情。
鰯水从房间隔壁的厨房,环视房间。
杀害现场是大约有八叠的木地板房间,但乱七八糟的东西散乱着,显得房间十分狭窄。洗好的衣服晾在上面不管,抽屉、衣橱也打开着。桌子上拥挤地摆满了瓶子和袋子,在地上散乱的空罐子里,被烟嘴污染得漆黑。
鰯水皱起脸。生活的臭气中混杂入血的气味,让人不想踏足其中。
鬼怒川对不打算动弹的鰯水叫骂道:
“你在那里干什么呢,当自己是幽灵吗。别呆站在那里,给我进来。”
“……不不,我稍微有点不适应血的味道……”
说完,从鰯水的背后,一位年轻的女警官把脸探了出来。那人是亥鼻千岁。
“没有叫祈祷士来吗?”
“呜哇,亥鼻小姐。”
突然被人搭话,鰯水发出怪叫。
“……怎么可能会叫呢。就连尸检也是正要开始呢。”
“身体被分成两半了不是吗?都这样了还不是祸津神干的吗?”
“……不是啦,你想。祸津神会留下血字吗?”
“啊啊……。果然又出现了吗?那意义不明的信息。”
被鰯水催促着,千岁确认了房间的墙壁。
——“蛋蛋侠•狂舞,绝赞上映中!”
这段文字,在一面墙纸上被放荡不羁地书写下来。
被认为是用死者的血所写成的信息,惊悚地垂淌下血滴,留下黑色的凝固痕迹。千岁本着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血字。
“这和昨天、前天发生的杀人事件的现场所留下的是一样的文字呢。果然是同一个人犯案的吧……”
“谁知道呢。我们接下来不就是要开始调查吗。”
“原来如此——”
千岁微微地颔首,如此回答道。有披肩长度的头发,绑成双马尾挂在耳后。虽然脸上不见笑容,但她的存在本身就给人以能让周围气氛活跃的印象。
鰯水盯着她那侧脸看了一会儿。她就像是开在这凄惨的杀人现场的一枝花。但是她开错地方的这一点绝不会错。鬼怒川粗野的声音震响。
“想玩推理游戏的话在自己的管辖范围里玩去,亥鼻!你负责的现场不是这里对吧!”
“是!今天的任务是交通梳理。就在这下面。”
千岁挺直后背,恭敬地敬礼。
鬼怒川说着“所以说,真受不了女人。”,把脸甩向一边。
“别再现场瞎搞——”正要这么开口的时候,小腿撞倒桌子。桌子上的化妆品东倒西歪的倒下了,鬼怒川慌张地把脚退回来。
“真该死,真是脏乱的房间!这真的是女人独居的状态么?”
鰯水在口罩底下嘲笑道“在现场瞎搞的不是你自己吗”
千岁帮助鬼怒川提出见解。
“女人的独居生活什么的,都是这个样子呀。”
“蛤,是吗。还真是多谢你女性视角的宝贵意见。那你知道这句话吗?‘好奇心害死猫’。你够了吧,赶紧走、赶紧走。”
“去、去”,鬼怒川就像赶野猫走一样挥着手。千岁纠缠不放。
“可是……我、又不是猫的说……”
“说了你不听,小心我开揍了!”
“啊哇,对不起!”
千岁被鬼怒川的一声大喝吓得后退,脚踵装在通往厨房的门槛上,打一个踉跄。
鰯水慌忙伸出手,撑住她的背。
“喔、请小心。”
“啊,……不好意思。”
在重新调整好姿势的千岁身边,鰯水的手不知所措,最后塞进口袋里。
“……要是现场被弄乱了,我也头疼嘛。”
他颇有微词地小声嘟哝之后,将声音压得更低说道:
“……要是你想知道的话,我会之后告诉你的。”
千岁“不好意思了”的道歉道,然后说了声“谢谢”。
“鰯水君,总觉得,你人变得更可靠了。”
“……也没有啦。”
千岁窥视着他的脸。
“就是那个,在古川七日袭击事件之后来着。嗯。就在那之后变得可靠了。”
“嘛啊,害那个人的手受伤,也是我的错……”
鰯水很快地瞥了一眼鬼怒川的硕大背影。一边的手被三角巾这么吊着,让房间的搜查也变得困难。
“该怎么说呢,至少在手治好为止就帮帮他什么的。或者该说是,我也要振作一些之类的……”
“呵呵。真不是挺像男子汉的嘛。”
“也没啦……”
千岁看到鬼怒川正在和检尸官谈话,将这看作是机会,弯下腰。
偷偷地靠近床,掀起盖住尸体的薄布。
“……鬼怒川先生”
被叫到名字,鬼怒川回头。
“你啊,怎么还在那里——”正想这么说下去,他的怒吼又马上被吞了回去。
窥探着薄布里面的千岁,她的脸色变得发青。
“……这个,一定是祸津神干的。这么过分的事情,人类是……做不到的。”
好奇心害死猫。千岁为涌上喉头的呕吐感捂住嘴巴,奔向房间外面。
× ×
然而千岁终究不是猫。她在事件发生的公寓的附近的小路间悄悄地进行一场会面,对象是交情已久的顾客。身兼情报贩子的千岁,马上将刚才得到的情报卖出去。
“没有脸?”
站在高大竹篱笆的旁边,七日撑着伞如此反问道。
“是的。……被扒下来了。一整张都。”
千岁虚脱地回答。她没有撑伞,而是在在外套的外面披上雨斗篷来遮雨。
“被吃了吗。”
“这说不准呢。除了脸皮之外,还有许多部分都没能发现。一部分的胸部和内脏。而且从右大腿到臀部的部分。包括脸皮在内,还有几处皮肤都丢失了。要说是不是被吃掉了,都还不知道……”
“被强暴的迹象有吗?”
“……难以启齿的问题真亏你能面不改色问出来。”
“这很重要吧。可以指证是人类所为的动机,是不适用于祸津神的。不过要说以玷污为目的吃人的祸津神,也确实是有呢。”
“现在尸检报告还没有出来就无从得知。毕竟尸体才刚刚被搬走。”
“……哼。”
——呱啊、呱啊,青蛙的合唱从包围着公寓的荒地中传来。一派夏雨的风光。然而现在,公寓那边围观人群的喧嚷声更大。
前天、昨天、接着是今天,都是因为在同一条镇上发生的三起杀人事件,镇上人心惶惶。在为祸津神的出现而提心吊胆的气氛中,居民之间静悄悄地流传着一则流言。
“现在有一个的奇怪的流言。说这该不会是蛋蛋侠所做的。”
“蛋蛋侠……?”
“是的。在三起事件案发现场的附近,都有发现过可疑分子。披着战壕大衣带着帽子的男子身影。而且在这一连串的死尸的旁边,留有奇妙的信息。在一整面墙上用血淋淋的血字写着——‘蛋蛋侠•狂舞,绝赞上映中’。”
千岁念出了这一段像是宣传语一样的信息。
“就连警察之间也流传这神秘色彩的传言。说这该不会是从荧幕中出来的蛋蛋侠在为自己的电影做宣传……”
“等等、等等。你在说什么我完全摸不着头脑。”
虽然这可是压箱的珍贵情报,但是七日却没有给出太大的回应。该不会——,千岁如此想到,便问:
“该不会你连这都不知道么?《蛋蛋侠•狂舞》”
“……怎么。那东西很重要?”
“至关重要。要不我把情报卖给你?虽然只是剧情概要就是了。”
“这真的有关系?不会搞错吧。”
“这是由顾客你决定的。情报贩子啊,最多也就只是卖卖情报罢了。”
清点着从七日手里接来的钞票,千岁说着“谢谢惠顾啰”露出笑脸。
“所谓的《蛋蛋侠•狂舞》呢,就是在过去流行过的一部欧美电影。只是在讲身着战壕大袍和高帽的杀人鬼一个接一个地杀害年轻人这个故事的恐怖电影。而这个带着面具的杀人鬼,正是蛋蛋侠了。”
“也就是说模仿犯杀人吗……”
七日小声说道。祸津神真的会做这样的事情吗。人类的嫌疑一下子变大了。
“作案的残忍程度也是在模仿吧。在作品中的蛋蛋侠,也会将杀害对象的脸皮扒去、或是把内脏拽出来之类的。……甚至还有被烹饪了的小孩子。最后会被吃掉。”
“这是电影里的故事对吧?”
“是电影里的故事没错。被蛋蛋侠定做目标的年轻人,都必定会有着某些梦想。像是梦想成为模特的美女、志向是成为律师的青年之类的。会根据那些年轻人梦想的职业采用不同杀害手段。被吃掉的孩子也是为了圆成为大厨的梦想每日苦苦地挥舞着炒锅。他就是将这些怀抱光明未来的年轻人们当成是孵出雏鸟前的蛋来挑选,然后再将其敲破吧……”
“然后呢,模仿犯罪的被害者又是什么的蛋呢?”
“第一个男性被害者是开出租车的司机,第二个被害者是男性学生,他到底有什么梦想至今已不明。接着是这一次,被害者是OL。哪种蛋算不上。”
“……搞什么嘛”
“但是呢,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应该能说是某种蛋不是吗?”
“这说法太宽泛模糊了吧。”
“总而言之。那部电影的高潮就是女主人公击退蛋蛋侠的场景了。被她的攻击打在脸上,蛋蛋侠的面具一点点裂开。咯呲咯呲。而后他的正面目,竟然是梦想成为演员,脸却因为事故而被烧毁的男朋友!不好意思咯!我剧透了!”
“不不,无所谓,这是我自己要买的情报。反正我也不看。”
和千岁的兴奋情绪正相反,七日始终保持冷静。
“你不看电影吗?”
“我是不看啦。那家伙反倒是懂得更多。”
“是嘛……。这么说来,今天没有把喰神小姐带过来吗?”
“她来了。现在正去买面包呢。”
七日用视线示意着小路的另一端。拉缇梅利娅闲着没事干,跑到公寓正对面的面包屋买午饭去了。
“看来这一次是白跑了。我实在不认为祸津神会刻意模仿电影里的剧情来吃人。”
“但是……。这不是情报,而是我个人的见解就是了。”
千岁将声音压低:
“我认为这是祸津神的干的。那么惨烈的尸体……我不认为那是人类的所为。不是也有会写字的祸津神吗?”
“嘛啊,只要智力够高就能做到。”
“……在战争结束之后,这个国家的人们不是都变了吗。一股脑投身于工作,学习技术,然后建造起街道。我认为人类即使到了现在,也依旧在进化着。但进化的真的仅仅只是人类吗?”
“……”
“为了迎合日新月异的人类社会,祸津神是不是也进化了呢?不再是仅仅吃人。会不会有模仿着人类,用人类一样的手法杀人的祸津神诞生出来了呢?我是这么想的。要说的话,那位喰神小姐不也……”
“那家伙是特别的。”
“那么这次的祸津神会不会也是特别的呢?”
“这……”
七日欲言又止。
察觉到气氛不对的千岁,夸张地把头低下来。
“哇、不好意思!我一个区区的情报贩子,说出这样僭越的话来。”
“没什么。废话多的情报贩子到处都是,会说自己的意见的就难得了。”
“……我说的也可能不是真心话唷?说不定是为了误导古川先生你呢。”
“你没有这么机灵吧。”
这是被夸了,还是正相反呢。千岁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垂下视线。
“……情报呢,就像是守护符一样的东西。知道了可以安心,不知道则不安。情报越多,也就容易拟定对策,也能选对方针。但是这一次,就很奇怪——”
“……”
“可以从遗体上看出犯人有如野兽般的狂暴性……。然而却又留下来像有人性一样的信息。而信息的文字却意义不明,也看不出被害者之间的联系。他是在享受杀人吗?为了享受就会做出那么过份的事吗?谜团怎么都解不开。知道得越多反而会变得不安。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在雨中,抬头仰望公寓的情报贩悄然细语。
雨的势头变得更强,将她不着边际的不安整个吞下。
× ×
由警察展开的现场勘查,现在依然在进行中。
抬头看着高至天花板的血字,鬼怒川狠狠地咋舌。
“这么看来,只好去看看这什么‘蛋蛋侠•狂舞’了呢。”
“这只是一部欧美电影,现在已经没有在上映了吧。这到底是在哪里上映中着呢……”
鰯水嘟哝着,在他身边的鬼怒川眉间挤出深沟。
“该不会……。是那帮子美国佬干的?”
鰯水在口罩后面哑然失笑。
“不不、这也太武断了啦……。再说了,这写的也是日语。”
鰯水在桌子旁边蹲下来,将乱七八糟的化妆品一个一个地确认过去。
在手中的咖啡杯里发现了一个沉在杯底的东西,他大声悲鸣。
“啊啊哇?怎么啦?”
鬼怒川在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的鰯水旁边单膝跪下。
在桌子上的那个咖啡杯里盛满了水,而沉浸在里面的,是一个眼球。
“这是死者的……?”
鬼怒川拿起咖啡杯的把柄,从侧面观察那眼球。
漆黑的眼眸里映着色彩艳丽的青紫色虹膜,在荧光灯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这保存得可真够漂亮呐。”
在其美丽的外观中,甚至感觉出人造物一般的不自然感。但又不像是玩具或是各种日用品。
眼球静静地注视着鬼怒川和鰯水的脸。
“鉴定科的应该还在下面吧,你送过去。”
“诶……让我送吗……?”
“怎么啦。不是说要在我伤治好之前,好好帮助我的吗?”
“……啧。你是顺风耳不成……”
鰯水小声地咂舌,“我又听见啰”鬼怒川怒吼着如此催促道,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接下咖啡杯。
“……这蠢货。”
鬼怒川粗暴地嘟哝着,目送着鰯水的背影走出房间。
嗞——嗞——嗞——。无线电的提示灯明灭闪烁,千岁对七日说一句“失礼了”打断对话,拉起天线。
“是,这里是刑事科第二负责人,亥鼻。请讲。”
“——亥鼻小姐?我入手新情报了,你要么?”
“诶?情报?要啊要啊!”
七日从被撑开的伞下,望着声音雀跃的千岁。
“你竟然用无线电来进行情报的交换啊……难道不会暴露吗?”
千岁松开无线电的开关,在嘴唇前竖起食指。
“这是我专用频道。”
“……这还有专用的?”
“那当然。没有专用频道的情报贩,那都是三流。”
嗞——嗞——嗞——。无线电再一次响起,千岁背过身。
“喂喂?你说有情报了,是什么?”
‘就是……那具遗体,又有了新的发现。找到了其他的部分。’
“其他部分?那是指——啊、糟啦。”
在千岁视线转向公寓的楼上后,匆匆忙忙地逃进七日的伞下。
“怎么了……?”
“……情报提供者现在就在应急楼梯上面。请让我在里面躲一躲。”
七日越过千岁的脑袋,看向公寓。在案发现场所在的八楼应急楼梯上,鰯水正在栏杆附近,为了寻找信号好的地方而左右晃荡着。
“……这可都要怪古川先生哟。所以我才不愿意的。竟然要在里现场这么近的地方碰头。”
“总比我踩进现场要好不是吗。就像之前那次一样。”
“请您高抬贵手。现在楼梯上的人,有在看这里吗?”
“你自己看啦。”
“呀啊!”
七日抱住千岁的肩膀互换位置。千岁现在所站的位置就可以越过七日的肩膀看到公寓了。鰯水正在将无线电握在手里,手肘撑在栏杆上。
‘……亥鼻小姐?你现在在哪里?出什么事了吗?’
“现在……。我正在楼下,交通梳理有些忙不过来……”
“那还真是辛苦呐。有很多人聚过来了?”
“嗯嗯。那一些……无关者之类的,叽叽喳喳地往这里凑……”
‘啊——,真TM见鬼。我从这里也看到了呢,在那里你侬我侬的情侣。竟然还在杀人现场的旁边玩壁咚哩。’
“哈哈……真是不知羞臊呢。要我把他们绑起来?”
千岁在七日撑起的伞下,脸上浮现出硬生生的苦笑。
“……不谈这个,你说的新找到的部分是?”
‘啊啊,是眼球。’
“眼球?诶……。但是我记得被害者她……好像双眼都还在没错吧。”
‘它竟然一点都没有腐烂,而且还超级漂亮。虹膜还是青紫色的——’
瞬间,维持着怀抱千岁的姿势,侧耳倾听的七日,表情猝然僵硬。
“竟然说是青紫色……?”
听到七日的呢喃,千岁急急忙忙竖起食指。
七日对这信号管都不管,对千岁的耳朵轻声说:
“……小心一点。那是祸津神。”
× ×
就在鰯水所搭乘的电梯快要紧闭的前一瞬间,一支窈窕的细腕伸了进来。
“疼!”
年轻的女性发出悲鸣。
门慢慢地打开,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位长发女性。
“不好意思……”女性微微颔首,走进电梯里。
鰯水横向跨一步,让出女性站的地方。传来一阵如丝般,轻柔的淡香。
罩衫的衣襟盖过胸口,泛着成熟气息的赤红色衬裙。从女性亭亭玉立的姿态中透露出气质。一对美胸也展现出那份雅致气质,大大地撑起罩衫勾勒出丰满圆滑的曲线。
视线不禁游离在她的胸口,鰯水这才慌慌张张地移开眼睛。
在电梯开始移动之后,那位妇人一副紧张的表情说道:
“……是警察先生……?”
“啊、是的。”
“辛苦您了。杀人……来着。那真是可怜。”
“……啊、您认识被害者吗?”
“是呀,有见过。你手里的是?”
妇人窥向鰯水的手里。在他的手里握着的是光由手帕盖住的咖啡杯。而青紫色的眼球也依旧浸泡在里面。
“啊、这个……”
这不是可以随便拿给一般人看的东西。鰯水将它藏在身后。
“那是眼球……吗?我看到眼球了呢,就在刚才。”
“不不,这实在是不能给您看啦……”
“我好有兴趣。呐,可以请你把它借我看一看好么?”
妇人就像是要搂抱鰯水一般,将身体凑过去。
鰯水仰起身子回避,硬是将几欲看向胸口的视线往上抬。
“不不……真的不行,请您放过我吧,真的……”
鰯水的手臂被抱入那胸口中,妇人让两者的身体更进一步的亲密接触。
“就一下。就一下下嘛。好吗?”
“不不,再怎么说也……”
甘甜的清香令人窒息。鰯水连耳朵都憋得通红,俯视着妇人的脸。
就在这时,他才发现了这个女子的异常之处。
“……哈?”
左眼框里,什么也没有。
本应该嵌有妇人的眼球的部分是一片昏黑,在那里,只有空荡荡的一个凹坑。
留神一看,才发现朝上注视过来的右眼虹膜,闪烁着艳丽的光彩。
和在房间里找到的眼球一样,美丽的青紫色——。妇人露出可人的笑靥。
“可以请你还给我吗?我的眼球。”
妇人轻轻地将手抚上鰯水的脸颊。她的指尖接触到的,一瞬间。从妇人的手臂里漆黑的影子密密麻麻地渗出来,渐渐盖住鰯水的脸。
鰯水惊慌失措,“呃啊”用尖锐的声音呻吟。从张开的嘴巴、眼睛、鼻孔、耳朵的洞中,黑影蠕动着侵入进去,鰯水的体内被影子充填。
“噢、咕嗄……”
从鰯水的手中夺过咖啡杯,妇人用纤细的手指夹起眼球。
“看吧,这果然是眼球不是么。好险好险。差点就被带走了。”
从鰯水脸部盈溢出来的黑影,接着开始吞没他的身躯。在他的头顶,黑影膨胀变大,形成一个球状。黑色的球体裂开一条缝,从里面长出来的是牙齿。那是一张像是将人类的嘴原封不动,直接放大了一样的东西。
妇人将眼球埋进空洞的眼窝。
用还没有聚合焦点的眼瞳注视着从膝盖开始,逐渐崩溃的鰯水。
“谢谢你了,刑警先生。晚安啰。”
“啊啊……,喔啊啊……!”
不知道他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鰯水伸出手,手指徒然地剐挖着虚空。
接着,头顶的球体张开巨口,啃下了鰯水的脑袋。
海德兰洁尔(Hydrangea)——。有着紫阳花之意的这个词汇,正是这位妇人的名字。
“不管他再年轻,我果然还是喜欢不了男性。肉又苦又硬,就像是在啃咖啡豆一样。如果不掺一些砂糖和牛奶的话,实在是难以下咽。”
这句话很像是自言自语,但是从落在海德兰洁尔脚下的影子里,传来了回答声。
“大小姐,您话这么说着,不也吃了一点么?”
“这只是尝一下味道而已,也就是嘬嘬手指。”
海德兰洁尔回答道,将含在双唇间的食指,呸一声吐出来。
叮——,不解风情的声音响起,电梯门打开。
在第一层门厅的电梯门前,一个肥胖的中年女性站着。
抬起头的这位女性看到了电梯内的这派惨剧,大惊失色地张着嘴巴。
迸散在墙壁上的血迹,滚落在地面的肉块。从被染成赤红的电梯中,海德兰洁尔用恭敬的口吻如此请求道:
“可否请您让一让呢?”
明明是一张楚楚可怜的微笑,中年的女性却就地瘫倒。
“……哼嗯。连这都会让你恐惧吗……。要做假笑还真是困难呢”
被扫了兴致海德兰洁尔让影子从右手臂渗出,将其变形成尖角,然后贯穿了女性的胸口。
女性吐出鲜血。海德兰洁尔眼睛瞟到了戴在妇人头上的帽子。
“哎呀,这帽子真棒。把这给死人就太浪费了。我就收下好了。”
她只夺走了帽子,将中年女性扔在门厅的角落。
“那种女人也难吃。在肉皮上处处涂了化学调味料,吃下去胃都不舒服。那是为了不要让自己的肉腐败吧。”
在走路着的脚边,遮出的影子答腔道:
“也说不定是在拼命地掩饰已经腐败的肉吧。”
“人类还真可爱。”
海德兰洁尔把帽子拿手上,嘻嘻地讥笑着。
进入门厅的警察发现了女性的尸体,发出尖叫。立刻转踵奔向正面玄关,海德兰洁尔对其后背挥下右手。渗出的黑影笔直地延伸,贯穿了逃跑的警察。警察发出尖锐的悲鸣倒地。她穿过门厅来到入口——媒体和看热闹的人群面前。
走出入口,前面是踏板很宽的楼梯,所以这里比起人群所在的柏油路要高上不少。在海德兰洁尔出现之后,许多人抬头看过去,闪光灯耀眼闪烁。
发出悲鸣后倒地的警察,还有随之登场的年轻女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人们如此喧哗着,手指纷纷指着海德兰洁尔。
在倾盆大雨之中,海德兰洁尔环顾包围住自己的人群。
“受人瞩目,这感觉也不错。”
“说什么悠哉的话呢。”
脚边的人影长出嘴来,对她说教着:
“大小姐,没有意义地暴露自己百害而无一利。所以说老朽才会反对的。竟然故意把眼球留在房间里……”
“可是很让人在意不是嘛。我们费苦心做‘宣传’了呀。到底有没有成功,我就是想偷看到最后嘛。”
“那就玩过头了。眼球可是您的依代。真希望您谨慎对待——”
海德兰洁尔将手撑在腰上,一脸厌烦地回答:
“你唠叨够了吧,你看我这不是乖乖地把它取回来了不是吗。老伯,你太爱唠叨了。”
“老朽这是在操心您。”
“要说教就等我回去了再听。比起这个,我难得这么受到瞩目。为了让事件变得更加激荡人心,何不让我们再玩一玩。”
“……请您住手——就算老朽我这么说,您也听不进去吧。”
“你这不挺懂我的嘛。”
海德兰洁尔把夺来的帽子戴在头上,吊起嘴角。
紧接着,脚边的人影就被海德兰洁尔从脚跟吸收,她全身渗出黑影,在头顶形成一个球体。球体的表面裂开,从里面出现的是之前的那张大嘴。
海德兰洁尔就如指挥家一样,动作柔畅地将双手举上头顶。
“来吧,让我们华丽地秀一场——杀戮。”
在双臂挥下的瞬间,从球体伸出无数的触手,将眼下的人群一个个贯穿。雨声中交织着悲鸣。无论是警察、媒体、路人、还是居民,从黑影中生出的触手,将惘然逃窜的人群无差别的贯穿,连成一串。
海德兰洁尔在楼梯上观望着这如阿鼻地狱般的惨状。
给人群招来混乱实属愉快。但是过了不久,“哎呀”,她的目光放在一名少女身上。
在如蜘蛛的幼崽般分散逃窜的人群中,仅有一个人,一直成功闪避着所有的触手。
她身披紫色的风帽,手里抱着一个大纸袋子。一边闪避着,还不忘将手插入纸袋中,取出炸面包来吃。
“……老伯,那里有个有趣的孩子。”
“嚯噢。确实结实呢。”
“那个感觉会很好吃。把镰刀给我。”
“遵命”
一根触手缠绕住海德兰洁尔伸出的右手,然后断开。触手的形状变化成漆黑的大镰刀。
海德兰洁尔把镰刀在手里挥舞三两下确认手感,走下一级楼梯。
“喔,喔噢!?啥呀,这是?”
在把炸面包吃进肚里之后,拉缇梅利娅依旧继续闪避着触手。
最初只有一根的触手,一根根的增加。不做差别的将人贯穿的触手都开始瞄准拉缇梅利娅而来。
在大幅向后跳之后触手砸下来,刚才拉缇梅利娅所站着的柏油路被捅了个洞。明明触手咋一看扭扭捏捏感觉挺柔软,但其尖端被削尖,打碎了柏油路。
“……这打上去,一定很疼啊。”
触手擦过下蹲的拉缇梅利娅的头顶,贯穿汽车的玻璃窗。
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触手又飞过来,她用单手从侧面挡开。在臂弯里还紧紧的抱牢了纸袋子。在着地的下一瞬,不祥的杀气令她全身竖起寒毛。
“……诶”
就在她身后,是架着大镰刀的海德兰洁尔。将弯曲的刃部潜在下面,就像是画圆弧刨地一样,把镰刀从脚边向上挥。
镰刀的刀刃贯穿了纸袋子。
拉缇梅利娅千钧一发地闪过攻击。然而紧接着,她在映于柏油路上的自己的影子中,看到了一张张开的嘴巴。
从影子里生出来的无数触手,将拉缇梅利娅刺向半空,变成肉串。
“噶啊……”
形成仰天躺平一样的姿势,拉缇梅利娅就这么浮在半空中被固定住。
将镰刀担在肩上的海德兰洁尔慢慢地接近。
“就人类来说你真是不简单……”
但她的话说到一半就打断,停下脚步。
“……不是人类,吗……”
在颠倒的视野中看着海德兰洁尔的拉缇梅利娅也从她身上察觉出了不同于其他祸津神的气息。明明应该从没有见过她才是,却有种无法把她看作是陌生人的既视感。
“……六花的祸津神……?”
“呵呵。正是。初次见面没错吧。我是以其眼球作为依代的‘覗神’。你是喰神吗?”
“……你是蠢吗?竟然自己暴露出依代,你是想被吃不成?”
“我们都是互为祸津神的同志吗。我为攻击你的举动道歉。……老伯,快放下她。”
海德兰洁尔这么说完,刺穿拉缇梅利娅的触手被柏油路上的影子吸进去,消失。拉缇梅利娅倒落在地上。
“……既然你在这里,也就是说七日也——”
“在哟。”
拉缇梅利娅瞪着海德兰洁尔。她的视线又滑向了海德兰洁尔的身后。
海德兰洁尔唐突地架起大镰刀,回过身。
在其背后突然出现的人是七日。军刀的剑刃横扫过来,海德兰洁尔仰起身躯躲开。而摆在身前的大镰刀被劈成了两截。
“七日……!”
海德兰洁尔跳向后方,和七日拉开距离。
“总算给我找到了。海德兰洁尔……!”
七日架起军刀,向前突进。
“别想逃!”
“哈哈。为我这么拳拳在念,我再没有比这更高兴的了。但你认为我是逃走的,真是令人惋惜。”
海德兰洁尔闪身躲开剑身,一边不以为意地继续把话说下去。
“我是出去旅游了。为了从人类身上学习。”
“学习……?你还有可以从人类身上学到的东西么?”
“有一堆呢。根据年龄而不同的口味,之类的。还有根据生活环境而产生的不同口味,什么的——”
心满意足地,海德兰洁尔的脸上浮现出凶恶的笑容。
“——北方出生的人类,南方出生的人类,你知道他们中那一边更甜吗?”
“你个祸津神……!”
七日刺出的军刀的白刃擦过海德兰洁尔的长发。
七日更向前一步,而这时,海德兰洁尔脚下的影子说出话来。
“大小姐!上面!”
接着,在脚下的影子就像是要包住海德兰洁尔全身一样扩张开,挡下拉缇梅利娅的飞踢。
“啧……!”
拉缇梅利娅落地,七日对她呐喊:
“别妨碍我、拉缇梅利娅!”
“蛤啊?碍着我的可是你好不好。先被挑衅的可是我。堂堂喰神,被削了一顿哪能闭嘴在一边傻看着啊!”
“蠢货。那可是六花的祸津神!”
“我知道。所以那又怎么了?”
“我是在说,凭你是不行的。给我退下!”
“……别、命令我!”
说完,拉缇梅利娅飞奔出来,一直线跑向海德兰洁尔。
海德兰洁尔笑了。
“两位的关系可真好呢。”
在躲过拉缇梅利娅的踢击之后,海德兰洁尔把手伸长。从她指尖渗出黑影的触手,飞出来缠住拉缇梅利娅的脚腕。
“唔哇啊啊……!”
将被吊在空中的拉缇梅利娅甩来甩去,接着重重砸在柏油路面上。
七日迂回到海德兰洁尔的背后,寻找着破绽。在向前迈进的瞬间,海德兰洁尔的剪影中,黑影形成的球体张开了大嘴飞出来。
“……!碍事!”
闪开撕咬的攻击,同时剑光一闪。球体被对半切开,七日在同时近身到海德兰洁尔的身后。
海德兰洁尔察觉到七日的迫近,将手臂抽回。将手绕住被触手的尖端捆绑着的拉缇梅利娅的脖子。
正要施展斜斩而挥向身后的军刀,改成了刺击。
“咦、等、等一——”
察觉到危机的拉缇梅利娅大喊出来,但七日没有停手。
军刀刺出,连同拉缇梅利娅一起,刺穿了海德兰洁尔。
“……!”
大概是没有料想到这个举动,海德兰洁尔露出惊愕的表情。放开拉缇梅利娅,蹒跚地后退,坐倒在地上。罩衫的侧腹部被血浸湿。
拉缇梅利娅也抱着肚子,蹲在地上。
七日站到海德兰洁尔面前,再次架起军刀。
海德兰洁尔肩膀起伏,喘着粗气,青紫色的眼瞳看向七日。
“……哈哈。还以为你们关系很铁呢。”
“那是你看走眼了。那东西跟你一样,是祸津神。”
“……你就这么厌恶祸津神吗?”
“当然厌恶了。快还给我吧,你那眼珠。”
“大小姐……!”
本被劈成两半的黑影在柏油路上滑行,包裹住海德兰洁尔的身体。
“!……”
黑影变身成了巨大的虎的形态,遮蔽住七日的眼睛,
嘴里叼着负伤的海德兰洁尔,老虎拉开同七日的距离,逃走了。
“可恶……!”
被趁其不备的七日,回头看向拉缇梅利娅。
“我们追,拉缇梅利娅!”
但是拉缇梅利娅依旧蜷伏柏油路上,一动不动。流淌出的鲜血在被雨水打湿的柏油路面上扩散开来。
“哈啊、哈啊……”
“我避开致命伤了。快站起来。”
“……”
俯视着脸抬起头的意思都没有拉缇梅利娅,七日内心焦躁。
绝对不可以在这里放跑了六花的祸津神。
“我会召唤你的”把话撂给她,七日就抛下拉缇梅利娅,追击黑虎。
× ×
放眼是灰蒙蒙的天空。忧郁的雨依旧下着。
但就算没有下雨,这座冷清的小镇,鉱南镇上所飘荡的气氛依旧沉重。
在战争之前,这座小镇是炼铁厂林立的工业地带。在这里住下工作的劳动者们聚集在一起,以这些人为商业对象的商人们也聚集到这里。男人们把一天挣得的钱毫不吝啬的消费,喝酒、嫖妮子。
自然而然地,这里就变成了这样一个小镇了。以前,这里是到了晚上才灯火通明,欢腾吵闹的风俗街。
但是战争的开始令其境况骤变。
炼铁厂,变得只制造用于战车、战斗机的零件的地方。一个个工厂的每日额定工作指标增加了好几成。然而作为劳动力的男人们都被一个个地送去战场。
留在小镇里的,是无法适应长时间劳动的老人,还有连行动都困难的病患。能干活的只有无力的女人、小孩。然而工厂依旧勉强运作,而没有顾客光临的风俗街就这么衰败,纷华消散。
在战场上死去的男人们,不会再回到这里。
在战争结束后,使用所剩不多的资源让工厂继续运作,但在这里仰望不断被吐向天空的朦朦烟雾的,就只有无所事事,惘然伫立的老妇,或是隔着皮肤可以见到肋骨的野狗。
小镇没有以往的生机,漂散着默默走向衰败的疲劳感。
追赶着海德兰洁尔而跑到这里的七日在小镇的入口处抬头看向撑在上面的弓形门。
——“工作辛苦!欢迎光临鉱南镇”。
就像是意在慰劳劳动者们一样,弓形门上写着这样的文字。看板和沿着看板的边框设置的小灯泡处处都有破损,这句没有传达的对象的话语显得甚是凄凉。
七日在下个没完的雨中,穿过弓形门。正如紧闭的卷帘门,这里当然没有人在,但在小镇一角的居酒屋里,传出撇脚的演歌声。
四周昏暗。电线杆上的荧光灯在明灭闪烁一阵之后被点亮,模糊地照出溅起雨花的路面。
七日在某一家电影院的门前止步。写着珍宝影院的看板歪斜,是一座和小镇正相称的,破旧电影院。
在入口边上立着一块看板,在上面排列着电影的海报。
做出完美笑脸的演员们排列着,其中只有一张海报上面映的是外国人的脸。
“……‘蛋蛋侠•狂舞’”
在海报中央所画的金发女子,做出为恐惧而僵硬的表情,看着远方。
在海报下面的嵌板上,写着“上映中”。
“这雨下得很大吧。连伞都不打,想必是受罪了吧。”
电影院的经理,白坂一边眺望着拍打在窗边的雨滴,如此说道。
头顶掺杂了白丝的小个子。背虽然多少有一些驼,但身上的衬衫、还有穿着由背带吊起的西装裤的身姿,给人以感觉不到沧桑的年轻感觉。
眼角眯细,亲昵地笑着,过来迎接前来造访电影院事务所的七日。
把伞扔掉就追着海德兰洁尔的七日,全身已经被淋得湿漉漉。水滴“滴答滴答”地从前鬓滴落下来。
“我去为你拿来毛巾吧。”
“不了,请不用挂心。比起这件事,我想问电影院里有多少人在?”
“相当少呢。”
白坂的笑容透露出自嘲的意味。
“到现在就如你所见的。这里一片冷清。想当年生意可好了呢。在首次放映的同时,人群可是鱼贯挤进来的。队排的有那——么长……”
白坂抬头看向在墙上挂着的黑白的合影。在照片里,可以看到一堆的员工和欢笑着的白坂的身影。背景就是这个珍宝影院。那时的看板也是崭新的。
白坂将穿着体态做得这么端正挺直,想必也是对这渐渐走向衰败的现状的,最低限的抵抗了吧。他吐出的叹息是那么深沉。
“再过不久就要闭馆了对吧。在外面张贴的纸上是这么写的。”
“是啊。这座电影院已经没有能力引进新的电影了。现在就来回的播放着过去的人气电影《蛋蛋侠•狂舞》来勉强运营着……但这样已经撑不下去了。”
不知是不是向改变这个话题,白坂的声音顿然开朗。
“请问你要看一看吗?《蛋蛋侠•狂舞》”
“不了”
“别这么说嘛!请您务必看一看再走。刺激得上瘾哟。”
“……说的也是。等案件解决了,我再慢慢看。”
“啊啊,这么说来也是啊。不好意思,我不小心说了多余的话。”
白坂坐到沙发上,“请坐请坐”地催七日入座。
七日没有坐下,直接说出来话题的重点。
“这座电影院有诞生出祸津神的可能。希望你可以让我调查这里。”
“……祸津神?怎么会。”
“已经有人受害了。请问你知道在隔壁的小镇里发生的连续杀人事件吗?”
对之前的杀人事件作出说明。被惨杀的尸体,可能是祸津神的所为这件事。在现场有祸津神出现的事。还有追击那个祸津神而来到这个电影院的事情。
白坂一脸懵地听着他的话。
“好像在案发现场有目击到蛋蛋侠的身影。说不定那个祸津神变化成那个蛋蛋侠的家伙,在为这座电影院进行宣传活动。”
“……为什么祸津神要做宣传这样的事……?”
“大概是不想让这座电影院倒闭吧。”
七日所对峙的海德兰洁尔的影子中,还潜伏着另一只祸津神。那个可以自在地改变形态的祸津神,七日假定其为“怪变神”。
恐怕就是那个怪变神变化成蛋蛋侠的样子到处杀人。然后海德兰洁尔则一边旁观,一边以此为乐。说不定向其下指示的就是她。
“我想在这座电影院里找到这两个祸津神。可以请你配合吗?”
“咕咚”白坂发出吞咽唾液的声音。
“……我应该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请你就像往常一样持续运营。但是希望你能同意我在这里进行搜索。”
“好的好的。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就请您随意……”
白坂大大吐出叹息,将后背深埋进沙发靠背。
“……都已经快要闭馆了,现在竟然来了个祸津神,真是……”
“祸津神会寄宿于人的思念中诞生。既然它们在这里诞生了,也就说明这座电影院是被深爱着的吧。……不知道这么说能不能成为慰藉呢。”
七日说完,继续问白坂:
“话说,附近有卖汉堡包的商店吗?”
× ×
拉缇梅利娅在救护车里面恢复了意识。
“唔……”
惺忪的睡眼,把身子直起来,打一个打哈欠。她被抬在担架上,身上盖着毯子。
正想着这里到底是哪儿而抬起头的时候,旁边的担架那里响起悲鸣。
“唔啊啊啊啊啊啊!”
拉缇梅利娅吓了一跳,耸起肩膀。睡意一下气被吹飞了。
旁边的担架边的急救队员大喊:
“冷静!已经没事了!”
看来是什么急迫的状况呢。
“……哦噢?”
感受到摇晃震动,才知道这里是车子里面。听到鸣响个不停的警报声,推测出这个是急救车。但自己为什么睡在急救车里的呢?
“啊——……”
说不定是在失血过多,直接昏睡在柏油路上的时候,被抬上来的吧。
手臂上插着针。视线沿着输液管看去,在顶端是一个透明的袋子,将某种液体输入自己的身体里。这是在吊点滴。
“……啥嘛这是、让我倍儿精神了。”
被好几根触手贯穿身体,再被七日刺中了腹部,而那些伤口几乎都愈合了。明明什么东西都没有吃过,竟然可以获得这么厉害的恢复力,她倍感诧异。
在一口咬上输液袋子的时候,正在为患者诊断的急救队员回过头来。
“喂喂,注意点儿!你在干什么呢!?那可不是饮料!”
急救队员发现了拉缇梅利娅的奇异行为,对她叱责道:
“快坐下来!你的腹部受了很重的伤,必须要静养才行!”
“哦噢、哦噢……?”
拉缇梅利娅起身站在担架上。
被人逼问,她打破车窗,从急救车里跳出来。
“啊啊……!?”
背后传来急救队员发出的惊愕叫声,拉缇梅利娅在柏油路上翻滚,一溜烟逃跑了。
急救车好似还没有从事发现场离开太远,拉缇梅利娅不一会儿就回到了公寓前。
洒落骤雨的晦暗天空下,已变成了凄惨的杀戮现场。还没有被回收的尸骸铺满了地面,聚集过来的急救队员和警察繁忙地来回奔走。
将对祸津神的怨念化作呐喊的男子。寻找着母亲哭天喊地的小孩。等待人来搬送的伤者们的呻吟和雨声相交织,这里一片混沌。
拉缇梅利娅停下脚步,卷起衣服的下摆看里面。在肚脐的上方贴着一张大大的纱布。
扒去纱布,里面留下来一道纵向的巨大刀疤。
虽然靠吊针恢复了大半,但不同于触手造成的伤,被专门对付祸津神的军刀所刻上的伤不容易治愈。
“……真有种刺下去。那混蛋。”
回想起来就一肚子气,她环顾四周,但哪里都找不到七日的身影。
“……开什么玩笑……”
× ×
七日掏出来的,是一个可以收纳在手掌心里的大小的小荷包。
站在办公室里空出来的地方,向白坂知会道:
“请让我借用一下这块地方。”
“没有问题……请问是要干什么?”
“召唤。”
将握在手里的荷包贴近嘴边,七日就像是在祈祷一般闭上双眼。
短暂的沉默。在集中精神之后,他仅仅说出一句话。
“迅即招来——。‘拉缇梅利娅’”
接着,光束向荷包聚集。荷包吸收了光芒,释放光辉。七日将其举上头顶,像是将光芒砸向地面一般挥下手臂。
释放出的光芒在地面上迸发,亮光变得更加耀眼。
“喔噢!”
白坂把手挡在面前,眯细眼睛。
半晌,光芒突然消失,恢复往常的办公室的一角,站着以为被雨水淋湿的少女。
拉缇梅利娅将头深深埋在风帽里,眼珠转向七日,瞪着他。
“……哈,你真好意思召唤我呢。都对我做了那样的事情。”
“那是事态紧急。你别怨我。”
七日把纸袋递给她。那是他在刚才向白坂问出商店的位置,买过来的汉堡包。
“给,吃了就治好了对吧。”
拉缇梅利娅挥开递到眼前的纸袋。
从袋子里掉出来的汉堡包在瓷砖上散开来。
“……开什么玩笑……”
拉缇梅利娅的声音中灌注了怒气。
看了她的全身,七日赶到诧异。本应该是满身疮痍的拉缇梅利娅,身上的伤已经治愈了。
“……混蛋,你吃了什么?”
“哈。你说吃什么?难道我还要什么事情都必须向你一一汇报不成?”
拉缇梅利娅两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立在七日面前。
七日也上前逼问拉缇梅利娅:
“……我没让你特么的向我报告。我只是怀疑你,所以向你确认一下。”
“怀疑我?你自己用脑子想想不行吗?要说吃的东西,就算不从你那儿拿,我也可以自己找。像是肉啊什么的,在那座公寓的前面滚着一大堆呢不是吗?”
“你——”
七日把手放在军刀上。一瞬间,拉缇梅利娅把手掌摁住刀柄。只被拔出剑刃根部的军刀被拉缇梅利娅摁了回去。
锵——,剑锷奏响金属音。
“……我说,你在焦躁个什么?你今天很奇怪有没有?”
“……”
“是因为六花的祸津神?”
七日保持缄默,不作回答。
“……这样啊。我很碍事对吧。那我就回去了。”
拉缇梅利娅向办公室的门走去,但她又马上被叫住。
“不行。不许随便行动。”
“都说了,别命令我!你以为自己有那么了不起吗!”
七日像是威胁一样的把黄金色的荷包取出来给她看。
拉缇梅利娅看了,狠狠咋舌。怒火冲上脑门,踢飞身边的桌子。嘈杂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响,桌子上的文件和电话在地上散乱着。
“……你把我当作什么了?”
“你不就是——祸津神么?”
办公室重归平静,可以在七日的声音中听出他的焦躁。
“我有说过吧。你是必要的。你的能力可以感知到六花的祸津神。”
“……是有喔。大概就在这座建筑里吧?我有感觉到她的气息。你找找得了?”
拉缇梅利娅回答完,旋踵转身。再次走向门的方向。
“我随便找个地方杀时间。我会老老实实待在你身边,等你去死。你就早早死翘翘。我会把你吃了的。”
拉缇梅利娅把这句话留下,离开了办公室。
× ×
多出空闲时间的拉缇梅利娅决定独自一人去看电影。
在小卖部里买了爆米花和可乐,看恐怖电影《蛋蛋侠•狂舞》。
看到一半为了去解手而离席,然后在单间里听到脚步声而屏息。
夹在天花板于墙壁中间,俯视着拉缇梅利娅的,正是从荧幕里走出来的杀人鬼,蛋蛋侠——。
“妈咪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拉缇梅利娅被巨大的恐惧所驱使,一脚踢飞了单间的门。
蛋蛋侠连同门一起被打飞,和洗手池相碰撞。水龙头坏掉,猛烈地飚出水来淋湿了天花板。水像是淋浴一般喷洒在倒在地上的蛋蛋侠的头顶。
拉缇梅利娅匆忙套上小裤裤,战战兢兢地确认蛋蛋侠的身姿。
就像是扭曲的人型剪影站起身来一般,蛋蛋侠站立起来。他的身体轮廓上,黑影在蠢动着。
“唔呜……。真是刺激哟。多么强大的蛮力。”
重新把帽子戴正,帽子的底下被一张没有表情的白色面具所覆盖住。
应该是在刚才受到了冲击,在那颜面上,裂开一道裂纹。
“唔……”
回想起电影中的场景,拉缇梅利娅向后退。
龟裂扩散至整张面具,最终破碎、落下。在蛋蛋侠的面部,除了一排裸露出的牙齿,什么都没有。牙龈、牙齿的形状都和人类的一模一样。脸部就只有那张巨大的嘴,其余的地方被漆黑淹没,什么也没有。
浮在黑影中的嘴巴。拉缇梅利娅对其有印象。她喊道:
“你……是之前的祸津神!?”
“正是。大小姐对老朽以‘老伯’称呼。你把老朽当做是真的蛋蛋侠了吧?蠢货。对胆小的小姑娘来说,是不是刺激太强了呢?”
老伯从牙齿间耷拉出舌头,做出“V”的手势。
被黑影所缠绕的身躯,经由“影变”这一能力变身成为蛋蛋侠的身姿。从战壕大衣的下摆中垂出无数触手,弯弯曲曲地将其尖端抬起。
“老朽可比蛋蛋侠要残忍得多。你可以尽情尖叫唷?就像刚才那样,‘妈咪呀、妈咪呀’的叫唤。”
“蛤?才没有尖叫好不好?”
拉缇梅利娅鼓起腮帮子,紧蹙眉头。
“……再说了,像你这样的我一丁点儿也不怕。你既然是祸津神,那不就是可以吃了吗?”
说的时候,她已经弯曲膝盖,拉缇梅利娅驱身冲向怪变神。
× ×
七日在馆内搜索海德兰洁尔的踪迹,来到上映中的剧场中。
在一片漆黑之中,正面的荧幕反射投影仪的光,上映中的是《蛋蛋侠•狂舞》
座椅一排排地排列,七日从最后一排望向所有的坐席。
顾客们零零星星地坐开,这里可以看见他们的后脑勺。白坂虽然谦虚的说几乎没有客人,但感觉和外面清静的街道比起来,这里的人更多。
七日的视线移到荧幕上。
被蛋蛋侠所追杀的女主人公正在奔跑在昏黑的杂树丛中。剧场内的人纷纷屏息。女主人公留意着背后,她胆怯的表情铺满荧幕。
“……要是有条件,真希望可以从一开始看起呢。”
声音从身边传来。七日一瞬间就拔出军刀,劈向传来声音的方向。
海德兰洁尔闪过刀身,在漆黑之中高高跳起。荧幕反射的光线照出她半边的身体,青紫色的眼瞳闪烁光芒。
“……真是粗暴呢,七日。你难道都不让我说一句话吗?”
“我没话和你说。”
“真冷淡。明明我这么想和你交谈一些普通的话题。就像是电影的话题之类的。”
“和祸津神聊电影的话题?想想就反胃。”
“有什么不好嘛。我很喜欢电影啊。”
“那我就讨厌电影。这么说你果然是为了宣传才把他们杀了的。”
“呵呵。看点就是‘蛋蛋侠•亲自宣传’,以此来出名。现在还在播放《蛋蛋侠•狂舞》的就只有这一家电影院了嘛。只要这成为话题,顾客量不就可以恢复了?”
海德兰洁尔将手指顶在双唇前笑着。就像是在为自己的好主意而自夸一样。
“……为什么执着于这一家电影院。”
“我只执着于栖息在这里的怪变神。这座电影院不久就会倒闭。而祸津神不都会闭嘴接受这样的事实的不是吗。既然是从这里诞生的,就会连同这座电影院一起衰亡。会变成那样也是命运。不过我呢,煽动他们来抵抗命运。不然你说这岂不是太可惜了吗。好不容易诞生出来的生命,竟然就这么虚无缥缈地殒落。”
七日缓缓地将军刀架在身前。
“……你以玩玩的心态所杀的人类不也一样。用你说的话,难道他们就不‘可惜’了?”
“你脑子真不好,阿七。那只是难吃的肉。除了扔掉、捣烂掉,戏玩之外,好有什么用途呢?”
“……啊啊,你说的是。我果然是没办法和你交谈。”
七日踏出一步,白刃闪露寒光。
海德兰洁尔跳起、闪过,落在座椅的靠背上。
“你愤慨个什么劲儿。人类不也是会帮助人类的吗?祸津神也当然会帮助祸津神。难道你说你有责备这行为的权利吗?”
“人类为了招呼客人所做的宣传活动,绝不会用杀人类。”
“哈哈。但是不也杀了其他的生物不是吗?”
海德兰洁尔敞开双臂。紧接着坐席上的顾客们全都一齐站起来,回过头。
中年的男性。年轻的男女。老婆婆还有少年。怀抱婴儿的女性。
“……没有区别的,阿七。无论是人类还是祸津神,都是一样的自作主张、任性妄为。既然没有办法共存,那么只能看是哪一方更强。说白了不就是这回事吗?”
顾客们一齐把手托在下巴上。就像是取下面具一样,把脸拿下了。
面部是一片如同把颜料泼在上面一般的漆黑,漆黑之中浮着裸露的牙齿
“这些家伙……全部都是……”
“呵呵呵。我不都说过了嘛,阿七。‘我们’都,很喜欢电影。”
海德兰洁尔眯细青紫色的眼瞳,做出妖异的微笑。
× ×
“好烦人……!”
飞奔出厕所的拉缇梅利娅,一个急转弯拐进走廊。
从背后追来的触手,尖端形成锥状刺进天花板和墙壁中。
将影子具现化,自由操纵。那也是怪变神特有的能力——“影操”。老伯不停地将触手掷出,慢慢徒步逼近拉缇梅利娅。
每当拉缇梅利娅躲避一次攻击,触手就会刺入路经的走廊,瓦砾迸散。
拉缇梅利娅穿梭在触手与触手之间,摸索着反击的机会。但是在这狭窄的走廊上一直不停躲避触手的攻击,实在是太不利了。
“唔哇……!”
小腿被刺穿,步伐停止的瞬间,触手已经逼向了拉缇梅利娅的鼻尖。
拉缇梅利娅一个后空翻躲开触手,在走廊上翻滚。
“……刚才的,真是太险了……”
站起身的拉缇梅利娅的手中,握着在闪避的同时咬下来的触手。
拉缇梅利娅啃食触手。在说完一句“难吃”之后,从小腿上淌下的血止住了。
“嗯嗯,真是了不得。”
老伯为她的恢复力发出慨叹。
“你为什么有着这么强大的能力,还要屈服于人类呢。人类就是食物。祸津神竟然会被人类颐指气使,简直是愚蠢至极。”
“我才不是自愿和他待在一起的。我还打算有朝一日把他杀了吃掉呢。”
“现在就去吃不就好了?”
“……这可困难了。我的依代被他绑作人质着呢。”
“嚯。那么把那个夺回来不就行了。”
“……咦。”
“很简单。只要你这么做,就可以从那个人类的手里解放。我有说错吗?”
“……什么嘛,搞半天原来你是个好家伙……?”
意想不到的建议,令拉缇梅利娅感到困惑。
“待你解放之后,和老朽我们一起干就行了。祸津神和祸津神结伴。比起和人类凑在一起,受用于大小姐的手下也更加舒坦。”
“大小姐……。不就是那个覗神吗?连你也喜欢那家伙么?”
不仅是将海德兰洁尔称为 “那个人”并仰慕她的可菈梅尔,就连七日也一样。一提到她的事情,眼里的神色就会改变。
“你们全都喜欢那家伙是不是。”
在谈起海德兰洁尔时,老伯的口气,就像过去的可菈梅尔一样,语气里带有自豪。
“大小姐是特别的。因为她是从人类的双眼中诞生出来的祸津神。在这世上千千万万的祸津神,要说以人类作为依代而诞生的祸津神,就只有‘六花的祸津神’。祸津神会继承依代的特征。所以那位大人既是祸津神,同时也会有人类的生存方式——”
× ×
“阿七。看着你挥舞剑的身姿啊,我就会回想起那个战场。”
海德兰洁尔在剧场内的最深处,观望着一对多的战斗。
“……那个时候这是快乐呢,阿七。”
海德兰洁尔一个人沉浸在过往回忆中。
七日在靠近坐席的中央位置,斩倒不断袭来的怪变神们。
所有的怪变神的手里,都握着不同的武器。剑、枪、镰刀、斧头,这所有的武器都是通过“影操”的能力,由影子造出来的。
将逼向这里的诸多武器用军刀接连斩落,七日在剧场中来回奔走。
脚步一旦停止,在那一瞬,就会有黑影从四面八方伸过来。无论怎么斩都不见尽头。即使将影子斩开,只要是在这片漆黑之中,怪变神就会马上再生出来。
以荧幕为背景,七日在座椅与座椅之间,看向海德兰洁尔。
海德兰洁尔站在在阶梯的尽头,俯视着七日。
“……那个时候的你还是一个意气焕发地保护姐姐的少年。厌恶人类,厌恶祸津神。那时候的你一直是孤身一人地战斗。”
“……那个时候还,不是孤身一人。”
“啊啊,对啦。那时候六花还在。你的重要的姐姐。但你现在就是孤身一人了——”
紫青色的眼瞳眯起,海德兰洁尔笑着:
“毕竟六花她,已经被我们吃掉了……!”
这一瞬,七日冲上一阶阶增高排列的座椅。
然而在他抵达目标之前,他的手脚被怪变神伸来的触手缠住了。
“烦死了……该死的!”
投掷而出的小刀在海德兰洁尔的快要命中时,被挺身牺牲自己来庇护她的其他怪变神挡住,落在地上。
怪变神成群压在七日身上,张开大嘴啃咬他的四肢。
“嘎啊!……”
被怪变神咬遍全身,七日最终膝盖跪地。
海德兰洁尔悠哉地走下阶梯。
“在旅途中,我试吃了各种各样的人类,最终都没有找到超越六花的美味。那是特别的血。别致的肉。那是多么好吃啊……”
恍惚的表情扭曲,海德兰洁尔将手托在脸颊上。
接着她在七日身前屈膝,窥伺着他的脸。
“不愧是姐弟呢……。你的血,也有着好香的气味……”
“我让你再说……!”
七日正想要挺起身体,怪变神们咬得更加用力。
“喔噢……真可怕呢。阿七,六花被我们抢走,你很不甘对吧。所以才这么执拗地到处追击我们。但是你做的事情都是没意义的。”
将脸颊贴近七日的耳边,呢喃道:
“六花呀,已经被消化掉了唷?”
“闭嘴!”
“啊哈哈。啊呀?这是什么?”
海德兰洁尔拿出来的,是黄金色的荷包。那是方才,从七日的上衣口袋里掠夺来的。
“……!”
七日的表情变了。拧着身体硬是向前挤,怪变神们死死押住他。
海德兰洁尔将荷包倒置,里面的东西倒在手心里。
骨碌,一块如小石头一样的碎片翻滚着掉出来。
“真可爱。竟然会把我们吃剩下的东西放在这么个好看的小袋子里珍藏着。”
那是,人类的牙齿。
“……真难看。”
在第二层可以俯瞰到所有的坐席,拉缇梅利娅在那里眺望着楼下。
看到袋子的内容物,老伯大吃一惊。
“呜呼。你也是……六花的祸津神吗?”
“确实有这事儿吧。因为依代都是来自同一个人类的,所以我还可以感应到除我之外的其他‘六花的祸津神’。但是……我是在六花被吃了之后才诞生的,不了解六花。”
她俯视着全身被怪变神咬住,跪在海德兰洁尔面前的七日。
“……都是因为那家伙啥都不说。六花这个人是七日的姐姐这事我都是第一次听到。”
海德兰洁尔在楼下,手指夹着那颗犬牙观察着。她的声音传到这里。
“既然这是六花的一部分,不知道有没有六花的味道呢……?”
说着,她以湿润的舌尖舔舐了犬牙。
一瞬,一股寒气袭上拉缇梅利娅的背后。她“噫”地尖叫出来,原地蹲下。
“……那家伙……该不会是打算吃了我的依代吧……”
在嘟哝完之后,就见到海德兰洁尔把牙齿吊在嘴巴上方。
等等,在拉缇梅利娅这么尖叫的前一瞬间。七日叫爆发出怒吼:
“给我住手……!”
海德兰洁尔的动作停下了。“哎呀?”,她的视线落向七日。
七日瞪着海德兰洁尔,浅笑着:
“……你想吃的,该不会是那样的小石子儿吧?啊?那破东西里面根本没有流着六花的血。给你肉吃总行了吧。你不想吃了我吗!……”
七日拧着身体胡乱挣扎。每动一下怪变神们就大张着嘴,让牙齿更深的埋入七日的身体里。血溢出来,一滴滴淌下。喘着粗气,咬紧牙关,七日就这么被压制在地毯上,死死瞪着海德兰洁尔。
“……再这样下去好吗。你的美餐,就要被吃掉了喔。”
“……啊啊,阿七。没想到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碎片,就会让你这么动摇吗?”
海德兰洁尔再一次把那颗小小的牙齿吊起来。
“为什么?因为这是你最喜欢的姐姐的遗物?是为了从遗物里诞生出来的喰神吗。……好一个姐控。总而言之,就是你现在依旧爱慕着姐姐。”
海德兰洁尔嘲笑着。
“所以你才形影不离地带着这个东西,像宝贝一样拿着。”
“……对啊。有什么意见吗”
从栏杆的阴影处,拉缇梅利娅听着七日孱弱的声音。
“那家伙在说什么呢……?”
将栏杆握得紧紧的,咬着嘴唇看向楼下。还是第一次看到,七日那么凄惨的身姿。
从楼下传来的海德兰洁尔的笑声回响着。
“哈哈哈哈哈。不用担心啦,我肯定会拿你美餐一顿的——”
拉缇梅利娅对那身姿不忍卒睹,背过身去。
海德兰洁尔让怪变神用“影操”造出大镰刀。
“七日。你这样想如何?比起一直追念着姐姐,还不如一起被同一张嘴吃下去来更幸福,没错吧?其实人类总会在这类事情里发现幸福的不是吗?”
“……”
挥舞着镰刀的刃部。
“虽然我完——全,理解不能就是了——”
在就要挥下大镰刀的瞬间,海德兰洁尔察觉到由头顶射来的杀气,闪开身体。从上面落下来的是身披战壕大衣,戴着帽子,白色面具的蛋蛋侠。在落地的瞬间放出触手,将周围的怪变神们一齐刺穿。
“老伯……!?你在干什么……!”
“……不知道呢。这究竟是在做什么咧。”
蛋蛋侠站起身,面朝着海德兰洁尔,把用手指夹着的舌头秀给她看。
“……话说啊,老伯是这家伙唷。”
“……!”
被蛋蛋侠扔出了的舌头,是从老伯的嘴里撕扯出来。发散着模模糊糊的黑影之雾,渐渐消失。
七日诧异地仰视蛋蛋侠。
“……你来做什么,拉缇梅利娅。”
“……那还用说。我是来吃了你的。”
蛋蛋侠把手搁在下巴上,移开面具。
从面具背后出现的不是暴露出来的牙齿。在其露出真面目的同时,身高也缩小,腰围变细,骨架变化成女性的形状。发动“影变”的变身被解除后,显现出拉缇梅利娅的身姿。
披在身上的黑色长袍在后脖子的部位绣有皮毛,从热裤裤腿下面窥见到的大腿雪白得耀眼。在头部,白色的面具戴在一侧。
“……你是我的盘中餐。吃你的人是这个我!但你为什么——”
触手像尾巴一样从大袍的下摆里伸出来,把咬住七日的怪变神们一一刺穿。
拉缇梅利娅一把揪起还跪在地上的七日的胸口。
“为什么,擅自打算把自己喂给别的某某人啊!”
“……那你就早点来啊。”
拉缇梅利娅狠狠推开七日。
“我准你给我起名字。”
“‘芭凯梅利娅’。(译注:“芭凯”与日文中的“怪变(ばけ)”音近。)”
怪变神们手里拿起各自不同的武器,开始包围住两人。
他们的数量没有减少。光以七日的军刀没办法与之抗衡。
“这群家伙的依代,就是这座电影院里的‘暗影’。就算是这把剑也斩不断暗影。”
“既然斩不断,那吃掉不就行了。”
虽然怪变神的数量没有减少,但每一只都有些许缩小了。
而刺穿了他们的拉缇梅利娅的触手则反而变大了一圈。在贯穿了怪变神的同时,也吃他们的影子。
“要是我的依代有个三长两短决定不放过你。”
“……好好。我去把它夺回来。”
七日朝着海德兰洁尔飞奔而去。
“唔……”
海德兰洁尔后退了,正打算将六花的牙齿吃进去。
但是在放进嘴里之前,七日已经接近,并斩落她的手臂。
“咿呀啊啊啊啊……!”
抓住飞在空中的手臂,七日直接逼近海德兰洁尔。
海德兰洁尔旋踵转身,奔向正面的荧幕。
怪变神们开始行动,追向七日。但是伸长的黑影从背后贯穿了他们。
拉缇梅利娅所操纵的黑影触手蠢动着,将怪变神们一点点吸收。
“这东西真便利。就像是长了一堆手一样。”
拉缇梅利娅在背后将触手举高。吸收了黑影而变粗的触手展开分支,数量变得更多之后,触手在怪变神的头顶蔓延。
“啊、是说错了。是嘴呢。”
将举起的双手挥下。触手接连将怪变神们啮噬殆尽。
即使用剩下来的独臂挥舞大镰刀,都被七日斩落。
海德兰洁尔的大腿被小刀刺中,扑倒在地。她在荧幕跟前,双膝跪地。
回过头,就看到七日慢慢地接近过来。
“……真可惜。还差一点点就能吃到你了。”
“那真是倒霉呢。”
七日走上一级台阶,将军刀的刀刃顶在海德兰洁尔的脖子上。
海德兰洁尔用青紫色的瞳眸看向七日。
“……你们的关系果然很铁嘛。那孩子看起来可是十分的亲近你呢。”
“那是因为我们做过约定了。要是我死了就把血肉给她。”
“啊哈哈。这还真令人羡慕。”
荧幕上正映着被火焰所包围的蛋蛋侠的身姿。用悲痛的表情放声呐喊,那张脸上映着七日和海德兰洁尔的黑影。
从海德兰洁尔身上斩下的手臂的断面中,黑色的雾模模糊糊地冒出来。
“……你……那副身体是”
“你还记得我的能力吗。‘视野J(仆从)’可以篡夺他人的视野,进行操作。而且对象也不仅仅限于人类唷。”
海德兰洁尔把手搁在下巴上。然后就像是取下面具一样,将颜面移开。
在面具背面的黑影中,是裸露出的牙齿。然后一颗闪烁着青紫色光辉的眼球正好浮在左眼的位置。那个左眼球毫无疑问就是海德兰洁尔的依代,但她的身体却是有怪变神所变的假货。
“虽然这样会失去一半的依代,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我玩得很开心。”
“……只要我还活着,你就别想过得太平。我绝对会把你找出来,把你杀死。”
青紫色的眼瞳中,映照着七日的脸。眼球直直注视着七日。
“呵呵。到时候就拜托你多带给我些乐子吧。阿七。”
七日将军刀横刀一斩,怪变神的脑袋落下。
她的身体、在地上滚动的脑袋被黑色腐蚀,最后变成黑影的结块,雾化散去。
七日将军刀收入剑鞘,拾起滚在台阶上的眼球。变成依代的六花的眼球,即使在六花死去的现今,也一直闪耀着光辉。
那艳丽的虹膜上,七日刺入以小刀。
× ×
活力重归了依旧下着雨的鉱南镇。
只可惜,来到这里的是身着制服的警察们。原来被霓虹灯所点亮的天空,正在被探照灯毫不客气地照亮着。
现在警察们正在对珍宝电影院进行突击调查。今天的营业也就此结束。而这一天,也成了珍宝电影院的最后一天。
千岁撑着伞,被站在电影院前的一位警察叫住了。
“有话对你说。上车。”
“……咦?什么?”
警察抓住正在困惑着的千岁的胸口,强硬地将她塞进警车的后座。
“喂,你在干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千岁手忙脚乱地挣扎着,然后注意到坐在旁边的七日,疯了似的尖叫:
“……蛤?古川先生?”
七日在窗边一手撑着脸颊,注视着打在窗上的雨滴。
将千岁押上车的警察也坐进了后座。后座上坐了三个人而变得拥挤。
警察就像是拿下面具一样把脸移开。全身散发出朦胧的黑影,身躯缩小,那是吃了怪变神“换装升格”之后的拉缇梅利娅。
“咦!?什、什么?我。会被拐跑吗……?”
千岁被七日和拉缇梅利娅夹在中间,并紧膝盖。
七日面朝着外面,说出自己的用意。
“我想要情报。告诉我这座电影院的老板是否健在。他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情报……?就是为了这个原因绑架我?”
“总比正大光明的跑过来搭话要好吧。”
“还请您高抬贵手……,这里可是事件现在的正中心啊?会被别人发现的唷。”
千岁发现七日身上的衬衫上满是破损。
“……呃。为什么你身上血淋淋的?”
“就和你说的一样。蛋蛋侠事件是祸津神动手的。咱们这回不是买卖情报,改成情报交换好了。”
“……明白。有劳你了。”
千岁如此小声说道,在七日说出情报之前,先由自己把情报提供出来。
“现在还没有同珍宝电影院的经理,白坂昭夫取得联络。就算是向员工的众人打探,他们也都行踪不明。这座电影院很诡异。明明留有经营中的痕迹,却没有人在里面。不管是客人,还是员工。”
“和家属的联络怎样?”
“已经取得联络了。关于白坂先生,他从大约半年前就没有回过家。至于员工们,已经有人张贴出了寻人启事……”
“果然是这样……。已经被人顶替了。”
“……?顶替?”
“也就是说,这座珍宝电影院是祸津神在经营。大概在大约半年前就开始了吧。在里面仔细搜搜,说不定还可以找到吃剩的残骸。”
七日就在刚才和白坂有过对话。但是在事件结束之后,找遍电影院,都不见白坂的身影。和七日对话的男子,是怪变神所变的假冒货。
“……你之前注意到了吗?”
七日问向千岁另一边的拉缇梅利娅。
拉缇梅利娅气呼呼地望着相反侧的窗外,粗鲁的作答。而说出的话,并不是说给七日的,而是说给千岁。
“帮我传话给那家伙,情报贩子。‘那不是你的过失吗?’。”
“诶?我来?”
“帮我传话,情报贩。”七日也一样,通过千岁做出回答:
“‘你不是也看到了吗。就因为脑袋里充血,你就瞎了吗’。”
“啊——,他是……这么说来着。”
千岁对着拉缇梅利娅示以微笑。
“蛤?到底是谁脑袋里充血了?自己一股脑冲进敌人老巢,被弄个半死。要不是有我在,你不都被吃了吗。真逊。”
“你不是盼着我死吗?那你跳出来干嘛呀。傲娇。”
“我当然盼你去死啦,但你被别人吃了还有什么意义!?你蠢啊。”
同时被两边叫骂,千速缩成一团。
“呃……?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吵架呢……?”
为了缓和车子里一触即发的气氛,她的脸上浮现僵硬的笑容。
“要好相处嘛。气氛这么紧张的,我受不了啦。”
“我才没办法和吃尸体的家伙要好相处呢。”
“什么鬼话,真可笑。我才没有吃什么尸体呢。是打点滴了。”
七日哑然失笑。
他身边的千岁透过前车窗,发现警察队正在向这辆警车赶来。
“阿勒……。糟了。”
环顾四周,她的脸被染成青色。
“咦……等等,我们,是不是被包围了……?”
警察们不知不觉间聚集而来,保持一定的距离,开始对警车进行包围。站在队列最前面的中年警官用扩音器吼着,所谓的老话:
“乖乖举起手,从里面出来!”
“看吧!所以我不都说了嘛。这下该怎么办?又引发大骚动了啦。”
但是七日依旧一手撑着脸颊,望着车窗外。
“……用什么点滴嘛,祸津神。”
“……就是说呢。我可是,祸津神——”
拉缇梅利娅也一样头转向外面不动,回答:
“……不是你的姐姐。”
“这我清楚。”
听到敷衍的回答,拉缇梅利娅把脸转向七日:
“你真的清楚吗!?我是要吃了你的喰神。无论什么时候都打算要了你的命。你可千万别忘了。”
“……啊啊。我知道。”
七日和拉缇梅利娅打开警车车门,走到外面。枪口一齐指向他们。
七日把手伸进后座里,抓住千岁的领子。
“喂,我把你当人质使啰。”
“咦、不是吧,又来!?”
把千岁当成盾牌举着,来到警车前面,看向身边的拉缇梅利娅。
“你应该明白吧。不许你吃。”
“别,命令我……!”
回答着,在雨中奔跑起来。瞪着朝向这里的枪口,喰神残酷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