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读的抚牛高中所规定的制服,是西装外套式的制服。
深蓝色的外套搭配素色的西装裤。穿在里面的则是白色衬衫以及学校指定的领带。是地方都市的公立高中很常见,设计感也很一般的制服。
当我想换上这套制服时,却怎么都找不到衬衫而伤透脑筋,这就是我现在面临的状况。
「怪了,我明明就放在这边……」
我穿着睡衣,在衣柜的相同位置反覆地翻找好几次,一边自言自语了起来。明明知道这个已经搜索过的地方没有自己想找的东西,为何就是会不断回头寻找同一个地方呢?人类的心理真的很深奥。
「哎呀,你已经起床啦?」
小妈出现了。还是老样子地穿着制服,只不过她穿的是水手服。
「我偶尔也会自己起床啦。」
「哦,是这样啊。但是你却还穿着睡衣呢。」
从小妈变回十七岁开始之前,每天早晨来叫我起床就是她的例行工作。可能是我今天很稀奇地已经起床,她一脸不是很满足的表情。
「我正打算换上制服的时候。却到处找不到衬衫。小妈有看到吗?」
「没有耶~是不是丢进洗衣机去洗了?」
「就算扣掉昨天已经洗掉的部分,这里应该也还有两件才对。」
「嗯~我只会去动放进洗衣机里的衣服耶。要说还有谁会把你的衬衫拿走的话……」
我们在这个瞬间突然惊觉,我和小妈四目相交,几乎在同时获得了答案。
「……是优香啊。」
「……是优香呢。」
我和小妈一起敲了敲优香房间的房门。
「优香,你还醒着吗?」
可是没有回应。
「嗯~现在是早上,所以大概已经睡着了吧。」
对于小妈所说的,我轻轻点头同意。
我的妹妹优香,基本上过着日夜颠倒的生活。从她不去上学,在这个房间成为家里蹲开始,已经过了好几年。也因为如此,我跟小妈大致上能够掌握她的生活作息。
「没办法,我去别的地方找找吧。」
当我说完而打算回到自己房间的瞬间,房门无声无息地从内侧打开。
「……怎么了吗?」
优香就站在那边,她的表情明显表现出刚睡着就被吵醒的不愉快。那头及腰的长发已经超越睡到翘起来的等级,只能用「爆炸了」来形容。
至于从头到脚的部分,虽然已经预料到,但还真是让人不敢直视的穿着。只穿着尺寸过大,宽松无比的白色衬衫。大腿以下则是大胆(而且毫无自觉)地暴露在外,完完全全是优香风格的穿衣方式。
「果然是优香拿走的呢。」
「……拿走什么?」
「那件是隆史的衬衫吧。」
「啊啊,嗯。我又借来穿了。」
「他因为没有可以穿去学校的衬衫而伤脑筋喔。因为其他衬衫全部都拿去洗了。」
「是这样啊,对不起。我现在就还你。」
在小妈温和的解释后,优香稍微展现出反省的神色,接着开始缓缓脱起衬衫。我见状后,慌张出声阻止。
「给我等等,等一下等一下!」
「没问题,我有穿胸罩。」
「就说不是那种问题!」
优香的价值观完全脱离现代社会的一般常识,身为哥哥的我完全无法理解。如果她的出生背景是什么在操作遗传因子的研究设施诞生,或是在森林秘境深处被狼群给养大之类的,那我可能还会接受。但优香毫无疑问是在二十一世纪的日本给小妈养大。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样子呢?
结果,小妈把优香的(正确来说是我的)衬衫脱下,再让她穿上其他衣服,暂时解决了这个问题。毕竟我也不能站在那里观看妹妹换衣服的过程,自然就待在房间外面等待。
「隆史,不可以偷窥喔。」
「这不用小妈你说,我也知道啦。」
「真的喔,真的不可以偷窥喔。」
「够了,你快一点,我上学要迟到了!」
很不巧的,我现在完全没有时间可以陪小妈嬉闹。比平常早十分钟起床的优势,旱就已经用得精光了。
我映照在镜子中的表情,就像是不小心把西瓜子给咬碎一样,是种难以蓄喻的苦涩。
衬衫上头还微微残留着妹妹的体温与体味。虽然她重叠穿了两件,所以拿了外侧那件回来。但直到刚才,优香都还把这件衣服当成睡衣穿在身上的事实,就算我不想去意识也还是会深深感受到。
「说起来,优香昨天有好好去浴室洗澡吗?」
「……洗衣机里头,好像没有优香的衣物在里面。」
「……一定是拿回自己的房间了。绝对是这样。」
我努力对自己解释着,同时也换好了制服。
「那快来吃早餐吧!」
「好啦好啦,我要开动了。」
小妈把餐桌上的早餐准备完成后,等着我过来。我急急忙忙地坐下,并开始把饭菜往嘴里塞。
「小妈今天也要工作吗?」
「嗯,今天得去工作喔,不过因为不用摄影,我想会比较早回来。」
变回十七岁身体的小妈,最近开始在演艺事务所当起了偶像。不,应该说是复出成为偶像才对。在二十几年前,实际上曾经当过偶像的小妈,就要用跟当时一模一样的容貌再次亮相了。
不过,现阶段知道这件事的只限于少部分相关人员。因为事务所的策略方针,要保密到盛大公开发表为止。就连身为儿子的我,也是到了最近才知道小妈要重回演艺圈这件事。
「你接下来应该会变得很忙碌吧。做饭跟洗衣服这些事,可不要勉强自己一个人全部弄完喔。」
在我说完喝起味噌汤后,小妈一瞬间瞪太了眼睛。
「哎呀,你突然怎么了?」
「哪有怎么了,就是我讲的意思啊。家事的话,我大致上也都会做。」
「……呵呵,谢谢你。隆史也变成一个好男人了呢。」
小妈从桌子那头探出身子,开始抚摸我的头。
「住……住手啦!」
我反射性地抵抗。
请试着想像一下。一个身穿水手服的十七岁偶像,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头,同时露出非常开心微笑的样子。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的母亲。
能够率直地开心接受这种状况的高中男生,是否真的存在呢?
「不过,你的好意我就心领罗。」
「什么啊,我这么没办法被信赖吗?」
「当然不是啦。因为能够帮隆史和优香煮饭跟洗衣服,对我来说是非常快乐的事情。所以不要替我多操心,隆史只要优先为自己着想就可以了。」
小妈的话语中,感觉不到任何一丝迷偶。被她这样直直盯着看,而且斩钉截铁地下结论,我也只能乖乖让步了。
「……我知道了。不过,真的忙不过来的话,不管是要去照顾奶奶或是其他什么事,多少要让我帮点忙啊。」
「好~那到时就再麻烦你啦。」
在微笑着的小妈面前,实在让我无法不感到自己被当成小孩子看待。
「……对了,隆史,你时间来得及吗?」
「……啊。」
我看了看时钟。已经是不知道能不能赶上第一堂课开始的死线边缘。看来非得要全力冲刺到车站了。
☆ ☆ ☆
当我回过神时,第一堂课已经结束了。我既没有打瞌睡,也不是在思考什么事情,就只是发呆似的看着黑板,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看来大清早就进行的「短距离冲剠」,着实让我疲劳不已。
令早我所搭的电车,是用一般步伐就绝对会迟到,努力点跑去就可以来得及,被如此设定在绝妙时间点的班次。也因此,没能搭上前一班电车的慢吞吞高中生们,一大早就必须要经历这种拚死猛冲的磨难。
好不容易在开始上课前滑垒成功的代价,就是我手边这片空白的笔记本。不,至少我还有写上今天的日期。当我打算动笔把还写在黑板上的内容抄下来的瞬间,手边突然被一道影子覆盖。
「隆史,可以打扰一下吗?」
我抬起头来。影子的主人,仿佛要将我的视线整个遮盖住似的站在那里。
「……是芽子啊,抱歉,我现在有点忙。」
「现在才要将还留在黑板上的内容抄下来,我想也没什么意义了。不如我等等把笔记借给你如何?」
这真是不错的提案。我以呼吸一次的时间思考后,低头说了声麻烦。她微微一笑。
「所以呢,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不遵守约定的男人,可是会失去信赖的喔。」
这种像是打哑谜的回答让我无所适从。我这个脑袋瓜要理解她话中的含意,需要花上一点时间才行。
「……啊,是打工的报告书吗?抱歉,我马上给你。」
「看来你有好好准备呢。」
「我昨天晚上可是很认真地写完呢。来,麻烦你了。」
「嗯,我确实收到了。不过交报告的期限是昨天放学后,所以我还真没办法称赞你。」
那副充满挑衅意味的笑容,让人不由自主地很想给她一拳。
来栖芽依子是我的同班同学。既不是班长也不是青梅竹马,也没有学年第一美女这种设定,就只是个同班同学。
黑色的短发配上校规所规定的制服。外表看起来相当成熟,但内在总觉得很古怪。虽然很古怪,但要问我什么地方古怪,我却无法用言语形容。
她没有异常的言行举止,反而是个非常模范的优等生,但一种独特的讲话方式和措辞所酝酿出的气氛就是很古怪。也许可以评论为富有神秘厩也说不定,总之就是有种令人摸不透的气质。
没错,对我来说,芽子就是个令我摸不透的存在。
「……虽然现在才问也很怪,但收报告不是班长的工作吗?」
我低语般地小声说着。芽子则是把我刚刚给她的报告书,很仔细地放进透明资料夹里头。
「嗯,的确如此。」
她很理所当然地回答。我再强调一次,芽子不是这个班级的班长。
「为什么芽子要代替班长收报告啊?」
「让他来收的话,花再久时间都没办法收齐吧。这样老师会很困扰。」
芽子淡淡地陈述事实。我们班的班长大人非常不擅长细节繁琐的工作。下要说收齐班上的作业或报告,他是个自己都会忘记交的类型。不过因为个性非常开朗活泼,在班上的声望也很高。因此,周遭的人都会三不五时地帮忙处理班长的工作。嗯,这真是个好班级。
「你竟然会自己接下这种杂务,真是精神可嘉。」
「我只是在追求整体的最佳化而已。何况接下这个工作,对我自己也有很大的收获。」
「收获?什么样的收获?」
「我最大的收获,就是能够获得你的个人情报吧。」
我的思考与呼吸倏地停止了好几秒,心脏也彷佛暂停跳动一般。原来所谓的整个人冻结住,就是指这种情况。
「隆史的工作,是在名为『凯萨琳』的餐厅担任厨房内场。店长外山先生似乎在上个月因故住院,不知是否已经康复了呢?」
看着放在透明资料夹里的文件,芽子很开心似的说着。
这所高中原则上不允许学生进行打工活动,但如果有特殊情况就能获得许可。基本上是采取这样的立场。不过实际上,只要有确实填写申请书和报告,几乎没有人会被否决。
只要还有持续在工作,每个月就非交打工报告不可。是种得要写满一整张印刷纸,可说是麻烦无比的文件。需要撰写的学生们,大家都是心不甘情不愿地随便写写就交出去。我昨晚拖拖拉拉才完成的这份报告,也不过就是把上个月的工作内容之类的,很条列式地写上去而已。
而芽子却说她有在观看里头的内容?
「……咦?那些你全部都看完了?」
我的声音带着些微颤抖。
「……怎么可能。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她的声音变得些微起劲。
「给芽子一讲,听起来就不像在开玩笑了。」
「那可真是非常抱歉。」
一丁点歉意都没有——总觉得芽子的脸上是这么写着。
此时,第二节课开始的钟声响起。芽子微微挥了挥手,拿着记载我的「个人情报」的报告,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 ☆ ☆
这天放学后,我跟往常一样,前往打工地点的餐厅开始工作。
「您辛苦了。」
「嗯,你也辛苦了。」
我进入厨房时,店长正一个人进行食材的准备工作。记得他今年才刚满五十岁,却几乎已是满头白发,怎么看都像是六十岁以上。还是因为我还只是高中生才会有这种感觉,或许一般的五十岁男性,其实差不多都是这样子。
「那么泽村,麻烦你接手来进行食材的准备工作。我暂时要去收银台一下。」
「了解。」
这间家庭餐厅在平日的傍晚到晚上这个时殷,来客数相对上会比较少。也因为这样,今天的排班也是包含店长在内只有三个人,以最少人数构成。厨房内场主要由我负责,大厅外场由另外一名工读生负责,店长则是两边机动性地来往。大致上是这样的配置。
「有客人点餐。焗烤虾仁烩饭、明太子义大利面。」
负责大厅的工读生大声念出客人所点的餐点。而店长正在收银台处理票据。于是我暂时放下食材的准备工作,开始进行调理。
自从上高中以来,我已经持续一年以上都在进行相同的工作,身体也很自然地就会记住诀窍。如此一来其实就很轻松。只要不是陆续有客人点餐,我就能在思考事情的同时进行烛烤跟下义大利面的动作。我心不在焉地想着芽子所握有的「个人资料」。
……不管怎么想,芽子一定把报告内容全部看完了。不然的话,不可能连店长的名字以及住院这些琐碎的小事都知道。
是说我从之前到现在,都在那个报告上头写了些什么内容啊?
毕竟是要交给学校的文件,不至于会写上太奇怪的事情。顶多像是打工的前辈离职,或相反地写说有新人进来之类的,基本上都是些可有可无的事。
虽然这么说,但因为从来没有考虑到会被同班的女孩子拿去看,所以也可能不小心就把比较负面的事情写进去了。例如大厅的外场人员制服上有着很多的荷叶边,我个人觉得非常可爱,真想要一整天都盯着看。不过如果是超过四十岁的打零工欧巴桑穿同样制服的话,就会令人感到难受,实在不想看到。如果真的写上像这样的真心话,那我该怎么办才好?不,至少我要相信自己没有写上这么夸张的内容。
厨房的计时器响起。我从大锅中把面捞起,接着把水甩乾。在热好的平底锅里放进奶油,等候它融化以后再把义太利面丢进去,再加上明太子酱汁翻炒。当我完成要移上盘子并摆上海苔时,焗烤虾仁烩饭在不知不觉间也正烤得恰到好处。
「焗烤虾仁烩饭跟明太子义大利面好罗。」
「谢谢。」
把客人点的餐解决掉后,我松了口气。总觉得去想那些多余的事情实在很累人。回到食材准备工作的我,甩开一切杂念,开始专注集中地切起高丽菜。
「客人点餐,两份起士蛋糕。」
店长喊出客人所点的餐点后,就直接从大厅走入厨房。
「泽村,你已经开始打扫除厨房了吗?」
「是的,正从这一区开始依序打扫。」
不知不觉间,距离营业结束时间剩下不到一个小时。像今天这样来客数较少的时候,就会早点开始进行厨房的打扫工作。
「接下来就给我来打扫。可以麻烦你将刚刚的点餐送去客人桌上吗?」
「咦?是要我去大厅支援吗?」
「不,就只有那桌而已。因为好像是泽村你认识的人。」
我侧头不解。认识的人跑来店里本身并不稀奇,不过大多是放学后顺路过来,所以会集中在更早的时间点。到底是谁会在晚上九点多跑来呢?
「那这个我就拿过去了。」
我很快速地准备好起土蛋糕,并且确认桌号。当我把视线移向号码所指示的位置时,不由自主地发出呃的一声。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芽子?
发现到端着托盘的我,芽子带着笑容微微地挥挥手。我像是无视于这个举动般,走近她的座位旁。
「让您久等了,这是起士蛋糕。」
「谢谢你,隆史。」
这家伙,不想让我无视于她嚼。芽子露出可憎的笑容,注视着我这边。我看了她一眼,心想那么这招如何。接着摆出无比刻意的职业笑容,之后再跟坐在芽子对面的女性微微点头致意。
身穿深灰色套装的那位女性,看起来大概约是二十多岁的感觉。化妆非常完美,让人感受到一种成熟女性的印象。
「你就是传闻中的隆史吧。」
「什……什么?」
突然被直呼名字,让我太吃一惊。
「啊,对不起喔,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们刚刚正好聊到来栖的朋友隆史就在这里工作的话题而已。」
那位女性把双手在嘴边合十,做出感到有点抱歉的动作。
「但是,没想到竟然是本人把蛋糕端来呢。」
芽子暧昧地笑着。我无法从那表情中猜测到她这行动的意图,总觉得令人感到焦虑。
她们的桌上摆了许多A4大小的文件。两人把这些收齐,挪出了摆放盘子的空间。看一下就能够知道,这些文件是用来讨论用的。但我还真想像不到,不认识的成熟女性,以及不太能理解的同班同学到底会讨论些什么事情。
「对了,隆史。今天的工作就快要结束丁吧?」
「是啊,再过不久就要关店了。」
听到这句话后,芽子以突然想到有好主意般的口吻提议:
「既然这样,那可以跟我一起回去吗?因为夜晚的道路很危险嘛。」
从那个炫目的笑容中,我还是一样无法猜测其中的意图,只能默默感到不安。
☆ ☆ ☆
昏暗的夜巷中,我跟同班的女孩子两个人一起回家。以情境来说虽然绝对不坏,我的心中却充满疑神疑鬼的心情。
「谢谢你,真是帮了大忙了。一个人回家真的很可怕呢。」
芽子非常装模作样地说出感谢的话语。该怎么说呢,还真是一点都不可爱。怎么看都像是一个人回家也没问题的样子。完全想像不出她会在夜晚的路上害怕发抖。她就算被什么奇怪的家伙缠上,想必也会用催泪喷雾或是其他东西击退吧。
所以,芽子是为了什么才要制造出现在这种状况呢?我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从这家伙的口中探出情报。
「不过,你怎么突然就跑来我们店里啊?」
「当我想找个可以进行讨论的地点时,很凑巧地就在『凯萨琳』附近。完全没有任何不自然的部分对吧?」
芽子虽然笑着说,但在被我知道她读了打工报告书的状况下,几乎可以说一切都非常地不自然。
「这么说来,你们是在讨论些什么?对方似乎是个成年人。」
「嗯,是化妆品公司的人喔。为了新商品的测试相关问题,所以稍微进行一些讨论。」
她很干脆地把事实托出,让我这边的理解能力一下子无法追上。
「……啊?」
「……难道你不知道吗?我可是有经营一家公司的喔。」
这么说完的芽子从胸前口袋拿出了名片盒。说了声请之后,我看向她非常有礼貌地用双手递给我的名片。
JK行销股份有限公司
代表取缔役社长
来栖芽依子(十七岁)
上头这么写着,我不禁发出「啊~」这种愚蠢的声音。
「因为由现役女高中生所经营的公司很稀寄,所以偶尔也会被媒体采访喔。」
芽子以一副「如何,很厉害吧」的得意表情笑着。不过,实际上我也真的觉得很厉害。
「那么,这间公司具体上都做些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向以女高中生为目标客群的企业,提供行销情报的公司罗。以抚牛高中为中心,能够随时提供一百名以上的女子高中生最直接的意见,就是这间公司的最大优势了。」
「所以,芽子就是这间公司的社长?」
「没错。不过因为没有其他从业人员,所以其实跟个人开业没什么两样。」
就算这样讲,对我来说实在是未知过头的世界。好像可以听得懂,却又一知半解。似乎察觉到我内心的想法,芽子接着这么说:
「这也没什么特别的啦。就像大家放学后会参加社团或是去打工一样,只是进行有点不同的活动而已。」
「是这样吗……?」
我在路灯底下停下脚步,再次看著名片。这还是我第一次从其他人手中接过名片,不可思议的感觉伴随着各式各样的疑问一起涌现。这个像是公司商标的东西,是芽子自己设计的吗?关于上头的手机号码跟电子邮件地址,才真的充满了「个人情报」吧。让我收下这名片,真的没问题吗?
「……从这住址看来。这间公司,好像就在附近而已耶。」
对于刚发现的其中一点,我不禁脱口说出。从现在地徒步走几分钟的地点,那里有栋大型高楼公寓的其中一室,就是名片所写的公司所在地。
「就是那边。不过是我的自宅兼办公室就是了。」
「哦,所以芽子就住在这栋公寓里头啊。」
讲到这边,我发现了另外一个事实。
「咦?那就是平贺国中的学区罗?你国中时没有住在这里吗?」
平贺国中是我的母校。妹妹优香(虽然一直都没去上学)的学籍也是登记在这里。芽子如果从以前就住在这栋公寓,而且是上公立国中的话,应该是平贺国中的学生才对。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就算是我,也应该可以再多了解一点芽子这个人物才对。
面对我的问题,高中二年级分班后才认识的神秘少女很干脆地回答我:
「因为我国中是念私立学校,进了高中的同时才开始一个人住。」
「……一个人住?」
「嗯,一个人住。」
「喔,是这样子啊。」
也是会有这种情形吧——已经懒得一一感到惊讶的我,用很单纯的理由接受了。不过就是高中生一个人生活而已,跟高中生经营公司比起来,实在不是什么太大的惊喜。
总而言之,芽子跟我是不同世界的人,至少只有这点我已经理解了。除了偶然就读同一所学校又同班以外,芽子跟我之间没有任何共通点。
……这个时候,我是这么想的。
「哎呀,隆史?」
听到有人叫唤自己的名字,转头往声音来源看去。出现在那里的是穿着水手服的十七岁母亲。
这一瞬间让我冷汗直流。好死不死,竟然在这种时候遇到刚工作回来的小妈。芽子跟小妈两人也都对彼此的身分投以疑惑的视线。
「……啊,抱歉,你们正在约会吗?」
小妈一边微笑着并对我道歉。啊,她一定有很多地方误会了。这的确是个非常麻烦的状况,但是比这要更麻烦上好几倍的,是我该怎么向站在身旁的同班同学解释。
HAHAHA,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妈咪。如何?看起来很年轻吧?因为她跟我是同年纪的十来岁少女呢,她真的很适合穿水手服对吧。什么?你说不可能会有跟自己同年龄的妈咪?SHIT,圣母玛莉亚还是处女就怀了耶稣啦。对了,那个蠢蛋詹姆斯好像也才刚交到女朋友一个礼拜,对方就跟他说自己已经怀孕三个月呢。明明现在也还是个处男,却已经拚死拼活地在赚婴儿的奶粉钱啦,HAHAHA。
……不可能。要我解释出现在眼前的这个女孩就是自己的母亲,即使混杂美式幽默进去也还是不可能蒙混成功。而且詹姆斯是谁啊?我已经混乱到这种程度了吗?
「不会不会,请不用介意。」
芽子带着满面笑容点头致意。她这样回答也很奇怪吧,不过我还来不及吐槽说我们根本没在约会,芽子就先向我提出询问了。
「所以隆史,这位是……?」
以这状况来说,这真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疑问。在感受到心跳加速的同时,我立刻编出一个谎话。
「她就是……对,妹妹,她是我妹妹。」
我让脑袋全力运转,创作出这个虚构妹妹的相关说明。
「你看这件水手服,是平贺国中的制服对吧。因为是我的妹妹,所以去平贺国中上学是很理所当然的。会在这种时间外出,一定是刚从补习班回来对吧?」
小妈在一旁苦笑着。拜托你,现在请你配合我吧。咦:我不是妹妹而是母亲喔——希望你绝对不要说出这么不看场合的话。
「原来如此,是妹妹啊。」
很好,她相信了。芽子她相信了。她相信是妹妹了。正当我在心里摆出胜利手势时,芽子露出充满自信的微笑开口说:
「我还以为是隆史的母亲呢。」
……咦?
气氛因此冻结,小妈脸上的笑容也当场僵硬。毫无疑问地,我脸上的表情也一定是充满了动摇。
像是在观察我们两人似的,芽子的视线不停移动。接着在几秒间的沉默之后——
「……不要那么认真地把我的话当真嘛。开了个这么无聊的玩笑,真的非常抱歉。」
说完就简短地低头致歉。小妈和我则是还无法回答。
「说起来,还没有自我介绍呢。我是来栖芽依子,隆史的同班同学。今天很偶然地遇到隆史,因为已经很晚了,所以就请他陪我一起回家。」
芽子朝向小妈展颜而笑。
「请多指教喔,隆史的『妹妹』。」
「请……请多多……指教……」
小妈的脸上,浮现出隐藏不住的困惑。
☆ ☆ ☆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看到十七岁的小妈,就算是想开玩笑,也不可能冒出她是我母亲的这种想法。应该说,芽子讲的话根本不像在开玩笑。从那种态度看来,她毫无疑问地已经拥有某种确信了。
但是要获得那种确信,前提就是非得知道小妈是十七岁教的会员才行。可是因为小妈所属事务所盼方针,知道这件事的仅限于一部分的关系人士。当然,我也不可能没事就去跟其他人讲。
但芽子却知道这项机密情报,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最大的收获,就是能够获得你的个人情报吧。
……芽子那可憎的笑容突然浮现在脑海中。要说有可能泄漏情报的,就只有那个打工报告了吧。
虽然笔者本人根本记不得写了什么内容,但她是以报告上所写的备报为依据,经过重重推理才获得了直赞的答案吗?难道她想讲些如果不想被人知道,就要怎样之类的来威胁我?
「这真是糟糕……」
「那道菜煮得那么糟糕吗?」
听到语带讶异的说话声,我才回过神来。我的右手正握着筷子,而上头则夹着小妈亲手做的厚煎蛋。
「当然不会,这个超好吃的啊。」
「啊,什么跟什么啊。你从刚才就一直在发呆,是在想什么事情?」
「没什么啦,只是稍微恍神而已。」
我随口应付过去,然后把厚煎蛋塞进口中。昨晚的事件发生后,大约已经过了十四个小时。现在的我正在教室里吃着便当。
跟我一起共进午餐的对象是名为向井健一的足球社大红人。若要说他有多受欢迎,光靠个人魅力这点就能够被选为本班级的班长,且就算把班长工作弄得七零八落,周围的人也会擅自帮他完成,大概就是这个程度。
……仔细想想,我的「个人情报」会被芽子知道,就是因为这个男人偷懒不自己去收报告才发生的不是吗。也就是说——
「一切的元凶就是你啊,健一。」
我获得这个结论,并开始斥责眼前的班长。毫无理由就被我斥责的健一,完全摸不着头绪,侧头露出困惑的表情。
「……隆史,你今天怎么好像怪怪的。发生什么事了?」
「我就说没有啦。总之健一,你自己要好好地做班长的工作才行,不要老是靠周围的人帮你的忙。」
我混杂着叹息说出带有责备语气的话。从客观角度来看,我应该是个很讨人厌的家伙吧。想到这点,心情就更加低落。倒是健一看起来却不怎么在意,而是很率直地开始反省。这家伙真是个好人。
「啊,说起来真是这样。像昨天,我也找芽子同学帮我收讲义。」
「芽子……啊。」
馨封芽子的名字,让我不禁做出反应。健一见状,摆出了思考中的动作一阵子后,接着自言自语地说:
「……隆史,你在跟芽子同学交往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奇袭,我差点就把含在口中的茶喷出来。
「你……你……说仟么?」
「不是啦,其实是因为有目击情报。昨天晚上,听说你们两人手牵着手,卿卿我我地走在一起呢。」
「我们既没有牵手,也没有在卿卿我我!」
「喔喔,所以两个人走在一起这点,你并不否定罗。」
健一用一副料中了的表情,对我投以温暖的眼神。我顿时哑口无量?接着小声问他:
「……你是听谁说的?」
「这是秘密。不过,这个传闻连我都知道,应该已经在大部分的女生之间传开了吧。」
听到这里,我失鉴地垂下肩膀。健一的推测恐怕属实。芽子的朋友非常多,交友关系也很广阔。这类人物的八卦会以怎么样的速度流传开来……唉,我轻易就能想像得到。
基本上不管哪个班级,女生们都会分为许多各自交好的小团体。然而不属于任何小团体的可怜女生就被称作「孤儿」,在班上会处于孤立无助的地位。
但芽子的情况就不同,明明没有固定一起行动的对象,却也丝毫没有「孤儿」的悲惨状况。才刚看到她跟辣妹军团开心地聊化妆品的话题,接着马上又跟田径社的女生们约好要去唱卡啦0K,再接着又混在不起眼的团体里,讨论着少年漫画中的登场角色。
不过,现在我知道芽子正经营着公司,也知道那间公司的营业内容,因此她能够维持这样的立场也是可以理解的。
因为这样,依照推测,我和芽子的传闻已经在众多女同学之间传阅了。这个情况实在很不妙。
「所以,实际上如何?虽然没有交往,却是夜晚时可以两人一起走在路上的关系?」
「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昨天晚上刚好走在一起的确是事实。但关于芽子,我根本就完全不了解她啊。」
「就算你说不了解,但她既然当了社长,也常被杂志采访,不是很有名吗?」
虽然隐约有察觉到,但看来芽子真的很有名。也许我还是要再多关心一下周遭的人情世故会比较好。
「就算只是刚好遇到,你们可是发生了两人一起回家这种特殊事件耶。这时候能确实地提升好感度的话,不就能创造出攻略芽子同学的好机会吗?」
这家伙,竟然用恋爱游戏的说法来开我玩笑。
「就说不是了……」
「你干嘛要这样一直否定啊?芽子同学明明就长得一般可爱啊。」
「才不是。啊,不对,我也觉得芽子是一般可爱没错啦。」
「这还真是感谢你们的称赞啦。」
我和健一同时回头,传闻中的本人正带着满脸笑容站在后面。
日语会随着时代而发生变化。例如「微妙」这个词,原本似乎是用来形容无法言喻的美露时所使用的词,但在最近却不会用在正面意义上。
刚刚所说的「一般可爱」这种表现法,也绝对不是指芽子的外貌很平庸。以现代日本年轻人的用语来说,请务必理解这其实是个相当高评价的讲法。
不过的确,她的美貌也许不是绝对能在校内选美大赛获得优胜,但也不是「如果仔细看的话……」或「从这个角度看的话……」这样的等级。如果集结男生们的意见,来进行可爱or不可爱的二选一表决的话,想必一定都会举起可爱这边的旗子吧。
……当我正思考着这些方向错误的藉口时,健一毫不动摇地向芽子搭话。
「哦,才刚说到你就出现了呢,芽子同学。不过放心吧,我们不是在说你的坏话。」
「我就相信你说的吧,健一。虽然在你们聊天时打扰很抱歉,但我有事情要找隆史。」
被点名的我,因为不知道她这次会丢出什么样的炸弹,于是摆出警戒姿态。不过这次芽子所拿来的是个「一般」会令人感谢的东西。
「来,这是讲好的笔记。昨天回到家后,我在办公室影印好的。」
拿给我的影印纸上,很仔细地归纳好昨天第一堂课的上课内容。
「……喔喔,太感谢你了!没想到你真的会借给我,我以为你那时只是顺着场面,说说客套话而已。」
「真失礼。不管是多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要跟人约好的事我就绝对不会忘记。因为这就是赢得信赖的方法嘛。」
不愧是女社长,真令人钦佩。
「还有啊,今天整个早上看你也是完全没在听课的样子,需要我再把笔记给你看吗?」
「……需要,麻烦你了。」
你以为这是谁造成的啊——虽然差点想要这么说,但我还是选择了实际的利益。芽子的笔记非常简明易懂。与其要我自己在课堂上听课,直接看笔记似乎还比较记得住。啊,不对,我可没有想要以后每堂课都依靠芽子的笔记这种想法喔,我是说真的。
「那今天的部分,我明天再拿影印好的给你吧。」
芽子说完后露出笑容。从这个笑容之中,感觉似乎没有隐藏什么企图。于是我稍微放松了对芽子的戒心。
「你们两个看起来真的很要好耶。」
看着我们交谈的健一,很故意地小声自言自语。
「是啊,我想我们两个的关系绝对不坏喔。」
芽子很干脆地说出这种话,而这个发言已经足够让健一得意忘形。
「所以就是那种关系?」
「那种关系是什么意思?」
「简单说,就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芽子睁大了眼睛,呆站在原地,而我也说不出话来。没想到丢出炸弹的不是芽子而是健一,这实在是无法预测的情况。本人似乎认为自己说了个很有趣的玩笑话,正开心地笑着。
全班的视线也不知不觉地集中到我们身上,并窥视着芽子的反应。毕竟昨天晚上的目击情报才刚传开,我跟芽子的关系的确是个热门话题。唉,好想赶快逃离这个地方。
「……男女朋友吗。」
芽子的视线,慢慢地从健一移动到我身上。
现场弥漫着异常的紧张感,让我的心藏加速跳动。
「……好像很有趣呢。」
突然,她放松了嘴角。
在被寂静所包围的教室中心,芽子毫不在乎地开口了。
「我们要不要交往看看呢?」
这家伙在说什么鬼话?真的假的?
骚动。窃窃私语。芽子完全不在意这些,展现出无比坦然的态度。
「当然,我指的是男女间交往的意思喔。隆史,你觉得如何呢?」
不用你特别强调,在这情况下也没有余地解释成别种意思啦。而我的精神也办法那么从容不迫。几十个人的视线这次变成盯着着我看。我得说些什么才行,说些什么……
「那个……请……请多多指教?」
……啊,说错了。
唔喔喔喔喔。欢呼声不停响起。恭喜你们。祝福声不断涌进。快亲一个。凑热闹的接二连三冒出来。然后就是轰然巨响般的盛大鼓掌。
一切就像是在作梦,毫无真实感。但我只理解了一件事,那就是我做出了无法挽回的举动,同时也让我的脑袋化为一片空白。
在彷佛办起祭典般喧嚣的教室里,芽子用无比温柔的声音,对着陷入恍神的我说:
「我也要请你多多指教喔。」
那个笑容看起来既像个天使,也像是恶魔。
☆ ☆ ☆
接下来发生过什么事,我几乎不记得了。似乎有很多人对我说了很多话,这种记忆很模糊地残留在脑海之中。
等我回过神来,下午的课已经开始:再次回过神时,下午的课也已经结束了。健一在不停地挖苦我完之后就去足球社练习。而看热闹的人群也都异常地识趣,一个个带着微笑离开教室。放学后还留在班上的,就只剩下我跟芽子。
「……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我总算可以挤出一句话来。芽子坐在我斜前方的座位上,很刻意地摆出歪着头思考的动作。
「为什么要对我告白?」
「……给你添麻烦了吗?」
真希望这种台词是用在更加感到抱歉的态度上,又或者是用在感到害羞时;可以的话,最好眼神朝上看着我,同时用双手的食指相互对戳的样子来对着我说。但说起来,芽子要是真的做出这种动作,我完全没有自信可以忍住不笑出来。
「至少,午休时在众人环视的教室中央,这种情境下可真是给我惹了大麻烦。」
「说得也是,真是抱歉o」
还是老样子,完全看不出来有任何歉意。
「照你刚才所说,如果是在放学后的教室中,两人独处的情境下,在这种时候对你告白就可以不添麻烦地结束掉。我的确应该一开始就该这么做。」
「你从一开始就打算告白,是这样吗?」
我的询问是用有如警宫在侦讯室进行侦讯时的口吻。只看台词的话,也许还挺像是刚开始交往的情侣间的甜言蜜语,但实际上却相差甚远。
「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开始,就对你非常地在意。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也发现这就是恋爱的情感。对你来说,这可能是个很突如其来的事情,但对我而言,我一直都在等待着像这样的机会。」
芽子看着我的眼睛,淡淡地说着。我想这应该算是很令人害臊的话,但可以这样坦荡荡地说出来,还真有芽子的风格。假如这真的是芽子的真心话,我想她也真的会像这样子淡淡地谈情说爱吧。不过……
「……你这是谎话吧。」
我反过来注视着芽子的眼睛。教室里弥漫着郁闷的沉默。
「……为什么会认为我在说谎呢?」
「看眼睛就知道了。」
芽子稍微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然后说:
「……你这个人还真是可怕。」
她用手掌轻轻地遮住了我的视线。我的脸孔上半部,感受到柔软的手指触感。
「呃……这是在做什么?」
「我想说,这样你就看不到我的眼睛了。」
「那样的话,至少是要遮自己的眼睛才对吧。」
我慢慢地把芽子的手拨开。视线重新恢复后,我捕捉到了芽子微微低着头,却很开心笑着的表情。
「隆史真是敏锐。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被看穿。」
「我从以前就很擅长于看穿别人的演技了。」
从小开始,小妈不知道把我扯进多少次类似的闹剧里了。变回十七岁以后,发生频率还更加提升。这种经验却在意想不到的时候派上用场。
再说,她从昨天开始一连串的言行都太不自然了。在这种发展下,还能兴高采烈地喊着「耶,有人跟我告白」的家伙才比较奇怪吧。
「我再问你一次。为什么要对我告白,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可以接受的说明。」
芽子轻叹了口气,把视线转回我脸上。
「……最贴切的说法,就是一时冲勋吧。也说不定是被当时的气氛影响才说出口。」
虽然是自己提出的问题,但总觉得身为男性的尊严稍微受到伤害。我把这种牢骚话硬是吞下肚,彻底贯彻听众的身分。
「只是,想跟你变得更加要好这是真的喔。因为我终于找到跟我相同遭遇的伙伴了。」
「……相同遭遇?」
我无法理解芽子想要说什么。一个人住在自宅兼办公室的女子高中生社长,跟我这个整天打工的家伙之间,难道会有什么共通点吗?
「这事情说来也实在很丢脸……」
从芽子的口中,答案终于揭晓。
「我的母亲……也是十七岁。」
她流露的并非平常那从容不迫的笑容,而是严肃到令人感到恐怖的表情。我则是发现自己呈现着张口结舌的蠢样,于是慌张地把嘴巴阖上。
「有个名为十七岁教的奇妙团体——只要在那被施予咒术仪式,就能重回到十七岁当时的肉体,大概就是这样子。」
这部分我很清楚。因为在身边就看过实际例子了。但是,这件事我该跟芽子表明吗?
面对困惑的我,芽子表情稍微柔和地问道:
「怎么样,我看起来还像是在说谎吗?」
「……这么异想天开的事情,要让人相信是真的反而比较困难吧?」
我的声音微微颤抖,因为芽子所说的一定不是谎话。跟我口中说的相反,我的心里已经相信她的话了,而芽子更进一步地说下去。
「的确,这种没常识的事情,会相信的人少之又少。不过,我很确信你一定会相信我。」
「让你这么想的根据是?」
「因为我们是相同遭遇的伙伴。你的母亲也是藉由十七岁教返老还童的对吧?」
昨晚发生的事情浮现在我眼前。如我所料,芽子已经看穿一切。不过,背后竟然有这样的内情,实在是出乎意料。
「……好啦,我就承认吧。我的小妈是十七岁这点是真的,芽子的母亲是十七岁这点,想必也是真的吧。」
「呵呵,谢谢你。」
芽子突然微微一笑,并跟我道谢。
「你是对什么在说『谢谢』呢?」
「还会对什么呢?硬是要说的话,大概是对让我们相遇这点吧。」
「啊?」
因为是预料之外的回答,让我稍微大声了点。毕竟这简直就是少女漫画般的台词,是恋爱中的少女才会对着命中注定的伴侣所说的台词。这样会让我有点心动耶。
在我想着这种事情的时候,芽子恨快速地把身体探了过来,靠到我的脸旁边。
「……终于让我找到你了,能够跟我同甘共苦的伙伴。」
「哇,等等,太近了,你太靠近了!」
被拉近到可以感受到呼气的距离,让我不由自主地向后仰。
「哦,那真是失礼了。」
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芽子一下子又把身体缩回去。独自在那儿脸红心跳的我,总觉得跟白痴没两样。
「其实昨天晚上我非常兴奋,也因此难以入眠。到昨天为止,我作梦也没有想到,在同一个班级里,竟然有像你这样的伙伴。」
芽子的声音变得更加高亢。会兴奋到晚上睡不着觉,这跟我心中的芽子形象还真是有一大段落差。是因为正好讲得兴起,或者说,这才是芽子的真实面貌呢?
而且还有一点,从芽子说的话之中,有一点让我感受到决定性的不协调感。
「……难道,你不是从一开始就全部都知道了吗?」
「从一开始就全部知道是指什么?」
「就是指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小妈是十七岁,然后为了确认这件事,特地跑来凯萨琳,还说出要一起回家这种话……」
芽子一脸讶异地看着我。
「你是不是把我当成超能力者之类的啦?如果你不自己在学校张扬的话,我是没办法知道你家里内情的喔。」
「但是我写的报告之类,你不是全部都看过吗?」
「……隆史真是自我意识过剩呢。」
芽子露出苦笑,接着像要开导我似的说:
「我可不是只看你的,而是看了几十人份的文件喔。当然这是合法的。」
看来这起个人资料泄漏事件,还有其他许许多多被害者。
「我想知道,你是为了什么目的才要这样?」
「只是类似兴趣而已。看到令我感兴趣的个人情报,为了能更加详细了解,我就会制造机会试着接近看看。就像咋天那样。」
「还真是兴趣恶劣的兴趣。」
我在目瞪口呆的同时进行了吐槽,结果就变成有点奇怪的日语。深呼吸一下后,我从别的角度提出问题。
「……我所写的报告内容,有那么稀奇的事情在里头吗?」
「没有父亲的单亲家庭,妹妹又当了好几年的家里蹲。这应该算是相当有冲击性的事情了吧?」
我瞪大眼睛,嘴巴也顺便张得老大。当初随便乱写的打工报告内容,从记忆之海深处瞬间浮出水面。
「我真的写上了不该写的事情啦——!」
排山倒海而来的后悔,让我不禁放声大喊。对于过去那个用睡昏头的脑袋把私人情报全部写出来的自己,还真想拿拖鞋来敲打到他醒来为止。
「关于你的事情,我所知道的也只是这点程度的情报而已。不过即使如此,要察觉到你那连自己房间都很少出来的妹妹,怎么可能会穿制服在晚上出门这点,倒是非常足够。」
「……看来谎话早就被看穿了啊。」
「再说,隆史实在太不会说谎了。动摇到那种程度,就算没有事前情报,也一定会被看穿的啦。」
语毕,芽子露出坏心眼的笑容。我没办法回嘴,只能保持沉默。
「特地编个谎话出来的理由是什么呢?我如此思考地看了那少女一眼。以国中生来说,她的气质也让人觉得太成熟了。精神年龄看起来不是三十几岁就是四十几岁,而肉体年龄则是十七岁左右。」
「芽子你也太厉害了,完全正确。尤其肉体年龄更是丝毫没错。」
「呵呵,就是啊。思考到这边后,我脑中就浮现了你的另外一个家人,也就是你的母亲变回十七岁的假设。接着就向你们试探一下,反应还真是简单易懂,于是我就确信自己的推理没错了。」
「……到此为止完全正确。你是名侦探吗?」
「才没有那么夸张呢。我只是因为自己也有很类似的遭遇,才能立即冒出那种想法。」
芽子的笑容里,多了一抹寂寥的色彩。
「但说到我的情况。十七岁的母亲跟我没有血缘关系。」
「咦?怎么回事?」
「生下我的母亲已经因病过世了。而父亲带回家中的再婚对象.没想到竟然是个十七岁的女性,就是这么一回事。」
带着讽刺的口吻,芽子稍微加重了语气。
「当时的我只有十四岁。即使内在已经是个成年人,但要把一个外表只有十七岁的女性喊为母亲,还是令我相当抗拒。毕竟站在一起时,看起来就只像是姊妹一样。」
「是啊,这我有同感。不过这跟亲生母亲变回十七岁比起来,可能有点不同就是了。」
「说得也是。某一天,突然有个来路不明的十七岁女性出现,说着从今天开始要叫她『妈妈』。厚颜无耻也要有个限度。能让我如此抱持着厌恶感的对象,从以前到以后就只会有她一个人而已。」
「……还真是激烈的发言。」
待人处事很圆滑的芽子,竟然会说出这么激烈的话,真让我吓了一跳。
「我的父亲是县内数一数二的资产家。车库里排满了高级车,家里头也有佣人负责整理。不惜变回十七岁的身体也要笼络这样的父亲,会是为了什么呢?」
瞳孔的深处,彷佛燃烧着憎恨的火焰一般。芽子的表情就是如此严肃,令人感受到有如鬼神般的气魄。
我想起之前在优香房间所阅读的十七岁教体验心得,许多会员即使牺牲一半寿命也要达成的愿望。优香把这些用一句话就归纳完了
——就为了男女情事啊。
想必在这些人之中,也有专门找芽子父亲这种有钱人下手的家伙吧。这样一想,就好像看到人类肮脏污秽的一面,心情也变得黯淡起来。
「我最喜欢已经过世的母亲了。虽然一直体弱多病,却总是温柔无比,也受到大家的敬爱,是我最引以为傲的母亲。能让我喊一声『妈妈』的人,就只有她一个。」
「……这样子,就没办法轻易地接受这位新来的妈妈了呢。」
「我到现在也不打算承认那个人是自己的母亲,这是真心话。连生活在同一个房子里都会让我感到痛苦,痛苦到我在升上高中的同时离开家里,开始一个人生活。」
「原来如此,竟然有这样的前因后果。」
「资金方面也不能全部依赖家里,所以只能选择公立高中就读,又非得靠自己赚钱才行,真的吃了很多苦头。当然,因此而得到的经验,对我来说是无以取代的财产。」
芽子换了口气后。继续说:
「……所以我认为,十七岁教会让与它扯上关系的人陷入不幸,是万恶的根源。」
我完全无法反驳她。虽然事情被这样子断定,我认为自己得说点反论才行,但似乎只会说出些乱七八糟的反驳,于是我决定沉兽不语。
「隆史。」
「……怎么了?」
「能让我说出这些事情的,你可是第一个喔。同样身为有着十七岁母亲的不幸伙伴,我认为你一定可以理解这种痛苦。」
芽子再次把身子探了过来,靠近到贴身距离。我的身体变得僵硬无法动弹,超过一半的视线被芽子的脸庞所埋没,让我只能盯着她看。
「都已经变成男女朋友的关系了,就让我们以后都一直和睦地相处吧。请多多指教罗,隆史。」
芽子的笑容在眼前绽放。不由自主地,让我觉得真是可爱。不是什么「一般可爱」之类的普通评价,而是我自己最直接的情感。
☆ ☆ ☆
因为如此,可喜可贺地成为芽子男朋友的我,就与她开始实践两个人一起回家这种基本款。不管是在走廊擦身而过的文艺社团的社员,还是在鞋柜附近遇到的运动社团那群家伙,都用相同的窃笑表情看着我们。
「原来如此。放学中的情侣,就会被这种视线包围啊。」
芽子似乎接受了这种情况。只是我们才刚在午休时引发那种大事件,所以绝对会比普通情侣还要引人注目好几倍。
「说起来,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沉默不语,怎么了吗?」
这是在装傻还是怎么样吗?面对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温暖视线,会认为我这种小市民能够承受得住,那就大错特错了。
「机会难得嘛。不觉得能够享受这种状况的人,才是最大的赢家吗?」
跟我完全相反,芽子彻底发挥了大人物的肚量。先是跟经过的人一一打招呼,再来就算遇到凑热闹的家伙,也能反过来对他们挥挥手,彷佛就像在参加优胜游行似的。
「……我真羡慕你那钢铁般的精神。」
「谢啦。虽然你好像意有所指,但我还是姑且跟你道谢吧。」
穿过校门,走到车站,搭上电车之后,终于可以从视线的骤雨中解放了。因为同一个车厢内,没有其他抚牛高中的学生搭乘。
「唉,总算是静下来了。」
「如果不能习惯受到注视。从明天开始会很辛苦喔。」
「你很罗唆耶,我过一阵子就会习惯了啦。今天实在发生太多事情,我的脑袋稍微陷入混乱而已。让我直接回家好好休息,整理一T心情吧。」
「这样的确比较好。虽然可能会像我昨天一样,体验到无法入眠的夜晚也说不定喔。」
芽子嘻嘻笑着说。
「虽然还有很多事情想问你,但我不会勉强你现在就全部告诉我。让我们多花点时间,希望你能告诉我关于你自己的事情。」
「要我告诉你什么啊?从以前到现在跟几个女孩子交往过,这类的事情吗?」
「这就不需要了。因为我早就知道你一个也没有交过。」
「为什么你会知道!」
「哎呀,情报的出处可是企业机密喔。这可不能告诉你。」
芽子一脸开心的模样,和我看起来无比懊悔的样子,正好符合「完全相反」这个词。
但她说得没错,我在今天有了出生以来第一个女朋友。虽然曾经妄想过这个值得纪念的一天,应该会更带有酸甜感受,结果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到底是为什么?
「……我想知道的,是你母亲为什么会变回十七岁,你又因为这样吃了什么样的苦头,就是这样的事情。」
为了不让其他乘客听见而降低音量的同时,芽子用有如圣母般充满慈悲的眼神看着我。
「我认为你一定也有无法对他人说出的纠葛。同样身为十七岁教的牺牲者,如果能够稍微分担些你的痛苦,我也会很高兴。」
与有其他事情的芽子在车站前道别后,我带着苦闷的心情走在回家的路上。在思考的同时所踏出的脚步,比平常要沉重许多。
……无法对别人说的纠葛,这的确曾经有过。我一开始也同样无法理解小妈的意图,而且也没办法跟优香以外的人商量。即使现在知道小妈变回十七岁的理由,也没有跟家人以外的人说过这件事。
所以,如果对象是芽子,是不是就可以全部对她表明?但这却又不是这种问题。小妈复出演艺界这件事,原本是连家人都得隐瞒的最高机密。在下周官方正式发表之前,不允许情报被泄漏出去。
而且在这之前,我还有个根本性的不协调感。芽子很明显地对十七岁教抱持着敌意,并且在我身上寻求同样身为牺牲者的相同感受。然而对此,我又是作何感想?我有点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我回来了——」
一回神,已经到家了。把书包放回房间后,我想找黠零食来果腹而往客厅走去。
「……回来啦。」
优香手拿「综合果汁」的纸盒出现。擅自拿我的衣服(长版T恤)去夺这点,我已经没有力气吐槽,但还是得提醒另一个异常之处才行。
「优香,虽然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下面还是穿条运动裤或什么的会比较好。不可以只穿条内裤。」
「……这样穿比较轻松。」
「要是突然有客人来访怎么办?看到优香这身穿着,一定会吓一跳吧。」
「是啊,对方还真是吓了一大跳。」
「咦?有谁来过吗?」
「因为要进行工程,所以有个女性来通知说瓦斯要暂停供应一个小时。」
还好是女性,我放心地拍了拍胸膛。但是几秒后,我发觉不是这个问题。
「……至少在听到电铃响起时,找个东西穿上吧。」
「嗯,知道了。」
她率直地接受了我的忠告。恐怕是瓦斯工程业者的反应令她受到不小的打击吧。我稍微安心之后,叹了口气。
「哥哥一直在叹气呢。」
优香无比迅速地做出这种指责。
「咦?是这样吗?」
「……完全没有自觉啊。这样子似乎会变得不幸,还是改掉比较好喔。」
听到「不幸」这个词,让我想起芽子所说的话。
——十七岁教会让与它扯上关系的人陷入不幸,是万恶的根源。
这类极端的言论,时常会在网路上调查十七岁教的相关情报时看到。可是,与局外人随便胡乱写上的意见不同,接近当事人立场的芽子所获得的结论,有着绝对无法视而不见的沉重感。
所以,母亲变回十七岁的我和优香,变得不幸了吗?
「……怎么了?」
当我发觉时,优香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
「啊啊,没有……那个,我会注意的,因为我不想变得不幸啊。」
「……嗯,要注意喔。」
优香说完后,就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我忽然朝着她的背影出声。
「那个……我突然有个奇特的问题想问你。小妈变回十七岁这件事,不会让你感到不幸吧?」
转过头来的优香,脸上冒出更加不可思议的表情,头上好像浮现着巨大的问号一样。经过十秒钟以上的沉思,优香获得的结论是——
「……哥哥,你在学校被欺负了吗?」
这种完全不知道透过哪种思考模式才能获得的结论。
「不不不,我完全不懂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喔。」
「不要勉强。如果很难受的话,不去学校也没关系。」
「就说不是了!」
真是令人感到难过,为什么非得要被家里蹲的妹妹说成这样才行啊。说不定这也是优香所展现出的温柔体贴,很可惜完全离题了。
「不是这样啦。这个嘛,我该怎么解释才好呢。例如说,如果没有十七岁教就好了,或者说最讨厌十七岁的小妈之类的想法,你没有想过吗?」
优香像是要探寻我的思考般,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就连我自己也有点搞不懂自己在说些什么,对优香来说也一定是个无法理解的问题吧。即使如此她还是努力地思考,然后低声回答。
「……那种事,我连想都没有想过,所以我想我一定不是不幸的人。」
就像是要确认我的反应般,她接着继续说:
「不幸的人,是因为认为自己很不幸,才真的变得不幸吧?」
我瞪大了眼睛。心情就像纠缠不清的毛线,一口气解开来似的豁然开朗。
「……的确,说不定真的是这样。」
「已经没关系了吗?」
「是啊,谢谢你,让我有了自信。」
「太好了。哥哥,不要输喔。」
「……我真的没有被欺负啦。」
「嗯,我知道,我都明白喔。」
优香说完后就回到房间去了。她一定还是误会了些什么。最近得把事情解释清楚才行,到时候,跟芽子开始交往这件事也就不能不提起了。要对家人说出这种事情,总觉得怎么样都提不起劲。
但在这之前,还有个得说明清楚才行的对象。我得跟我的女朋友(暂且算是成为这种关系的女孩子)说一声,不要擅自断定我和优香就是她不幸的伙伴。
☆ ☆ ☆
过了一个星期以后,我来到芽子家中打扰。
「咖啡和红茶,你想喝哪一种?」
「咦?那……那请给我咖啡。」
位于公寓其中一室的自宅兼办公室非常宽广漂亮。我被请进去的客厅里,沙发有如要把桌子围起来般面对面摆放。我被请到其中一张坐下,芽子则在厨房煮开水。
墙边设置了大型电视,那是比泽村家的电视还要大上一两圈的尺寸。我的视线从那里横向滑动,发现有个恐怕是寝室的房门,上头挂着一个写着「PRIVATE」的牌子。
「让你久等了。砂糖和奶精,你就随喜好加吧。」
「谢……谢啦。」
总觉得变得很紧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战战兢兢的。虽然第一次进到女孩子家里也许当然都会如此,还是感觉自己很没出息。
「那我也喝一杯吧。」
维持纯黑的状态,芽子也喝起了咖啡。跟我完全相反,看起来一派轻松。想必很习惯于招待客人了吧。
「……真不好意思,明明是我拜托你的。」
「不用这么在意啊。你是我的男朋友嘛,我早晚也要招待你来作客。」
芽子微笑地说着,看来她很享受于我的女朋友这个定位。
老实说,我对于芽子的男朋友这样的定位还没有任何实际感受。因为我知道芽子对我所怀抱的并不是恋爱感情,而是类似「被害者互助会」的共同感受。这种关系,只不过是迫于情势才形成罢了。
从身为开端的健一开始,再观察班上同学们的反应看来,他们对于我们两人这个新玩具差不多开始玩腻了。会对他人的恋爱关系感兴趣的,大概只有开始交往与分手的前后时期而已。一旦进入稳定发展后,就不再是令人感兴趣的对象。
然而周围的想像毕竟与隐情有所不同。既要假装成告白后经过一星期而变得越来越亲近的情侣,也要假扮成都有着十七岁母亲而同甘共苦的伙伴。对于十七岁教的看法,我们也不尽相同。
为了给这复杂的状况一个改变的契机,今天我才会来到这里。
「……好了,你似乎有话要对我说呢。」
芽子把咖啡杯放下:
「而且是无法在学校说出来的话。」
隔着桌子,我和芽子的视线交错。我微微点头。
「与其说是有话要说,不如说是有东西想给你看。」
「那个想给我看的东西,是影片之类的吗?」
「嗯——算是吧。
「原来如此,所以才需要电视啊。」
芽子看向墙边的电视。今天,为了要达成目的,我需要有间可以观看电视的房间。当我找芽子商量这件事情时——
——这样的话,那到我家来如何?
她提出了这样的提案,于是进展到现在这情形。还有,在这之前我找健一商量同样这件事时——
——那就非爱情宾馆莫属!
他提出这种胡说八道的建议。这完全是画蛇添足,不值得一提。真是非常抱歉。
「那个影片的内容是什么呢?」
「虽然由你自己实际看过,应该会比较快理解。但要简单解释的话,就是我的小妈变回十七岁的理由。」
一瞬间,芽子完全静止不动。这一个星期之间,每当她向我询问这个问题时,我都用模棱两可的回答来搪塞过去。对芽子来说,也许会埋怨自己明明已经对我坩一然以对,我却没有相对的回应也说不定。
「……这真是……令人充满兴趣。」
在紧绷的气氛里,芽子低声说着。她此时的表情,有如比赛前的运动选手般,散发出紧张的气息。
我瞄了一眼手表。四点五十二分。距离预定时间还有八分钟。现场直播差不多就要开始了。
「电视的遥控器借我用一下吧。」
芽子默默点头。我也一语不发地变换了好几个频道。时代剧,不是这个。大相扑,这个也不对。我要看的是——
『这里是从记者会会场所进行的现场直播。』
没错,就是这台。拿着麦克风的综艺采访员出现在画面上。
『二十七年前退出演艺圈的前偶像,泽村和美小姐即将复出。如各位所见,这个消息吸引了众多媒体聚集在此。再过不久,记者会就要开始了。』
这比想像中还要厉害。宽广的会场里挤满了将近一百人左右的综艺记者。在演艺生涯最高峰时期突然退出,当时年仅十七岁的偶像。世间对小妈的瞩目程度,看来已经到达独占客厅话题的等级。
「……隆史,这是……?」
「马上就要开始了,总之先看着吧。」
用眼角余光看了稍微陷入困惑的芽子一眼,我重新注视着电视机画面。
「现……现在,相隔二十七年后,泽村和美小姐再次出现在媒体面前了。真不敢相信。她的外观跟十七岁当年退出演艺圈相比,完全没有任何改变!』
在电视的另一头,综艺转播员变得无比兴奋。会场被欢呼声所包围,照相机的闪光灯不停闪烁,发出有如柏青哥店里的噪音。
在无数相机面对着的舞台前有,今天的主角正深深鞠躬行礼。身上穿的不是平常所穿的水手服,而是带有荷叶边的服装。虽然是不曾看她穿过的衣服,却非常适合小妈。
「芽子已经直接见过一次面了,但还是让我重新介绍。」
果然还是非常惊讶,或者是还没了解发生什么事情。芽子的嘴巴半开着,紧盯着今天主角的脸庞。
『大家好,真的是好久不见!』
这位偶像用力握紧了麦克风,神采奕奕地自我介绍。
『我是泽村和美,今年十七岁喔~!』
「她是泽村和美,是我的妈妈。」
晤喔喔喔喔。一阵像是呐喊般的欢呼声从媒体之中涌出。闪光灯也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这种狂热程度,让人想起在关键比赛中,射门得分瞬间时的足球场。
「……啊——终于说出口了。这项情报在官方发表前绝对不能讲出来。没办法告诉芽子你想知道的事情,真的很抱歉。」
芽子把头缓缓转向我这边。
「这真是……完全出乎我的预料之外。」
「如果能预料到这件事的话,我就会完全把芽子当成超能力者啦。在我们出生十年前的偶像,芽子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
稍微暂停一下,调整呼吸之后,我继续说下去:
「小嫣会变回十七岁,就是要复出成为偶像。更正确地说,是要以偶像这个工作赚钱。为了能够养育孩子们。」
『有个被称为十七岁教的宗教团体,这就是接受了该教仪式后的结果……』
在会场上,经纪人正在回答媒体们的提问。一开始看到时,虽然我们误以为是小妈的男朋友,但看来真的是经纪人。
「对于失去工作,几乎无计可施的小妈来说,十七岁教是最后的手段。」
「最后的……手段……」
「芽子也很清楚变回十七岁的代价吧?小妈是为了我和妹妹,才决定牺牲一半寿命。」
「但她也不一定是为了你们啊。」
芽子用少了从容态度的声音说着:
「如果真是如此,的确能成为美谈,但真相也可能不是这样。复出成为偶像,也许是为了沉浸在被多数男性喜爱的优越感之中,才是真正目的也说不定。怍为削减自己寿命的代价,我认为这才是最自然的想法。」
电视画面上,播放出相隔许久后,再次成为大众瞩目焦点而非常喜悦的小妈。我边苦笑着边回答芽子。
「的确有可能是这样。小妈看起来果然还是满喜欢被人群所注视。真正的理由什么的,结果还是只有本人才最清楚。」
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着芽子的脸庞。
「但是我相信她。小妈会变回十七岁,是为了我和妹妹。只要相信这一点,我就完全不认为自己因为十七岁教而变得不幸。」
「……你对事情的思考还真是乐观呢。」
「如果老是负面思考的话,总觉得就会变得不幸。」
「你该不会是在批判我吧?」
「啊,不对,不是这样。对芽子高谈阔论一番,然后促使你回心转意这种意图,我可半点儿一都没有喔。」
我环视了一下房间里头。
「因为芽子开始在这里生活与工作之前,和双亲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我只知道一小部分而已。想必一定发生过很多事情,而芽子在这过程中所累积起来的思想,我认为不是可以那么简单就动摇的。」
接着再次将视线回到芽子身上。
「只是,我并不觉得小妈变回十七岁是件坏事,也不认为自己是十七岁教的牺牲者。为了将这一点传达给芽子你知道,今天我才会来到这里。」
芽子什么都没说,就只是紧咬着自己的嘴唇,甚至散发出搞不好会放声大哭的气氛。总是挂着充满自信笑容的芽子,竟然会让人看见这种表情。这当然是第一次表露。我和芽子之间,弥漫着沉重的气氛。
『♪和~美还只~有~十七岁而·已~♪』
弥漫着沉重的…
『♪要称赞我~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喔♪』
沉重的……
『♪要称赞我~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喔♪』
……气氛被破坏殆尽了啦。播放这种曲子的时候,根本不可能形成严肃的气氛嘛。尤其是最后一句,不要重复一直唱好吗?会让我笑场耶。
「不知不觉就开始唱起歌了呢。」
芽子的注意力已经转往电视上头了。
「这是小妈二十七年前的畅销曲。不过,完全没想到会在记者会上演唱。」
在我们没注意到的空档,会场上准备好一个小水的舞台。小妈在上头又跳又唱的身影,毫无疑问地就是个偶像。我却不知为何,总觉得有点害羞之类的e
「……啊,紧张感都没了,不过我想讲的事情都已经讲完。十七岁教的会员也好,或是会员的家人也罢,还是有各种不同想法而存在着。」
「的确是这样呢。」
跟刚刚比起来,芽子的表情变得柔和许多。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我和芽子是完全不同的状况。但即使如此,我和芽子还是就像伙伴一样。我们之间都已经这样子互相表露彼此的秘密了,如果因为一点想法不同,就说我们不是伙伴的话,我可是会很伤心的。」
「呵呵,你肯这样说,我就很开心了。」
芽子露出满面笑容,我和芽子之间也飘散着和煦的气氛。
『从今天开始,我想再次和大家一起努力。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在舞台上,小妈朝着媒体群大大地挥着手,并且被众人起立致敬的掌声所包围。
☆ ☆ ☆
「我回来了。」
打开玄关门,我发现有一个跟平常不同的景色出现在眼前。铺在地上的玄关踏垫(室内用)旁边又铺着一件运动服(下半身)。我在原地略为思考后,前去敲了敲妹妹的房门。
「……你回来啦。」
隔着房门,传来优香的声音。
「那个,在玄关有件运动裤铺在地上,是优香你的吗?」
「嗯。为了预防有客人来,所以就先摆在那边。」
这让我哑口无言。
「因为哥哥你跟我说这样子比较好。」
「……确实,我是说过至少当客人来时要穿件裤子……啊,算了,随便啦。」
我早早就放弃说明。总之就是当电铃响起时,就会把那件运动裤穿起来是吧。这还真是天才级的发相,但我实在不懂要如此执着于平常那种穿着的理由。
「比起这件事,你有看电视了吗?」
「……嗯,看了。」
是什么节目,这种不识趣的话就不用问了。
「妈妈好受欢迎呢。」
想起无止尽的闪光灯风暴,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是啊,真的很厉害。然后,我想要为小妈准备个复出庆祝会。」
「……庆祝会?」
「就是办一个小小的派对。今天的晚餐会比平常还要豪华一些。还有,我在回家路上也买了蛋糕。」
我隔着房门,呼唤家里蹲的老妹。
「所以,优香要不要久违地也出来一起吃呢?」
……沉默。在毫无回应的情况下经过十秒三一十秒、三十秒了。但我毫不着急,就只是在门口静静等待。
喀嚓。
房门从内侧被打开,让我稍微看到优香的脸。
「……好,我要吃。」
这么低声说着的优香,下半身还是理所当然地只穿了内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