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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7话 锁镰与无属性魔法

〈雷奥纳德〉

我起先还以为那家伙是个爱哭的胆小鬼。

不过事实并非如此。他不是什么胆小鬼,而是一个强者——比我还要坚强许多的男人。

十岁的时候,我跟我的母亲、父亲以及茱莉亚和她的母亲住在一起。

那天是茱莉亚的生日。

我只比茱莉亚大一岁。

她现在已经是个大人,没有过去的影子,不过当时的茱莉亚是个爱哭鬼,经常跟我打架之后就哭著回去找妈妈。我还记得事隔多年之后,才感到那段日子真的很幸福。

庆生会的途中。

我跟茱莉亚的母亲名义上虽然是第一夫人和第二夫人,彼此的感情却相当不错。两人都以母亲的身分照顾我跟茱莉亚,不会区分谁是谁的孩子。

父亲也很和善,总是笑脸迎人。

这种理所当然的每一天,却突然不再一如往常。

突然踹破玄关大门闯进来的人,是村子里恶名昭彰的山贼。山贼持剑攻击父亲,掳走了母亲。

然而双亲还是拚死抵抗。

之后山贼被村民抓住,双亲却为了让我跟茱莉亚逃走而不幸殒命。

不过也因为如此,我跟茱莉亚才会像现在这样锻炼剑技,在公会之中俨然成为小有名气,真的只有一点点名气的冒险者。

其实冒险者只是赚点零用钱的兼职,并非本业,不过我们还是帮助了许多人。

我们两个可是吃了许多苦头,才有今天的成就。

应该没多少人的幼年时代,是在那种严苛的生活之中度过的。

过去我一直这么认为。

「呜呜呜,这个叔叔逼我坐在他的腿上。」

当时我们向公会承接了讨伐一大群魔物的委托工作。任务结束之后,我们到老朋友莫里斯经营的旅店,结果碰上了奇怪的小鬼。

他是一个很会说笑话,相当有趣的家伙。

恶搞一脸凶相的莫里斯之后哈哈大笑,胆识十足的小鬼。

「小鬼,你的演技倒是相当逼真。」

「这孩子真有趣。」

在我跟茱莉亚主动出声之后转过身来的这家伙,名字好像叫做亚斯拉。

他有著黑色的头发、漆黑的瞳孔,以及将来一定会把女人迷得神魂颠倒的长相。

在因缘际会之下,我们负责将他护送至王都。

搭乘马车的时候仔细打量,他是个无忧无虑的阳光少午,才能傻呼呼地独自旅行。

有点目中无人,说起话来没大没小,虽然挺能干,却完全不知世间险恶,这种小鬼总是第一个死。我跟茱莉亚在他这年纪的时候,绝对不会做出这种蠢事。当时的我们早就知道这个世界的可怕之处。

找个机会再训他一顿吧,这么做也是为他好。我是不是很成熟?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

「亚斯拉,为什么这么小就独自旅行?从你的穿著打扮来看,应该是好人家的少爷吧?」

「嗯,我也很想知道。你说今年十岁吧?可以谈谈是什么家庭方面的问题吗?」

「嗯——为了互相熟悉,就告诉两位吧。」

一开始以为他在扯谎。就跟消遣莫里斯的时候一样,跟我们开玩笑。

然而听著听著,情节却愈来愈写实,这才明白他说的是真话。

亚斯拉以平淡的语气简单描述他悲惨的过去,令人不禁怀疑为什么他在叙述的时候能够如此冷静。

「呜、呜呜……真、真是难为你了……呜呜……」

亚斯拉的描述令我回想起过去的自己,忍不住就哭了出来。

男人的号泣,已经很久没这样哭了。这副模样可不能让公会的伙伴见到。

这家伙的过去跟我和茱莉亚有些相似。悲惨、残酷、在他人的恶意所形成的漩涡中打转。

不过我还有茱莉亚。虽然年幼,只要两个人在一起,还是可以努力振作。我们曾经被孤儿院收留,勉强度日,同时也互相成为对方的心灵支柱。

然而亚斯拉只有一个人,真的总是一个人。

打量著这家伙的表情,不难窥见他经历过与世隔绝的孤独。

我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跟我和茱莉亚比较起来,其他人的人生简直就是天堂。

但他不一样。亚斯拉也有沉重、痛苦、在深海中拚命挣扎,却什么也抓不到的那种过去。

我既不曾被父亲遗弃,也不曾被断绝关系,独自离家出走。

背负这种痛苦于一身的这个十岁小鬼,居然是个脸上总是带著傻笑、喜欢恶搞他人的阳光少年,他的感情也太沉稳了吧。

不过这绝对不可能,心灵必定会诉说这种痛苦。

这是将心灵的求救信号于某处加以拦截的笑容。再这样下去,这家伙的心迟早会失去生命。

我有这种感觉。这是很普通的想法,不是吗?

亚斯拉这个小鬼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他甚至连这种悲伤都当成精神食粗,照亮自己的道路。

偶尔忆起的时候固然还是会落泪,却早就已经克服了,独自克服。我感到甘拜下风,觉得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所谓的强悍不只是魔法或是剑术方面,这也算是强大的一种。

就这层意义而言,亚斯拉,你是最强的。

「所以我才想要稍微成为你的助力。」

「嗯?你刚刚说什么?」

「我、我没说!去你的!」

我跟茱莉亚也是从小接受大人的帮助,才能够存活下来。现在轮到已经成为大人的我们帮助他了。

这不是同情,而是男人的敬意。

〈亚斯拉〉

雷奥纳德是个怪人。

「既然魔法不行,就教你剑术吧。」「如果还没找到旅店,就到我家来吧。」「我们不需要你的钱。」不管什么事,他总是一个人擅自决定。

虽然我可以感觉到他是在替我著想,但我还是很想知道他为我付出这么多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来到这个家的第二天。

我就被迫在地下室握住长剑。

「等一下,哥哥。我能体会你的心情,不过一下子就进入实战阶段,还是有点勉强。我先从型开始教起,哥哥就去准备午餐吧。」

「那、那怎么行?妹妹啊,你不是能体会我的心情吗?为什么一直替亚斯拉说话?」

「我知道,我也觉得亚斯拉很不简单。对于亚斯拉而言,人生接下来的波涛起伏根本就不算什么。」

「既然如此——」

「可是这个跟那个是两码子事,应该从最基础的概念开始教起。」

现在到底是怎样?无视于我的疑惑,雷奥纳德垂头丧气地离开地下室,踏著蹒跚的步伐走上楼梯。

背影弥漫著哀愁的气息。不管在哪个世界,妹妹果然都很强,这是非常重要的情报。

「亚斯拉,不要生哥哥的气喔,哥哥一直都很替你设想。」

「当然、当然,我知道。」

「是哦,那就好。现在就针对剑术做个大致的说明。」

茱莉亚重新开始解释。比嘉的授课虽然也挺有趣的,偏偏她没有足以魅惑他人的胸部。可悲可唤、可悲可叹。

「剑术跟魔法不同,没有既定的咒语或是魔法阵。由于什么都没有固定的模式,在战斗上的运用自然是千变万化。没有人的剑术是相同的,自己的剑术都是独一无二。所以就算学习我的剑术,也只会流于单纯的模仿,必须把我当成参考,自行摸索属于自己的剑术。」

她一开始就把剑术的核心、或是真髓这种类似精华的东西丢了出来。

突然有种第一次观赏连续剧就看到最终回的感觉。就好像是看到为了帮助哥哥而银铛入狱的弟弟,在最后一季领便当的结局。

像这种教学方法,总觉得弟子好像得自行找出答案才行。难不成茱莉亚的剑术虽然是一流的等级,却从未指导过其他人?

「是、是喔。剑术真是一门深奥的学问。」

「可不是吗?首先想让你明白使用武器所代表的意义。」

茱莉亚取下悬挂在地下室墙上的单手剑轻轻挥舞,伴随著风切声在半空中画出美丽的弧线。

那是没有任何装饰、什么都没有的训练用长剑。重量感十足,差不多相当于手臂的长度,跟她挂在腰间的双剑截然不同。

茱莉亚毕竟是高级剑士,使起剑才会格外轻松。

「我先摆开架势,你看仔细了。」

茱莉亚浅黑色的肌肤渗出些许的汗水,眼神变得异常严肃。身体释放出微弱的魔力,就跟雷奥纳德一样。

雷奥纳德和茱莉亚恐怕都没注意到吧。由于两人不谙魔法,并未察觉自己在无意识间以魔法提升剑术。当初的说法是几乎没有魔力可言,不过按照常理来判断,两人应该也是没有适正魔法,才以成为剑士为目标。

这种魔力是否可以用于身体强化固然无从得知,但从雷奥纳德昨天的运剑方式来判断,动作显然已经突破人类的极限,感觉有稍微以魔法为辅助。

「如何?」

「呃,很美。」

莱莉亚突然关口詾问,顿时把我给逼急了,一个不小心就说出真心话。

主要是沿著她后颈一路流下来的汗水、随著身体的动作翩翩起舞的黑发、跃动的胸部,在在都美丽异常。那些地方有一种不同于剑术的力量深深吸引著我。我的双眼聚焦于就算被人说『你在看哪里』也没办法的地方。

「不是握著剑就好,要将剑当成身体的一部分。如此一来,才能随心所欲地使用它。」

视为手臂的延伸应该就好了吧?茱莉亚继续说明:

「因此最好使用适合自己的刀剑。这间房间里面有许多武器,挑出自己喜欢的拿拿看吧。」

地下室的墙上排列著各式各样的武器。

武器的数量惊人,令人不禁怀疑收集这些武器到底要花费多少心力以及金钱。不是只有长剑而已,长枪、大锤、斧头、剃刀,甚至连类似茱莉亚所佩带的双剑都有。

对我来说,还是不会对这副十岁的身体造成负担的轻盈武器比较好。

不过这么一来,当我成长到足以承受重量的时候,势必得放弃一路使用至今的称手武器另外选择,然后再重新适应。

太麻烦了。

或许茱莉亚是要我挑选自己喜欢的武器,是我想太多了。

于是我在武器整齐排列的墙壁之前,来回徘徊了数十秒钟。

「就这个吧。」

「真稀奇呢,居然选择这个。」

我取下的武器是锁镰。

就是在割麦、割稻或是割草的农具上加装绑著秤锤的铁炼,使用的武器。

这是让不能携带刀剑的农民用来护身,或者是当成暗器使用的,功能性相当于短刀。但由于不是主流武器,技术门槛也比较高。

「立志成为剑士的人多半都会选择长剑或是西洋剑,使用斧头的人也颇为常见,配备锁镰就稀奇了。」

「会吗?感觉满适合我的。」

剑士不爱用这种武器——茱莉亚接著这么说。

我倒觉得跟我有几分相似。还没实际拿起来之前就被冠上不能用的标签,未来的可能性遭到剥夺,被他人遗弃。

茱莉亚说剑士的战斗方式千变万化。

既然如此,就算使用的武器不同,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不是吗?

如果真的不适合,大不了再选一次就好。反正是鉴赏期嘛,还是可以反悔的。

趁现在多方面尝试,最后再决定终生使用的武器即可。

「不错不错。出生之际不被祝福的亚斯拉与没有人喜欢的武器,说不定是绝配呢。」

茱莉亚的语气十分欢喜。

◇◆◇

「嗯——我只是拥有这种武器,倒是从没使用过它。」

眼前的小麦色美女双层呈八字形,一脸困惑的模样。她试著拿起锁镰,接著又试著舞动秤锤,看起来还是相当生涩。

刀刃跟握柄的长度相当,大约是六十公分。锁链的部分推测起来应该是五公尺,秤锤则是五百公克左右。跟日本的锁镰比较起来算是强化之后的版本,倒也还不至于无法使用。

这也是训练用的武器,整体都是铁制品。

「基本的架势就像这样!不对,应该是这个吗……」

茱莉亚搔搔头,似乎相当苦恼。当初自己说要指导我武器的使用方法,结果一直不成个样子。

「剑术倒是可以指导你,这个我就不擅长了。虽然一样都是武术,却还是有点特别,所以……」

结果还是变成这样吗?也罢,挑选这种武器的我也有不对的地方。难道我只剩下带著这种武器走上佃农之路的选择了吗?

「真、真是抱歉。我一开始也是没人教,都靠自己练习,你也比照办理怎么样?」

「什么!?等一下!」

就这样被放弃了。茱莉亚说要去找哥哥过来,旋即以脱兔之势奔上楼梯。这种连被称为『冯达利悟斯豪宅玄关·螺旋阶梯之鬼』的我,都自叹弗如的奔逃速度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逃避现实的同时,我凝视手中锁镰。一段时间之后,雷奥纳德带著菜莉亚来到地下室,茱莉亚照例露出心虚尴尬的神情。

不过雷奥纳德就不同了。

只见他将双手环在胸口,大剌剌地站在我的面前,开始教训茱莉亚。

「所以我就说嘛,茱莉亚!实践才是最重要的!基础是在实践的过程中磨练出来的!」

茱莉亚不敢出言驳斥,只能站在雷奥纳德的身后,一脸歉疚地对我双手合十。

「其实我也不懂这种武器的招术,我能做的就只有实际跟亚斯拉拔剑相向。拿起你的武器,亚斯拉!」

话才刚说完,雷奥纳德就举起长剑。

不过剑身并未冒出火焰,跟昨天不一样。他是在保留实力吗?

相较之下,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以首次接触的武器摆出攻击的架势,只能瞪著眼前的雷奥纳德。

不妙,毫无概念。我连这种拿法是否正确都不知道。

庞该说我对于锁镰的认知有什么应该瞭解的地方,都没有概念。

面对十足菜鸟的我,雷奥纳德主动逼近。

二话不说、举起长剑的雷奥纳德是认真的。所谓的迅雷不及掩耳,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雷奥纳德在一瞬间缩短彼此的距离,我下意识地拿起锁链往左右挥扫的同时,长剑破空而至。

长剑不由分说地将锁链劈落在地,拿著锁镰的我当然也趴了下去。

「咕哇!」

「好,到此为止。」

瞬间落败。雷奥纳德开始攻击之后,还不到两秒的时间。

「亚斯拉,现在知道你哪里做错了吗?」

「怎么可能知道……」

气喘吁吁的我勉强挤出声音。失去了原先的从容,我将因为自己没出息而萌生出来的怒气发泄在雷奥纳德身上。

「不,你很清楚。」

「啊?」

「对,就是这种敌意。接下来就以恨不得宰了我的气势杀过来吧。」

原来如此,这就是雷奥纳德的教学方法。

将错误的地方一个接一个地剔除,这样子虽然很慢,错误的地方却会一个接一个地消失。

人总是会犯错。不过若错误消失之后,又会如何呢?

于是雷奥纳德再度摆开架势。眼神相当锐利,就像是猎杀老鼠之际依然全力相搏的猫。让我们来一场友好的厮杀吧。

剑身虽然并未冒出火焰,剑技本身倒是没有丝毫放水。

「小心了,亚斯拉。」

我以眼神回应。就在下一秒钟的时候——

「啊,糟糕!厨房的火忘了关!」

不愧是少根筋的雷奥纳德。

第二天开始,我每天都跟雷奥纳德进行模拟战,从对战的过程当中学习自己的战术。就剑术而言,我不知道这么做是对是错,不过适合我的战斗方式却也因此而逐渐成形。

雷奥纳德的教学方式,以及在这个家的全新生活似乎满适合我的。他会好像突然想起来似地跑到公会承接工作,偶尔离开家中。那时我也会跟去公会,不过不会接受委托。根据雷奥纳德的说法,这么做太危险了。

雷奥纳德执行委托工作的期间,我要不是跟柜台小姐妮可聊天,就是与其他冒险者一起吃饭,藉以打发时间。这种日子也不是没有。

但没有工作的时候,雷奥纳德就会一直陪我述行模拟战的训练。

他替我找出战败的原因加以消除,逐渐减少我的失误,增加了从比赛开始到落败的时间。虽然还不过一瞬间,不过时间真的稍微延长了一点点。

茱莉亚也会帮忙我们,但大多都是家事、扫除、武器保养之类的后勤支援。雷奥纳德,你的妹妹真的很贤慧,我替你感到高兴。

然而光磨练剑术,反而会失去原先的目标。本末倒置是不好的,我的目标是让冯达利悟斯家大吃一惊。

更进一步地说,我是属于才华不被看好的魔法类别、他人眼中的劣等生,机会遭到不公平地剥夺。所以对于跟魔法有关的努力,我当然不愿妥协。

正是因为如此,我专心致志于魔力的增强。

根据书库的书本记载,只要经常在使用魔力的时候超越原本的极限,魔力恢复的时候就会增加比先前更多的魔力。

每天都要使用魔力,直到耗尽为止,这就是我每天的例行公事。

不过这种例行公事实在相当累人,而且是累到生不如死的程度。愈是逼近魔力的极限,增加的魔力也就愈多。既然如此,当然要尽可能消耗魔力。不过这总是伴随著难以忍受的虚脱感,而且超越极限之后往往会失去意识,甚至因此而丧命。虽然不敢想像,我还是不愿对此有所妥协,一心只想让瑟孚兹以及冯达利悟斯家刮目相看。我知道这种理由很无聊,不过我就是这样。

头晕想吐、头痛加上倦怠,以及稍一松懈,就再也站不起来的乏力感。

这真的很辛苦。为了增加自己的总魔力量,每个魔法使都会接受这么严苛的修行吗?真是令人甘拜下风。

我的魔法是无属性魔法,操纵金属的力量,我打算以这种魔法消耗魔力。虽说如此,我也只能使用这种魔法。

这种时候没有适正魔法真的很要命。如果我的魔法有属性,即使威力和效果会大幅滑落,也可以使用其他属性的魔法。这就叫做从一而终吗?我又不是少女漫画的女主角。

结果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注意力马上分散,无法顺利操纵魔法。

刚开始是让银盘或是汤匙飘浮起来,之后渐渐无法在一天的时间之内将魔力消耗殆尽。

这就跟肌肉一样。透过肌肉的超回复增加肌力之后,如果想要获得更多的肌肉,就只能进行高强度的锻炼。

在魔法的领域之中,就是执行更细致、更复杂的动作,增加飘浮金属的数量或重量,想办法增加每一次飘浮所花费的魔力。透过不断尝试错误,在一天之内消耗殆尽。

如此一来,魔力的超回复效果自然是与日俱增。

然后第二天也跟雷奥纳德交手,之后再增强魔力。

跟雷奥纳德之间的模拟战,就剑术领域而言,说不定是一步坏棋。

我逐渐习惯跟雷奥纳德交手,这也代表了我已经慢慢掌握雷奥纳德的身体动作,或是下一步可能采取的行动之类的规则性。

剑术的提升意味著必须能够跟任何对手一较高下,然而就这层意义而言,模拟战显然是搞错了方向。不过我也并未因此心急。

雷奥纳德的攻击固然在某种程度上流于既定的模式,亦即具备流派特有的「型」以及节奏,却也并非尽是如此。

每当他既定的动作施展到某种程度,一定会出现神来一笔的动作。能否应对得当,就考验著我的实力。

不过大多数的情况都是无法彻底化解,或者是难以完全防御,结果被雷奥纳德的攻击直接命中,整个人飞得老远。

然而这也是一种教训。

疼痛感化作鲜明的印象烙进脑中,替我消除了认为对方应该不会采取这种行动的轻匆与大意。如此一来,自然造就出更为洗炼的剑术。

诚如先前所述,我不知道自己的剑术是否为正统的剑术。如果真正的高手见到我的剑术,可能会大为光火。你瞧不起剑术吗?嗯?搞不好还会叫我到校舍后面训话。

只是对于我这种是不是剑术还有待商榷的动作,雷奥纳德依然不吝夸赞。他总是在剑术训练结束之后对我赞誉有加。冲著这一点,正确也好错误也罢,感觉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真正重要的是对我而言的力量。

如果这种剑术可以产生加分效果,就算招式是错误的,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反而可以挺起胸膛,骄傲地表示这就是我的剑术。

再来就是剑术模拟战结束之后的魔力增强。

提到魔力,老实说我并不知道具体增加了多少。每天早上的超回复虽然都有魔力增加的感觉,却纯粹只是一种感觉而已。就好像是今天的身体特别轻盈,或者是今天心痒难搔之类的。对我来说,就是很容易跟生理反应弄混的那种暧昧感觉。

这就是我亲身体验之后的感想。相当模糊不清,不像剑术有那么明确的手感,当然也不会得到雷奥纳德或是茱莉亚的赞许。事实上他们对魔法领域也不是很清楚。

说真的,也讦有点近乎不安。

这种时候鼓励我的人总是茱莉亚。她不懂得察书观色,这既是优点,也是缺点。

每当我为了剑术的模拟战吃尽苦头,或者是为了强化魔法把自己弄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她总是会真诚地鼓励我。

这算是鼓励吗?应该搞错鼓励的意义了吧?她总是对我报以就算被别人这样批评,也无可奈何的话语。不过这对我来说,反而比被人以奇怪的方式担忧,还要来得更有信心也说不定。

「怎么啦,亚斯拉?你今天一直在打磨镰刀,还边磨边发呆呢。」

「嗯,最近进展不太顺利。」

「你是指公会柜台的妮可吗?」

「嗯。其实之前趁著雷奥纳德执行委托工作的时候,曾经试著追求她……不对不对,剑术方面的事情啦!」

「哦……亚斯拉,原来你……」

「我怎样?」

茱莉亚有时也会像现在这样,露出严肃的表情。

「你喜欢妮可?」

「就某方面而言,确实可以这么说。可是倒也不是想追来当女朋友或是交往之类的那种……慢著,干嘛转移话题?」

「我想也是。那孩子圆滚滚的,相当可爱。不过我倒是没听说妮可跟谁传过绯闻……」

才刚觉得她的表情特别认真,结果还是这副模样。

到底是打从一开始就不想听我诉说烦恼,还是试著协助我远离烦恼,老实说我真的不知道。不过请别误会,我喜欢妮可,也喜欢茱莉亚。用爱包容全世界的女人,这就是我。

「咦?意思是有希望啰?」

「嗯,不知道。但之前倒是见过妮可婉拒他人的告白。」

「妮可也会拒绝?明明看起来就是不擅拒绝的人……」

「这个小大人……对了,亚斯拉,你有什么烦恼?」

「不知道妮可对我的印象如何……咦?对哦,我的烦恼是什么?」

看来我还真是个单细胞生物。

茱莉亚对我很好。这或许是我在这个世界暌违许久的温柔,令人感到十分富足。

雷奥纳德虽然很严格,骨子里却也是个和善的人,他只是懂得在溺爱与温柔之间做个区隔罢了。而且雷奥纳德也有很容易就让别人察觉这点的可爱之处。

因此雷奥纳德和茱莉亚都是真正的好人,这个世界不是只有坏人。一想到刚开始自己还怀疑两人是否能够信任,就不禁感到汗颜。世界上也有这么和善的人,而且他们的善意都环绕在我的身边。

我的生活非常充实。

我跟雷奥纳德以及茱莉亚之间,已经超越了单纯从陌生人开始熟识的人际关系。

话虽如此,我们也不是对彼此都暸若指掌。看来我似乎有点看走眼,虽然只是小小的失误,影响却无比深远。

这种感觉刚开始就像花苞般渺小,而某天会突然盛开成一朵黑色的花。

而它或许是朵夹杂著人类憎恶、怨恨之情的花。

不过这朵花现在依然是等待机会的花苞,愚蠢的我满心以为这颗花苞是温暖的。

有一天,雷奥纳德突然对我这么说:

「亚斯拉,你知道解放军吗?」

「在报纸上看过,好像是企图暗杀国王的恐怖份子之类的组织。」

「嗯,所以……」

「怎么突然提到这个?」

「……算了,没什么。」

「?」

雷奥纳德怪怪的。

唯独那个时候看不到平常的霸气,总是闪闪发光的眼睛也俯视地面,不敢看著我。

于是,就在这种生活过了三年的时候——

◇◆◇

我这三年来一直住在这里,差不多习惯了王都的生活。在这个世界已经十三岁的我,跟商业区的人相处愉快,也常常跟左邻右舍互相打招呼。这种与他人之间的交流,是前世的我所没有的。生活在日本的时候,总是对著萤幕说话。

至于剑术,今天也还是只有实战训练。

这根本不是应该对一个孩子做的事情。雷奥纳德总是全力以赴,完全发挥高级剑士的实力。

「亚斯拉,摆出架势,我要来了。」

「随时欢迎,请便。」

我学会了说些垃圾话来逞强。让对方思考不重要的事情,分散注意力。

雷奥纳德奋力一蹬,藉由无意识施展的魔法所带来的身体强化,造就出爆发性的加速效果。他挥舞长剑的动作犀利而明快,彷佛在空中飞舞一般。

不过挥动长剑的时候,总是不由分说地试图把我砍倒。宛如蝴蝶一般飞舞,蜜蜂一般螫刺。

这种身体动作确实魅惑人心,却也非常危险。我也曾经觉得很美,然而看得过于出神的结果,就是露出破绽。这是一种致命的美,令人不禁怀疑或许这才是雷奥纳德真正的目的。很难想像平常有点天兵的雷奥纳德,居然有这种能耐。

我还是跟以前一样,利用镇链抵挡雷奥纳德的长剑。

三年前的时候,我大概在这个阶段就会被打趴在地上,训练也到此结束。不过人总是会成长的,雷奥纳德老弟。我直接抓著锁链一头,在剑身甩上一圈,让锁链缠绕长剑。接著再以左右两手拉紧锁链,利用摩擦力固定。

这三年来的剑术模拟战虽然让我长了一些肌肉,毕竟只是十三岁的臂力,还是有个限度。因此我只能采取速战速决,利用攻击的次数来压制。我拉紧了锁链,让锁链从他的头顶上方通过,固定在他的背部。

「什么!?」

这三年来,我第一次听到雷奥纳德发出困惑的惊呼。

如今雷奥纳德握著长剑的那只手绕到自己的后脑,侧腹门户洞开,全身上下破绽百出。

赢了。

不过雷奥纳德的反应相当快。只见他乾脆舍弃长剑,拨开我的双臂,朝著心窝就是一记重拳。

「咕……」

「很好,到此为止。」

雷奥纳德宣告训练结束,旋即气喘吁吁地拭去前额的汗水。虽然已经差不多将雷奥纳德逼入绝境了,但还是不行。

这场战斗从开始到现在不过才短短的三秒,简直就是秒杀,可是比三年前多了一秒。哎,来日方长啊。

「亚斯拉,你以为我不会放开长剑对不对?不先预想这种情况,可是不行的。稍微休息一下,好好歇著吧。」

大脑才刚理解雷奥纳德的话中含意,身体就耗尽了力气。心窝被直接命中的冲击震荡了内脏以及大脑,让我陷入类似晕船的感觉,进而失去意识。之后虽然看见茱莉亚与雷奥纳德说话的模样,却听不到他们说了些什么,只能倚靠著墙壁滑落地面。

「哥哥,稍微放水一下如何?最近根本就是认真打耶。」

「去你的……呼、呼。如果不认真一点,可是无法打赢现在的他啊。」

「咦?所以才会在一瞬间分出胜负……」

「没错。这家伙迟早会变成怪物。」

第二天的实战内容完全变了个模样。

说到这个,昨天跟雷奥纳德进行实战的时候失去意识,就这样迎接第二天的到来,无法从事魔力的超回复。玎恶,浪费一天的时间。哎,今天得好好加油才行。最近的进展不甚理想,著实对我造成了压力。

「今天的对手是我,亚斯拉。可要手下留情喔?」

不过今天又是新的一天。为了精通锁镰,我再度迎向模拟战。

今天雷奥纳德负责在一旁监督,实战对手是茱莉亚。

「好吧,那就※借你的美胸一用。」(译注:日文「胸を借りる」意指练习讨教。)

「嗯,我的意见相同。」

「喂……」

我的斗志获得雷奥纳德的赞声,茱莉亚则是一脸无奈。

「亚斯拉,最近茱莉亚一直吵著要跟你进行模拟战,你就体谅一下吧。」

雷奥纳德说明今天的训练主旨。不过这算是主旨吗?茱莉亚一心只想跟我交手,已经急得心痒难搔。对她不加理会实在有点可怜,就姑且充当她的对手吧——以上才是现状。

不过雷奥纳德之后又补上一句:

「还有茱莉亚,我昨天也说过了,一定要尽全力。」

「我知道啦。」

咦,今天要尽全力吗?记得茱莉亚也跟雷奥纳德一样是高级剑士……面对我这种等级的敌人,高级剑士要拿出真本事?这就相当于处理一粒灰尘的时候不是拿出※Quic○ly Wiper,而是直接祭出Dyson的意思。(译注:分别为静电纸拖把,以及强力吸尘器的品牌。)

「我要开始了,亚斯拉。」

「请、请便。」

这种妖艳的笑容十足美丽,实在跟战斗的概念相去甚远,不过我知道它也是茱莉亚的武器。这家伙是个强敌……

茱莉亚以两手倒持双剑。剑身并不长,大概相当于下臂的长度,不过跟雷奥纳德的长剑一样都镶嵌著火系魔石。

而且剑身绽放红光,通体发热,这就是所谓尽全力的意思吧。之后更是燃起火焰,发出劈啪声响。

听说魔法不会对施术者造成伤害。我已经清楚感受到长剑的热流,茱莉亚却彷佛丝毫不受影响。

「连魔石都用上了!?」

「嗯,没错。」

太卑鄙了吧?这已经是可以提出抗议的程度了。

就在我思考若是战败,应诙以怎样的藉口替自己开脱时,菜莉亚朝著我直扑而来,速度几乎跟雷奥纳德没什么差别。

倒持的双剑从下方、从上方、从各种方向砍劈而至,熊熊燃烧的火焰自剑身拖出一条长长的尾巴。

我在千钧一发之际惊险闪过,不过体力的消耗已经到了一个极限,应该会被轻易击倒吧。虽然我平日不忘锻炼体能,然而受限于肉体毕竟只是十三岁少年的事实,提升到某种极限之后,就无法再继续提升了。

如今这件事替我带来了灾难。

咻!

滋……

好危险!发尾烧焦了!我的毛鳞片发出哀号。

一味挨打不是办法,于是我将镰刀送入茱莉亚双剑的行进轨道。

铿!

结果我的镰刀被弹了开来,飞向遥远的后方。

不过茱莉亚被同样的力道与冲击撞上的短剑,也一样飞到她的身后。如果手持镰刀的力量稍微强一点,我的手臂就会被弹开,如果弱一点,就会被不由分说地击落。除非角度、时机和力道控制全都完美,否则根本就达不到这种效果。

只剩下一把短剑的茱莉亚微微咬紧牙关。

「挺有一套的嘛,亚斯拉。」

「哪里……」

我没有茱莉亚那种开玩笑挑衅对手的闲情逸致。

茱莉亚对准了我,挥起手中剩下的短剑。

我以昨天面对雷奥纳德的要领,利用锁链挡下短剑之后开始缠绕。不过我也运用昨天学到的教训,直接让锁链沿著剑身滑落,拉到我的身体面前之后,再举起右膝往上一顶。

「不好……!」

失去短剑的茱莉亚浮现出焦躁的神情。短剑脱手之后,原本持剑的手臂大大地甩向后方,她已经没有武器了。

比赛结束。

以秤锤攻击淑女固然让我有点迟疑,不过这是公平竞争,有所保留反而失礼。

于是我奋力挥动锁链,利用离心力增加秤锤的威力。

而且这就是锁镰的强项。朝著前方释放秤锤的同时,将系著锁链飞向后方的镰刀收回手中。

然而秤锤被茱莉亚躲过,直接撞上地面。果然没那么简单啊。

不过事情不是只有这么单纯,非但没那么简单,反而还困难过了头。菜莉亚居然在闪避秤锤的同时,就近从并排于墙上的武器当中抓了一种下来。

「什么?又追加一种武器!?」

「武器在战场上可不限于一种喔。」

没错,这是以练习战斗为前提,极度接近实战的模拟战。只要能够战胜对手,任何手段都是被允许的。

茱莉亚取下的是苦无,就是忍者常用的那种武器。

还一次抓了好几把在手中,以铺天盖地之势朝著我投掷而来。喂,这叫我怎么闪躲啊!?平常总是不怎么正经的脑袋罕见地敲响了警钟。再这样下去,可是很难全身而退。

「喂,茱莉亚!!你认真过头了!!这可不是闹著玩的!!」

眼见情况不妙,雷奥纳德立刻出声,不过已经太迟了。

「不好!亚斯拉,快点躲开!」

如果躲得开,早就躲开了好吗?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就别耍呆了吧。

我以手臂覆盖脸部,试图从迫近眼前的苦无保护自己,之后又抱持著身受重伤的心理准备转过身子。

啊,应该很痛吧。一定会听到苦无剃入肉中的声音。早知如此,就应该抱著必死的决心扑向茱莉亚的怀中,尽情享受她的胸部之后再输掉这场比赛,这样子才不会吃亏。不对,应该是我比较占便宜。

不过接下来的数秒钟——

苦无一直没刺中身体。别说疼痛了,甚至连命中身体的冲击力都没有。

听说当肉体承受超乎想像的疼痛之际,感觉神经就会基于防卫本能自行切断身体的痛觉。受伤之后,茱莉亚会温柔地替我治疗吗?还会让我枕在她的腿上吗?

胡思乱想的同时,我战战兢兢地睁开双眼。

突击的气势完全消失,飘浮于半空中的苦无赫然映入眼帘。

「亚、亚斯拉,你……」

雷奥纳德张大嘴巴,发出惊叹的声音。

说起来苦无是钢铁制成的没错。不,应该说地下室的房间里面所有的武器都是金属制品。

或许是我感受到自身的危险,在无意识中使用了魔法。

为什么之前没发现呢?在无意识中将剑术与魔法分开思考,完全没有结合起来的念头。

菜莉亚曾经说过,她希望我能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剑术。

如今我还是第一次庆幸于自己的魔法——无属性魔法是这种能力。

没错,打从心底感到庆幸。

——嗯,当然可以。也是有所谓的魔法剑士。

——哦哦,这个不错!魔法剑士!

嗯,真是太好了,能当魔法剑士真不错呢。

我缓慢而确实地控制苦无,将尖端朝向茱莉亚。只要遵照平常进行魔力增强的特训之际操纵金属的要领,这种事根本就是轻而易举。

接著我又放开锁镰,不过锁镰并未掉在地上,而是自行转动秤锤,飘浮于半空中——这还不算什么。

我与日俱增的魔力可不是只有这种能耐,于是我大幅强化了自体内释出的魔力。

「茱莉亚,你说战场上的武器不限于一种是吧?」

「!!」

茱莉亚明白我这句话代表什么意思,脸上的表情首次失去了平常的从容,浮现畏惧。她的身体微微颤抖,雷奥纳德也呆立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现场只听得到金属清脆的敲击声,这也代表这里充满了金属制品。

真是的。仔细想想,其实事情很简单。替我的魔法画地自限的不是别人,而是我自己。真是惭愧。

我将滚落在茱莉亚身后、迄今依然熊熊燃烧的双剑浮上空中,朝著这里移动。之后让双剑停留在我的正上方,俯视茱莉亚。

「什么!?连我的长剑也不放过!?」

我也没收了雷奥纳德挂在腰间的长剑,打算在此一泄这段日子累积起来的心头郁忿。

最后乾脆动用并排于墙上的所有武器。

大锤、巨斧、西洋剑、斧枪、长枪、镰刀、铁扇、薤刀等等,全都加了进来。

茱莉亚试图在指向自己的武器当中寻找死角。我打算以现阶段所拥有的最强力量降服茱莉亚,因为是她让我发现这种最强的力量。

这时茱莉亚的双眼逐渐失去战意。只见她微微耸肩,脸上露出有点遗憾,却又有点自豪的微笑开口:

「投降,我输了。」

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

我将悬浮在空中的所有武器归回墙上的定位,之后又将双剑以及长剑分别还给茱莉亚和雷奥纳德。

这时我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强烈的乏力感,伴随著头晕的倦怠、止不住的冷汗,还育急促的脉搏与呼吸。

耗尽魔力的我当场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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