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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1章 绝望的机关 Hopeless engine

在那份念想之中,也包含着对真正生物的确切的追求。对电子羊的憎恶,再度化为明晰的实体涌上心头。对待它,必须像对待真正的生物一样,必须给予适当的关照不可。分明只是区区物品而已,却如此的嚣张。那家伙连我的存在都无法认识。和机器人一样,那家伙没有替其他生物着想的能力。

到了下午,警察开始着手调查起屋外。但是依然不明白他们在调查些什么。赤间的房间已经不允许外人进入了,过道上有警察把守着。无奈之下,赤间只能利用我房间里的桌子作为工作的空间。虽然他房间里的电脑在事故中阵亡了,但所幸里面没有存放什么重要的资料,故而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称之为不幸中的万幸也不为过。只是,据他本人所言,那些旧书似乎受到了部分损伤。

「无论怎么想,被盯上的也是先生您吧?」他说道。也不是不能理解他会这么想的心情。嘛,这种想法也有其合理性就是了。

「唔,确实。以恶作剧的程度来说实在是太过分了」我坐下椅子上,转过身来,看向赤间。「因为我的原因连累你遭受危险,实在是不好意思」

「哪有哪有,并不是先生您的错」赤间连忙说道。

「至少,你换洗衣服的钱就由我来出吧」

「换洗?您是说这件衣服吗?没关系的啦。反正早晚都要洗的」

「我还以为警察会再向我们多解释一点情况的,看来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呐」

「解释什么?」

「比如这类事件最近相当常见啊,犯人是谁已经大概了有了眉目啊之类的」

「确实呢,不管怎么说。遇到这种事情总觉得有点郁闷」

「嘛,我倒是没有那么郁闷就是。但是如果对方故技重施的话就麻烦了」

「真的没有一点头绪吗?先生您不会在哪里被人记仇了吧?」

「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扭了扭脖子,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确实是想不到,毕竟没有谁能单纯像我这样一眼就能看穿」

「毕竟是单纯的只有表面的人嘛」

「这么说有点太过了吧」

「独身,没有恋人不说,连朋友也几乎没有。日常生活基本上就是在往返于研究所和自宅的两点一线……」

「你在说自己吗?」

「先生你这么说,还真是。我们俩的遭遇还真是像呐。嘛,虽然性格完全相反就是了。先生您是昼型性动物吧」

「这又不是性格,只是单纯的习惯罢了。嗯,我自认为是没有做过什么招人恨的行为就是了。让我想想最近发生啥了?我又不是继承了一笔巨大的遗产了啥的……」

「这么一来,果然对方的目标是要阻止先生您的研究吧?」

「关于这点,警察也向我确认过,但是会有通过阻止我的研究而获利的人吗?」

「当然有啊」

「我不是指竞争对手,而是指如果研究的成果公布于世的话,那些企业或者组织,会不会损失什么利益之类的。……感觉有点不太可——等等等等,倒也不是说没有可能……或者说,是对方有所误解也说不定」

「先生您的研究的终极的目标,可以说是人类社会秩序的发展吧」

「嗯,大部分研究的目的都是这个

「和子孙繁荣啥的无关吧?」

应该没啥关系吧

「既然是这样的话就有点棘手了。或者说,嗯……对了,可能现在那些做那种生意的估计会受到影响吧」

「怎么回事?」

「比如说,喝下这药之后,会变得飘飘然欲仙欲死啥的,有卖这些药的公司吧?」

「现在不是开低级笑话的时候」

「这可不是什么低级笑话啊」

「你指的是酒吧。不然的话就全都是江湖骗子,没有任何的科学依据可言。称之为欺诈也不为过」

「但是,通过化学的方式也可以达到类似的效果吧,嘛虽说违法是违法就是了。但是如果那真的被断定为违禁品的话,买卖不就做不下去了吗?」

「关于这点……就算进展顺利这也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批发商也不干这个了吧」

「确实,如果在十年之内就实用化的话,足够得学院赏了」

「而且,做这个课题的不光是我一个而已,另外还有好几个研究者也在干,为什么偏偏就盯上我了呢?」

「因为是最好下手的?」

「哦,原来如此……是有这个道理。不对不对,就算我比较好得手也说不通。应该更类似于杀鸡儆猴吧?」

「杀鸡儆猴?」

「唔,我也没做啥见不得人的事啊。真是奇怪啊」我盘起双手,盯着赤间。很快,他便开始打起了呵欠。「对了,赤间君,今天通宵?」

「倒也说不上通宵那个程度……只是不太睡得着。回去反而更觉得不太安全……」

「这倒也是……」说到这,我站起身,走出房间,打算去上个厕所。过道上警察依旧在值班,死死地瞪着这边,即便注意到我,也没有点头致意的意思。他们可能不是人类吧。

厕所在过道尽头的拐角处。走过去后发现乌库伊正倚着前方的墙壁站着。

「在这里做什么呢?」

「没什么」她一边说着一边直起身,换回普通的站姿。动作比起之前的警察更有人味一点。「先生,您这是要去哪?」

「只是上个厕所而已」我朝厕所指了指。「那里应该是安全的吧?」

「没有异样」

「诶,你调查过了吗?」

「是的」

「这不是男厕吗?」

「这种事一眼便知」

「乌库伊 您的全名是?」

「名字(firs name)是麦嘉莉」

「麦嘉琳?」

「这么称呼我的也很多」

「迄今为止,都在哪里?」

「迄今为止?」

「从你说要去看看外边的情况后,已经过了差不多八个小时了」

「去调查周遭的状况。除此之外还包括先生的家和赤间君的家」

「我是觉得你称呼他为先生就好了」

「这样吗?明白了,我会改正的」

「我家业遭遇爆破了吗?」

「并没有。但是有入侵者的痕迹」

「诶?真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客厅里的橱柜的抽屉敞着没关」

「还有呢?」

「被子掉在地板上,衣服也乱做一团」

「有什么东西损坏的或者说是被偷的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

「门的情况呢?」

「锁着的」

「那么,你又是怎么进去的?」

「特殊手段」

「具体而言?」

「虽然有部分的破坏,但是从外观上几乎难以发觉」

「意思是把门弄坏了?诶,这是不是有点……」

「我是觉得从重要程度来考虑话,先斩后奏也并无不妥」

「不过,抽屉敞着没关以及被子掉在地上这点……可以说是日常吧」

「是这样吗?」乌库伊摆出一副十分意外的表情。

「那个啊,我有点话要和你谈谈,去楼顶吧」

「楼顶?」

「再上两楼就是」我用手指了指。楼梯就位于我们的身旁。

「楼顶,不能说是多么安全的地方」

「为何?因为可以跳楼自杀?」

「并不是,而是容易成为狙击手的靶子」

在判断被狙击的危险相当之低后,我们两人登上了楼顶。此时的天气依旧乌云密布,十分阴沉。本来这一带在这个时期基本上每天都是这种天气就是了。当然了,这也是因为人类社会的大量排放所导致的结果。关于这点在科学上已经基本达成了共识。

「那么,究竟有什么事?」乌库伊笔直挺拔,姿态优雅地站在我的面前。脸色似乎有点不耐烦,仿佛在说“因为你找我谈我才过来的,有什么话别磨磨蹭蹭地赶紧说了”。嘛,确切的说她目前的状态是毫无表情,所以以上猜测也只有在“通常情况下,无表情就意味着失望和不满”的假设下才能成立。

「你也入侵过赤间君的家了?」首先得确认一下这点。

「是的,在这回的爆炸事故中,他是最可疑的人物」

「也就是说,不是导弹袭击咯?」

「我在外周调查了一下,并没有发现类似的痕迹。估计警察也已经放弃了沿着这条线继续调查下去吧」

「那么,为什么要对自己的房间动手,这完全说不通,意义在哪里呢?要是目标是我的话,炸掉我的房间就行了」

「八成是觉得先生您会准时赴约吧。一旦先生现身,在爆炸之前自己先行撤离,随后在引爆即可」

「也就是说,并不是定时炸弹,而是远程操控型的?」

「很有可能」

「不对,他不是这种人,他是我高校时期的后辈,我们也算是老相识了」

「很遗憾,这个情报并不能起到减轻嫌疑的作用」

「可能对你是这样吧,但是对我而言不是。这肯定不是他干的」

「相信人类,是人类代表性的弱点之一」

「那么,能不能告诉我究竟是谁盯上我了呢?」我注视起她的脸。「说是管辖范围之外,但不意味着不知道吧?」

「没错,大体上能够猜想的到。还有“管辖范围之外”的意思是,对于事况还没有详细的认识,缺乏足以支撑证据的数据」

「在那之后,我也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在现在的研究之中,最早能投入实用的是一部分柯西波的解析。虽然那不是我研究的主要领域,但是作为近似式编入程序中还是轻而易举的。下个月的杂志也会刊登」

「那个近似式,现在还没有公开发表吧?」

「是的。将其整理为近似式后,写下基本型。参数共有「」个,其中的「0个已经得以确定。剩下的两个只要在继续几周的实验的话,应该也没问题。「」个参数全部得到确定的话,大概鉴别的正确率能达到89%吧」

「具体是鉴别什么呢?」

「你应该知道才对」

「这个嘛,虽然有个大概的理解,但是还是想听听先生您的表述」

「为名为“思考”的行为,提供科学上的证据」

「思考?」

「你听到的版本是?」

「鉴别生命反应的有无」

「不对,不是这样的。所谓生命反应这种东西,只是单纯的机械性的状态而已。而我的技术,是判别人类是否在自然地进行思考。如果是生命反应的话,通过人工手段很轻松地便能再现出来。能够通过物理方法测定的东西,自然也可以照葫芦画瓢仿造出相应的信号,故而创造出“活着”的假象也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是否在进行“思考”,或者说“思考”这个行为,并不是机械性的。虽然脑电波是物质,但其变化却无法被量化。」

「但是,您的研究不就是?」

「嗯,这正是问题的难点所在。虽然我无法简单地向你说明,但是从结果上来说,只是近似成式子的话还是可以做到的,虽然无法做到完全一致,但至少能无限地逼近」

「那么,利用这项研究成果的话,就能够鉴别出思考过程是否自然了咯?」

「很简单就能做到。但是比起这个,我想对方可能更想要的是……」

「对方?」

「没错,对方更想要的是可以通过测试的窍门。只要有那个,测试便形同虚设。」

「这有可能吗?」

「唔,我还没有想到这么远的地方。毕竟这和我的研究范围不太一致。不过基本上没什么问题」

「倘若真是如此,那么先生您开发出的测定方法就没用了呢」

「没错,但是论文上面只有作为结果的式子而已。利用那个式子,虽然可以做到测定,不过想要逆推出鉴别的过程是不太可能的。就算使用超级计算机,那也得花费大量的时间,大概要花上个整整几年吧」

「但是,那个过程现在保存在先生的脑子里吧?」乌库伊问道。

「是这样,估计这也是我之所以被盯上的理由,也只有这个可能了。推导出最初版本近似式的过程,只有我知道。但那充其量不过是类似思路的东西,是不可能写到论文上去的。但是,如果打算从结果逆推会过程的话,知道思路就可以缩小计算范围,大概能减少「亿或者一兆数量级的计算量吧,自然也会节省大量的时间,这件事也就由不可能变成了可能。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嗯,大体上能够理解」

「哦,真是聪明啊。那么,你怎么看待我的假说?」

「这与我的看法无关,但是如果真的有确凿的理由的话,那么确实比其他可能性的优先级要更高一点」

「没错,正是如此。按照这个思路,也可以得出赤间君并不是犯人的结论」

「未必,我不认同这个推论」

「怎么说?」

「他已经把握了一部分先生的思路。并且预见到在将来其会变得愈发危险」

「并非如此。他在这个课题上还是个门外汉,关于数据的解析,都是我一个人在做」

「那么,先生您是依据什么判断出他是清白的呢?」

「虽然他是个门外汉,但是也知道我的脑海中有关于那个的思路,或者说,能够想象的出。既然如此,作为一个科研人员,是不会将在这个世界唯一知晓某个知识的人抹杀的举动的。」

「说到底那无法是您个人的价值观,具有很强的主观性」乌库伊反驳道,表情和语气基本上没有任何起伏。「并且,我所设想的可能性,凌驾于您这种主观之上」

「凌驾?……哦哦,你的意思是,那人并不是赤间君?」

「简单来说就是如此」

「不是赤间君的话,又是谁呢?」

「这不在讨论的范围之内。」

「嗯,退一步说,就假设那真的不是赤间君本人吧,那么为什么不在我和他独处的时候动手呢?事发后我们两人可是一直在一起的。而且我工作的时候还背朝他的,想动手的机会要多少有多少」

「外面有警察在,他不愿意冒这个风险」

「冒牌货也会遵守这种社会性的价值观吗?」

说到这,乌库伊沉默了,瞑目沉思,大约四秒后再度正视这边,轻轻地点了点头。这之后将视线一度转向下方之后,又重新抬高,说道:

「如果赤间先生是人类的话,那么先生您说的就是对的」

由于这番话实在有些跳跃,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但是仔细想想后,发现其实也并不是那么的跳跃。——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吗,在我豁然开朗后,大约用了三秒左右。

「原来如此,如此一来就说的通了」

「那么, 果然赤间先生他?」

「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已经大体把握了你来到这里,以及发生爆炸,这一连串事件的全貌。我认为赤间君是他本人,而且,他是如假包换的人类。」

「有没有判断错误的可能?」

「嘛,毕竟我也没有真的去测定过他,现在那个研究的成果还没有投入实用中,说到底还没有成熟到那个地步」

「那么,如此一来先生您的判断就毫无根据了呢」

「确实没有根据。这便是理性思考的局限性了。同样这也是我研究的成果之一。人类并不是通过“事实根据”来进行理解和判断的,而是通过变化的模式」

「我听不懂您的意思」

「听不懂也很正常。但是目前我对自己的这个判断很有信心。那个男人的思考回路很单纯,但,但说的话基本也是基于自己的想法。以这个层面来说,要进行判断并不算难事」

「知道了,那么姑且下调这条线的优先级吧。那么,只有可能是来自外部的攻击。执行的则是具有相应功能的机器」

「警察意识到这点了吗?」

「这边已经通知他们了。今天一整天守备应该都会非常森严。目前这里是安全的,至少比起先生您自己的家要安全」

「确实,毕竟家里的门锁都坏了嘛」

「这里视线开阔,方便布置多人戒备,防守起来也要轻松的多。顺带一提,常规能力的增员已经部署完毕」

「在走廊的那三人?」

「没错」

「难道说,那些不是人类?」

「是的,我还以为您已经知道了呢……」

「嗯,我是知道,不过总得装成不知道的样子吧」自己之前的猜想竟然被这么轻易地肯定,难免有些吃惊。老实说,自己还想再仔细地观察观察他们,不过恐怕是拿不到许可的吧。

「难道说,连你也……?不不不,应该不会吧」

「什么意思?」乌库伊面不改色地问道。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我也不是特别的在意这点。不过还是收回我刚才的问题好了。总觉得有点冒犯」

「没有的事。即便我不是人类也是如此。还有,即便某个个体真的不是人类,那么那个个体是无法真正理解“非人”这件事究竟意味着什么的。嗯,大体上应该就是如此」

「这是出自谁之口?如此重要的内容」

「说不上是从谁那里听来的」

「嘛,也是」

聊着聊着,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由于是阴天,看不见太阳的位置,但周遭已经相当昏暗了。和乌库伊商量过后,我们决定暂且离开这里。理由是长时间处于同一个位置并不太安全

一想到今晚睡不了那个全新的棺材就觉得遗憾。对了,不如就借给赤间他用把。

首先得回办公室一趟做个准备。走进门后,发现赤间还在桌前工作着。

「我就先回去了」向他搭话后,他抬起头来,随后稍稍点头示意。「还有,可能短时间内不会过来了」

「短时间内是几天呢?」

「大概」天左右吧」

「可明天是周六啊」

「啊,这样吗……」为了缓解尴尬,我勉强挤出笑脸。赤间并没有附和我。果然,是赤间本人没错。「你使用的那个桌子实际上是新式的棺材哦?」

「知道」

「你想在那里睡也可以」

「诶?为什么?」

「总比睡在沙发上好吧」

「嗯,也是。比起回去,还是在这里安全一点。」

「是我?还是你?」

「都是」

「我觉得分头行动比较好」

「为什么?」

「至少有一方会得救」

「这样啊」赤间点点头。

「那么再见」

走出办公室后,恰好看到警察在附近值班。心想着这是个好机会的我靠上去准备仔细观察一番。警察穿着制服,体格非常好。要问是哪里好的话,嗯,差不多有我两倍那么重吧。

「辛苦了」我向他搭话。「我先回去了」

「路上小心」警察微微地点头示意,点头的幅度也恰当好处。

「你喜欢什么?」

「哈?什么?」

「我在问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为什么?」

「只是有点好奇」

「到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

「喜欢的音乐呢?」

「我不听那种东西」

「诶?不听音乐吗?」

「是的」

「这样啊。那还真是……」

「很奇怪吗?」

「那倒没有。嗯,谢谢你回答我的问题。……那么再见」正当我准备离开时,突然想到了一点,于是又回过头来。「对了,我的助手赤间还在房间里,请多关照」

「诶?是要传达问候吗?」

「我现在正要从这里离开,怎么可能是想要传达问候啊?不对不对,我是说赤间君的人身安全就交给你们了」

「哦哦,这样啊。知道了」

「知道我的名字吗?」

「额……羽切先生」

对他们做了个微笑后,我挥挥手与他们道别。在过道处拐弯,走过厕所,准备下楼时,发现乌库伊正在等我。于是我们两人无言地一起走向楼梯。虽然也有电梯,但是我不怎么爱用那玩意。至少下楼时,人的脚还是更习惯楼梯一点

「你和警察聊过了呢」

「听见了?」

「是的。如何?现在清楚了吧?

「嗯,那不是人类,,和你说的一样。不过性能确实很好。Anti·optimize很好的发挥着作用」

「反最优化?」

「简单来说的话,就是装傻」

「原来如此」

「这已经是三十年前开发的技术了」

「先生您是从何处判断的呢?」

「直觉吧……只能这么说。明明搞不清“请多关照”的意思,却能在很短时间内回答出我的名字,不对,回答名字的时候也装成是一副想不起来的模样。如果是正常人的话,一般会将视线转向大门旁边的门牌吧?可他没有这么做,只是装出一副回忆的模样。」

「原来如此,那么这点也反应在近似式上了吗?」

「那个测定不是测量这么表层的东西,而是捕捉瞬时的脑电波的变化。不过在实际处理的时候,需要一点感性和经验就是了」

「近似式也包含了个体差吗?」

「没错,在反复测定的过程中,精度也逐渐地得到提高。这就是消化了个体差的缘故。」

「我听不太懂」

「这也正常」

走到停车场后,在我的车旁边停着一辆看起来十分高级的车。由于靠近后门自动地打开了,可以明白这是她的车。

「请坐在这边」她说道。

也就是说,让我的车就这样放在这里。嘛,这也难免,毕竟两辆车之间的防御性能存在质的差别吧。她的车只有两个座位,东西只能放在后面的储藏室中。比我的车要轻上很多,并且马力估计也是我的车的三倍吧。只要不是竞速的话,这种马力一般也没有用武之地就是了。

到达自家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说到底这一带的光线就不是很好,虽然距离车站很近,但是治安非常糟糕,因而房价相当的便宜,这也是我长时间住在此处的理由。十分钟,准备好所有必要的行李,这是她给我定的时限。找到包后,将穿的衣服和生活用品一股脑地往里面塞。自家虽然也有电子设备,但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毕竟不将工作带回家做是我的处事原则。准备好行李后,按了按隔壁房间的门铃。这里住的是我的房东名字叫斯密,女性,年龄不是很清楚,有时会来找我说两句,也曾经送过点心给我。我将这几天出门的消息告知于她。

「怎么了,有女人过来了?」斯密问道。

「啊,那个啊,是我的熟人」

「……哦,这样啊」她突然变得十分开心。虽然不是很清楚她开心的理由就是了。

乌库伊的车停的位置距离这边稍微有点远,加上天开始下起下雨,所以我们不得不得走上一段夜路。靠近车后,车门便自动开启,在坐上去之前,我将背包塞到后备箱里。身子刚刚坐上去后,车门还没完全闭上的时候车子已经开始向前行驶。

「接下来去哪?」我问道

「就在刚才收到了紧急通知,我们要赶去那边」

「哪边?」

「知道有地博士吗?」

「有地?是有地吗……?」

那个名字对我而言自然不陌生,毕竟教科书上还有叫这个名字的细胞。但是,作为具体的某个人我就不太清楚了。至少在我的相识中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似乎也出现了爆炸事故。和先生你这边一样。现在要去那边确认一下」

「哪里?」这个问题我已经问了三遍了。

但是,她依旧没有回答,注意力集中在显示在表盘里的文字上。当然我也跟着看了看,不过完全看不懂,至少都是些完全没有见过的特殊文字。乌库伊之所以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大概是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何处吧。车子估计也是依据接收到的有关于目的地坐标的数据来运行的。

「你的身份,和警察那边有关联吗?」我换了一个问题。

「这要看具体是何种关系了」她立即答道,但没有看向这边。

「没有」

乘车的途中,天已经完全入夜,加之降雨的原因,周围的景色变得模糊起来,难以判断处此时车子的方位,在显示屏上也没有地图,取而代之的则是不断掠过屏幕的特殊的文字。看起来乌库伊看得懂那些文字。不知道那究竟是哪里的语言,但至少可以肯定不是阿拉比亚语。

驶离高速公路后,周围的建筑物也开始逐渐增多了起来。看起来像是市内的样子,红与蓝,警车的车灯交向闪烁,看来这里应该就是现场了。车在靠近路边后停了下来。

「先不要到外面去,请在这里稍等一会」乌库伊甩给我这句话后打开车门,瞬间外部的寒冷潮湿的空气涌入车内。不过在她离开后车门便自行关上了。

从车停在大路上来看,估计事发现场附近禁止泊车吧。行人横道上有许多过来凑热闹的围观群众,再向前几米能看见一栋建筑物坐落于此,从外表推测应该是公寓。虽然能看到消防员和警察,但就目前所观察的情况并没有火情。

由于不明白如何将玻璃调成非透明的,我调整了一下椅子的高度,以免暴露自己的脸。结果在车上胡思乱想的时候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叫醒我的则是开门的声音,但意外的是来者并不是乌库伊,而是一名男性。乌库伊则是在车外站着,瞥了我一眼后说道:

「这位是有地博士,这位是羽切博士。两位将会乘坐这俩车去安全的地方。」说完后,她便将门关上。

从车内能够看见乌库伊离开了这边。毕竟这两次只能两个人乘坐,这也是当然的事吧。那么她打算怎么跟上来呢?打的吗?

我和有地博士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侧过身子互相握了握手。

「那个女人是谁?」有地博士问道。

「我也不知道,实际上我和她也才刚见面不久。我自己的研究室遭到了爆破,而就在事件发生之前她来到了那里。那么博士你的情况是?」

「我家被炸了。所幸的事那时我送朋友回去,所以并不在家。家里的惨状简直不忍直视。真是头痛,到底是谁搞这种无差别攻击啊?」

车子开始前进。显示屏上出现「请选择您喜欢的音乐」的字眼。真是个优哉游哉的智能导航。

「有没有人受伤?」

「我妻子去世了」

「诶?」

「被急救车送到医院去了,不过已经太迟了」

「那还真是……」

「不用担心。……事实上」说着有地将脸凑到这边,小声私语道:

「她不是人类」

「啊,原来是这样啊……」我有点吃惊,毕竟这种事并不常见。况且一般并不会和外人说。

「我真正的妻子,已经在40年轻就去世了。为了研究,仿造妻子又制作了一个类似的」

「原来如此,是用于研究吗?」

「不是,那可能只是名义上的而已。哎,真是遗憾啊」

「是啊,确实很遗憾」

「嗯,比真正的妻子死去的时候还让人受伤。明明还能获得很多情报的,哎。不说这个了,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蒙在鼓里。不过和我们所做的研究有关这点是确凿的」

「嗯,刚才乌库伊也说过类似的话。似乎警察也了解了大致状况。我是相信她才跟过来的,应该没问题吧?」

「这就说不清楚了,但是不觉得我们有其他选择就是了」

「没错,一看是年轻女子,下意识地就跟过来了」有地打趣道。「那不是人类吧?做的真是像啊」

对于这个看法,我不能认同,据我的观察,乌库伊毫无疑问是人类。不过就算在此争执也毫无意义,只会造成对她的冒犯。毕竟这是她的车,恐怕如今正在监听着车内的对话吧。即便是有地他,也应该明白这点才对,所以他才会用那种听起来像是开玩笑的语气吧。

汽车似乎又上了高速,依旧完全不明白到底要去向何方。途中有地听的音乐是完全不合自己胃口的古典拉丁乐,老实说头有点大。

有地那一头灰色的头发完美的和自己的灰色胡须连结在一起,颇有老绅士之风。穿着非常正式,直接这么去上班也没有任何问题,方才提到他去送自己的朋友来着,估计原因就在这里吧。这之后,我们稍微针对彼此的研究专业做了一些交流。他在医学领域,人工细胞方面是世界的权威。早在半个世纪以前就活跃在第一线。理应也获得了不少奖项。但很遗憾的是那些专业名词我一个也没记住。

令人吃惊的是,有地知道我的事情,他的研究室投入了我所开发的测定器,夸赞我说效率和精度都越超竞争对手。嘛,虽然可能只是客套话而已,不过事实也确实是如此。真正用上一段时间就能明白其性能的优越之处。但是普及度不高也是事实,最大的理由当然是因为需求不是很高。据他所说他是在半年前引入这套设备的,并且很期待它的再一次升级,说的时候仿佛就像他知道下次升级后的版本有多么厉害一样。

说着说着,有地用手指了指侧窗,随后在上面比划了起来,似乎在书写文字。但视线一直在看着这边,说的内容也是有关于附近的酒屋呀,不能去那里实在是很遗憾之类的。我一面看着写在车窗上的英文字母,一面适当地附和几句。我很快意识到,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有想告诉我的话,但又不想被监听。将英文字母连起来后,意识是「之后有重要的事要商量」

车子停在了某栋建筑物的环岛处。「应该是酒店吧」我对有地这么说道。这时背后又来了一辆车,停下后乌库伊从车内走了出来。似乎是打的过来的。之后,我们坐的车的车门也随之打开了。

还没等我们来得及开口问这到底是哪,直接就被带到了玄关处。穿着古风的侍者们站在玄关处一齐低下头向我们问好,没有任何人说过半句话。随后我们被带进建筑物的内部,拐了好几个弯,看来这间建筑的结构相当复杂。最终,我们被带到了充满古典风的内部房间中。

「哦,我记起来了,这是温泉」有地说道。听语气似乎非常开心。

「温泉?我也听过这个东西。简单来说就是澡堂吧?」

「不不不,会从地里冒出来的哦,天然的热水」

「不管是天然的还是人工的,热水不都是水经过加热后的东西吗?

「话是这么说。嘛,机会难得不是嘛。真是怀念啊,这种感觉」

室内有一个大型的圆桌,我和有地分别坐在两侧。乌库伊则是往房间内部靠近窗户的地方走去,似乎在确认是否有危险的样子。旅馆的人告知我们很快会准备食物后便离开了。

「肚子好饿」有地说道。

我没有说话,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乌库伊回来后,将身子倚在桌子旁,说道:

「已经安排了在外面警戒的成员了,虽然只有大约十人的规模而已。明天将会乘坐飞机」

「要去哪?」我问道

「关于这点,会在明天进行说明」乌库伊稍稍将视线移向这边。「两位博士以前都见过面吗?」

「没有」有地回答道。「只是知道名字而已」

「我也一样」

「我希望你能至少说明一下……」有地对她说。

「这不属于我的任务」乌库伊立即答复道。

「真是冷淡啊」有地叹了口气,撇着嘴看向我。

「该不会,还有其他人也和我们一样被盯上了?」我将一直在考虑的事情问出了口。

「并不,目前为止,只能两位而已,当然了,要加个日本的限定」

「这难道已经发展到国际问题吗?」有地向乌库伊问道。「不如这样吧,在饭前我们先去泡个澡如何?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实在是累坏了。羽切先生你觉得呢?」

「那个……请问泡澡是指?」

「在那边」乌库伊用手指了指。

「不对不对,那边是浴室。我说的是大浴场」

我还不知道原来有这种东西存在。乌库伊似乎是打算劝阻,不过有地却抢先一步邀请她说:

「如果你真的那么担心的话,和我们一起洗如何?」

无奈之下,乌库伊也只好作罢。不过从离开房间到大浴场门口的这一段路她还是一起跟了过来。在门口停下后,告知我们如果有任何情况直接叫她就行,真是个对工作尽心尽责的人。

大浴场空无一人。嘛,本来也不觉得还会有其他客人在就是了。不过即便如此,水也事先热好了,就如今的条件而言,可以说是十分奢侈了。

我还是第一次到这么大的浴场里来。整个房间因为水蒸气而变得云雾缭绕。虽然透过窗子隐约能看到外面的庭园,但是由于天色太暗外加下雨的缘故很难进一步确认。水的温度非常高,进入的时候需要谨慎,以免被烫伤。

「这里应该不会再被盗听了吧」有地小声地说。我没有回答,点点头表示同意。他接着说道:「你的研究让可以发现非人的“脑电波测定”加快了五年」

「没错。毕竟用不了五年那些人就会想出应对办法来了,所以这边也必须得准备相应的手段」

「这就是你被盯上的原因吗?」

「或许吧……?话说先生您的研究,和这件事有什么关联吗?」

「几乎上没有,我只是单纯的细胞学家,除了想方设法提高人工细胞的生产效率外,并没有什么耳目一新的技术。至于被盯上的理由嘛,想倒是有想过」

「听起来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呐」

「嗯,不过还只是猜测而已。我想要趁现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把这个猜想告诉你」

他的说辞听起来有点夸张,不过毕竟现在处于被人盯上性命的时期,倒也没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就是了。

「是什么?」我问道

「自从制造人工细胞成为可能以来,已经过了百年有余。我涉及的领域,是关于纯净的人工细胞的制作,那也已经有70余年的历史了。拜此所赐,所有的先天性疾病几乎都被根治,只要再生人工细胞的话,人类可以拥有数百年的寿命。但是,我们人类目前所面临的问题,也正是由此发源的」

「关于这点,只要是这方面的科学家,大都有所察觉,不过这只是暗地里而已,在明面上还是禁忌。还没有谁能查明真正的原因。没有科学的证明,也就意味着没有在公开场合讨论此事的立场」

「政府和公共研究机关隐藏了一部分的数据。不过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现在大家都很担心,自己的肉体不会发生了什么异变吧?之类的。关于这点,精神疾病学说流派也得到了广泛的支持」

「但是实际上并非如此吧。果然是细胞上出了问题吗?」

「很有可能」有地点头道。「但是,很难得出具有决定性意义的结论」

「毕竟总不能对大家解释说“因为太干净了,太完美了,所以反而有问题”吧。这种说辞实在太过于单薄了」

「没错,太单薄了。这种根本称不上解释。虽然这种假说已经持续了数十年,差不多都成为定论了,但是如果真的认同这个假说的话,无异于意味着认同所有的生物都是因为不完全才得以繁荣的观点」

「我觉得正是如此。极致完美的同时,也就意味着终结,不是吗?」

「这种基于现象的感性上的议论毫无意义」

「既然如此……您想告诉我的究竟什么呢?」我试着催促他说出话题的核心部分。

「这几十年以来,我们都觉得可能是罪魁祸首是某种病原体,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不是病原体。那么是遗传基因?或者说是寄生虫?」

「正相反,就是因为我们误认为寄生虫是元凶的观点,才导致我们走进了死胡同。然而寄生虫实际上并非是加害者,而是受害者。」

「受害者?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将身子完全浸入水中,大脑开始飞速的运转起来。忽然间、

「啊!」

明明是处于热水之中,却莫名地感到一阵恶寒。

「难道说……?」我诧异地看了有地一眼。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啊,真是厉害啊,才这么点信息量」

「不会吧,难道真的是……?」

「就是如此。真是因为如此才一直没人发觉。实验基本也以失败而告终。细胞越是完美,越是纯净,问题就越难解决」

「真的吗?」

「你怎么想?」

「老实说,我也觉得正是如此。之前也一直有这种想法。怎么说呢……对了,实验的时候也正好碰到类似的数据。还有就是……」

「嘛,不必太过慌张」

「不行,我现在脑子有点昏」

「在宇宙的成分被揭晓的那一刻,物理学家们的反应也和你一样。大家纷纷说自己也觉得是这样。但是这并没有任何意义,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宇宙总有一天会迎来终结,说到底,科学所能做的,就是在这之前,计算出将来会和地球发生碰撞的小行星的运行轨道,使其发生偏移而已。」

「我还没有悲观到那个程度就是了」

「那是因为你还年轻。嗯,你多大了?」

「今年就80岁了」

「这样啊,大概是我一半的年龄吧」

「可是生命科学不是还有许多未解之谜吗?」

「确实有许多未知的事物。但是,摆在我们前方的,唯有一条死路」或许是觉得自己的比喻很精辟吧,有地稍显夸张地笑了起来。

与他相反,我则是完全没有笑的心情。脑子一团浆糊,无法进行任何的思考。做了无数回深呼吸依然是如此。

「不会是血气上涌了吧?」

「血气上涌?啊啊,可能确实是这样。」我说着站起身来,确实感觉身体轻飘飘的,没有实感。「那么,我就先行告辞了。在外面等你」

「我还要再泡上一会了。看来我的热容量比你大不少嘛」

走出大浴场后,我擦干身子上的水,换好衣服。出了不少汗。

来到过道上,发现乌库伊正靠在墙边。注意到我后便直起身子。

「里面非常舒服,你也应该进去泡一炮。啊,感觉有点渴了」

「水在那边」她用手指了指过道的角落附近。

只见那边有一个细长的桶状物体,靠近后脸便自动地呈现在屏幕上。「欢迎光临,这里提供各式饮品」自动贩卖机问道,用的是日语。看来是判断来者是日本人的样子。

「来点冷饮吧。咖啡牛奶,各来一半」

「了解」

位于筒中央的某个部位开始转动,可以看到里面的杯子。随后液体被注入其中。

「请慢用」听到提示音后,我将杯子拿在了手上,现实在屏幕上的价格比我预想的要高出两倍以上。估计是因为地方特殊吧。人们一般把这种情况叫做啥呢?

味道也一般般,我一边喝着一边回到乌库伊那里。

「叫啥来着?」

「是指饮料机吗?」

「不是,我是说抓住别人的要害,抬高价格的行为」

「敲诈」

「对,就是敲诈,真厉害啊你」

「因为我的专业是研究古籍」

「这样啊……诶?古籍?你是文学系的吗?」

「您在说哪方面的事?话说我刚才好像听到笑声了」

「这并不是我的笑声。倒是你为什么笑呢?」

「我不明白你这问题的含义」

「嗯,我自己也不太懂。只是有点不太明白笑点在哪里,试着问问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惹你不高兴了?」

「完全没有」乌库伊摇头道。「说起来,感觉自己已经好几年没笑过了」

「诶?是这样吗?这可是重症啊」

「“不笑”的话,会有问题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是我研究领域之外的范围。不如自己分析一下?」

「虽然自己会有“有趣,高兴”这样的情感,那是几乎没有什么欲望将其表现出来」

「为什么没有欲望呢?从儿时就已经这样了吗?」

「小的时候还是笑过的,不过那已经是相当久远的事情了」

「我想大家在这点上都差不多吧。确实,如今这个时代很少看到有人露出笑容,大家都明白,光凭笑容什么也改变不了」

「有观点认为,作为交流的讯号而言,笑这个动作花费的能量太大,从能耗的角度来说,笑的性价比很低」

「确实,不过这是成年人的看法」

「应该说,正因为是成年人」她微微地点了点头后,用手指抵住眉间,估计是在确认时间吧。

等到我牛奶咖啡都喝完了,有地还是没有现身。对将杯子扔进垃圾桶,再次返回原地的我,乌库伊说道:

「不好意思,您能进去看看状况吗?」

「啊?哦,你是担心有地博士的安全吧?」

「没错」

「可能是泡晕了吧……」说着我试着挤出了笑容,不过她的表情却很严肃。

我们再度回到大浴场,在浴池的前方设有更衣室,但是有地却不在那里。看来还在池子里面才对,估计是在洗头吧,不禁让人有点好奇他那胡须到底是怎么保养的。一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打开浴室的门,遗憾的是里面也空无一人。面向庭园的窗户也是关着的,无奈之下,只好再一次返回更衣室里。

向乌库伊汇报了有地不在里面的情报后,她便进入了澡堂内。

「但是衣服在那」我又添了一句。

乌库伊先进入浴室,而我则是紧跟在她的后头。

我们很快便发现了有地,他正沉在温泉的底部。因为有泡沫的原因,在很浅的角度几乎很难发现,所以之前才没有注意到。

乌库伊走入温泉里,而我则是在边上。我们两人合力将有地从温泉里拖了出来。他脸色通红,双目瞠开,咧着嘴,已经停止了呼吸,心脏也不再跳动。乌库伊从取来了挂在墙上的急救装置,让有地躺在地上,随后一边对其实行心脏起搏一边开始和某人通话,对方似乎是警察,不过有地依旧毫无反应。

乌库伊将手指伸进有地的最终,指尖贴有之前刚才口袋里取出的小型机器,似乎是某种分析器。

两位男性从过道处赶了过来,一位是警察,而另一位虽然没有穿制服,不过也应该是警察吧。乌库伊安排好了医院,而将有地搬出去的任务就落在了警察的头上,这应该比直接叫120要来的更快一点吧。我取下几枚浴巾,盖在有地的身上。随后又来了两名警察,四人一道将有地搬了出去。

「应该没事吧?」我问向乌库伊。

「如果只是单纯的事故的话,应该没事吧」她点点头。「但是,或许并没有那么简单」

「你发现了什么?」

「药物。有自杀,或者毒杀的可能」

「你是说有地他自己服毒?这不可能吧」

「为什么?」

「这个嘛……我的感觉是这样。」

「依据不够充分」

「或许吧,那么毒杀又是怎么回事?」

「简单来说,就是博士在自家的时候,要么自己服了毒,要么被别人下了毒,如果是用胶囊包着的话,让毒发的时间往后推几个小时并不是难事,他之前也说过有朋友来过他家了吧」

「原来如此……」

乌库伊再次将手指抵在自己的眉间,开始与某处取得联络。内容是要求对方“调查有地博士的朋友”。除此之外并没有谈及关于有地现状的事。

「已经调查过那位朋友了,不过似乎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她看着我如此说道。

回到屋子里后,桌子上已经摆满了饭菜。因为我实在是饿得不行,于是就先行开动了。至于有地的那一份我觉得让乌库伊吃也并无不妥,不过说到底是个人的想法,我也没有真的说出口来。她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正在进行情报的交换,时不时还能听到窃窃私语声,看起来有够忙的。

之前一直同行的人突然遭到了那种突发事件,还能安然无恙的吃饭在外人眼里看来似乎有些奇怪,但我倒不觉有什么问题。更确切的说,近来大多数人逐渐都对这种事不太在意了。毕竟,随着死亡这件事逐渐变得暧昧不清,死的概念和原先相比也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有地已经被送到了病院。目前他的生死仍然无法判别,这也很正常,毕竟大部分细胞都还或者,维持肉体的生理机能并不是难事。问题的重点在于能否取回原先的意识。如果以这点作为划分生与死的分界线的话,那么说他是死了也并无不妥。即使回复了最基本的意识,有关于人格的上层意识能否复原才是关键。换句话了来说,目前问题的焦点就是传授我如此惊人假说的有地博士的意识究竟还残留几分。

「你不吃吗?」填饱肚子后,我试着邀请她。我突然想到,或许她并不是不饿,而只是不好意思也说不定。

她走向这边,在桌子的对面坐下身。

「我刚才吃过了」她说道。

「什么时候?」

「先生您在浴场的时候」

「这样啊……那还真是遗憾」

「遗憾什么?」

「啊,没什么,别在意」我赶忙摆手否认。虽然我觉得如此草率地就用完餐实在是有点遗憾,不过那说到底只是我个人的体验而已,而她肯定不这么认为。

「现在这样的饭菜了也很少见了啊」

「是啊」乌库伊点点头,却一点都没有看一眼饭菜的意思。

想也知道差不多都是些人工产物吧。不管是动物还是植物,都可以通过细胞培养完成养殖过程。天然的动物和植物如今已经被当成了宝贝一样供着了。

「话说,药物的分析结果怎么样了?」她提交给医院的数据,如今的分析结果应该已经回到她的手上了才对。

「确实查出了有毒物质。可以说可能性非常之高了」

「哪一边?自杀,还是他杀?」

「关于这点,还不能断言。如果本人能取回意识的话就好办了」

「我不认为有地博士他在做什么至于被人盯上性命的研究」

「您知道详情吗?」

「不,不知道」

「那么,您的判断是否自相矛盾了呢?」

「嗯,也是……」我叹了口气。「但是,如果是毒杀的话,那么这边的饭菜也应当留个神才行」

「放心,饭菜是安全的」

「那我就相信你的话把。话说,你怎么看?关于我被盯上性命的事」

「我没什么看法」乌库伊摆了一次头。「掌握这点这并不在我的任务范围之内」

「那么,你的任务是,明天将我送到该到的地方?」

「是的,至少目前是这样」

「那儿应该是与政府有关的机构吧?」

「恕我无法回答」

即便对方的反应依旧冷淡,但是至少目前对于我而言,能和他人说上几句话对维持精神上的安定有重要的作用。恐怕这也是她的主要任务吧。要是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外边还有成堆的警察围着的话,光是想想就觉得气短胸闷。可能会想些多余的事也说不定。

有关于私人层面的联系已经完全被禁止了。目前手上也没有可以与外界进行沟通的设备,自然也无法和熟人搭话。本来我就是单身,和亲戚们也几乎没有往来,更没有关系比较铁的朋友,所以目前的这种情况倒也没有什么不便之处。但是,如果目前在工作的地方的话,至少能和他人聊上几句关于研究方面的事情。如今的我确实有这方面的需求。就算说不上话,至少让我调查一下相关的情报也行。不过为了调查情报,就势必要通过个人验证,这样一来难免会暴露自己目前所在的位置和自己试图接触这些情报的事实。确实我也觉得这可能会招致极大的风险,但依照乌库伊的说法,这已经不是“觉得”以及“可能”的程度了。

如今自己的思考成了一股乱码,剪不断理还乱。要素实在是太多了,什么是因什么是果,问题的关键又在哪里,就现今而言,完全是一抹黑。

一开始我觉得自己是因为那个鉴别人工智能的技术才被盯上的,这是以进行人工智能贸易的企业会因此遭受利益上的损失为前提做出的判断,虽然我本人并不这么认为,但是对于那些想要将walkalone的价值提升到和人类同等水平上的那些势力而言,确实不是什么太乐观的状况。所以他们才会想要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但是,这实在是说不通,因为与其大费周折解决掉我,干脆直接拉拢我,让我协助研究开发能够通过测试的程序不就行了吗?毕竟就算没有我,那个识别技术早晚也会问世。至少在决定杀我之前先尝试一下拉拢才会比较合理,而他们并没有这么做,这就很反常了。

更令我震惊的则是有地先前告诉我的假说。这是同时带有科学和历史意义上的冲击。现在,关于此我还没有完全整理出系统化的结论,但是我作为研究者的直觉告诉我那个假说有很大可能是正确的。

我不太清楚历史上的事,但是人工细胞大规模地投入运用已经是约半个世纪之前的事了。在此之前,和人类相似的机体被称为机器人(robot),而具有自律功能的则被称为“walkalone”,它们也已经被大量的生产出来。它们步行于街道上,就如同汽车奔驰与马路上一样普遍和自然。那时,人工智能取得了飞速的进步,而我的研究方向不过是在其的延长线上而已,称之为工学界的宠儿也不为过。

另一方面,从生物科学领域登上舞台的则是人工细胞技术。虽说是叫人工,但并不是用无机质为原材料生成细胞,只是通过人工的培养而已,实际上还是货真价实的有机细胞,故此也被称为是从工学中分化出去的新兴技术。那是我几乎不曾染指的未知领域。

在人工细胞诞生之前,除了很少的一部分的,大部分人的肉体都或多或少的进行过机械化的改造。骨头和肌肉都用机械来代替。过去似乎称这些人为有机生命体的样子,而如今,这已经被视为歧视用语不能再用。理论上,肉体的85%都可以用机械替代,有人认为恐怕头脑也不在话下,但是由于存在伦理上的约束以及宗教方面的抵抗,目前为止还没有谁积极的进行尝试过。单从技术上来说是完全可行的。

在这种环境之中,人工细胞便应运而生。有了人工细胞,可以直接用鲜活的细胞、器官去补充人身上本身已经老化了的,而不必再用机械去取代肉体。现如今,大多数人的身体中或多或少得都有人工细胞,生活也没有任何异样,能够正常的进行新陈代谢,遗传基因也是自己的,和原生的细胞几乎毫无差别。

正是因为有这种想法,所以自然也有人尝试部分地往人脑中移植相应的人工细胞,一步一步地扩大其应用的领域。另一方面,在walkalone的时代,往人工细胞里安装成熟的人工智能也已经成为可能。这项技术,在明面上被列为禁忌,但事实上则是被严格的密守了起来。要问为什么的话,自然是因为这些先端技术重要到足以关乎到国家的存亡了。

不管如何,技术发展至今,walkalone已经无限地接近于人类了。他们也能正常的成长,几乎可以说没有任何差别。硬要说差别的话,那便是具体在哪里出生,以及要在培养装置里待多长时间的区别而已。说到底,近来普通人也会在培养装置里待上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实际上关于这方面的区别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打个比方的恶化,就是“从野生的动物上切下的肉”和“从家养的动物身上切下的肉”的差别。两者并没有物质意义上的不同,这种认识也已经被世间广泛接受。

得益于人工细胞移植的技术,人类的寿命如今已经接近于半永恒的长度,毕竟几乎身上的所有部位都可以被替换嘛。理由上只要有钱的话,这些都不是问题,故此,这个时代也可以被称作是可以购买自己生命的时代。

但同时也产生了一个重大的问题。

可以说是人类史上遭遇的最严重的问题也不为过。

这个征兆已出现于距今」00年前的」0世纪下半叶,到了」「世纪后,向全世界蔓延开来。但是,直到如今还没有谁能掌握事情的本质。

这便是人口减少,最先出现于发达国家,随后逐渐地向其他国家急速地蔓延开来。由于这之前地球曾经经历过了一段人口大爆炸的时代,所以一开始科学家们对于此非常的欢迎。即便这个问题被作为政治问题提上议程,但从来没有人考虑过从科学角度去解决它。但是,当世界上的人口减少到只有原先的一半是,人类终于坐不住了,开始组建起专家团队,打算从科学上攻克这个难题,再往后又过了二十年,在最终研究报告出来之前,地球的人口已经下降到了三分之一。

人口减少的最大原因便是少子化。调查后得出的结果是原因不明,虽然有着各种各样的案例,但是完全找不出共通点在哪里。数据显示性行为的次数有下降的趋势,此外还有无法形成受精卵,或者说是即便成功受精,也无法形成胚胎,就算有极个别的幸运儿,不久后也会停止发育——或许是因为不明病原体的影响,这便是这份研究报告的结论。故而,从那以后,世界各地的研究团体都开始正式着手探索少子化的真实原因。

减少的不仅仅只有人类,地球上的所有动物很明显地数量都在下降。物种灭绝的速度也越来越看。这其中,唯有植物没有任何变化,这也是病原体说的现实依据之一。

这之后,又过了数十年,直到今日,人口已经下降到四分之一,即便人类已经延年益寿到如此程度,仍然无法扭转整体负增长的趋势,由此可见出生率已经低到了何种程度。逐渐地连在大街上看到小孩也不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甚至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到底哪里还有小孩。

但另一方面,由于劳动的需要,walkalone的数量却在不停的上升,人类和walkalone在外表上几乎无法区分,使用人工细胞的walkalone,最开始被称为「具有生命的walkalone」,但是之后便逐渐不再使用,如今只是单纯的用「非人类」来描述它们,换言之,它们已经失去了正式的称呼。

如今,他们已经是完整的生命体,与人类相同,都拥有有机细胞和肉体,完全没有区别。既存在意识,也具有学习功能,甚至还有癖好,会失败,也拥有感情。只是成长过程略有不同而已。至于他们是怎么看待自己的,老实说想弄明白这点很难,不过那也是属于他们的自由,作为人类也不得不去尊重。

但是,有一件事很清楚,那便是那些“具有生命的walkalone”没有生育的功能。这个事实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是为了推广walkalone,那些厂商曾经大肆宣传过这点,并以此为由证明walkalone不会对人类造成威胁。

多数人相信了他们的说法,而实际上确实也没有观察到walkalone产出后代的案例。虽然有各种猜测和假说,但没有一个能够为这个现象盖棺定论。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现象也逐渐被各种事实加以证明。

这还不算完,再往后,就连人类也生不了孩子了,究其原因,便是人类“walkalone化”的结果。这很明显和人工细胞的移植密不可分。人们推测,或许问题是出现在纯净的细胞上,因为太过纯净,以至于不具备能够抵抗未知病原体的抗体。

部分宗教团体甚至发出了“世界末日”的悲观论调,“这或许是人类史上最大的危机”——一种悲观的情绪在全人类中蔓延开来。但是也不是只有坏处,拜此所赐,困扰了人类世界几千年的战争问题销声匿迹。毕竟所谓人类,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能够继承自己文明和思想的子嗣的话,战争的行为既失去了理由,同时也失去了挑起战争的欲望,虽然我本人是不太能理解这种观点就是了。另一方面,在贫困地区,人们没有足够的财力去延长自己的生命,毕竟延命技术并不像武器那样可以轻易的通过走私入手。硬要说的直白一点的话,等待那些贫困的老人们只有生命的终结。这便导致了一个结果,那便是在文明比较发达的地方人口能够勉强得以维持,虽然依旧没有增加的趋势,但至少有足够的力量来减缓人口衰减的速度。

如今的世界,仿佛进入了冰河期一般,静静地衰老和沉寂下去,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数十年。这期间,尽管人口一直在减少,但也没有到灭绝的程度。据说现在还有为数不多的新生儿出生,但那不过是杯水车薪,以现在的出生率要维持目前的人口数量的话,人类的平均寿命至少要达到千岁以上才有可能。以科技的角度来说当然不是问题,但重要的是普通大众能否接受才是关键。身处如此高度老龄化的社会里,无论谁的心中都唯有名为绝望的情感罢了。

要我来说,我是不认为现在的事态已经糟糕到如此的地步,毕竟自己至少是个科学家,总是相信科学界能为人类找到活路的。况且,再说的明白一点的话,就算人类真的灭亡,那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事。以科学的角度去看的话,那不过是地球上又一物种的消亡而已,就算强加上主观的情感也毫无意义

在人类的历史上,很少有社会能够像现今一样鲜有战争,稳定祥和。虽说我也目击过不少恐怖袭击事件,但充其量不过是发现在他人身上的事情,除了表示遗憾意外似乎也做不了什么。但竟然自己会被盯上性命,说实话我是做梦也没有想到的,完全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得罪人的事,以至于对方要来杀我,退一步说,就算真的要取我项上人头,也不必用炸弹吧?这犯罪手法也太过古典了。

没错,太过于古典了。如今想要凭借几发子弹就完全抹杀掉那人的存在几乎是很难办到的了。为了完全消灭其肉身,就我能想到的手段,要么用酸使其溶解,要么把他烧成灰。炸弹这种东西,无论怎么考虑都很难达到理想的效果。

既然如此,对方或许并不是真的要置我于死地,只是稍微地警告一下也说不定。逐渐地,脑海中又浮现出躺在温泉中的有地的身姿。在这之后,难道自己也被下了毒了?算了,事已至此,就算再怎么不安,也毫无意义。

现在最重要的是,必须要把从有地那得知的情报传达给应当得知这个情报的人。或许有地已经知道自己被下了毒,那么这极有可能是他托付给我的信息。而我在这方面完全是个门外汉,所以他想转告的人并非是我,而是另有其人才对,由于远距离通话太过危险,又不能直接会面,在时间紧迫之下,只能选择他身边最近的我。

「您要休息了吗?」乌库伊问我。

「诶?啊,对的。虽然现在还不算晚,不过还是早点睡吧」

「想必已经很累了吧」

「是啊」

「那么,我就在外面休息吧」

「外面?在过道里?」我不禁想象起之前倚靠着墙的她的身姿。该不会是打算用那种姿势在外面睡一夜吧?于是我对她说道:「不用出去也可以」

「但这会影响到先生」

「不会,我并不介意。嗯,你就随便找个地方吧」

「窗户边上的椅子如何?」

「当然没问题」

我不觉得这种行为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适。不过到现在我才真正的明白了一点,那就是我信赖着这个名为“乌库伊”的人物。但我又无法确切地表明我之所以信任她的理由,只是凭着直觉而已。不过我的研究成果之一就是将人类的直觉数值化,所以也不能一口咬定直觉就一定是非科学的。

平安无事地睡到了早上。虽然做了个梦,但内容并不具体和明晰。通常情况来讲,我所做的梦无非就是在研究室里做实验,观察到了超出预想的现象罢了,由于在实际的研究过程中这种情况非常罕见,所以大概可能是自己内心渴望能多些这种境遇吧。但奇怪的是,在梦中一旦出现这种情况,我反而会对这种突发的事态感到莫名的恐惧,仔细想想确实很不可思议,毕竟在实际中,无论出现什么状况,自己也从未感到害怕过。

乌库伊依旧和昨日一样。不太清楚她究竟睡没睡。但至少从外表观察她是个年轻的女性,精力方面应该是比我要好上不上。

据乌库伊说,有地目前仍热没有恢复意识。至于那是不是意味着至少他还活着这点,我没有多问。虽然觉得问问他是不是有醒过来的希望应该没什么问题,但一想八成乌库伊也回答不上来,索性作罢。

此时雨尽管已经停了,但外面依旧称不上是明亮。我们简单地吃了点早餐后,坐上她的车离开了旅馆,目的地是机场,大概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她如此解释道。

「对了,有地博士的太太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你知道吗」我试探性地问了问。

「听说在爆炸中不幸身亡了」

「送到医院以后的情报呢?」

「抱歉,我这边没有收到类似的情报,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只是稍微有些在意而已」

车已经开始运行了。前后方都跟有警察的车。当然了,不是外观上就能判断出是警车,只是根据从它们也一同从旅馆出发这点,推断它们应该也是警车。

抵达机场后,我们并没有下车,从普通的入口进去,而是直接连人带车进门冲上了跑道。在跑道的尽头坐落着一架小型飞机。看来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坐的那辆飞机了。说实话,这么小的飞机我也还是第一次坐,横截面目测比火车还要小上一圈。乘客只有我和乌库伊两人而已,警察们并没有跟上来。

稍微等了一会儿后,飞机离开跑道,平安无事地起飞了。不清楚目的地是哪,但至少清楚的是肯定是朝北飞行的没错。乌库伊走过来问我要不要喝些什么,我摇了摇头表示回绝。顺手拿起放置于座位上的设备,浏览了一下今天的新闻,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关注的大事。话说平常我也其实不怎么看新闻就是了。在我看到的这些情报中,并没有记载关于自己和有地两人的事件的报导。寻找过去的新闻也没有找到。只能说在预料之中吧,这种事情肯定因为某种缘由和被当成机密信息处理,唯一不明白的是究竟是什么类型的机密。从乌库伊的国家公务员的身份来看,估计是国家的机密吧。

不过实际上我自己本身也属于国家公务员的范畴,长期在国立的研究所工作,因为干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逐渐地都忘记了自己国家公务员的身份,也未曾想过到底是谁在替自己支付工资。人事变动几近于零,既没有新成员加入,也没有老人退休。如果想要申请升职或者调动的话,虽然很花时间,但还是能得到受理的。但是选择这么干的人并不多,比如我的助手赤间已经当了几十年的助手了,他本人对此也当然也并无任何不满。职位不发生变化,某种程度上也就等同于安定,一旦养成习惯的话,就会认为那是最适合自己的位置。当然我也是如此,从来没有想过调职,只是不知厌倦地在重复着同样的工作。不过所谓的研究岗位,难道不正是有这方面的倾向吗?

「有地博士的妻子已经确认死亡了」乌库伊说道。似乎是得到了有关的情报。

「这样啊……有地博士他本人也说基本上没希望了之类的」我听后简短地回答道。

当然了,问题并不在这里。本来有地夫人就不是人类,虽然这只是有地自己的一面之词,到底是不是真的还犹未可知,不过在警察或者医院接受那些检查,亦或者是验尸,都很难判断出那究竟是不是人类吧。当然了,我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判别出已经停止了生命活动的肉体到底是自然,还是人工的。据我的听到的情报,好像可以通过对脑细胞精密的分析来做出判断,不过那也已经超出了统计学上能够观测到的领域了。

估计具体流程是先对照本人的遗传信息,如果是人工的话,那么遗传信息本身就是复制出来的,可以在数据库里找到相匹配的本人的基因。如果那位本人还活在世上的话,很快就能判断出谁是冒牌货。

本来正规渠道生产出来的人工细胞,有必须登记遗传信息的法律义务。因此通过遗传信息就能判断出该walkalone的来路是否正规。同时,要使用遗传因子,必须等到提供者去世后才行。这也是法律上明文规定的。

想要小规模生产“具有生命的walkalone”是被禁止的,制作其的过程大概比制造核弹还要难上数十倍。话虽如此,但也并不能保证大规模的制造商就肯定不会做些偷鸡摸狗的事。

有地并没有说清楚,既然如此,很有可能那位walkalone是他使用已故的妻子的细胞生产出来的,如果出于实验的名义话,得到许可也说的通,加之还是有地那种知名的科学人事,更加容易办到。若真是如此,那么继承了他妻子遗传信息的walkalone,可以说就是她妻子本人也不为过,要说的更精准一点的话,那便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会无限地逼近于真正的妻子。

想要真正辨别出真伪也是不可能的。能够明白的只是曾经他的妻子死过一次,而如今又有一位拥有相同遗传信息的家伙存在于这个世上而已。除此之外,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但也不能排除他已经消除掉了妻子原本已经死去了的事实,毕竟如果不这样做的话,难免会有各种各样的麻烦,嘛,我是不知道这种篡改数据到底可不可行就是了,毕竟虽然在法律上是不可行的,但是从技术角度将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这种事自然不可能告诉乌库伊。但有地之所以会告诉之前素未谋面的我,估计也是做好了某种程度上的觉悟了吧。话说为什么像有地这种业内泰斗为什么会把如此重要的事情告诉像我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市民呢?总不会是偶然吧。

就在我在思考的时候,突然传来的巨大的噪声,随后机体开始摇晃起来。

乌库伊立马赶了过来,吩咐我系好安全带后,她也在我的旁边坐下后系好了自己的安全带。我尝试着透过侧窗和顶窗看看外面的情况,但由于已经进入了云层,几乎什么也看不清。现在的时代,云层一般都聚集在这个高度。

「发生了什么?是闪电吗?」我小声问道。

「不知道」乌库伊回答说。

这时,驾驶舱的门打开了,一名男性朝这边走过来,半跪在乌库伊的旁边,在她的耳边说着些什么,之后瞥了我一眼,一言不发地起身,重新回到驾驶舱内。

「出了故障吗?」

「嗯,左边的引擎停止运转了,」

「引擎是在对面吧?」我抬起身子看向反对侧的窗子,不过从这个角度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我去看看」乌库伊别开安全带,站了起来

由于我也想看看究竟,索性也跟着别开了安全带。

来到对侧后,我坐在乌库伊身后的位子上,观察着窗外情形。由于是后退翼的设计(注:后退翼,越往机翼前端延伸越靠近机体尾部的机翼,主要是为了减缓空气阻力),所以引擎的位置还要在更后面的主翼上。从这里能够看到从后方飘出的黑烟,不过因为云层实在是太厚了,转眼间便消散不见。很难判断引擎到底停止运作了没有。

但是,随着云层逐渐变薄,反而看到了新的东西,那便是在引擎部的前方,主机翼的前端被切掉了一块,从那里也不断地向后方飘出类似于烟的物质。本来在主翼的前端通常会有小型的垂直翼,但如今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

「比起故障来说,更像是事故呐」我自言自语道。

先前将脸贴在窗户上的乌库伊回过身来点了点头,似乎是同意了我的看法。

「坐在对面的话,可能对机体的负担小的店」说完后,我站起身,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乌库伊也跟着回来了。

她再次将手指抵在眉间,似乎在接受着某种讯息的样子。“了解”——她小声地念了一句后,便转向这边对我说:「我去和驾驶员商量一下」,随后又站起身来,向驾驶舱走去。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看起来不是引擎的问题,主翼的前端发生破损,燃料舱的液压下降是导致引擎停止运转的主要原因。如今只有右边的引擎在正常运作,估计飞行高度也会随之下降才对。

云层在太厚,透过右边的窗户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不过目前的飞行状况很平稳,也没有感觉在飞机是下降。

即便外面能见度几乎为零,但除了朝外面看似乎也没有别的事可以做。运气好的话可以时不时地瞥见主机翼的中部,引擎则位于此。涡轮的直径大概有一米左右吧。万幸的是操纵杆还没有失灵,机体也没有倾斜的态势。几乎也感觉不到震动,引擎声也很平稳。话说回来,也不知道飞机现在大概飞到哪里了,距离起飞应该也已经接近1小时了吧。

突然间,之前厚厚的云层一瞬之间消失不见,拜此所赐终于能够隐约地看见下方的绿色土地。看来飞行高度比预想的要低不少。这时我的心里才长舒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平安无事的回到陆地上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就在这时又传来了怪异的声音,在重复了几次尖锐的碰撞声后,猛地转变为巨大的爆炸音。由于我之前一直在看着窗外,没有留意机内的情况。我朝天花板瞥了一眼,但并没有发现异样。再度将视线移回窗外时,惊异地发现有黑色不明物体正从斜前方朝这边冲过来。

这突发情况让我禁不住尖叫了起来,对方来势汹汹,还以为就会这么撞上了呢,不过所幸的是在千钧一发之际错开了。知乎它朝着上方上升一点点距离后,便朝着斜后方,机体的背面飞去。这是一架非常迷你的机体,本来我们做的这架喷气机就算不上大了,而它比这还要小上许多。

乌库伊突然从门里面冲了出来,但门却没有关上。所以正好能看见里面驾驶席的状况,最前面的玻璃上那飞溅地到处都是的黑色液体映入眼帘。

乌库伊张开双手朝我做了个手势,示意我待在原地不要乱动,随后朝着后方跑去。我支起身子,用目光追逐着她的身姿,只见她打开了位于后方的小门,从中拿出了类似包裹的东西,随后返回到我的身边。

令人吃惊的是,她的脸上也染上了红色的血迹。

「怎么了?哪里受伤了吗?」

「这不是不是我的血。还有请穿上这个」

「诶?」

「请解开安全带,站起来」

「刚才我看见了某架漆黑的机体呼啸而过」我一边起身一边说道。

「是无人机」

她让我背上类似于旅行包的东西。到这里我才明白,我们要跳伞了。

「可能会有点冷,务必请忍耐一会儿」

「难道我们要从这里脱出吗?」

「先生您有过跳伞的经历吗?」

「一次也没有」

「不要害怕,有我陪着你」

「话说为什么非得跳伞不可……这架飞机将会坠落吗?」

「已经有一位驾驶员被击中了。对方马上还会发动攻势的」

「但是,如果从这里跳下去的话,成为靶子的不就是我们了吗?」

「不必担心,对面没有这种功能。并且,对方是根据引擎发出的热量来确定敌方位置的」

「这种事谁也说不准吧?没准它们比预想的还要聪明的多」

「至少,在这架飞机还在飞行的时候,能充当诱饵的角色」

她也背上了降落伞,随后再次回到后方,这次拿来的是安全帽。

「这个时候不要进行通信会比较安全」她如此解释后,将安全帽戴在了我的头上。随后拉着我的手,朝着后方走去。

那里有一扇门,估计是打算从那里脱出吧。

「接下来的话请先生记清楚了」看到我点了点头后,她继续说道:「飞机如今已经下降至接近2000m的高度。跳伞的时候,最初是我抱着先生您一起下落,在先生的降落伞快要打开之前则会离开」

「怎么打开?」

「是自动打开的,所以不必担心。大概在1分钟左右的自由落体运动之后就会打开」

「如果没打开怎么办?」

「请先生一定不要死死抓住我不放。好了,我们要出发了」

打开门锁后,冰冷的空气迎面而来,能够清楚的感受得到风压。机身已经开始倾斜。而敌机此时的位置就在主翼的正后方。突然间,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感向我袭来。

「请深吸一口气」乌库伊大喊道。

深吸了一口气。

「不要动」

不要动是啥意思?还没等我来的及向她确认,她便从正面环抱住我,顺势将我推到门的那边。

「准备好了吗?」

确认我点过头后,她手臂上的力道猛然增加。我顿时感觉自己快被勒死了。

「Go!」

伴随着她的信号,我们一同朝着门外倒去。

呼吸停止了,不对,更准确的说,是无法呼吸。

身体不断地回旋着,在恐惧的驱使下我不禁闭上了双眼。

头一会儿朝上,一会儿朝下。算了,已经分不清楚到底是上还是下了。

之前乘坐的喷气机很快的便消失在视线之中。

虽然总忍不住想反抓住她,不过姑且还是相信她的话把。忍耐,要忍耐。

而此时,她抱着我的力道又加紧了。

风速也越来越强,风向自然是从下往上。

逐渐地,身体回转的速度减缓,最终静止下来。

在自己的正上方便是乌库伊,看来自己如今的面朝着的上方。

虽然隔着挡风罩,但乌库伊的脸就近在咫尺。她的双眸死死地盯着我的肩膀附近,毕竟那里有表示高度的计量装置。

云层逐渐变薄,慢慢地能够看清远处的景色了。

只不过,由于身体还是朝上的缘故,目前还无法确认地面的状况。虽然觉得有可能是乌库伊为了不让我看到地面故意而为之,但她自己的双手也没有闲着,应该是不可能控制风向的。

突然,乌库伊开始在我的面前左右摆起头来。虽然能够看得出她在大声喊叫,但由于隔着头盔,风声也很剧烈的缘故,完全没法听清。估计她的意思是这之后马上就要分离了吧。

看来果真是如此,她施加在手臂上的力气逐减轻,最终从我的身上离开了。

顿时,身体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拉力。

紧接而来的则是同样强烈的冲击。

身体如同骰子一般在风中凌乱,任其摆布。

这时,乌库伊也已经不在我的附近了。

过了好一会儿后冲击才平缓下来,这让我终于有余裕确认四周的状况。巨大的降落伞在空中撑开来,吊在背后的身子一直延伸到上方的伞上。胸部和腰部被绳子紧紧地勒住,身子在众多绳子的拉力下吊在空中。久违地从失重状态下解放后,能够体会到身体里的血液又开始缓缓地回到下半身。

由于比较在意这样下去会降落在哪里,我低着头观察起下方的情况,首先映入眼帘的则是一个巨大的球体,看来乌库伊的降落伞也平安无事的撑开了。

幸运的是至少我们不会落在海上,虽然能够看得见海岸线就在附近,但目前我们正处于陆地上空,那是一片绿与灰相间的广袤土地,同时也能看见公路,在周遭唯独没有发现的则是建筑物。

一股剧烈的寒气朝身体袭来——这么说不太准确,应该说是到目前为止连品尝寒冷的余裕都没有会比较合适。双手如同结冰了一样冷彻心扉,我试着摩擦起双手,以便能获得至少一丝丝的热量,虽然有朝手上呼气的冲动,但这么做首先需要打开头盔前的防风罩,但我又不知道打开它的具体方法,故而只能作罢。

上方是一望无际的云层,方才我们就是从这片云层上落下来的。之前乘坐的小型客机也消失在视线之中。幸运的是那架黑色的无人机也不见了踪影,看来是飞到别的地方去了。

之后,我们等了很长时间才着陆,整个过程可能实际不过花费了五分钟,但感觉像是过了足足有「0分钟到「5分钟之久。由于没其他事可干,索性在降落的时候算了一下自由落体时的下坠速度,虽然这取决于空气阻力的估计值,不过差不多也应该有时速两百公里左右了吧,换句话来说,就好比是汽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时,刻意将脸探到窗户外面时的感受。老实说,自己从没想过已经到了这把年纪了还有机会体验一把跳伞,着实是相当有趣。这回也算是涨了胆子,下次有闲情的时候再来体验吧。

我们降落的地点并不是平原,而是沙地。由于靠近海岸,或许是沙丘也说不定,路面并不平坦,到处都有起伏,事实上,在着陆后,差不多是从将近5米长的斜面上滑行下来的。取下来阻碍到视野的头盔和身后的降落伞包后,我们开始尝试登上沙丘,坡面陡而滑,故此必须要手脚并用,以近乎于爬行的姿势才能登上去。

登上高处后,我开始环视起四周来。这附近非常的空阔。虽然能看到海岸的方位,但却由于还存在比我目前所处的沙丘更大更高的沙丘的 缘故,无法判断沙地到底延伸至何处。

至今为止还有看见乌库伊的身影,按理说她应该比我更早的着陆才对。

这周围近乎无风,气温也很适中,称不上热,更算不上冷。在刚着陆的时候身体还冻的瑟瑟发抖,如今已经完全的取回了体温。

我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后,发现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变化。于是决定去更高的地方看看。尽是沙子的路况,虽然说不上是好走,不过作为舒展身子的运动,倒是相当不错。

走过一段下坡路后,便又是另一段上坡路,行进的方向则是朝着陆地的深部前进。虽说看不太见太阳具体的方位,但估计应该是在我背后的方位没错。也就是说,目前我正朝着西边行进。

站上更高的沙丘上后,发现前方不远处便是绿色的森林。嘛,说是说不远,但也有将近300左右的距离吧。

「羽切先生」 突然间,听到有谁在呼喊我。

顺着传来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乌库伊正一边挥着手一边朝着这边走来。于是我决定下去接她。

「这之后要去哪?」首先必须确认一下这点不可。「乌库伊·麦嘉琳」

「先走到那边去吧」她用手指了指森林的方向。「还有,是麦嘉莉」

「那边有路吗?」

「是的,会有人来接我们」

「没有遇难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感觉怎么样?」

「什么感觉?」

「跳伞」

「嗯……感觉还不坏」

她抬起头,望向天空。脸上并没有笑容。似乎是在警戒着什么。嘛,这也并不奇怪就是了。

「话说那玩意,是冲着我来的吗?还是说,那种程度的危险,对你们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我一边步行一边问道。

「不清楚」乌库伊回答道。「只是……」

「我就这么有价值吗?」

「看来对方是这么认为的」

「真想赶快去到安全的地方」

「再过一会儿就到了」她点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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