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在太阳公公快要下山时——
我在宿舍的澡堂里。
虽然现在洗澡稍嫌太早,但那说是特别为我安排的。
因为我现在从头到脚全身脏兮兮的。
只是这样的话倒也还好。
但是……为什么这群家伙会在男澡堂里啊?
今天早上,我的身体状况特别好。
这可不是因为……我做了个青春期男生才有的略带色情的春梦。
先不管我房间里多出来的那扇门,早餐好好吃,上课也睡饱饱。
这一切都令我觉得好像可以更努力做学生会的工作。
但是,果然这世上好事都不会持续太久。
倒不如说,女妖们的袭击持续上演著。
我走在教室到学生会室的走廊上,遭到突袭。
「呀哈!彰人,我今天一定要拿到你的精……你的生命啊!」
「你明明说我是你的宿敌,但刚刚好像讲了什么奇怪的名词啊!」
看到脸颊莫名泛红的女郎蜘蛛喜代,我不禁吐嘈。
而不知是否已把这种闹剧当作日常生活的一部分,附近的同学们纷纷走避到危险范围外观战,以免遭受波及,不,不对,众女妖虽然拉开距离,却虎视眈眈地觊觎著渔翁之利。
尽管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吧。
「吃我这招!」
我后退数步躲开喜代射出的丝线。
「别以为那么简单就可以抓到我……」
「哎呀呀,抓到了!」
正当我这么想时,手脚就被隐身在楼梯后的黑发给缠住了。
「啧!阿菊!」
「哎呀?被我这样的美人抓到不应该『啧』吧?」
阿菊笑嘻嘻地用头发拉著我,一点也没有不开心的样子。
「既然被我抓到了,就要遵守约定喔……呵呵呵。」
「单方面的决定才不算是约定咧!」
可不能在这种地方用神鬼之力,毕竟才刚被冰华警告过了。
但就这样下去的话,我的贞操就不保了……!这不是在神圣的学校该感到的危机感吧。
「你们两个给我……安分点!」
我转了转被缠住的手腕,将掌缘对准黑发,用眼神传达些许杀气。
这是在威胁阿菊,要是我使上神鬼之力,你的头发可就不保啰。
「如果不希望头发被我胡乱切断,就快点放开我。」
「哎呀,竟然讲出这么可怕的话……还真是不解风情呢。」
「你们的妖力才比较可怕吧!」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警告见效,阿菊的黑发如潮水般,沙沙沙地回到她身边。
「真是的,你只要躺著数数天花板上的水渍,很快就结束的说。」
「没错没错!其他人类男人可是会开开心心地奉上他们的精……精力的说!大概啦!」
两人忿忿不平地叨絮著。
「你们俩到底是来学校干嘛的啊!」
「「结婚联谊(啊)!」」
「竟给我一秒就回答!而且喜代!对你而言,我不是宿敌吗?」
「呀哈!没办法啊,对我们妖怪而言,种族的繁荣最重要啊。」
「留下优秀的后代,这对生物而言,不是最重要的使命吗?」
「你们说的话很有道理,但做的事根本就是强盗土匪啊?」
我横眉竖目地瞪著她们,却毫无效果。
就在这个时候——
「有机可乘!」
倏地,我被来自后方的第三势力给踹飞。
「遥子!这跟你没关系吧!」
「不,虽然奴家也想要优秀的子孙,但看你吃鳖的样子不是更为有趣吗?」
遥子呵呵呵地灿笑著。
这家伙才是最糟糕的愉快犯啊!
Q弹!
往后一跌的我被柔软的丰丘挡住。
我知道这是什么。
我想要挣脱,但这并不只是因为纯情男孩的羞耻心,而是因为本能性地察觉到危险。
「呵呵呵,抓到了!」
我被背后伸来的双手交叉固定住。
遭人从后方抓住的我,身后被惊人的弹力包围。
「来吧来吧,我们开始吧。」
阿菊不忘微笑地用黑色头发束缚住我的身体。
「呀哈!那么我也该加把劲了!」
喜代笑著用蜘蛛丝打算把我捆得更紧……
此时,局势突然起了变化。
束缚住我的阿菊,在走廊上迅速地往后退。
彷佛是在躲著喜代的丝线……
「…………呀哈?你在干嘛啊,阿菊,是你说要一起合作抓住彰人的吧?」
「是没错,但我可没说抓到后也要合作啊。」
「你是打算背叛我吗?」
喜代缓缓发出杀气。
「老实说……我可以想到你们要干嘛,但这状况不管怎么看,你们都像是在抢猎物的掠食者喔!」
我试著出言抗议,却无法传到她们耳中。
「哎呀呀,我可没打算要独吞喔,等一小时的幽会结束后,就会乖乖地借给你的。」
「不要把人当成物品!」
「呀哈!你这不是明摆著要坑我吗?只要是妖怪都知道处男第一次射精最浓,可以增强妖力的啊。」
(为什她们会知道我是处男?)
但是,要是就这么急忙否定的话,反而更像个处男。
我脸上挂起冷笑,从容不迫地说:
「哈哈哈,你们两个蠢货在说什么呢?再说你们凭什么说我是处男啊?」
但我的一线希望,却被她们的一句话就给剪断了。
「「凭你身上的味道。」」
原来妖怪可以凭身上的味道就知道这种事喔!
但是,可不可以不要一直处男处男地大声嚷嚷啊?
我羞到无地自容,只想赶快逃跑,却被阿菊的头发紧紧缠住。
「这样的话,就只好用蛮力抢夺啦!」
「喂、喂!你们……」
正当我意识逃避现实地四处神游时,喜代身上释放出极为凌厉的妖力。
「哎呀哎呀,要玩真的啊?那么我也不客气了。」
阿菊的头发先是向上伸展,又立刻像喷水般地往下刺穿地板。
「这是我的绝对防御『鸟笼』,你能攻破吗?」
毛倡妓嫣然灿笑。
原来如此,她的头发的确变得像铁网一样。
「那么,我们便开始吧。」
「在这里吗!?真是抱歉,但我早就决定好第一次要在可以看到海的西洋别墅中度过了!」
「呵呵呵,没问题的,只要有你在,我到哪都像在天堂一样。」
「那是你个人的想法吧!」
是不是真的要把她的头发烧成炭呢?
飕飕飕飕飕飕飕飕飕飕!
屋内突然吹起一阵暴风雪!?
而且这道风雪彷佛有自我意识般地朝…………我袭来!
「呀!」
阿菊慌慌张张地松开束缚。
松脱禁锢,我在地上打滚,顺便避开寒气。
随著一声声叩叩叩的有力踏步声,雪女的公主出现在现场。
「真是的,我想说你和遥子也太慢了……这还真是众星拱月啊。」
「这状况看起来像那样吗?」
「……有哪里不像吗?」
冰华瞄著浑身狼狈像条破抹布的我,沉吟了一会儿后,冷冷地别开视线。
在周遭看戏的学生们,也因冰华的寒气而纷纷作鸟兽散。
阿菊与喜代也混进人潮中,脚底抹油拔腿开溜。
遥子则在冰华出现之前,便已消失得不见狐影。
「总之,谢谢你在危急时救我一命,但在妖怪的世界中,难不成都是会冻僵被害者的吗?」
「这不是很好吗?你也没受伤,还保住贞操了。」
「总觉得无法释怀啊……」
「哎呀?难不成是坏了你的好事了吗?」
「啥!为什么要发出那么强的妖气啊!走廊都、哇啊!」
寒气以冰华为中心点弥漫而出,宛如在走廊上爬行似地瞬间冻住地面。
站在这突然出现的溜冰场上,我脚底一个打滑,再度在走廊上翻来滚去。
今天是到底要我在走廊上滚几圈才甘愿啊?
「呵,我是开玩笑的。」
「可以开对周围民众更无害的玩笑吗!」
看来她身上似乎搭载著可自动忽略我怨言的功能。
「哎呀?你怎么脏得像坨灰尘似的,我们学校里应该没有霸凌现象的啊?」
我这才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冰华的冷言冷语便毫不留情地朝我袭来。
「会霸凌别人的人最会讲这种话了!」
「才这种程度的妖气,对我而言,就像在轻抚猫咪一样啊?」
「用你的妖气摸猫的话,猫可是会变成冰棒标本的好吗!」
听到我的吐嘈,冰华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破抹布小弟要就这样进到我的学生会室来吗?」
她转过身来,双手环胸,用凛然脱俗的神情瞪视著我。
「真拿你没办法,我去吩咐一下,今天你就先回去宿舍好好洗个澡吧。」
与她冷然的表情成对比,话语之中充满体贴的柔情。
「我知道了,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可要感谢我啊。」
冰华看都不看我一眼,这么低喃著。
虽然感到她微妙的视线,却毫无杀气,我无视她,径自走回宿舍。
「唔…………呼哇啊啊啊。」
脱长的尾音响彻偌大的澡堂。
我将肩膀浸泡到稍热的洗澡水中,我想只要是日本人的话,都会发出这种声音的吧?
而且,这里的浴池可是宽敞到让大型妖怪也能进来泡澡。
「不管来洗几次都觉得真的是太奢侈了啊,再说,今天我还是第一个进来洗的,而且是包场状态呢!」
应该没有比这更奢侈的事了吧?
附带一提,五十年前说到泡澡,可是只有几个勉强能塞下一个人的汽油桶可用。
而且还是放在宿舍外!
「但是,现在仔细想想,那或许也有一番风雅的韵味呢……不,完全没有啊!」
我就这么泡在浴池里,享受放松的时光。
「啊!彰人同学!我来帮你刷背了!」
澡堂的门唰地一声被人拉开,穿著泳衣的优衣闯了进来。
而且那泳衣还是布料很少的比基尼啊!
咦?这里是混浴吗?
「不不不,不会的,这里可是男子澡堂啊!」
我这么低语著,将放在头上、照理说不可带进浴池里的毛巾围在腰际,摇著头,希望若这是一场梦的话,就快让我醒来吧。
「你反应好微弱喔!身材凹凸有致的正妹穿得这么清凉来帮你服务,但你这反应也太微弱了吧!」
我脑中混乱得无法思考,优衣却无视我,大摇大摆地走近浴池。
「真是的……人家可是不想输给阿菊和喜代,才强忍著羞耻心穿上这个的说……」
我虽然有听见她的低语……却刻意忽略地别开视线。
我已经习惯怎么应付她了………………………………才怪!
优衣那快冲破布料、摇摇晃晃的胸部,三不五时就闯进我的视线之中。
这实在是太羞耻了,让我无法直视她啊!
再说虽然宽敞,但这里好歹也算是密闭空间。
虽然我睡了五十年,可是身体和心理可都还正值思春期啊!
在这种地方两人独处的话,一不小心就可能铸下什么错事……
这就跟往饥肠辘辘的老虎笼中,丢进一只肥嫩山羊一样。
但我可不想凭著冲动,让初体验就这样草草了事。
我也是有原则的……大概。
虽然很难,但在优衣放弃而离开澡堂之前,只好一直无视她。
「所以你快出……」
哗啦!
我还没把话讲完,优衣就这么跳进浴池里来了。
「嘿嘿!彰人同〜学,不用我帮你刷背的话,就一起泡澡吧〜!」
优衣完全不想察觉到我的一丝心思。
「和男生在浴室独处……你知道这样很危险吗!」
我瞪著笑嘻嘻的优衣。
「我知道!没关系的!」
怎么办?完全无效啊!
「好、好吧,总之,就请你只刷刷背就好,别再更靠近我了!」
不然的话,我的理性就要崩溃了!
「好的!」
这便是所谓的开悟的境界,不,该说是放弃的境界吗?
我唰地一声从池里出来,前往冲澡的地方。
当然,有用毛巾好好地遮住前面。
「客倌!您有哪边会痒的吗?」
不知道她到底在演哪一出,优衣用起泡的毛巾上下刷著我的背部。
「话说回来,彰人同学,我一直都忘了问你……那把突然出现的刀,也是用神鬼之力变出来的吗?」
本来默默刷著我的背的优衣,似乎是抵挡不了好奇心的诱惑,问了我这个问题。
过去这曾是最高机密,但时至今日说出来也没差了吧。
而且,虽然我总是把她当白痴,但还真的是受她不少照顾。
「你是说神鬼之器吗?那是受神鬼之力使役的鬼。」
「欸?鬼?我有在课堂上学过神鬼之器的事!」
「这样啊,虽然我也不太清楚,但平常这些家伙似乎都处于不同次元,一个叫做亚空间的地方,我们称之为鬼门(影藏幻窖)。」
我用单手召唤八咫乌,又立刻消掉。
「嘿〜啊!但是二十年前,因有许多神鬼之器失控,而变成违法的外道邪法了呢?」
欸?我怎么没听说这件事。
那我的武器在现在的时代不就违法了吗?
「而且我在课堂上学到说,要使役鬼,也要是有才能的人,而且在一生当中能做出一把神鬼之器便已经不错了。」
「那是骗人的,只要和鬼缔结契约,任谁都能使用神鬼之器,我也使役很多只鬼啊。」
「那样也太作弊了吧!」
优衣大力吐嘈,刷背的力道跟著突然加强。
我默默地觉得很痛。
「但要是一不小心,可是会被吸乾生命力而死的啊。」
「那就是它之所以列为禁术的原因对吧!怎么能用那么危险的力量呢!」
优衣再度加重手劲。
虽然不是故意的,但听到她否定神鬼之力的话语,还是让我有点不爽。
那在现代的时代或许是正确的。
但为了那些英年早逝的伙伴,我不得不说。
「优衣,你觉得一个没用的人的命,和一百个善良的人的命,哪边比较重呢?」
「欸!?怎么突然问我这个!不、不管谁的命都是很重要的啊……但是……」
背后传来优衣的动摇,我瞭解到她虽有所迟疑,却知道该选哪边。
「没错,所以才有了我们。」
听到我唐突的话,背后的动作戛然而止。
「紫苑学园……以前叫做九头龙学园,这里曾聚集一群没有亲人,未来只有饿死一途或是出手犯罪的小孩,如果这些小孩中一个人的命,可以救一百人,不,可以救一千个善良的人,你会怎么选呢?」
「…………」
我知道我的问题很残忍。
但我无论如何都希望她能瞭解这件事。
「因这样简单的数学逻辑,就诞生出了我们。」
「…………」
「无亲无故的我们只追求每日的温饱,对大人们言听计从,任由神鬼之力植入体内,成为人类的终极武器,一个个地被送往与妖怪厮杀的战场。」
虽然国家与恐怖分子有所不同,但我们和袭击冰华的猫耳半妖没有两样。
「不论对神鬼之力有没有抗性,我们都不得不使用这个力量,被迫与妖怪战斗。」
「怎么会……太过分了……」
这感想非常正确。
「的确,在现在这个时代,有玛那这种东西,使得我们可和妖怪平起平坐,但在当时,并没有这样的东西,如果不牺牲一些人的话,人类就会灭亡。」
或许这只是我想这么相信而已。
但,若我不这么想,便表示我那些命丧沙场的伙伴当年都只是白白送死罢了。
「………………」
优衣彻底地沉默了。
虽然我觉得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却不后悔。
或许这只是我的自我满足罢了。
软Q!
蓦地,背后传来温暖双峰的触感。
「喂、喂!优衣小姐?你在干嘛啊?」
但我是知道的。
虽然我知道,却因背部必须伸展闪躲优衣的胸部,而无法不出声问她。
「嗯!呜呜,彰、彰人同学是这些舍弃性命拯救世界的英雄的代表,就让我心怀感恩地好好服侍你吧!」
「不,我不是为了这样才说的啊!」
「嗯,我是知道的。」
优衣语带鼻音,让我无法再说下去。
「彰人同学……那时候也是明明才刚苏醒,却消耗自己的生命力救了脱队的我啊!」
优衣似乎是想起我们初次相遇的事……
「呀啊啊啊啊啊!」
我发出惨叫,从积雪的山坡上滚落下来。
我和伙伴分散,已在雪山徘徊了两小时。
『优衣,你今天会有命运般的邂逅喔!』
我想起出发前,朋友用塔罗牌为我占卜的结果。
「不过只是来野外训练,竟然还会碰到通缉中的妖怪,我才不需要这种命运般的邂逅啦!」
我边射击吓阻对方,边朝天大喊抱怨,在雪山中奔走。
「谁、谁来救救我呀!」
我曾在课堂中学过,在雪山中大叫可以造成回音,让妖怪无法确认对方的位置。
虽然知道负面情感会让一部分的妖怪更加兴奋,但我还是无法不乱吼乱叫。
毕竟,我正面临关乎生死存亡的危机。
这是一片白雪皑皑的世界。
然而在这个寒冷却又美丽的世界之中,却出现格格不入的画面。
因装备的重量使我在雪地中难以行走,却还是努力奔跑,身后追著一只一公尺以上的鼬型妖怪镰鼬,他避开我射出的子弹,轻轻松松地在雪地上移动。
这是一种动作迅速令人无法察觉,再以锐利双爪撕裂对方的妖怪。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妖怪据说随著年岁增长,动作会愈来愈快,被尊为长老的镰鼬甚至可发出真空波。
虽然人妖战争早已结束,但并不代表和所有妖怪都和解了,而且也并非所有的妖怪都通晓人语。
我在脑中某个角落,想起这些被校方千叮万嘱的事情。
「呀啊!」
镰鼬出现在慢吞吞逃走的我面前,并迅速地穿过我的身边。
就仅是这样而已。
「呜啊!」
肉眼无法看到的一击划开我的腹部,流出令人不敢置信的大量鲜血。
我无法忍受疼痛,在雪地上倒了下来。
纯白的大地瞬间便被鲜血染红。
(……啊啊,我就要……在这里……)
我虽身为学生会长,却老是被说脑子少一根筋,不擅长战斗,但因为成绩优秀而被政府交付任务,这让我非常开心。
我只不过是因为这么单纯的理由接下任务的……
晕乎乎的脑中出现各种过去的回忆。
(咦?这该不会是走马灯吧?)
不要!
我还不想死!
「谁……谁来……救……」
我试图求生,呼唤救援,就这样眼神四处搜寻时……看到一道黑影。
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男生。
他留著一头好像才刚睡醒、四处乱翘的黑发。
他穿著「会让人想再三确认这里是雪山对吧?」的轻装,身形纤细。
但是,却用一种似乎非常成熟超龄……不对,是一种猎人看著猎物的眼神看著我。「救……救命……!!」
我向那样的眼神乞求援助。
即使他是恶魔也好。
我不禁想将我的一切赌在这双黑眸之上。
「………………」
我吐著血,口中喃喃低语。
(咦?我刚刚,说了什么?)
意识已断断续续。
我似乎低喃了什么自己都不瞭解意思的话。
但我不后悔。
我的心有种踏实的感觉。
此时,少年向我说了第一句话:
「唉,才刚睡醒,还想要调整一下身体状况……」
……我的白马王子似乎是个没干劲的瞌睡虫呢。
镰鼬朝著瞌睡虫少年发出「嘎呀!」的声音。
他好像认定了少年是敌人。
镰鼬在雪地上快速地不规则移动。
看到这画面,我的希望瞬间变为后悔。
区区人类是无法对抗动作这么敏捷的妖怪的。
再说,没有防身武器,像这种刚睡醒的人一击便会被打垮。
我诅咒著自己妄自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任性。
但是——
「真没办法呢,无太刀!」
少年默默地低喃著。
下一瞬间,他手上便出现一把反射著黑色光泽的日本刀。
虽然我此时已两眼昏花,快要失去意识,但身为一个求助的人,必须要醒著看看结果究竟如何。
「撕裂吧!」
「嘎啊!」
少年持刀随意横向一劈,镰鼬跳向空中闪躲。
但这似乎在少年预料之中。
「太天真了!」
镰鼬随著重力加速,将锐利的尖爪朝向少年的身体。
「喝!」
但少年用眼睛所无法捕捉的神速,霎时之间,反手逆刃朝镰鼬的躯体一划。
「叽呀!」
镰鼬发出一声临死前的惨叫,滚落在新雪之上。
「呼,大概只有六十分吧?」
好、好厉害。
他竟然只花几分钟便干掉了那么恐怖的妖怪!
对现在的我而言,他真的就是在生命危急关头,潇洒出场来拯救我的白马王子。
他吁了一口气,在确认镰鼬已死后,往无法动弹的我走来。
此时,我的手已无知觉。
(好不容易碰到我命运中的王子了,我可不要就这样死去!)
我凭著这样的执念,勉强保持著意识清醒。
我的血从口鼻中不断流出,不是张可以见人的脸。
尽管这样我还是不断地祈祷。
但是,我的伤势早已回天乏术。
镰鼬的斩击,在切开我腹部的同时,撕裂了我的内脏。
不管再怎么乐观,这都已经不是包扎便可活下去的程度了。
但是——
「嗯?你的身体很奇怪啊。」
在我弥留之际,少年不知念著什么。
「气的流动好像被什么给干扰了,但这种程度的话,凭我现在的力量也可以……」少年嘴里念念有词,伸手摸著我的腹部。
(啊啊,好温暖啊……)
虽然在这种状况下,他的手仍让我觉得安心。
(如果这么温暖的话,去天国也不是件坏事……)
我这样想著,便失去了意识。
在那之后,少年使用力量治好我的伤,我在他沉睡的洞窟中醒来,和他讲了许多话。
少年曾是妖魔狩猎者。
他受了伤,在这里睡了五十年。
当他睡著时,这世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包含日本,数个国家与妖怪缔结同盟,半数妖怪已非人类的敌人。
为加深与妖怪之间的互相瞭解,九头龙学园改成了人妖合校的紫苑学园。
妖怪阵营当中,致力于与人类共存的是雪女的现任公主。
她担任著紫苑学园的理事长……
最后,我和少年一同下山,与过去曾是他后辈的校长商量(威胁?),回到我现在在学的紫苑学园中上学。
「嘿嘿嘿,那时候的彰人同学,真的就像骑著白马的王子一样呢!」
优衣嗓音柔和地这么说,用那对凶恶的柔软双峰压迫我的背。
虽然我们在讲正经的事,但我的身体却对她身上传来的体温有所反应。
「好了,背后洗完了,现在可以来洗……前面……」
「说什么傻话!?那、那未免也太……」
「没问题的!我心中已有所觉悟!」
「是什么鬼觉悟啦!」
年轻男女在澡堂独处就已经够糟糕了,再继续下去,连我都无法压抑本能了。
优衣拚命想让我转向她,而我则屈著身子抵死不从,两人之间的攻防战愈演愈烈。
「快点呀,我也很害羞的啊,快转过来我这边!」
「你觉得害羞的话,就快给我住手啊!」
「有时候放弃也是很重要的。」
「那你就先放弃啊!」
战况陷入胶著。
叩啰叩啰!
用力拉开门的是用浴巾包裹著雪白冰肌的冰华。
「哎呀,你怎么……还在……啊?」
冰华那略带羞涩却又自信满满的嗓音,在看到眼前状况后,愈变愈小声。
「为什么濑川同学会在这儿呢?」
别看我啊!我也想知道啊!
然后我也想问问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欸……」
优衣眼神闪烁,来回看著我和冰华。
「你今天不是说你身体不舒服,所以没来学生会吗?」
冰华一如往常,声音中充满自信,朝我们的方向走来。
「我、我、我今天是因为个人的缘故才请假的!而且冰华会长为什么也在这里啊!这里可是男生澡堂喔!」
「轮不到你来说!」
我口中吐嘈她那莫名其妙的理由,却把握机会拉开和优衣的距离,迅速跑进浴池中。
当我奔跑时,身体是往前倾的,但这点就别再提了。
「啊!人家还没洗前面啊!」
优衣的声音大到引起一阵回音。
「不用洗也没关系!」
「还没洗前面……濑川同学,你该不会帮彰……他刷背了吧!?」
不知为何,冰华对这部分最有反应。
而优衣则回答:
「没错!我帮身心倶疲的彰人同学把背后刷得清洁溜溜的!」
她挺著胸膛,神气地说著让人搞不懂意思的话。
「是吗……刷背啊……」
冰华口吻平静无波,但神色却有些寂寞。
但也仅有那么一瞬间而已。
「算了,你们让开。」
冰华突然话锋一转,拿出一个蓝色的小瓶。
「那是……」
在我问完之前,冰华便已经拔开瓶盖,将液体倒入浴池之中。
「雪女可是很怕过热的洗澡水的,但如果是特别的药浴就没问题了。」
从那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可看出她演技到底有多差。
「喂,冰华,虽然我相信你,但那药是什么?」
这不是什么奇怪的药吧?能让人类变得言听计从之类。
啊,该不会是想用恋爱魔药对我予取予求吧?若是这样的话,我现在泡在这里面,我这已经濒临失控的下半身不就……!
「看来你似乎是在想著什么下流的事,但很可惜,这药没那种功效,你就乖乖泡澡吧。」
「我、我才没有……」
我急忙起身,想直接离开澡堂。
「你就乖乖给我泡在里面,拜托你了……」
蓦地,冰华用苦苦哀求的眼神盯著我。
我顺从地泡回浴池里,两眼与她四目交接,无法移开视线。
在这几秒钟,耳中只传来阵阵水声……
「等等等、等一下!不要忘记我的存在啊!欸!?呀啊啊啊啊啊!」
哗啦!
水花打破沉默的气氛,夸张地溅起。
无法安分不说话的优衣试图闯入我们之间,却在浴池前跌了个狗吃屎,一头栽进浴池之中。
「呜啊!噗!要、要溺……呜噗……」
浴池虽然比一般人类用的还深上一些,却非能淹死人的地方,优衣竟这样就溺水了。
「唉,你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啊!」
我从浴池中揪起疯狂拨水、全身乱动的优衣。
「呀啊!彰人同学,对不起……啊!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公主抱……」
「真是的,就不能让我清闲点吗?」
「……是,对不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觉得丢脸,优衣不只脸颊,连身体都开始涨红。
我打算就这么带她到浴池边……
「…………」
冰华用一种与方才截然不同的眼神望向我。
我感到她的妖力每秒都不断在提升。
「冰华?你怎么突然那么生气……」
在我话讲完之前,全身传来一股刺痛的危险讯号。
「抱歉了,优衣!」
「欸!?呀啊啊啊!」
我将优衣丢出浴池,自己则往空中一跳。
而同一时刻,冰华跪在地上,伸手探入浴池之中。
哔哔啵啵!
原本温度适中的洗澡水,瞬间被冻了起来。
「你到底在干嘛……哇啊!」
我落在冰上。
脚底当然没有防冻装置,尽管挣扎却依然在冰上开始滑行。
并朝著冰华而去……
「冰华,快闪开!」
「欸?」
我努力想避开撞击,但身体反而因我过于慌张而失去平衡。
接著。
啪!
灼热的某物打在冰华的脸上。
「欸……?唔……呀……」
本来以为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而吓傻了,却发现她抱著自己的身体蹲下,呼吸困难。
「你……你……我、我的脸……你那……」
大脑重新开机的冰华惊恐地低喃著。
没错,正是如此。
眼看我身上便要猛虎出闸的某物,竟不偏不倚地打中冰华的脸!
她摸著脸颊盯著我。
「不,这是……这是不可抗力啊!」
我开始找藉口,但冰华的脸却彷佛快要融化般地愈涨愈红。
「啊啊,你是因为害羞才脸红……不是这样的吧?」
我牙一咬,心一横,出声询问。
「……你有对……其他人做过这种事吗?」
冰华俯著身子,流泄出勉强可听见的低喃。
「完全没有!这是不可抗力,而且是第一次啊!」
我可没有那种奇怪的性癖啊!
因冰华蹲低身体,所以看不到她的表情,但看向她抖动的肩膀……这果然是在生气吧。
「……是吗?那姑且念在你是初犯的份上,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
弥漫在她四周的寒气消失殆尽,而不知是怎样的原理,刚刚被冰起来的洗澡水也恢复原样。
正当我想著难道没有任何责罚,觉得未来一片光明时——
冰华抬起头来,再度聚集妖力。
「过三十分钟就会解冻的吧。」
浓缩的妖气渗入我的身体——不,是我泡著的洗澡水中。
「……呜啊!」
我的下半身瞬间被冻住。
「……呼,总之,目的达成了,就这样吧。」
冰华说出令人不解的话语,带著优衣,脚步踉跄地离开澡堂。
欸?你的目的是把我的下半身冰起来?
而且,总觉得我重要的分身部分被冰得最彻底啊。
◇ ◇ ◇
隔天教室之中。
「唉,总之还算活著。」
不论是我的命,还是我身为男人的尊严。
我对一般而言被视作未开封、我的搭档的复活感到松了一口气。
「当发现冰华连莲蓬头都冻起来时,我真以为我就要那样挂了……」
平心而论,那对男人而言,简直跟死没两样,但不知为何总之我的身体并无大碍。
而且,泡过那冰澡后,身体反而变轻了。
冰华倒进浴池的药里,难不成有什么对身体很好的成分吗?
「当年把我冻起来,现在却担心我的身体?」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不,等等,五十年前她把我冰起来时,也好像说了些什么…………」
「你还会痛吗?」
一句关心我的话打断我的思考。
优衣坐在隔壁位子上,交互看著我和我的下半身。
「有没有冻伤啊?要是痛的话就不要勉强喔!」
「嗯嗯,没事的。」
虽然很感谢她关心我,但也要看一下地点啊,很丢人的。
「话说回来,今天还没看到冰华呢,又去开会了吗?」
因此,我刻意强硬地转换话题。
冰华很少出现在班上让我都快忘了,但她跟我同班。
毕竟,即使辞掉理事长,她也还是妖怪代表,必须常去世界各地奔波。
「但是啊,没看到小冰传简讯说不来学生会呀?」
「那家伙明明是妖怪,还会用手机啊?」
连我都没有手机的说。
而且,优衣对冰华的称呼默默升级成「小冰」了。
还真是会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呢。
「这跟妖怪没关系吧……学校里没有手机的人,大概就只有彰人同学了喔?」
「欸,是这样吗?」
「对啊,所以下次我们两个一起去买吧!」
「不用了,我也不是非常想要……而且我也没钱。」
虽然感到一股轻微的疏离感,但其实我也没那么想要手机。
「话说回来,这表示现在冰华是在学校里吧?」
「应该是这样……彰人同学,你到底为什么那么在意小冰啊?」
优衣一脸不爽地瞪著我。
我想起我没对她说,把我冰起来睡了五十年的人就是冰华。
「有一些原因啦。我只跟你说喔,那是因为那家伙是……」
当我心想告诉优衣应该无妨,而准备说出口时——
『虽然很突然,但待会要召开临时集会,请全校师生于十分钟内至体育馆集合。重复一次——』
「又是临时集会?也太频繁了……欸?怎么都没人事先通知我们啊?」
我们好歹也是学生会杂务和副会长吧。
「竟然没在通知一般学生前先通知我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或许是来自校外的委托。」
「校外?该不会这学校还在帮政府干什么骯脏事吧?」
「骯脏事……不,你不要说,我不想知道啊!」
总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优衣,竟然难得地退缩了。
应该是之前我讲的话,在她心中造成阴影了。
「你也不用抗拒成那样……」
「哇啊啊啊啊!我什么都没听到!快!我们快去体育馆吧!」
优衣用双手捣住耳朵,从位子上站起来,边发出怪叫边冲出教室。
「我倒觉得现在的鬼故事还比较可怕耶。」
我嘴里这么念著,追在优衣身后前往体育馆。
来到体育馆后,我看到冰华站在台上。
她露出有点不悦的神情,身旁的教师们也纷纷皱著眉头。
『那么我们便省去前言,现在召开临时集会。被我叫到名字的人,就快点上台来!冰华!濑川优衣!漆原明!遥子——』
千夏老师站在台中央,一个个地叫著学生的名字。
然后——
『最后是香坂彰人!』
我也被点名了。
「刚被点名的应该都是……这学期的成绩优异者,不知道为什么彰人同学和小冰也在里面呢,这果然应该是政府委托的任务呢。」
的确,台上还站著并非教师的外人。
「我就当你没兜圈子地说自己成绩优秀好了,但我才入学几周,的确是还没什么成绩。」
『此外,冰华作为代表学生的学生会长,也是致力于解决日前恐攻事件的一员,所以依我个人的独断和偏见,推荐她参加这次任务。谁有意见可以到教师休息室来找我!』
我的疑问被千夏老师充满威压感的回答打断。
而且,对那些看来是政府高官的人,她也依然满不在乎地瞪视回去。
「果然是那个大叔的孙女呢。」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跟在优衣后面走上台。
包含我,共有五名人类。
而包含冰华,妖怪也共有五人,我们在台上整齐地一列排开。
『他们接下来要去执行来自政府的任务,前往调查日前发现的玛那反应来源处。』
「哦?并不是非官方的,而是来自政府的正式委托啊。」
「彰人同学!唬!唬〜!」
「你的嘘还比较大声好吗!」
你看吧,被千夏老师给瞪……欸?竟对我微笑?
『包含我在内,虽有其他老师陪同前往,但并非都没有危险——』
千夏老师充满气势地继续演讲。
但我此时已开始在想别的事情了。
去那种没什么危险的地方,为什么要组队带这么多人去?
「好歹也算是实战演练。」
「有这种没什么难度的实战演练吗?」
「有,但是我第一次见到彰人同学也是在那样的实战演练中,所以也并非都没有危险的喔?」
「那是因为你运气太背吧?但以结果而言,我和你都得救了,也可算是运气好。」
「因为那是我们命运般的邂逅啊,超幸运的!」
优衣当时受了那么严重的伤,现在却还能满脸笑容地这么说,让我不禁觉得有点害羞。话说回来,总觉得对这「任务」没什么干劲啊。
「要是有津贴的话……」
此时,千夏老师的一句话,完全戳中我毫无干劲的心。
『最后,因为这是政府的委托,所以跟平常一样,在任务结束后都会得到奖励金,其他同学下次也——』
「欸,有钱可拿喔!」
我眼睛瞬间变得炯炯有神。
「在彰人同学大睡特睡时,课堂上都有讲过的啊,优秀的学生将被指派执行政府的特殊任务,成功完成后可得到奖励金。附带一提,我和彰人同学初次见面之后,也得到打倒镰鼬的特别报酬喔!」
「喂,那是我打倒的吧?」
「那时候彰人同学还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啊,所以无效。」
「但你拿了那笔钱吧?」
「那是……和队上的伙伴去玩……也买了想要的衣服……还想存点钱……」
优衣肢体僵硬地避开我的视线。
这家伙嘴里说著我是救命恩人,却从头到尾没告诉我钱的事。
似乎必须好好和她促膝长谈一下才行呢。
「……算了,现在我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从这次的远足回来后,也会发给我奖励金吧?」
「是的!到时候我们再去约会(走走)吧!」
优衣露出做作的甜笑。
「好啊……但要各付各的喔。」
「彰人同学,这怎么可以!男生要请女生才行啊!」
「我是男女平等派的!」
「你们不能安静点吗?」
我们刻意压低声音讲著悄悄话,却被不知何时站在旁边的冰华骂了。
「……附带一提,我是可以请客的喔。」
「欸?」
「……没事。」
而千夏老师的笑容从刚才开始便有些抽搐。
『——所有宣布事项如上,散会!』
虽然我都没在听,千夏老师的演讲在不知不觉中已结束了。
之后,我和优衣被千夏老师叫到教师休息室,被念了快一个小时。
但我是被请到会客室,和千夏老师喝著好喝的红茶,欢乐地闲嗑牙。也和她约好要一起外出,嗯,因为她说要请我吃好吃的东西嘛……
当然,优衣则被叨叨絮絮地碎念了一顿。
此时,冰华露出一种像是在看垃圾般的眼神看我,就当是我自己太多心了吧。
◇ ◇ ◇
在鸟儿都还没起床啼叫的凌晨时分。
天空一片阴霾,我们穿戴好实战装备,在中庭集合。
「自卫队的直升机一抵达,我们便一起移动到自卫队基地,再从那儿步行前往探测出玛那反应的山区。我们已经确认过沿途的安全,但大家还是不要放松警戒喔!」
耳边响起千夏老师精神抖擞的嗓音。
人类的学生有我、优衣、飞鸟、明和一个没看过的男生。
我跟他是第一次见面……不对,因为他昨天也有一起到台上来,说有看过也是有看过,只记得就是个看起来很会打扮且受女生欢迎的油条男,大概马上又会忘记吧。
妖怪则有冰华、遥子、恋南,以及之前被我打倒的牛怪。
名字似乎是叫牛大排。
最后则是完全没见过的读心妖悟美。
这里聚集著成绩优异的十名学生与千夏老师,还有……
「喔!小鬼!这次换我来保护你啦!」
兽人用力地拍著我的背。
「这不是自称保镳的黑毛野狗吗?」
「自称和野狗都是多余的吧!我可是血统纯正的狛犬啊!而且……喂!不要无视我!」
我才懒得搭理这只乱吠的笨狗。
「早安啊,各位平民老百姓……啊!彰人公子!」
穿著学校指定的迷彩服,肩上挂著小型枪枝的西洋人偶,背著一个比自己还大的背包,小跑步跑到我的跟前。
「哦?你也会打扮成这样啊。」
「欸?什么意思?」
(我以为大小姐都有执事跟著,而且也不用自己提行李。)
因没办法这么跟她说实话,我只好打迷糊仗应付过去。
「没有啊……就很适合你……这样吧?」
我不禁用疑问型回答她的问题。
「这、这样啊……」
听到我的话,飞鸟不知为何红了脸颊。
我讲了什么不该讲的吗?
「谢、谢雪、泥……喔、喔呵呵呵!」
正当我这么想时,她突然抬起头来,讲话疯狂地咬到舌头,尖声大笑扬长而去。
她是吃了什么脏东西吗?
「彰人同学,你跟飞鸟讲了什么啊?」
飞鸟离去后,换优衣走了过来。
「只是打个招呼而已。」
冰华则在远处看著我们。
「…………」
她今天也很认真地在监视我呢,虽然我感觉到她视线之中还夹杂著些刺人的讯息。
「嗨!香坂彰人!」
耳边传来一道没听过的声音,我移动视线……
「是油条男啊。」
「第一句招呼就是这个啊……我是村上达也,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讲话吧。」
嗯,实在是提不起劲啊……
感觉马上就会忘记他的名字。
「好歹我们也是一起执行任务的人类伙伴,你可以对我再更有兴趣一点吗?」
直升机还没来吗?
好久没在山间行军了,总觉得有点期待。
「你看,给你五百圆喔!」
「哇,是达也同学啊,有什么事吗?」
「好快!虽然是我自己讲的,但你反应也太快了!」
没办法啊,穷鬼是没有尊严的。
「但是……你也太……」
「…………」
「你们两个干嘛那样看我啊?」
冰华和优衣的视线刺进我的皮肤之中。
「好了,闲聊就到此为止了!真是的,别随便跟我的彰人大人讲话啊,小女孩们!差不多该出发啰!那么我就装得若无其事地坐到他的身边……」
千夏老师出现得正好,但是……
「小千她刚把心声全讲出来了吧?」
如优衣所言,她一脸正经地说著什么啊?
话说这家伙连称呼老师都加个「小」啊……
直升机的螺旋桨发出啪哒啪哒的声响下降,我便默默地开始准备移动。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从学校搭直升机飞了两小时。
虽时序已进入四月,但在深山里的基地却留有许多积雪。
我们沿著未开拓的山野,从那儿前往出现玛那反应的地方……我原本是这么想的。
「为什么这里有开好的山路啊!」
我对虽还没到嘻嘻哈哈,却完全当任务是远足的同学们大吼。
「没错!自卫队员们很努力地把路给铺好了!」
「…………」
优衣笑容可掏地为我说明。
「目的地附近都是整齐的山路喔。」
优衣……我想听的并不是这样的解释。
「我知道是山路,但还真的有路的喔!」
亏我都已经把免费拿到的柴刀磨利,现在却毫无用武之地,根本就不必劈开草木,自己开条路出来。
「但是,离目的地还有段距离,今晚必须要露营了。」
「不是都要这样吗?」
「才不是呢!今天没办法洗澡了啊!」
「在溪边冲一冲不就好了?」
「那样不是超冷的吗!」
这女人真是超任性的。
这家伙竟然是全校第一!?
看来我的想法似乎全写在脸上了。
「人类的家长们对学生权利可是很啰唆的喔。」
看到优衣的反应,冰华小声地对我说。
「家长?这间学校不是住宿制吗?为什么家长管得到啊?」
我问了个理所当然的问题。
「我想是你误会了,就算是住宿制,但并不代表必须完全遵守教师的命令,或学生完全没有人权的喔?」
「欸?是这样的吗?」
看来这也是个世代鸿沟啊……
「我觉得这并非世代间的鸿沟,而是你的想法和一般人都不太一样。」
她识破我的心思,而且还顺便损我没有一般常识!
「而且,如果这里可以挖掘到玛那的话,最终而言,还是得修条路过来,只是差在早晚而已。但这次任务似乎无法当作学生们的训练呢。」
对校方而言这样好吗?
「这次的目的比起训练,更著重于调查,要是累到漏东漏西的,可就不好了。」
「是这样的吗?」
「就是这样的。」
虽然我总觉得难以释怀……而正当我这么想时——
「呣呣呣……彰人同学和小冰感情很好吗?」
「才没那种事。」
「是啊,才不好。」
优衣突然插嘴问话,被我和冰华即刻否认。
但我却被冰华瞪了一眼。
这是为什么啊?
「濑川同学,为什么会觉得我和这个……某某人感情好呢?」
「喂,在五十年前,以及现在在学生会里,我们不是常见面吗!我不知道你是在坚持什么,但差不多可以叫我的名字了吧!」
「…………」
「你说话啊!还是说你看起来年轻的只有外表,其实早已经是个老……」
「哎呀,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呢。你再说一遍看看。」
她苍冰色的美眸透露出「你敢说就拿命来换」的狠劲。
「呣!你们两个感情真好呢!」
优衣脸颊涨得气鼓鼓的。
我们打打闹闹地在整齐的山路上前进。
今天一整天都花费在移动上,什么事都没发生。
勉强要说的话就只有休息时间又长又多而已。
明明可以一整天都用来走路。
真当这是远足啦?
而且今天睡的是……
「这帐篷真大呢……而且是在整地过的广场上一人一个,优衣虽抱怨这个太小,但对我而言,这可算是颇为豪华的呢……」
其他学生也纷纷进入自己的帐篷,我看著他们的身影,独自低喃。
「现在竟然还会配给这样的帐篷……在我昏睡的五十年间,这世界也进步得太快了吧!」
没人回答我的问题……才这么想时——
「是啊,发生了很多事呢。」
「冰华?」
我回头一看,发现消除自己气息的冰华站在我身后。
我不发一语地哼了一下,将视线重新移回排列整齐的帐篷上。
「……你很努力呢。」
「欸?」
听我低声这么说,冰华难得发出惊讶的嗓音。
「我想知道在我睡著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查了很多资料。」
这世界变得很方便呢,在网路上也可轻易查到妖怪相关的资讯。
但内容可疑的东西还是得在图书馆找资料。
「不论是网路或图书馆,任何资料上都会看到你的名字,说你是改变世界的核心人物。」
「……是吗?」
「少装蒜了,是你让世界半数的主要国家和许多妖怪部落缔结同盟的吧。」
我转回头来,直勾勾地看著冰华。
「五十年前有个笨蛋做白日梦地说『想看到一个妖怪和人类互不争斗的世界』,明明自己就是个和妖怪赌上性命战斗的人。」
「…………」
「而只有一个人没有嘲笑那个笨蛋的梦想。对吧,冰华?」
「我……我……」
我朝向冰华走了一步,她的身体震了一下。
「冰华,难不成你是为了我吗?为了我改变了世界……把我冰起来也是有什么原因……」
「彰人……」
我又再往前踏了一步,而冰华也缓缓地接近我。
我俩距离近到眼中能映出彼此的身影。
「冰…………」
我下意识地朝她伸出手,而她也将手伸……倏地,她停下了动作。
「你、你在说什么傻话?我只是照自己的想法去做而已,而且我是个把你冰起来的女人啊,只是没想到你竟然会就这样醒过来了。」
冰华彷佛大梦初醒般地摇著头,对我投以锐利的目光。
她用力地咬紧下唇,让我确定她一定隐瞒著什么。
「是、是这样啊!我太自我感觉良好了,你就忘了我的话……但希望有天你能跟我把事情全部讲清楚说明白。」
我说完便转过身,朝自己的帐篷走去。
「……你喜欢现在的世界吗?」
从我身后,传来冰华微弱的嗫嚅。
「嗯!我很喜欢现在的世界。」
我笑著回头看她。
「……这样啊。」
冰华脸上摆出一如往常的冷漠神情回望我。
但她的嘴角似乎略微上扬,不知道是否只是我想太多了?
「呵呵呵,彰人同学好像睡了呢。」
深夜,在我的帐篷前,传来可疑的嘁嘁嚓嚓声。
「这声音……是优衣……」
她还真是个做什么都很容易被抓包的家伙。
但是——
「欸?哇!」
优衣发出小声的尖叫后,气息便消失了。
「怎么了?」
我不发出声响地从睡袋中翻身出来。
「优衣,你还好吗?」
我声音里一点也没担心的情绪,迅速地拉开帐篷出口。
「你中计了!今天一定要得手!」
下一秒钟,一个人影飞快地窜进帐篷里。
「不,你的手法也太明显了!」
「哇啊!」
我冷静地赏了入侵者恋南一记手刀。
当然,我已经拿捏力道了。
「我说啊,你也给我……」
「给我差不多一点,我可是很困的。」
而另一名入侵者却把我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照亮脚步的光源隐隐约约照出一个少女,她比恋南高出一个头,留著略带蓝色的黑发,绑著马尾。
「我的思考被看穿了?话说回来,这次成员中有读心妖呢。」
读心妖并非卖弄自己的能力,只是淡淡地说出我的想法。
「哼,我也不想用这个能力,但这也是为了恋南……」
读心妖狠狠瞪了我一眼。
「还有我才不叫读心妖,是悟美,我可也是有名字的。」
「真不愧是读心妖,不对,是悟美。但话说这家伙竟意外地有人望啊,不,不对,是妖望?」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恋南。
「不会让你动恋南一根寒毛的!」
彷佛要保护恋南似地,悟美大步往前。
如果不想让我碰她的话,是不是就该先阻止她啊?
「我可以读你的心,自然也能看穿你的攻击,所以你是打不到我的。」
「这样啊……你要试试看吗?」
这不是在跟她呛声,而是单纯想试试心思被看穿的话,是否真的就无法攻击到敌人。
「……要上了!」
此时,我还太小看有读心能力、但妖力与杀气都稍嫌不足的悟美。
之后,我便被悟美从背后铐上手铐,逮了个正著。
「怎么会这样?」
「我说我可以读你的心了啊,只要掌握对方的杀气,就能先看见攻击的轨道。」「就算是这样好了,但你也无法轻易消除你的杀气吧?」
「我又不想杀你,只是恋南想要你的精子而已。」
对了。
她们的目的不是要取我的性命,而是要取我成千上万的精子(生命)!
「呵、呵、呵,身为读心妖的我,你的感觉我可全都一清二楚呢。」
她的表情虽没什么变,却给人一种得意洋洋的感觉。
我确认一下手铐的型式,这果然是捕捉妖怪专用的特殊手铐。
「没错,没这个的话,你可是打不开手铐的。」
悟美手指上挂著手铐的钥匙,像炫耀般地对著我转啊转摇啊摇。
「可恶!我到底会被怎样……不对,我是知道的……」
我实在不想在这儿用上神鬼之力,但就这样下去的话……
正当我想像著不久之后将发生的悲剧(喜剧?)时——
「哇!天啊!你、你在想什么啊!」
悟美忽然双颊绯红,对我投以困惑的眼神。
「不是啊,我只是想到之后会被你怎么样……」
啊,是这样的啊。
抓到突破的关键,我闭上双眼,在脑中动员所有以前听过看过的情报,用妄想的力量……不对,是用想像力让那画面在脑中呈现出来。
结果——
「欸!?欸!?什么……这……」
即使在昏暗环境中,我也可以知道悟美的脸已经红到不能再红。
「这招果然有效啊,那就!。」
我更加努力地想像。
「哇!不要!用嘴巴……那么大的……」
「这招又如何!」
「啊!啊啊啊!那么……激烈的话……会坏掉的……不要啊啊啊啊啊!」
悟美读著我的心思,身体轻微地痉挛了两下后……
「人家不行了〜〜〜〜〜〜……!」
她发出惨叫后,便在原地倒了下去。
刺激过于强烈而昏过去的悟美脸上,似乎浮现出非常满足的神情。
「呼,虽然当时真的觉得很烦很讨厌,但没想到被逼著看的影片竟然能在这时候派上用场。」
当初说为了拉近队员间的距离、增进彼此感情,于是我被逼著一起看了某个影片,真没想到那会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那我今晚终于能好好睡觉了吧?」
我从悟美手中抢过钥匙打开手铐后,便把昏倒的悟美与恋南丢出帐篷外,迅速地回到睡袋中。
总觉得我好像忘了什么……但应该是我太多心了吧。
我便像什么也没发生似地,数分钟后便进入梦乡。
◇ ◇ ◇
遇上莫名其妙袭击的隔天一早。
我们一行人终于抵达出现玛那反应的地点附近。
「哈啊啊个瞅!」
今天从一早便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气温颇为温暖,但不知为何,优衣却抖了抖身体,似乎很冷一般。
「濑川同学,淑女可不能发出那种打喷嚏声。」
冰华一如往常地用冷淡的嗓音轻声喝斥优衣不雅的举止。
总觉得她今天似乎心情特别好。
「哈噗啊嚏!」
「以前的搞笑短剧中也会出现这种喷嚏声呢。」
优衣再次打了个喷嚏,我不禁说出我心中的感想。
「这还不都是因为,昨天晚上有人把被囚禁的公主丢在帐篷外不管的关系!」
优衣似乎火上心头。
「嗯?你说你在我帐篷前睡死的事吗?你睡相也太差了。」
「就算我睡相再怎么差,一个清纯少女也不会睡到帐篷外的好吗!被小千发现之前,气温都冷得要命,而就算被发现,也被她狠狠地念了一顿……」
「那么,敢问清纯少女是为什么会睡在那种地方的呢?」
蓦地,吹起一阵寒风。
「欸?小冰,这是因为那个什么啊!就是清纯少女才有的那个什么嘛!」
「你是不是以为随便讲个什么,就可以敷衍过去啊?」
「才不是呢!朋友之间都可以瞭解我是在讲那个什么的嘛!」
优衣打算用这个莫名的藉口蒙混过关。
「朋……友……?我跟你吗?」
「对啊!我们感情已经好到可以互叫小冰、小优了啊!」
「不是吧,刚才冰华明明叫你濑川同学。」
「……之、之后就会互叫小冰、小优了嘛!」
「……」
相比强硬地要拉近两人之间距离的优衣,冰华仅不发一语,用观察奇珍异兽般的眼神看著她。
「话说回来,彰人同学没有同性的朋友吗?我不在的时候,你都是自己一个人吧?」
猛烈对冰华推销朋友情谊后,优衣忽然对我这么说。
「啥?我也是有男性朋友的好吗……」
我立刻反驳她,但仔细想想我至今的校园生活。
人类的男性我只认识油条男,以及笑容爽朗却性格可议的家伙。
黑狛则是……宠物?
「……」
我抬头望向天际,强忍男儿泪,此时,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
「彰人同学,你还有我,不是吗?」
一回头,便看到漆原明露出亲昵的微笑,真是超级可疑。
「你?」
对明这突如其来的朋友宣言,我不禁皱起眉头,但他依然面带微笑地忽视我。
「优衣同学,可以把你家彰人同学借给我一下吗?」
他爽朗地笑著。
「呀!讨厌啦!竟然说是我家的彰人同学!漆原同学你还真是的!」
优衣任意解释明的话,说完「只可以一下下喔!」后,便满心欢喜地迈步离开,与我们拉开距离。
「……」
冰华则是瞪了明一眼,便无言地跟著优衣离开。
「抱歉啊,彰人同学,难得你正和女生们打情骂俏的。」
「不……才没……」
面对这种个性难以捉摸的人,我选择打安全牌,含糊地带过。
「希望你不要太提防我呢,我只是想跟五十年前的英雄说说话而已啊。」
明爽朗一笑,看似无害。
但是——
「九头龙学园对妖魔特殊鬼兵班X1,通称『死鬼队』的队长,在失踪前据说曾猎杀三百只以上的妖怪,是传说中的妖魔狩猎者。」
「你想说什么?」
我感到猎杀一词中充满令人厌恶的气息,反射性地对他投以锐利的眼神。
「不要误会啊,我不是你的敌人……」
明四两拨千斤地挥挥手,拨开我的眼神。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干嘛,但我可是非常喜欢现在的世界,你只要记住这点就好。」
我说完想说的话后,便径自离开。
「距离目标还有两公里!」
数小时不断走著类似健走行程的山路。
太阳已高高挂在天空,天气暖和得让人轻微冒汗。
黑狛手拿手机般大小、可探测玛那反应的特殊装置,开心地向千夏老师摇著尾巴。
「这景象……怎么看都是在跟主人玩的……」
「狗对吧?」
冰华难得与我意见一致。
「……好,我们休息三十分钟!轮流负责警戒!」
依照千夏老师的指示,虽人类与妖怪自动分成两边,但还是决定好负责警戒的人选,轮班休息。
「彰人大……彰人,班上的同学们状况都还好吗?」
当我一个人在发呆时,千夏老师走到我的身边。
「这种远足行程就不需要听我的意见了吧?」
「真是严格呢,和你比起来大家当然还不到火候,但他们好歹也是学校用心栽培的菁英分子呢。」
「这群没什么紧张感的家伙是菁英啊……」
虽然我没那个意思,却不小心用类似瞪人的眼神看著千夏老师。
这真是一大失策。
「啊嗯!彰人,不要用那种冷淡的眼神看我!我、我!」
我身边似乎都只有这种怪咖人类与怪咖妖怪。
「如果你是在问我他们的战力如何的话,实在是还不到火候呢。」
我冷静地说出评语。
「嗯啊!你的话语怎么这么冷静又冷然!真是太折腾我了!」
「不,我并没有任何要折腾你的意思啊?」
怎么办?
我到底该拿这家伙怎么办啊?
「老师,彰人也在啊,那正好!」
在这无解的状况下,黑狛单手拿著玛那探测装置跑了过来。
「喔!忠犬!怎么了吗?」
「我不是忠犬!是狛犬!」
黑狛对开玩笑的我这么说,拿装置给千夏老师看。
「……这是什么啊?玛那……复数的玛那在移动著……?」
千夏老师变回教师的神色,蹙著眉头。
「我虽然不清楚,但玛那的确是矿物吧?矿物会走来走去的吗?」
想当然尔,这世界上不存在会走路的矿物,五十年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是野生动物把它吃下去,所以装置对胃中的矿物有所反应吗?
但目前为止,还没找到以玛那为食的动物。
装置上的玛那反应的确在移动。
而且,是朝著我们而来。
是有人正在搬运玛那吗?
「千夏老师。」
「我知道的,大家!休息结束,采取一级警戒队形!」
耳边响起千夏老师干练的声音。
「欸!这也是训练吗?我还想休息一下的说。」
油条男首先发难,其他人也纷纷开始抱怨。
「这就是菁英啊……」
看到这群家伙毫无紧张感的模样,我不禁语带讽刺。
但是,千夏老师仅冷冷地说了句:
「这样啊,你们想永远休息下去是吧?」
一股令人战栗的寒意袭上背脊。
「不愧是大叔的孙女呢。」
听我这么说,千夏老师当作是称赞,嘴角扬起得意的笑容。
「这不是训练!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应付所有状况!不然就等著被我说教吧!」
「「「是的!长官!」」」
众人似乎打起精神来了。
同学们一改方才颓废的模样,手脚俐落地进行准备。
「彰人只要准备自己的装备,你可以继续休息,剩下都交给我和其他同学吧!」「我也是学生啊。」
「这也是前理事长的嘱咐喔。」
千夏老师丢下这句话,便和黑狛商量情况去了。
不知该如何回应她认真的神情与话语的内容,我只能默默地准备著自己的装备。
「那么出发了!」
千夏老师一声令下,我们便移动前往附近的玛那反应来源。
我们分成妖怪与人类两个小队,为了以最短距离抵达目的地,穿越茂密的树林。
「好!是到我表现的时候了!」
达也一脸神气地转动双手上的柴刀。
刈!刈!
但,我早已走在前头割草开路。
「好厉害喔,彰人同学!」
优衣因为一点小事而一脸崇拜。
「喂喂喂!彰人!难得轮到我表现了!」
「谁知道啊!而且你不要打乱队形。」
我随便应了达也两句,在昏暗森林中默默地走了一小时。
「那是什么?」
一离开森林,我们发现对面山腰上竟有一座巨大的鸟居,不,是类似门的物体。
虽从这里看不出材质是什么,但外型看起来类似城堡的城门,高约十几公尺,宽约数公尺,是一扇往两侧开关的门。
门稍微敞开,但从这里看不到门内有什么。
「什么啊?巨大的任〇门?」
「但也太美轮美奂了吧。」
一行人纷纷说出自己的感想,正当我们打算朝著门移动时——
「等等,玛那……朝著我们接近了!」
千夏老师的视线朝向摇晃的山白竹丛。
「是动物吗?还是小偷?总之先抢先裸啦!」
被我抢去表现机会后一直闷闷不乐的达也,不知何时,手操双剑,飞奔而去。
「村上,等等!」
耳边响起千夏老师制止的声音,但达也速度过快,无法突然停下。
不,他根本没想停下。
「来吧!」
达也站在草丛前,草丛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沙沙!蹦!
「欸?」
达也发出脱线的声音。
草丛中跳出一只野兔。
「喂喂喂,该不会是这兔子把玛那……?」
达也露出苦笑。
不对,那只兔子是在躲著什么。
下一瞬间——
「咕嘎呀呀呀!」
草丛中窜出一个追捕野兔的黑影。
「啥!?这家伙是什么!」
咬住野兔的是一个与其说是野兽,不如说是更接近人类的生物。
但要将之称作人类,却又未免过于丑陋。
「彰人,这是什么妖怪?」
达也问我。
「不,我从未看过这种妖怪!」
我发出疑惑的声音。
这东西呈人型,看起来像矮胖的小孩体型。
肤色是脏兮兮的红褐色,口中牙齿参差不齐。
手中拿著粗糙的短枪,但看起来更接近一端尖锐的木棒而已。
长相十分丑陋,近似饿鬼。
「……好像在绘本上看过的……哥布林一样。」
优衣低声说,总觉得这名词最为接近。
「别出手!对方只有一只,别随便刺激它……」
千夏老师冷静地判断状况,但是——
沙沙、沙沙。
「一、二、三……共有十只。」
黑狛全身兽毛倒竖地警戒起来。
「嘎呀啊啊啊!」
总之先称呼它们为哥布林,共有十只陆陆续续地跑出草丛,对拿著双剑的达也发出威吓的叫声。
哥布林露出似乎很臭的褐色牙齿。
「等等,先别开枪!或许是新种的妖怪,村上,总之先试试看有没有办法跟它们沟通。」
「是、是……」
「……!它们身上没有妖气,村上同学快跑!」
冰华难得大声喊叫,发出警告。
「咕啦啊啊啊!」
「欸!?呜哇!」
达也被绕到他身后的哥布林偷袭。
「啧!全员开始战斗!救出达也后,再驱赶这群家伙!」
千夏老师下达指令。
我踏出步伐,前往达也身边。
「你这个小矮子!」
达也将缠上玛那的双剑刺向哥布林。
滑!
攻击哥布林腹部的刀身仅微微划开肚皮,便往旁边一偏。
「欸?为什么?为什么玛那的刀身没有作用!?啊!」
达也发出疑惑的声音,肩膀与双脚已被哥布林咬住。
「无太刀!」
我舞动黑色刀刃一闪,便砍断咬住达也的哥布林脖子。
神鬼之力似乎是有效的。
「达也!站在那儿不要动!」
「好!」
我也不等达也回覆,刀柄一转,便刺穿咬住他肩膀的哥布林眉心。
「得、得救了……」
「别放松啊!还有敌人呢!」
我粗鲁地抓住吓得双脚发软的达也肩膀。
「优衣、飞鸟!掩护射击!恋南、牛大牌快用妖力牵制它们!」
众人听从千夏老师的指示,哥布林头上降下弹雨。
「咕嗅!咕嗔!」
但,仅能挡住哥布林一会儿,它们立刻便朝我们扑来。
「欸?玛那子弹明明有打中,却无法贯穿它们?」
「这粗制滥造的子弹是怎么回事?打中了也都没效啊!」
玛那武器似乎无法对这群生物有任何作用。
而且——
「喝啊啊啊!」
恋南释放妖气,横扫地面,击中哥布林。
「为、为什么我的妖力没有效?不,其实有效?」
妖力攻击的效果似乎也有限。
「你们在干嘛啊!这可不是训练啊!」
千夏老师一拳殴飞朝她扑来的哥布林。
对她而言,有无玛那似乎都不碍事。
「噜嘎呀!噜嘎呀!」
远方传来彷佛催促般的叫声。
「还、还有啊!」
听黑狛这么说,我朝声音来源一瞥,隐约可看到藏在树木之间的褐色肌肤。
看来哥布林的援军到了。
「大家边反击边后退!喂!达也你也快走!」
我边打飞哥布林,边用无太刀戳达也的背后。
这段期间,哥布林依然发出奇怪叫声,不断朝我们袭来。
此时——
「冰砾轮舞曲!」
凛然脱俗的嗓音响起,十几个拳头大小的冰块团团围住哥布林,呈圆周运动疾速袭向它们。
「咕嘎!」「嘎呀哇!」
哥布林们被砸到痛得仆地乱滚。
「看来物理性攻击是有效的呢。」
冰华在这种情况下仍然不改冷静本色。
「彰人!冰华!只剩下你们了!」
听到千夏老师的声音,我环顾四周,如她所言,其他同学都已撤退了。
哥布林与我们拉开距离警戒著。
「……走吧,冰华!」
「我知道啦!」
我们以眼神交流撤退时机,便如脱兔般地离开现场。
「村上他还好吗?」
我们好不容易摆脱哥布林,躲在树丛之间休息,处理达也的伤口。
「会痛的地方是……这里和这里。」
达也打过止痛剂后,意识便有点昏迷,悟美代替他精准地讲出患处。
「老师!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那些家伙是什么啊?我的妖力完全无效啊!」
同学们的心情充满恐惧与不安,将之全数发泄到教师身上。
「这只是小小的突发状况而已,别因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慌张失措,一群蠢货!」
千夏老师厉声喝斥,同学们一片鸦雀无声。
「遥子,基地的状况呢?」
千夏老师露出烦躁的眼神。
「那里也遭不明人物袭击,正陷入一阵兵荒马乱哪。说是什么来历不明的妖怪,应是同一伙人吧。」
遥子不悦地哼了一声。
「意思是要我们自己看著办吗?」
「没错,并要奴家跟身为教师的你说『以学生性命为第一,允许处分新种妖怪』。」
杀害妖怪的许可——虽并非同族,但心情应该也颇为复杂。
我也不是不能体会遥子的心情。
「冰华,你刚刚说没感到他们身上有妖气,对吧?」
释放出那样的杀气,不可能完全不泄漏丝毫妖气,这世上并没有这样的妖怪。
「是呀,完全感觉不到呢。」
「意思就是说它们不是人类也不是妖怪啰?」
优衣不解地歪著头思考。
「没错,而且依我的感觉,它们比起妖怪,更类似外星人。」
(该不会是穿越那扇门来到现在的未来人吧?)
我没把这说出口,毕竟感觉是漫画看太多才会有的想法。
不对,这世界都有妖怪了,所以也并非全无可能?
「嗯,冰华跟彰人你们都认为它们并非妖怪?」
「是呀,那跟我们和人类是不同的物种。」
我不发一语地点头赞同冰华的结论。
「好,那接下来我们便叫那些不知名的生物为魔物,那我们刚刚遇到的应该可以称为哥布林啰?」
千夏老师沉吟一会儿后,嘴角扬起一抹强势的慧黠笑容。
她是个好老师。
人类或妖怪若杀死同族,心中一定会留下创伤。
因此,刻意将之称为魔物。
如此一来,即使杀死它们,也可保护学生尽量不受精神负担苛责。
「在不清楚对方战力时,我可不能让你们陷入危险,我们赶紧回到基地,从那里搭直升机回学校,大家检查自己的武器,我们三分钟后出发。」
千夏老师高声宣言。
尽管得到指示,但几乎所有同学都因为参与初次实战,以及对敌人的恐惧心,而无法缓解紧张情绪。
「彰人同学、彰人同学!」
优衣也露出一脸紧张兮兮的神色对我招手。
「怎么了?她吓到漏尿了吗?」
「你啊,最好去附近超商买一下体贴心和羞耻心回来。」
「可惜,我现在身上半毛钱都没有。」
我与冰华边走边拌嘴,优衣则朝著我们跑来。
「彰人同学,还有小冰也顺便。」
「把我当成顺带的,可真让人不满呢,算了,怎么了?」
优衣靠近对自己这么说的冰华。
「来!这给你。」
「这是……巧克力?」
「没错!也分给小冰吃!」
冰华微愠的神色,在见到放在自己手上的小颗包装后,便瞬间转为惊讶的表情。
优衣嘻嘻地笑著,从口袋中拿出另一颗巧克力,放进口中。
「嗯嗯!这个口感!果然累的时候吃甜的最赞了!」
在这种状况下,优衣依然笑得出来。
「优衣同学,这是……」
优衣嘴角带著巧克力,笑看满脸疑惑的冰华。
「嘿嘿嘿,我在战场上常常扯大家后腿,所以这是感谢大家帮助我的小礼物,同时兼贿赂唷。」
「让人在危急时愿意帮你一把的贿赂吗?」
我笑问优衣。
「不用给我贿赂,我也会帮你的。」
不知变通的冰华似乎真以为这是贿赂。
「没差啦,你就收下吧,这只是她的一点心意罢了。」
「心意?」
我顺势伸手摸了摸冰华的头……结果从指尖到手腕都被她冻了起来!
「哈哈哈!说贿赂是开玩笑的啦,我知道彰人同学和小冰都会帮我的!」
「优衣同学……」
冰华温柔地看著笑得天真无邪的优衣。
「真是的,都这种时候了……我一直觉得你是个笨蛋,没想到你意外是个了不起的家伙呢……或单纯只是个大笨蛋。」
「彰人同学,那不是称赞吧!」
我也笑著吃下巧克力。
这的确很好吃。
「那我要去发贿赂给其他人啰!」
优衣脚步轻快地跑走。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女孩呢。」
冰华愣愣地目送优衣离开,低声呢喃。
「是啊,明明什么都没在想,却很细心体贴呢,这种人愈来愈多的话,这学校也能变得更好吧?」
话说回来……
我脑中闪过一个无关紧要的无聊问题。
「这家伙口袋里到底有多少巧克力啊?」
「来了!」
之后,过不到一分钟,负责站岗的黑狛不出声地疾步回来。
「啧,也太快了,数量呢?」
「他们躲在树林间,无法估算正确数量,但从味道可判断约有三位数的数量!十分钟后便会到这儿来了。」
「没事前预约,就一股脑儿地找上门,还真是不懂人情世故的奥客呢。」
千夏老师话中充满讥讽,但现在可谁都笑不出来。
「彰人、冰华,麻烦你们打头阵了,我和黑狛负责殿后。」
我们不发一语地点点头,隐身在树丛之间确认敌情。
进入眼帘之中的是,穿梭在树林之间朝我们逼近的魔物,身形有大有小。
「本来只是来露营的,却变成这么刺激的冒险了呢。」
我嘴角扬起讽刺的嗤笑,开始为撤退做准备。
「手脚快点!现在就是该想起所受训练的时候了!」
千夏老师的声音从后方树林之间传来。
我们避开整齐宽敞的道路,在树林中朝基地奔驰。
我们错判魔物移动的速度了。
「濑川、绫小路,快点!到基地后你们爱怎样休息都可以!在那之前……」
「四名敌人在前方,一口气击溃它们,掩护我!」
我召唤出无太刀,倾斜刀身,摆好架式。
「你果然……要用呢。」
「毕竟是这种状况,只能依靠这力量了!而且……」
我无视在我身旁提出抗议的冰华,望向后方。
「咦?子、子弹卡住了!」
「飞鸟,你没开保险啊!」
这些天兵真的是学校前几名的菁英吗?真是吓到我了。
「好歹还有妖……」
「不行!魔物数量太多,没办法读它们的心啊!」
「我、我好歹也是伟大妖怪的末裔,我一定可以办得到、一定可以办得到……」
初上战场的妖怪们也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能成为战力的似乎只有一半的人呢。
「冰华,从右边来的就交给你了。」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我边这么说,边操纵无太刀砍向阻挡去路的哥布林。
「咕嘎!」
从肩膀斜劈而下的刀身,轻易斩断哥布林的身躯,从反方向的侧腹部划出。
「咕……咕啵!」
魔物身上流出黑血,一命归西。
「先干掉一只!下一个!」
我锁定了在我面前拿著石斧的哥布林。
「快趴下!」
听到警告,我反射性地往右一跳。
耳边响起一阵噪音后,哥布林便被炸飞了。
「嗯,玛那子弹虽然无法射穿它们的身体,但还是会因为射击的冲击而往后飞呢。」
明眼镜后方的双眼闪起精光,淡淡地将霰弹枪夹里的弹壳取出。
「就算穿著无敌的铠甲,碰上这冲击波,里面的身体又可以撑多久呢?」
明对欲爬起身的哥布林连开数枪。
就算是对玛那免疫的魔物也被打成肉泥。
不知是千夏老师说的话奏效,抑或他个性本来就是这样。
其他同学现在不会对杀死敌人有所抵抗,但明更是毫不迟疑。
「哇啊〜这就是所谓的过度杀伤吧。」
「不,这是在确认它们的生命力到底到什么程度而已。」
明笑笑地回应我的挖苦。
「但话又说回来……欸?这是什么?」
虽我不想直视,但变成肉泥而死的哥布林突然被一团光芒包围。
这么想的下一剎那,哥布林的尸体立刻消失无踪,变成一个手掌大的红色辉石。
「这……这是……」
「这是什么?」
无视说不出话的明,我下意识地想伸手碰触石头。
「等、等等!这就是玛那的原石啊!」
明慌张地用力抓住我的肩膀。
「欸?这个吗?」
这便是让人类能与妖怪对等作战,被称为世界第三能源的玛那。
「这就是玛那?」
我轻轻拿起玛那原石,但就只是一块没什么奇怪之处的稀少石头罢了。
「要小心回收它,玛那原石可是非常有价值的呢。」
「哦〜就这颗石头啊〜」
明认真的表情似乎不是演技。
「之后再交给千夏老师吧。」
我随意地将原石放进口袋中。
「不知道你们在干嘛,但下一波攻击要来啰!」
冰华飞快地从我们身边跑过,单手拿著冰化成的剌剑,与攻过来的魔物对抗。
「话说回来……」
我出手协助冰华,用无太刀刺进举起棍棒的哥布林喉咙。
「你为什么用妖力就可以和魔物对打啊?」
其他妖怪皆因为妖力无效,而战战兢兢地战斗著,但只有她一人轻易地斩杀魔物,战力与我相同,或甚至超过我。
「……还好吧,虽然妖力效果很差,但那只是他们使用妖力的方法还太嫩了。」
「你果然是历经风霜才锻炼一身纯熟武艺的老……」
「你说什么?」
「不……小的什么都没说。」
冰华朝魔物释放的妖力,蓦地朝我而来。
我不自然地转换话题。
「但是……它们到底有多少啊?」
这可不是开玩笑,魔物的数量多到令人不禁想抱怨,它们的杀气从前后两方传来,往我们全力冲刺。
再者——
「来了一群大型魔物!」
「唔,被包围了!大家集合!采防御队形!」
我们被敌方援军的两公尺高魔物团团围住,众人因千夏老师的指示而聚集在一起。
大家身上都伤痕累累,毕竟才初次实战,身心两方面的能量皆严重耗损。
其中,有人光连站著都很吃力。
仔细一看,可发现连攻击较为管用的千夏老师,也压著受伤的手臂喘著气,黑狛侧腹也流出大量血液。
「我会试著打开生路!千夏老师和黑狛负责保护其他人!」
「不,彰人,这时候应交给身为老师的我……」
千夏老师还想说些什么,但现在分秒必争。
「总之听我的就对了!」
「是的!彰人大人!」
我用杀气逼迫千夏老师乖乖听话。
「我掩护你。」
「我也一起!」
我背后传来冰华和优衣的声音。
其他人类与妖怪也纷纷举起武器。
明明是这种十万火急的状况,不,正因为面临这种劣势。
我不禁为大家能团结一致感到一股莫名的喜悦。
「拜托大家了!」
我嘴角扬起微笑,朝魔物们举起无太刀。
「斩断吧!无太刀!」
「嘎呀啊啊啊!」
当我挥下黑色刀身时,眼前的魔物立刻变成两半,周围的魔物也被顺势打飞。
「大家快掩护彰人!」
以我的攻击为讯号,众人的枪弹与妖力逼退魔物大军。
「给我躺下吧!」
我用黑色刀身,刺进因优衣的子弹而失去平衡的哥布林胸口。
「太好了!我帮上彰人同学的忙了!」
就这样一鼓作气便可以杀出重围吧……?
但是——
「呀啊啊啊啊啊!」
优衣开心的声音瞬间转为惨叫。
我拿著无太刀一转身。
「啥…………………………」
我瞠目结舌。
眼前的景象让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为什……么?」
真希望这是一场梦。
但任谁都是清醒的。
「嘎噜噜噜噜噜噜!」
不知何时出现一只发出胜利嚎叫,身形超过三公尺的巨大魔物。
虽然长相比哥布林更近似人类,但那扭曲的表情与从嘴里露出的上下排尖牙,刻划出它的丑陋狰狞。
它简直就像是欧洲童话常出现的食人怪(巨魔)一般。
「它突然……出现……小冰她……为了保护我……」
优衣眼泛泪光地瞪著巨魔,嘴里嗫嚅著些什么,但已无法传到我的耳里。
巨魔那如同树干粗的手中握著巨大的长枪。
而那把枪现正贯穿冰华的腹部。
「喂,冰华?你在干嘛啊?」
冰华樱色唇瓣中滴落的鲜血,染红了她雪白的肌肤。
「冰华!」
腹中长枪被抽出,冰华往后倒下,我丢开无太刀,用双手接住她。
「冰华!冰华!」
她已失去意识,摇晃她的身体,也只是不断咳出鲜血。
即使是冰华这么厉害的妖怪,但受到这么严重的伤……
我的脑中闪过苏醒后所看到的冰华种种姿态。
她的表情与五十年前一样冷淡,为这世界的和平贡献了一切……
我还什么都没从她口中问出,也还没报答她。
我踉跄地站起身,捡起无太刀。
「优衣,拜托你照顾冰华了。」
我极尽可能地对冰华露出温柔的微笑,再狠狠地瞪著一直盯著我们、彷佛在观察什么的巨魔。
奸笑。
拿著长枪的巨魔好像在嘲讽我一般。
下一刻。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等我回过神来时,我已发出吶喊,冲进魔物大军之中。
无太刀的刀身又增添几许钝色的光芒。
「撕裂吧!」
我横扫一劈,斩向朝我袭来的饿鬼们。
「「「…………」」」
数只魔物在沉默之间,便成为尸块。
但我的怒火未歇。
只有单手无法赶上我释放怒气的速度。
我将意识聚集在左手。
「深渊的火焰,掌管猛火与业火的黑炎啊,降于吾手,显现其威!」
呼应我的召唤,出现一团充满恶意的火焰。
而我随意将之握住。
「现身吧!焰魔皇(厄焰邪神)!」
我手中出现一把缠绕著黑色火焰、远超过我身高的双刃剑。
这是在欧洲受人使役、被称作恶魔的西洋之鬼。
「燃烧殆尽吧!」
神鬼之力大幅消耗我的生命力,但我依旧奋力挥舞燃烧著黑炎的刀身。
「咕喔……」
魔物们被黑色火焰所吞噬,临死前连半声惨叫都发不出,便遭火舌燃烧成灰。
(不行,这样还不够!)
连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不够。
我心中涌起一股怅然若失的空虚感。
没错,这类似当时的那种感觉。
当我失去伙伴时的情感。
「啊,冰华也是我的…………」
伙伴?
朋友?
该不会是恋人?
我不禁展露苦笑,不知道看到的魔物是怎么想的。
也许是对我的笑容感到恐惧,魔物一个个地吓得瘫软在地,我则冲进它们当中。
「撕裂吧!无太刀!」
右手一挥,魔物便脑袋与身体分家。
「燃烧吧!焰魔皇!」
左臂一扫,魔物便被深渊灾炎缠身逃窜。
「大、大家快掩护彰人,优衣快带冰华走。」
千夏老师喊著些什么,仅呆呆看著我的学生这才终于开始动作,但对我而言,这已怎样都好了。
扫尽前路上的魔物,我来到巨魔跟前。
路上,虽被枪刺了好几下,被钝剑砍了好几刀,但全部都是些小擦伤。
与冰华比起来……
「嘎噜噜噜!」
巨魔吼声威吓我。
「喔喔喔喔喔!」
我则发出比它更大声的狂啸,用焰魔皇烧断巨魔的手臂。
「……去死吧。」
我将无太刀抵在巨魔喉头,不给它发出临终惨叫的机会。
「呼、呼,还、还不够,这样还……!!」
粗鲁地抹去脸上汗水的手被鲜血染红。
等我回过神来时,鼻孔与口中皆已流出鲜血。
似乎使用太多神鬼之力了。
但随著巨魔被打倒,而吓得拉开距离窥伺我的魔物还剩下非常多。
「还、还……」
我摇摇晃晃地朝著魔物踏出一步。
「彰人,快住手!」
这道嗓音阻止了我卖力驱动才能前进的虚弱身体。
我本以为再也听不到这个声音了。
「欸?冰……华?」
我朝著声音来源望去,那儿站著不可能存在、摇曳著银白发丝的少女。
「啥!?你为什么还活著……刚才不是死了……」
我好歹也是妖魔狩猎者的一员。
可以分出濒死状况与装死状态的不同。
她刚才分明是死了。
腹部部分的衣服也开了个大洞……但现在那里只有雪白的肌肤和形状姣好的肚脐。
「别一直盯著那里看。」
冰华用手遮住肚子,避开我的视线。
「冰华……为什么……?」
我的思考回路跟不上眼前的状况。
「比起这个,现在你的状况还比较糟。」
冰华一个箭步趋前,从口袋中拿出手帕擦拭我的脸。
并用冰做出一把镜子对著我。
而镜里映照出来的是……
从鼻孔与口中流出鲜血,一双金眸眼神凌厉,凶狠瞪视著自己的恶汉。
「欸?我?」
「你到底承受多少负荷……话说我又是多……怎么了?哪里痛吗?」
她讲到一半时,我便双膝跪地坐了下去。
「不,我只是看到你没事,所以松了一口气……」
「……是吗?谢谢你为我担心了。」
冰华这么说,并为我解释状况。
「大家都先避难去了,我们也趁现在快走吧。」
魔物们还犹豫著是否要攻击我们。
「抱歉,但可以扶我一下吗?」
「……!那怎……」
「喂喂喂,好歹你是来帮我的吧,就这么讨厌我,连摸都不想摸一下吗?」
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但她并不这么想。
「不是的!我是因为诅咒……」
「诅咒!?欸?咦?」
冰华倏地别过脸去,我则打算站起身来,却又跌坐在地。
「欸?奇怪了?」
一开始以为是突然站起身来,所以才有点晕眩。
但我的双脚似乎使不出力气。
「为什么身体的力气……」
「你该不会是神鬼之力失控……」
「这是因为那个……」
我露出宛如孩子乱恶作剧却被大人抓包般的窘迫神情,说话结结巴巴。
「咕啊啊啊!」
而当我们磨磨蹭蹭的当下,魔物们早已再度开始动作。
「……等等再说教,快走吧!」
冰华彷佛下定决心般地,将我的手拉到自己颈后,撑起我的身体。
「唔唔……虽然会有点冷,但你先忍一下。」
冰华痛苦地涨红了脸。
因力量失控而发热的身体,碰到冰华冷冷的体温,感觉很舒服。
(话说回来,你脸怎么那么红?不要紧吗?)
虽想这么说,但我已经累得无法说话。
「没问题的,我会想办法的。」
擅自将我的不发一语当成是回应,冰华吐出好像在哪儿听过的话语,开始往前走。
「咕嘎呀啊啊啊!」
不知是否知道我已负伤,魔物们加速追来。
我打算吓阻它们,从腰际的枪套拿出手枪,却因手没力气,而将手枪掉落地面。
「唔……!不要乱动!」
而且还被冰华骂了。
「小、小冰!欸?彰人同学怎么了!」
一会儿后,听到优衣混乱的声音,并看到包括千夏老师在内的所有同学。
似乎大家都在等我。
「等等再说明!麻烦你掩护我们!」
「瞭、瞭解!」
「大家一起掩护射击!」
千夏老师间不容发地下达指示,山中响起一阵各式枪炮以及妖力的迸射轰声。
但是,魔物尽管看到伙伴倒下,也依然毫不畏惧,而倒下的魔物又会立刻站起,如同舍身战斗的士兵般盲目前进。
虽想提高撤退的速度,但前往基地的山路为上坡路,队伍无法如愿推进。
「山本老师,请先走一步,我们马上就会追上的!」
听到冰华的话,虽然千夏老师站得很远,但也能发现她面带难色。
「…………大家,撤退…………」
千夏老师低下头去,将苦涩的决定转达给学生们。
「老师!那样的话……」
「没关系的,快走吧!我们自己会看著办的!你不听我……我这朋、朋友的话吗!」
本以为优衣会说「正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无法丢下你」等等的话。
「嗯、嗯!我知道了!这是挚友之间的约定喔!」
但两人之间似乎这样便可传达心意。
「你交到……朋友了呢,真是……太好……了。」
冰华看著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身跑开的优衣,露出些许开心的神色,我则挤出一点声音对她这么说。
「有空说这种话,还不如快点恢复体力。」
我又被骂了。
「总、总之,先将敌人引过来。」
冰华边说边在手中聚集妖力。
「于大地酣然沉眠之眷属啊,化作冻土,阻挡其路吧!」
冰华对背后的道路释放妖力,转眼间,地面便已冻结。
正当我想问她要做什么之前,魔物踩上冰冻的地面。
「冰箭!」
接著,冰华射出冰晶箭矢,刺中快追上我们的魔物。
而遭受攻击失去平衡的魔物,纷纷因滑溜的地面而滚落坡道。
并撞上更后面的魔物。
「并不是只有杀进敌阵劈砍敌人才叫做攻击啊,尤其我才刚从黄泉归来,必须利用敌人的弱点……」
「黄泉……归来?」
我不禁重复一遍这个单字,冰华却突然回过神来地别过脸去。
虽想继续追问她,但连开口都觉得很辛苦,只好默默地继续走著。
「到这里就安全了吧。」
我们引开魔物,与优衣他们朝反方向前进后过了数分钟。
冰华让我倒在地上,瞪视著追来的魔物。
「于大气翩然起舞之眷属啊,显现其身,狂乱吹啸吧!」
随著冰华的嗓音,一阵冰风抚过脸颊。
接著——
「白银飓风!」
忽然卷起一阵暴风雪。
「趁现在快逃吧。」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猛烈暴风雪中,冰华再度撑起我的身体。
她的身体对受高热侵袭的我而言非常舒适。
「抱歉……冰华……」
冰华的妖力与体力应该也到达极限了,我却还一直受她帮助。
听我这么说,她脸上带著淡淡的微笑。
「没事的,我会保护你的……」
在这片遮掩所有视觉的白银世界中,我听著冰华的声音,一不小心便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