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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黑铠与魔科学使徒 第四章 战争的所在地

最初是从河面开始的。

在城镇北侧,乘着船在上游区域的干净渔场拉网的渔夫,随着激烈的水花声突然消失。

附近的船也发现异状,放下捕鱼工作划向那边。

落水的渔夫通常会立刻放松身体飘上水面。不如说,要是做出除此之外的行动就无法得救。

因此划船过来救同伴的渔夫环顾水面等着有东西浮上来——正当此时,失去主人的小船上冒出激烈的气泡。

渔夫赫然惊觉看过去,那一瞬间船底飞起破碎的木片,紧接着船上便注满了水,粉碎船身并拖进河面。

这景象看得渔夫脸色苍白,回过神握住船桨之时,他脚底下传来刮擦船底的怪声。

霎时间,小船剧烈晃荡,他被抛进河面。

当沉入水中的他勉强钻出水面,眼中映出的是自己的船也像刚才一样沉进河底——还有在自己身边绕圈游动的某种巨大漆黑影子。

无从抗拒的死亡阴影伸出利爪抓住他的脚轻松地从河面往水下拖。于是,连惨叫声也被水堵住,一条性命丧生。

窜过背脊的恶寒使廉咬紧牙关,推开瓦砾站了起来。

虽然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挥下来欲将他砍成两截的利刃,但那一击甚至对他拿来当立足点的建筑造成重大破坏,想在坠落的同时拉开距离,就不得不被瓦砾压倒。

廉瞪着蒙蒙掀起的尘土另一头,握住欧尔德剑柄摆开架式。摆开坚硬姿势的他,腹中感觉如冰块般寒冷彻骨。

因为……

(……刚才那个难道是……)

他有印象。

尘土突然被推开,另一头悠然出现的身影——是穿着白色甲冑的强化外骨骼装甲服。

不是四足。不是第四世代型的高密度硅装甲。沉重坚固的层叠式装甲,熟悉的第三世代型装甲服——还有手中那把高硬度合金制造的试作戟「贝尔姆」。

「……杰克曼吗?」

这名字属于第三世代型<阿加思>中人称最强的男子。

「好久不见,廉。」

白色头部装甲打开。看来杰克曼的「Tartaros Armor」经过改造,将原本手动穿脱头盔的动作自动化了。

打开头盔露出的男子脸孔,有着缺乏血色的消瘦双颊、没有色素的嘴唇,以左眼为中心大范围机械化的半张脸底下是无机质的机械眼睛。

毫无疑问,正是廉认识的杰克曼。

「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还与我们为敌,我光听报告还不敢相信。」

杰克曼尚能表露感情的右半张脸上,白色眉毛皱起露出深深的笑意。

「不过,你足以躲开我攻击的本能无庸置疑。不是陈腐的赝品或其他人,不知你是怎么办到的,但你来到这里了,廉。然后与我们为敌……看样子消灭Prototype22,即赛提丝的人是你的消息也属实啊。」

杰克曼指着廉背上的阿耶拉斯流畅地说。

「虽然本就觉得你是个命运多舛的人,没想到竟到了这种程度,廉。我果然中意你。」

捕捉到杰克曼背对中午太阳来袭的身影时已是千钧一发,连米涅尔瓦都来不及发出警告。闪避成功只能说是运气好。

使出致命一击之后,还说出这番话。

「我跟不上你的感觉。」

「呵呵呵,这种说话方式,果然是廉。」

面对廉苦涩的回应不为所动,杰克曼加深笑意注视着他。

「——廉,为何与我为敌?」

他突然收起表情看着廉

宛如永久冻土般不带感情的视线,让廉感觉到危机感焦灼地升高,同时回答。

「——你才是,居然在这个世界和魔共同行动,有什么目的?」

咻……杰克曼将戟发出破风声旋转一圈,扬起眉毛。

「…………」

「…………」

半晌,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他们一动也不动地四目交会。

忽然,杰克曼转向不同的方向。

「——这边的准备似乎完成了。」

他说着缓缓举起握拳的左手至脸庞边。

包覆着白色装甲的五指猛然张开,同时——

《侦测到爆炸声。推测几乎来自河岸所有区域。》

米涅尔瓦侦测到河川方向冒出黑烟与大火。

「你做了什么?」

「不明白吗?我们有方法操纵魔兽。老招式了。」

「……动物兵器吗?」

派身体装上炸药的生物贴上破坏目标引爆。在生物还很丰富的时代,据说这方法会用在特定用途上。

采用同样应用方式的无人兵器很多,在廉的知识中也有这种手法。

如果伊莉丝的预测准确,随着那甚至略带稚气的动作引爆的炸药,恐怕已把河上的船只全部炸碎。

小舟只靠魔兽就能击沉。如果炸药只专门贴在剩余的船上,不须花多少时间。

「不管这片土地的居民怎么抵抗,也没有人类能力足以凌驾于我们<阿加思>之上……有可能成为例外的只有你,廉。」

杰克曼将戟的尖端对准廉如此说道,廉直视直着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再度迎接互搏。

「——不,还有另一个人,赛提丝。」

杰克曼低声呢喃。

「捉拿逃亡的家伙曾是我的任务。那个赛提丝被杀了——原来如此,你……」

他的话语出现一段无法解释的停顿。

不久后,杰克曼缓缓垂下戟尖。

「虽然可惜——如果是这么回事,现在应该撤退……吗?」

「你在说什么?」

廉终于皱起眉头,眼见杰克曼纵身一跃站在一户住宅屋顶上,收敛杀气。

他露出只限于右脸的浅笑看着廉,通讯线路传来他静静的声音。

『廉,我们找到了结束一切的方法。毁灭世界——那就是目的。』

「……什么意思?」

『如果你输了,这段问答便没有意义。所以——明天先和DAG205-K4交手吧。』

杰克曼这么告诉他的瞬间,上空飞来巨大的阴影。

影子属于一具拥有金属翅膀的外骨骼。

巨大的阴影犹如从高空扑向猎物的猛禽般骤然降下,火箭引擎在撞上地面喷射出苍白的火花后停住。在白色装甲服背后往地面投下浮动的热气晃动空气。

《推测为飞行用装备。》

(一看就知道了。)

刚才杰克曼从正上空落下发动第一击,就是靠这个装置吧——像四足一样,他也持有穿在装甲服的追加装备。

杰克曼朝背后轻轻一跳。追加装备像要接住他身体移动着,自动固定住装甲服及各部位。

『廉,我终究是辅助人员……你明白吧?』

留下这句话,杰克曼展开火箭引擎的双翼。

虽然廉考虑过用阿耶拉斯狙击他缓缓开始提升高度的身影,但他并非单纯的枪击也能管用的简单对手。

「……意思是说执行这次作战计划的终究是四足?」

『没错——「枝枒」我要清掉了。』

《后门已被封闭。看来他发觉了。》

设计成只要通讯就会遭到感染的非法入侵程序也侵入了杰克曼的系统,但效果在刚刚消失了。

不,被他清除掉了。

『呵呵呵,看样子米涅尔瓦依然存在在你脑中——下次见,廉。』

于是,白色的<阿加思>从天空脱离战场。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廉终于解开架式吐出一口气。

「……输得彻底啊。」

敌人达成目的后悠然逃离。

留给廉的只有徒劳无功的感触与新的敌人、新的问题。

米涅尔瓦向大大吐出一口气的廉说道。

『廉,如果你打算再度和第四世代<阿加思>交手的话——』

「我知道。」

退路已被断。若在这城镇与四足交战,城镇和法吉鲁德军都会毁灭。选项只剩一个——在平原和四足交战,获朥。

明明输过一回,局势却只剩下这一条活路。

再加上杰克曼。他为何撤退?而且他到底是基于什么目的而动?那家伙会如何行动,完全不明。

「状况变得相当绝望啊。」

廉苦涩地呢喃。

『不,不是这样的。』

米涅尔瓦否定道。

『不考虑用更像文明人的方法战斗吗?』

在持武器互砍的近身战中,几乎没有米涅尔瓦派上用场的余地。方才之所以连警报也没发就被敌人先发制人,也是因为这是它不擅长的领域。

「……我是靠着近身肉搏一路战胜过来的,别抱怨。还有,要抱怨去找敌人说。」

『既然你这次和上次都输了,我还能再抱怨一回吧。』

廉无法回嘴。米涅尔瓦的反驳令他不禁按住额头闭上双眼。

这时,一个清凉的嗓音滑进他耳中。

「廉大人,您平安无事吗!」

他转头望向声音来处,只见伊莉丝正骑马赶过来。

感觉到肩膀忽然放松下来,廉悄然低语。

「……尽管对伊莉丝过意不去,听见她的声音总觉得想休息。」

『……这不算坏事吧?』

一边斗嘴,廉一边向伊莉丝挥手。

「这次受创程度严重。敌方彻底破坏了所有船只,连搬送负伤兵也办不到。要撤兵也不可能了。幸好前线的野营地未遭袭击,但照这样下去全灭也是有可能发生的。」

马基力欧斯一脸沉痛地说道,但贝提尔扬起下巴不改悠然的态度。

「船之类的等魔兽消失后再重新建造就行了吧。既然失去退路,我们只有用一万兵力尽力战到最后一兵一卒为止,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你眼睛瞎了吗?还是没看到?仅仅持武器互搏就毁坏了多少住宅。你不知道大型船只被炸得粉碎吗?面对力量这么惊人的怪物敌手,叫我要怎么鼓舞士兵!」

「那……我们这方也有廉大人这位帮手——」

「魔兽怎么处理?」

「只要法吉鲁德军精良强大的士兵们赌命奋战,总有办法——」

「你不知道什么叫耻辱吗!」

马基力欧斯终于激动地放声大喊。

「彻底拒绝接受伊莉丝陛下的建言,毫无警戒地坐视魔兽袭击,恬不知耻地尽说些只顾自己方便的话!你有没有任何一点才智可言!」

「你、你说得太过分了,马基力欧斯将军!」

贝提尔脸涨得通红地回嘴,但马基力欧斯光是重敲圆桌,他便吓得畏缩起来。

「闭嘴,混账东西!人不是可以称心如意摆布的棋子或手脚!没有胜利策略该怎么鼓舞士兵!不尊重人的意志光要他们出力相助,这样一口咬定的你究竟是什么东西!如果伊莉丝陛下的忠告传达到我这边,损害本应减少!很多人不必丧命!光是这桩事,就气得我想打凹你那张长条脸扔进河里!」

「那、那不是我的责、责任。是敌人的错!」

「你这话要是是认真说的,我马上把你捆起来丢进水牢里。」

听见马基力欧斯蕴含寒冷彻骨怒气的话语,贝提尔目光游移地看向某个方向。

那边坐着本来被下令关禁闭的马基力欧斯之子,布雷南。

「布、布雷南高阶百夫长答应过我面对大群魔兽也会毫不畏惧地奋战吧,对吧?」

尽管额头冒着冷汗,贝提尔仍像紧抓住救生索不放的溺水者般迫切地说。

红发青年厌恶地皱起眉头颔首。

「嗯、嗯,是啊……」

「我会承诺给予所有佣兵三倍报酬纳入你的指挥下。啊!你本人的晋升和元老院的后盾也必定——咕啊啊啊!」

路希坎特已沉默不语地走向贝提尔,揪住他的胸膛一把扯过来。

「本想说我下令关他禁闭的混账儿子怎么出来露脸,原来是你搞的鬼……!你无论如何都要逼我拔出腰际的剑吗?啊啊?」

马基力欧斯太阳穴的大血管浮现,怒不可抑地将脸靠过去瞪着他。

「喂,别叫我混账儿子,马基力欧斯将军。我也——」

「你闭嘴!和这种蠢蛋谈是打算干什么!」

「在关禁闭期间,我什么也不能——」

「所谓关禁闭的意思!是叫你乖乖拉屎反省自己糟糕透顶的行为!不是要你做出像吃粪一样愚蠢的举动!」

「!……有必要说得那么超过吗!我只不过是听他讲讲而已!」

「你答应这个长条要出阵了吧!凭你想接触政客还早得很!」「我的名字叫贝提尔……!」「我可是高阶百夫长耶!迟早得跟这种家伙打交道!」「不会至少先跟我说一声吗!」「我又不是小鬼头!」「你差不多也该放手——」「像你这种——」

「安静一会儿。」

廉拔出带鞘的欧尔德将圆桌斩成两截。

被微微震动的地板震得脚步不稳,三人猝然沉默。

廉将剑鞘插回背上,缓缓环顾几名男子。

「有人丧命了……而且,我也无暇他顾。」

被身高两公尺的武装<阿加思>俯望,他们动弹不得地回望着廉。

「给我适可而止,别在战场上失去冷静。贝提尔、布雷南,还有马基力欧斯——你们全部都是。」

「「「…………」」」

「敌袭是明天。这一次,魔兽军将全体来袭……做好觉悟。」

廉仅仅说完这些便退后。

他回头转向在旁观望的伊莉丝,与她目光交会。

或许是察觉廉「想要离开此处」的想法,伊莉丝轻轻颔首。

她像是与他交替似的只走上前一步,倏地吸口气。

「我们不打算多嘴干涉法吉鲁德军的营运事务。但是,以这片土地为故乡的人们托付了许多心愿给我们。那是大家殷切又真挚的心愿。想再一次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为了实现这个愿望,他们重返至今这座仍处在危险中的城镇,替士兵们烤面包、捕鱼……今天,这些人之间有许多都去世了。回报他们的方法,并非像这样扭打成一团互相争执。拜托各位,发挥你们拥有的真正的力量。」

伊莉丝的目光逐一确实地对上不知不觉间悄然伫立不动的三名帝国军成员——停留在布雷南身上开口。

「布雷南高阶百夫长,用行动来表示是男性经常选择的方法……但试着表明心迹一次如何?——请你想想,说不定到了明天就再也见不到面了。」

听她这么说,布雷南先是面露狐疑,但听着听着转而惊讶得瞪大双眼。

看见他的反应,伊莉丝微微低头告诉众人。

「我们暂且告退了。各位,先走一步。」

「无礼之徒、无礼之徒竟然这么多。将军,你也一样。我会向上级报告你对军官不当的对待。」

瓦尔卡王国一行人离开后,室内响起贝提尔盛气凌人的叫嚷。

然而,布雷南无意对此说些什么。

他父亲马基力欧斯似乎也是,贝提尔无视尖锐的恫吓依然坐着抱起双臂。

「失去冷静的人,也包含我吗……唔……」

他不高兴地望着被砍断的圆桌思索着什么。

「将军,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我是刻意无视你。」

「什——!」

红发将军忽略哑口无言的贝提尔,缓缓抚摸下巴。

「召集全体队长一起讨论。还有主计长和佣兵的管理人。现在非得好好地统一所有人的意志一次不可。」

听到马基力欧斯并非向谁而发的话语,贝提尔探出身子激烈争论。

「没有那种必要吧。谁都能一眼看出,既然无法撤退,除了进攻之外别无他法——」

「你的意见我很清楚了。但是,再也不准你妨碍报告传达与擅自调派士兵。佣兵也一样。我 们必须团结一致应对难关。就算得动用武力,我也要你闭嘴。」

马基力欧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郑重宣告。

「本、本国的大人物们……」

「无所谓。只要你往后三天老实安分,回国后爱怎么处分我都行。」

贝提尔脸色发白没有意义地挥舞双手试图反驳,但马基力欧斯这么回答后,在他又说什么之前站起身。

「我接下来会很忙。再会。」

他单方面地结束对话,表现出要离去的意思,大跨步朝房门走去,半途中看向布雷南。

总是蕴含着怒气的眼眸,如今浮现一抹犹豫。

「老——将军,我的禁闭处分怎么处置?」

听到布雷南询问,马基力欧斯张开嘴巴却又什么也没说地闭上,不久后放松肩膀吐出一口气。

「解除禁闭处分。马上要召开军情会议,所有人都必须到齐。你也要出席。」

「遵命。」

当布雷南敬礼并回答,马基力欧斯虽然像是看见有点意外的东西般挑起眉毛,但仍直接走出房间。

贝提尔立刻凑了过来。

「布雷南先生,尽管令尊的野蛮让人难以忍受,但我也是成年人。只要你照约定出战并控制住汀维,等他和你从军方退休后,我们将会给予妥善的关照——」

布雷南抽身离开凑在耳旁说话的贝提尔。

「不好意思,我不想再跟你谈了。」

他没沾上一点尘埃的军服气味显得特别刺鼻,布雷南忍不住皱眉站起来回答。

「喂、喂——」

布雷南扫开贝提尔缠上来的手,回望那张细长的脸孔。

「别再靠近我。」

他断然放话之后,离开房间。

父亲是战争时期的人类,在和平时期被政客当成讨厌鬼看待。布雷南明白这一点,才听信了贝提尔答应在父亲退休后给予要职,也会替他找来后盾的提议,依言在命令书上签名。

这是为了父亲着想。他总有一天会明白。布雷南原本这么以为。

然而,伊莉丝所说的话刺中了他的盘算。现在的状况,还有布雷南想象中的「总有一天」等待着吗?而且,责任并非与他无关。

他本来便心怀罪恶感,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向父亲倾吐、请求他的宽恕。

因此他以行动洗刷污名,但失败了。

当父亲直接了当地骂他「蠢蛋」,正因为批评一针见血,他才不禁激动起来。

可是——照现在这样下去不行。这念头他也想过。不,是伊莉丝使他思考。

「…………」

布雷南看似沉浸在思索中,其实早已知道唯一的正确答案。抱着这般复杂的思绪,他缓缓地在走廊上前行。

「我怎能就这样恬不知耻的回去……!即使那些家伙战胜了,如此一来我的立场会……!」

他扯着头发,踹飞圆桌残骸自言自语。

动用强制手段就行了。不,是只有这个办法。

对付那样一个小丫头,要让她听话很简单。只要逼她屈服、掌控她、服从于他乖乖听命就行了。

感觉到凶暴的冲动咕嘟咕嘟地涌上,贝提尔一个人笑出声来。

河边围了一圈人墙,形成人墙的士兵们目光盯着奇异的装置与操纵装置的奇异人类,米特拉。她以下巴使唤数名魔导士,无视于周围的视线与窃窃私语,一派轻松地扬声喊道。

「好了,下一发!第十四次发射准备!角度固定四十五度,风向为东北风微风。」

按照米特拉的指示,木架制成的基座上固定着青绿色的金属管。那是黄铜制的金属管,宽度约比成年男子的手还宽一点,长度大约一公尺半。管子前端装着类似铁制大箭矢般的物体。

「好~~上三、二、一,开始。」

魔导士听从她的话,扶住金属管。

这时候,伊莉丝从廉的背后呼唤。

「米特拉!」

「嗯?啊,嗨~~怎么了?」

米特拉转头望向分开人群走过来的两人挥挥手。

接着,光芒一闪。

金属管前端喷出苍白的光,是像肉眼可见的冲击波般不可思议的光芒。廉有印象,他在艾尔札斯碰见魔法阵爆发现象时,这种光便随着惊人威力出现过。

伴随冲击波一起释放的光将管内的粗箭射出,以惊人之势飞了出去。

铁箭矢在空中展开小小的安定翼顺势在空中飞行,描绘出抛物线落入河中。士兵们发出喧哗。

「嗯~~……哎,还可以~~收拾一下~~」

米特拉迅速转过头,竖起大拇指测量距离目光同时追逐箭矢射出后的下落,然后喃喃地说。

魔导士将用完的金属管放上停在旁边的马车货架。货架似乎已放了用过的金属管,传来沉重的金属音。

「你在做什么?米特拉?」

伊莉丝走向她发问,被问到的米特拉耸耸肩回答。

「兼顾兴趣和实际利益的实验。我制造的东西大体上都是如此。」

「……是……大炮吗?」

在廉的眼中看来那是尊大炮,但米特拉摇摇头。

「嗯,有点不一样。我调查了黄铜的强度。啊,成品的构造也类似,要说是炮或许没错。」

「唔?」

她兜圈子的表达方式令廉有些不解。无论如何,马上将廉提供的情报整理成形的本事该说很卓越吗?

在正在伤脑筋的廉身旁,艾莉西亚掺杂着叹息插入对话。

「不管事什么都好,希望你别擅自做起这样的事情。也替突然被法吉鲁德兵问起『河边在进行奇怪的实验』的我设身处地想想。」

廉砍断圆桌和伊莉丝她们走出门后,听到士兵们异口同声地问「河边做的实验到底是什么?」。

过来一看,发现是米特拉弄的。

「那真不好意思啊。不过,刚刚的是最后一次了。」

米特拉若无其事地说完后,叼着笔杆面露浅笑。

「我很感谢你喔。拜我们的女王将物资从河岸移往镇上所赐,我订做的这东西才免于和运输的船一同沉没。由于无法调动人,你好像改为调动货物做了准备?女王陛下,我爱你!」

「既然这么想,你就没有先向伊莉丝陛下报告后再开始实验的想法吗?」

米特拉把头撇到不同方向回答。

「这个和那个是两回事。如果对我很少说出口的感谢不满,要我摸摸你的头吗,伊莉丝陛下?」

这答复令伊莉丝露出苦笑,艾莉西亚噘起嘴巴。

「那是不敬喔。我们明明正因为装翅膀的新敌人出现而焦头烂额……」

「啊啊那个!我听士兵提起后很好奇,是真的吗?那台装置怎么飞行的?听说有翅膀,是捡羽毛制造的?」

米特拉眼睛霎时一亮,廉颔首回答。

「真的会飞。用我昨天说过的火箭飞行。而且没有羽毛。」

她连连点头,拿出笔记继续问道。

「喔~~那家伙很强吗?」

「非常强。」

「打得赢吗?那不就是二对一了。四足怎么办?」

「我不知道能不能战胜杰克曼。但找到了和四足对战的方法。」

「咦,真的?」「真的吗!」

所有人转头看廉。他轻轻点头。

「是真的……总之,回去之后再说行吗?」

连周围的士兵和魔导士都关注过来。

廉在连续两次屈于劣势的战斗中有所收获。

透过自四足和杰克曼那里窃取到的暗号密码,他成功将从阿尔戈利斯研究所文件里调出的机密数据及赛提丝外骨骼内存中抽出的数据解除暗号化。

并由此知道了几件事。

敌方的重武装外骨骼和飞行用外骨骼,似乎是称作「Advanced Frame」,简称AF的<阿加思>专用装备。

这是用来进一步提升<阿加思>单体性能的装备,而廉他们称作<四足>的,则是重装四足型AF「T4萨吉塔里斯」。性能如既知的一样,是连他也无法正面战胜的对手。

杰克曼装备的是飞行用AF「T1修佩李翁」。虽然并无装甲及武装的提升,仅仅具备飞行能力,其速度和运动能力却是压倒性地强大。

他还找到了其他情报。

其中之一是可能打破现状的线索。那就是四足在前阵子的战斗途中浏览过的赛提丝装备数据。

看来他似乎发现廉夺走赛提丝的装备而做了确认,但在赛提丝的配给装备清单中,有廉不曾看过的东西。

那是赛提丝的AF。

她和廉战斗时并未装备AF,好像将输出功率虽高但不适合长期活动的AF藏匿起来了。

接着,廉注意到从赛提丝身上抽取的一笔资料上。

在无论怎么想都和作战行动无关,无数杂乱图像数据中的一笔。除了暗号密码外更加上赛提丝个人的密码保存,尽管非法入侵很花时间,米涅尔瓦仍解析数据找到了它。

卷标以「SH」简单分类纪录下来的一张地图。画在羊皮纸上的大城镇地图上,只有一个地方标着红色的X印记。简直像藏宝地图的图像数据,似乎是赛提丝展露稚气的一面制作的。

如果廉猜得对——那是她的藏身处情报。

「赛提丝似乎将AF藏在那边。我不知道她有何打算,但我要抢过来。要和敌人搏斗,只有获得相同装备一个方法。」

回到米特拉邸的廉和伊莉丝她们分享新入手的情报,陈述结论。

由于谁也没动过桌上的茶,茶水完全凉了。面对凉掉的一杯茶,挺直背脊坐在椅子上的伊莉丝看着廉。

「那边有和敌人对等战斗所需的武器对吗?」

「没错。但是……要过去取得有点困难。」

翻译了地图上书写的本地语言,廉也知道那是何处。当然,对土地不熟悉的他不清楚正确地点,但知道城镇名称。

「你这么说……是指很远吗?」

「不,距离没那么远。」

廉摇摇头回答,伊莉丝赫然睁大双眼。

「……难道……」

「没错。AF在汀维。」

和敌人战斗所需的装备,在敌人掌控的城镇。

「……这该怎么办?」

艾莉西亚一脸苦恼地问,廉托着下巴思考。

「不引起魔兽注意地潜入城镇,到达AF所在位置,装备后跟四足交战。」

他先试着说出简单想到的步骤。艾莉西亚耸耸肩。

「要战胜无法正面打赢的对手,必须夜袭、奇袭或是埋伏。这点谁都想得到。但连因应对策都不做的蠢蛋,本来正面交手也打得赢。你自己说过,四足的能力比你有过之而无不及吧。那潜入这种花招,应该是最受防备并做好因应对策的。不对吗?」

『不愧是军团长。米涅尔瓦也支持你的看法。』

米涅尔瓦发出赞同之声。这时,伊莉丝插口。

「……请等一下。按照现状这的确是个困难的方法,但如果实现是通往胜利的步骤,再勉强也有实现的必要。」

「可是陛下,敌方的手下是魔兽,数量还多达三千头。当中肯定少不了夜间视力好的魔兽,也有余力毫无遗漏地布满城镇周围。即使趁夜色行动应该也很困难……」

「——也就是说,魔兽的眼睛是问题对吧?」

伊莉丝点个头,竖起手指。

「我有好主意。」

注视着廉和艾莉西亚的伊莉丝眼中闪过一丝强烈的光芒。她以带着类似战意光辉的眼神告诉他们。

「以法吉鲁德帝国军引开魔兽和敌人的关注,廉大人同时潜入城镇去拿欵夫,这样计划如何?」

艾莉西亚不悦地沉吟,连对对话不太感兴趣的米特拉都眉毛一挑。

「……你的提议真乱来啊,女王陛下。」

「唔……虽然想到就怒愤填膺,但面对四足战斗无法坚持太久吧。」

正如两人所言,还有几个构成障碍的问题。

然而,伊莉丝越说越激动。

「现在确实如此。法吉鲁德帝国未必会决定进攻,到时候是否接受我们的意见也不得而知。就算投入全军,跟四足与魔兽两方交手也支撑不了太久。廉大人不熟悉地理,如果被另一个敌人阻拦,肯定会赶不及。」

「不行嘛。」

米特拉简短地下结论。

『如果敌人的目的只是歼灭我方,那确实如此。他们将在短时间内歼灭法吉鲁德军,结束战斗。不过,敌人另有目的,其优先度似乎更高。』

放在餐桌上的头盔米涅尔瓦否定道。艾莉西亚抱起双臂歪歪头。

「另有目的?」

『是的。如果歼灭法吉鲁德军是目的,当前的损害不会仅止于这种程度。这次敌人的任务——让魔兽军和人类军队交战,是优先目的。』

它所说的内容令艾莉西亚皱起眉头。

「意思是指……四足不会一开始就插手?」

『正是如此。敌方<阿加思>的指令书内容大略来说是这样的:「增殖并消耗魔兽。目标值为中型魔兽三千头。视必要而定,适切判断扩大控制领域」——对他们来说,土地是附赠的。敌人想杀掉三千头魔兽军。而且还是在跟人类的交战中。』

「增殖后刻意杀掉……?」

艾莉西亚露出不快的神情托着下巴思考,从反应可以明显看出她听到了难以理解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

「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不觉得有多不可思议。」

「什么?」

廉的话语引来众人目光。他回望着那些目光开口。

「他们将魔兽当成家畜对待。杀掉魔兽应该会得到某些益处吧。」

「魔兽明明连尸体也没留下啊。」

尽管带着疑惑的声调,米特拉用很感兴趣的口气问道。

「用饲料喂食家畜是为了获得肉类。以同样方式思考,用人类当饲料增殖魔兽会变成其他某种东西。这是我个人看法,但恐怕是——魔力吧。」

「…………从魔兽身上,获取……魔力……嗯……?」

这一次,艾莉西亚终于撇着嘴角露出「听到一头雾水的话」的困惑表情,由右至左摇着头。

「魔兽的尸体经过一段时间就会消失。但存在的物体为何会消失?应该不是消失,而是转变成其他物体,或是变回原本的物体吧?如果质量这么大的物体变化成肉眼看不见也感觉不到的事物,那『简直像魔法一样』……从前,我的同伴曾如此说过。」

廉吐出一口气。

「而且,这里有魔法。」

不需要化石燃料的火焰,不倚靠对流及动能的风,引发这些现象的万能能源魔力。假使是魔力构成魔兽躯体,在分解之际可以获得的话……

「魔兽在不知不觉间增加,以人类当饲料增殖速度就会提升。在这个世界连魔石都能吃。从如此增殖出来的魔兽身上收集魔力……」

不知何时起,三人紧张地屏息注视着廉。他仿佛在回应她们的目光般说出自己的看法,话语在此中断。

「收集?」

米特拉扬起眉毛发问,但廉耸耸肩。

「……我对他们有什么打算毫无头绪。」

「这算什么啊。」

艾莉西亚傻眼的声音传来,但不知道的事情也无可奈何。

「这番话很令人感兴趣。」

伊莉丝笑瞇瞇地说,艾莉西亚清清喉咙。

「回到正题吧,伊莉丝陛下。到头来,作战计划有成功的可能吗?」

被她问到的伊莉丝一本正经地思索了一会儿。

「如果廉大人没在战场上出现,应该能争取一些时间。四足在先前的战斗中遭到廉大人奇袭,为了避免重蹈覆辙,上场时应该会先确认廉大人的动向。也就是说,在士兵们和魔兽军势均力敌战斗的期间,四足应该不会胡乱出手。」

廉不上战场,反倒成为使四足无法出手的状况。伊莉丝的判断,远比廉由重重推测及预测构成的看法更加现实。

「但还有另一个敌人。那个在空中飞行的家伙。」

廉回应艾莉西亚指出的问题。

「那家伙可以无视。至少在四足还在的时候。」

「为什么?听说你们认识,其他你还知道些什么吗?」

「……杰克曼是战斗天才,很有才干。要和我战斗不会犹豫,用同样的装备一对一对决,也比我更强。」

「那不就更加可能来袭了。」

「如果他有意来袭,今天应该会打到分出胜负。但他主动撤退,还称自己是辅助人员……明天中午会有魔兽袭击的消息,也来自从那家伙身上窃取的情报。我调查过好几次,那份作战计划既非捏造也非伪造的。更何况,他还发现了情报遭窃的事情。」

「他为何刻意做出对我方有利的举动?」

艾莉西亚皱起眉头一再发问,廉也皱着眉回答。

「我也不知道。但那家伙很强。强到没必要刻意向我撒谎。」

突然间,艾莉西亚眼神变得严肃起来。

「……有那么强?」

「嗯。要说好懂的例子……对了,当那家伙被派往旧纽约市这个遭魔兽占领被放弃的城市时,上级好像命令他做某些调查,但杰克曼率领的部队抵达城市中心后,整座城市出现了约三百万头魔兽。」

「三百……万……?」

听到廉说出口的魔兽总数,艾莉西亚也不禁面露惊讶。

「我们透过卫星——一种可从万里之外查看情况的装置,看见城市所有地方都充满了魔兽。那里本就是座废墟,上级立刻下令烧毁那个城市。在爆破整座城前有三小时空档,杰克曼必须在这段时间内抵达脱离地点。分开狂暴的百万头魔兽究竟有多困难,哎,交由各位自行想象。」

「我们类似的经验……顶多只有和侵入利库斯里欧的两百多头魔兽那一战吧……魔兽的数量无法相比。」

伊莉丝对廉这番话点点头陷入思索。

「那是支以杰克曼为首,在<阿加思>当中也是菁英齐聚一堂的部队。据说仅仅八人的战力就胜过一个机械化大队……但生还者只有杰克曼一人。而且听说丧生的七人只活了两小时。」

意思是说,廉做个开场白。

「那家伙在三百万魔兽肆虐的城市里,孤身一人持续战斗了一小时之久……他就是这种异常的家伙。」

廉如此做结。

当然,魔兽之间起冲突在廉的世界并不稀奇。不能说完全相同,但杰克曼面对数量多过汀维魔兽军一千倍的敌人依然存活下来是事实。

「他是怪物啊……」

甚至连米特拉也半是无言地呢喃。

「无计可施吧?……所以,现在只考虑四足就够了。」

廉这么切入话题,艾莉西亚扬起眉毛。

「因为他一出现就等于输了?」

「至少照现况肯定会输。连一对一都很难讲。不过杰克曼若是有意要打,没有必要撤退。他无意参与这次作战恐怕是真的。」

听完这番话的艾莉西亚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地闭上嘴巴。连伊莉丝也沉默地直盯着廉,但她合起双眼一秒钟后轻轻吸口气,切换成想问问题的表情。

「那回到正题吧。先不管装翅膀的,潜入汀维需要借助法吉鲁德军引开魔兽,将战线尽可能维持久一点,还有廉大人尽可能以最快速度赶过去。」

「对喔,刚刚好像是在谈这个。」

不知何时拿起笔记和笔茫然听着对话的米特拉,叼着笔杆推推眼镜。

伊莉丝回望着她露出微笑。

「米特拉,你去帮助法吉鲁德军吧。」

「……啥?」

至今毫无半点严肃的感觉,像听人喝茶闲聊般的米特拉惊慌地站起来。

「为什么是我!我是没有能力战斗也不想战斗的那种人喔。」

「不过,你正在制造的东西所用的原料都比油脂炎弹更危险吧。」

「咦?」

听伊莉丝这么回答,米特拉睁大眼睛。小小的女王微歪着头继续道。

「既然权限转让给我,准备物资时就得经过我的裁决吧。我也不是别人说什么就依言同意的。」

「呜喔~~真不好对付。」

「只是,如果你的发明物还在纸老虎阶段——」

「哎呀,被人瞧不起我会很伤脑筋的。那可是看了会激动不已的艺术性产品喔。」

米特拉竖起手指挥了挥瞪着伊莉丝。伊莉丝嫣然微笑。

「那么,果然还是请你发挥那艺术性的本领吧。」

「啊!你算计我!」

「比起别人擅自拿走成品,靠着一知半解的知识操作,亲手有效利用对米特拉你来说也更满意吧?」

「唔~~!」

米特拉发出呻吟搔搔头发,最后生气地噘起嘴唇小声呢喃。

「……哎,比起听到我做的东西爆炸烧死自己人的恶心消息好多了。」

她别开眼睛说出的台词,使伊莉丝浮现欣喜的笑容。

「谢谢你,米特拉。」

「是~~」

伊莉丝接着看向艾莉西亚。

「艾莉西亚,你比米特拉更习惯在战场工作,请你陪着她。还有必要的时候,请帮助法吉鲁德军保持战况。」

「……伊莉丝陛下,请等一下。总觉得您说的话让人有种不好的预感。」

艾莉西亚以隐隐带着怀疑的眼神回望伊莉丝,使少女罕见地一瞬间哽住了。

看样子她的猜测正中红心。不愧是长年相处的随从。

「呃,那个——」

但伊莉丝又展现主人的风采,叠起放在圆桌上的双手尴尬地微歪着头开口。

「——我想替廉大人带路前往汀维。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很危险。」

艾莉西亚和廉同时说道。

然而,伊莉丝牢牢地回望两人越说越激昂。

「指挥战局一事将由马基力欧斯将军负责吧。艾莉西亚和米特拉只需依照各自的判断或请教将军行动就够了。我能派上用场的,就是替不熟悉此地的廉大人带路,以尽早取得目标武器。」

「那样的话,我也和您一起——」

「艾莉西亚,现在需要你这种身手的剑士的地方,不是担任我的护卫防备不知道存在与否的敌人,而是绝不缺少敌人的战场。法吉鲁德军要引开敌人吧,在魔兽远离后的汀维里,会有多少危险?」

「这个,不,您说得没错,可是……」

廉替无法反驳说不出话的艾莉西亚帮腔。

「只要事先告诉我地点就行了。我有地图。」

他举起头盔让她们看见内侧。内部的面部显示器显示出地图,但伊莉丝摇摇头。她回望着廉的眼睛问道。

「廉大人,如果我能带你走任何地图都没标示的路线,怎么样呢?」

「这是什么意思?」

「从前,为了处理很可能被认定为异教的研究,汀维克提布家当家暗中建造了地下通道。」

「……那个,这连汀维克提布家现任当家都不知道耶。」

米特拉举手发言,但伊莉丝若无其事地往下说。

「一方面是因为将那条快捷方式献给王室的忠诚心,瓦尔卡王室对汀维克提布家十分厚待。至于没传给后代子孙……是为了让王室随时可侵入汀维,藉此容许他将十分危险的研究流传到后世。」

「总之就是拿子孙的自由做担保为所欲为嘛!那种家伙下地狱吧!」

「对着祖先诅咒的现任当主也让人不敢领教啊。」

艾莉西亚半瞇着眼睛说道,米特拉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反击。

「是教育方式不对。简单的说是祖先的错,我很正常。」

「感觉有道理又没有道理……?」

『有说服力。』

「无论如何——」

伊莉丝微露苦笑,回到正题。

「——使用那条地下通道,不必通过大门或攀墙也能进入城市。想不被敌人察觉地潜入是最适合的。」

「你告诉我地下信道的位置就行了。」

廉依然这么回答,但伊莉丝还是不肯点头地回击。

「我不曾实际去过那个地方,只听说了前往的方法。而且地下通道的门上有机关,听说只有王室成员才能启动。」

「什么样的机关?」

「我不知道。只知是可以分辨王室成员的机关。这是为了在就算敌人得知地下信道的消息质问王室成员时,想要利用条路,也只能将人活着带过去。」

「……设计如此复杂的秘密通道吗?」

「是的。」

从理论来思考,伊莉丝的说词无懈可击。

廉耸耸肩向艾莉西亚使个眼色,女骑士明明自己也说服失败,回瞪的眼神却像在说一切全是廉的错。

这时,米特拉插话。

「嗯~~怎么说……就算做到这种程度反正也是孤注一掷吧。干脆逃跑如何?法吉鲁德军这样的大批人马大概逃不掉,但我们很轻便嘛。」

米特拉连这种提案都说出口,伊莉丝对她摇摇头。

「现在应该在此地战斗。对手可没有好说话到会等着我们『总有一天』战胜的时候到来。」

「这我不是不懂,但我不觉得有必要对擅自拿走人家试作品还炸坏的家伙尽情分。」

米特拉叼着笔杆甩啊甩的说。伊莉丝以悲伤的眼眸注视着她。

「……什么事,女王陛下?」

「米特拉,我——」

尽管少见地欲言又止,伊莉丝以犹豫的口吻继续道。

「——想得到胜利。」

「啊?」

带着疑惑的低沉声音,明显表露了米特拉听到意外台词的内心。

「什么意思?」

伊莉丝挺直背脊回答不解的米特拉。

「听说法吉鲁德帝国与邻近诸国取回瓦尔卡领地时,我感到很羞愧。瓦尔卡是败给魔兽,并非败给诸国。诸国轻易地一路战胜击败瓦尔卡的魔兽,我无法由衷感到欣喜……但是来到此地,看见有人往来的街景和无人居住的房屋,我抛弃了这种想法。有民众居住的城镇才是能够成为人们故乡的土地,不该夹杂着我的感伤。」

伊莉丝以忧郁的眼眸诉说着,眼中在此时浮现力量。

「不过,一切都是错的。魔兽迫近眼前,法吉鲁德帝国只顾着争权夺利。他们对这片土地既未怀抱感伤,也没有留恋或怀念……感伤才是使故乡成为故乡,忍受痛苦保卫、培育这片土地必须的感情吧。」

伊莉丝倏然深吸一口气宣言。

「我们瓦尔卡——尚未耗尽全力,还在继续战斗。此刻在此地,我还在继续战斗。身为先王的父王保住我一条命。让民众逃亡、遇见廉大人、在艾尔札斯得知<阿加思>这个敌人,正因为有这一切,我才会在这片土地上。如果我不以国王的身分战斗,一切都会白费。正因为如此,为了延续许多生命和心愿,得到胜利与这片土地,我要战斗。这是——」

手贴在胸口,伊莉丝强而有力地断然说道。

「——属于新任瓦尔卡女王的一战。为了重新取回这片土地,属于我的一战。」

艾莉西亚吞了口口水。米特拉眉毛一挑。

廉和米涅尔瓦虽然沉默……

《真激进。》

(也可以说是纯真。)

《那就改成纯真地激进。》

(别说出来。)

却没有出声地战战兢兢着。

「好了,最后一个问题连我也找不到解决的线索。至于法吉鲁德军……」

伊莉丝若无其事地再度转向廉。

「尽管没了退路,他们应该不希望抱着内部问题投入战争。解决派阀斗争并全军迎向魔兽军,尽可能争取更多时间,对我们和他们来说都是必要的。可能的话,传达我方动向,请他们接受廉大人潜入及我的协助对双方而言应该都有利……但按照现状,只得请他们自行解决了。」

艾莉西亚向面带愁容的伊莉丝开口。

「伊莉丝陛下,关于此事我有些头绪。」

「哎呀,真的吗?」

伊莉丝脸庞一亮,艾莉西亚对她点点头。

「只要等待一晚,那个贝提尔失势的理由就会成形。虽然我不清楚接下来是否能建立合作框架。」

「这个……只要能将贝提尔先生影响力稍微降低一点,一定有办法。」

「那么,今晚请好好休息。等到早晨事情就解决了。」

「我会期待的,艾莉西亚。」

到了半夜,汀维克提布邸成为一座像已经死亡般寂静漆黑的宅邸。

宅邸位于离城镇中心有段距离的土地,周围的房屋目前无人居住,这里只有四名重要人物和几个仆人。

总之,是袭击的绝佳地点。

八名男子聚集在已熄灯的宅邸正门边。

「听着,要找的目标是身材娇小的黑发公主。要教训她也行,但雇主吩咐别杀她。」

他压低声音告诉围成一圈脸凑着脸的部下。

他曾是佣兵。到了现在又一次说起委托内容,是因为雇主出了大钱。他不想失手害酬劳减少。

「队长,也禁止稍微玩玩吗?」

部下以掺杂着兴奋的沙哑嗓音小声回答。身为队长的他以笑意回应。

「混账东西,那可得照阶级顺序来。」

「是!那我换个人抓。」「说什么蠢话,会引起骚动吧。那个危险的男人似乎也在这里。」「要搞明天再搞,今天是工作。」「能分一点儿剩的就好。那种上等货色可没别人了。」

他制止随心所欲说了一堆的部下们。

「嘘!闭嘴。」

然后狠狠地瞪着七人的眼睛。

「又不是小鬼头。先把工作办好。首先你们三个到那一头点火——」

剎那尖,光芒刺痛眼睛。

「咕啊!」

光芒突然照在完全适应黑暗的七人身上,有人发出叫声。

失败了。

这句话闪过脑海,他正想大喊「快逃」。然而……

「别想逃。」

有人厉声先发制人,使那句话卡在喉头。

那声音因敌意显得尖锐,嗓音却高而轻盈,属于女性。这也是他停止逃跑的原因之一。

眼睛缓适应用魔法点亮的方形玻璃手提灯强光后,他渐渐看出那纤细身躯的剪影。

「哼,紧抓着权力叫嚷的蠢蛋总是如此。当小手段行不通后,最后便试图用暴力硬推到底。像哭闹的小孩一样。」

是轻装铠甲的女骑士。只有一个人。

不见同伴。

那名女骑士孤身一人从正门那边悠然地走了过来。

他和部下们交换眼神。所有人的意见似乎都相同。「动手吧。」七对眼睛说道。他本身也有同样的想法。

痛殴这女人,把她当成人质逃跑比较好——之后就是「快乐时光」吧。

既然接下的工作失败拿不到报酬,他们必须在这女人身上发泄回来。

一伙人迅速地拔出凶器。

然而,即使目睹在黑暗中反射灯光闪烁微光的利刃,女人也完全不为所动。

她将手提灯挂在围墙的活栓锁上,仅仅退开数步,将手中的警棍转了一圈。

「快点上啊。」

「——!」

一名部下无言地吐出愤怒的气息,对准女人冲了过去。

明明光是孤身挑战八个手持真刀真剑的粗暴佣兵就够鲁莽了,那女人居然只拿一根棍棒便出言挑衅,只能说太小看他们。

因此当部下拿着本来用来威胁的利剑冲出去时,他没有阻止。

那家伙也是杀过三个人的,应该懂得手下留情。大概是打算打掉她的警棍之后,再揍几下子吧。

要是她快被打死了再出手阻止。他一边心想一边慢了一步小步疾行跟上。

然而,太迟了。

当部下一剑挥下的同时,脸庞溅出类似血花的物体。

难道他杀了她?他慌忙凝神细看,只见警棍对准捂住鼻子踉舱不稳的部下肩膀挥落。

如枯木折断般的声音响起,怎么看折断的都不是棍棒而是锁骨。

「什!」

「嘎啊啊啊!」

甩着血滴的警棍再度朝发出惨叫的部下挥起,打中他的额头。

鼻子和肩膀骨折的部下这次被打破额头,呻吟着打滚挣扎。当女子凌厉地一脚踹中他的身躯,部下就此一动也不动。

她像对付外行人一样轻松地打倒应该是老练佣兵的对手,出乎意料的景象令他忍不住停下脚步。

女人剧烈地挥动警棒将血甩在地上,傻眼地叹口气睥睨他们所有人。

「喂,我可是手下留情了。给我拿出真本事上。」

「……杀了她!」

那侮蔑的眼神就像看着即将被踩扁的害虫,使他大喊一声砍了过去。

所有人都一涌而上逼近骑士。

但女人不改侮蔑的眼神,稍微摆出前倾姿势呢喃。

「真慢。」

这句话还不知有没有传进耳朵的瞬间,他感觉到右腕折断了。

战况一面倒。

对着艾莉西亚挥去的凶器甚至没有一把擦过她身上,而艾莉西亚纵身使劲挥落的警棍连一次也没落空过。

她狠狠地痛打敌人,砸落凶器,折断骨头。

面对敌人从正面和左边两侧逼近的攻击,艾莉西亚干脆地向前踏进。她砸中自左边瞄准腹部刺来的剑使剑峰往旁一偏同时跨步,扑进敌人怀里令正面的攻击落空。

警棍在错身而过之际由下往上打中佣兵下巴逼得人后仰,再绕到佣兵背后重踹其膝盖内恻使他失去平衡,粗鲁地重击跪倒的敌人脑袋后压低头。

避开佣兵企图斩首的追击后,艾莉西亚在剑尖折返之前抢先逼近打断佣兵握剑的手指。她抬起包着坚固腿甲的脚踢断凶器脱手痛苦嚎叫的敌人膝盖让他摔倒,脚踝再重落在仰天倒地的男人脸上使他不再吭声。

往旁边踏出一步。

敌人自后方刺来的利刃穿越艾莉西亚身侧。依然背对着转头注视的她往后一踏,手肘同时击中敌人咽喉。

她趁着佣兵退缩的一瞬间迅速原地转身,警棍刺中腋下的痛点迫使他武器脱手。

武器还没落地,艾莉西亚的脚已踩碎佣兵脚上的护甲,退开半步抓住想要蹲下的男人头颅往下挥,膝盖同时顶上来。足以打凹眼窝的一击,使佣兵另一边眼珠几乎飞出眼眶,瘫软着从脸先着地趴倒下来。

「唔?」

艾莉西亚在此时不知因什么原因歪歪头,踏着轻快的脚步躲开横扫过来的斩击。

脚着地的瞬间,她一步便抵达偷袭的敌人侧面,用警棍打歪他上臂粗壮的骨骼,这回警棍也一并折断。艾莉西亚脸上浮现意会的表情,看来刚才的怀疑是针对棍棒受损而发。

她的脚尖对着手臂骨折男子的腹部深深一踢,男子一边呕吐一边跪倒。

接着,艾莉西亚扔掉折断的警棍。走近脑袋摇摇晃晃坐起上半身的敌人,拔出腰际的短剑对准他的眼睛刺去。

剑尖在即将刺中时忽然顿住。

她冷冷地俯望跪着的男子,以蕴含冻结杀气声调告诉他。

「好了,这么一来除了你以外的所有人都动弹不得了。」

秃头的男子连无毛的脑袋在内整张脸都猛冒冷汗,止不住战栗地停止动作。他来回看着手提灯映照出的短剑剑尖及艾莉西亚冷酷的目光,吞了口口水。

「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

已经连声音都发不出的秃头拼命微微点头,艾莉西亚简短地问。

「是谁雇用你们的?」

「…………我、我不知——」

「忘了先说。」

艾莉西亚在短剑上灌注力量。刻在魔法道具上的魔法阵发出磷光,微微燃起蓝色的火焰。

「我不怎么聪明。因此只知道一种在这种场合该怎么使人坦诚的方法。先烧掉耳朵。然后是眼睛。接下来边烧灼伤口边把手指一根一根弄掉。我的问题没有更改。但只要烧过一个部位,接着我会为了确认真假把十四个部位全部烧掉。无论你回答什么都会做到最后。因此这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单纯的问题——是谁雇用你们的?」

「法、法吉鲁德军的……贝提尔……!」

男子用颤抖的声音回答。唔,艾莉西亚点点头问出下一个问题。

「目的呢?」

「绑架……公主。」

「你们的队名是?」

「秃、秃鹰的……短剑。」

问出这些后,艾莉西亚离开他拿起方形玻璃手提灯。

「带着你的同伴快滚。」

留下这句话,艾莉西亚穿越大门回到米特拉邸。被抛在原地的男子们,露出作了恶梦的表情目送她的背影离去。

「廉,出来。」

艾莉西亚以无言的口吻瞪着虚空说道。

看来他在监视情况的事情露馅了。虽然她注视的地方并非廉的所在位置,但口气却十分肯定。

廉无可奈何地从宅邸屋顶跳下来。艾莉西亚将手提灯对着在附近着地的廉,走了过去。

廉耸耸肩。

「真吓人啊。」

不光是武器,边手下留情不杀人边打倒八名佣兵。这身手非比寻常,再加上艾莉西亚甚至没用魔法。

廉坦率地赞美她,她却觉得无趣地噘起嘴唇。

「在我当训练生的时候,偶尔会发生这种状况。虽说是骑士,训练兵里也有这一类笨蛋。手下留情是我的看家本领。」

从那仿佛想说「杀掉所有人比较轻松」的说法来看,她似乎缺乏首先能战胜八个人就很异常的意识。

「你该不会烧过训练生吧?」

「那只是吓唬人而已。我没做过。」

「想做的念头呢?」

「随时都有。」

正因为她是认真的,大概只是没遇到机会而已。廉保留对骑士那没来由地可怕的说词的感想,侧耳听围墙另一头的声响。

「放走他们没关系吗?」

围墙另一头,那群人正一边呻吟一边紧急包扎,互相搀扶着勉强撤退。

艾莉西亚点头回答。

「无所谓。当我为了训练住进骑士宿舍时,父亲曾教导我。死人不会说话,但伤员除非十分成功地统一口径,总会出现破绽。受了显眼的重伤别人总会问起理由,人数很多的话,想统一谎言是不可能的。因此尽可能别杀人。」

「……如果对手一个人过来呢?」

「有毅力单独袭击我的家伙,会在白天提出决斗要求。这种事并不罕见。」

「原来如此。」

廉对着一派理所当然的艾莉西亚点点头,女骑士有点骄傲地哼了一声挺起胸膛。

「顺便一提,我从未输过。我可是把堆积如山的金币攫为己有。」

那副模样令廉产生有点奇特的异样感,不解地歪歪脑袋。

「你在决斗赌钱吗?」

真不像这位骑士的风格。他心中想着试着询问,艾莉西亚抱起双臂思考。

「嗯?……这么说来,一开始好像是不同的东西……我是金币,对手是……什么来着……对了。约我去打猎。」

「喔。你讨厌打猎吗?」

「我弓箭用得不太好。而且我说要回领地太远不想去,对方说要借猎场给我,我说舍不得打猎需要的花费,还是拒绝了……对了,从那一次为开端,『在决斗中战胜我,就可以跟我一起去打猎』的说法传开了。因为我在剑术方面是天才,想嘲笑我弓箭技巧的家伙非常多……你那是什么眼神?」

廉不经意地尝试问打从心底感到不可思议的艾莉西亚。

「艾莉西亚,你认为你以前常被袭击的理由是什么?」

她不高兴地皱起眉头。

「因为我是女人小看我吧。而且,我也知道男人们看以女性之身朝骑士迈进的我不顺眼。一对一打不赢就想靠多对一来战胜,对于以骑士为目标者来说太丢脸了。」

「…………」

《你不挑明吗?》

(我不想说明。)

「对了,廉。」

艾莉西亚呼唤眼神飘远的廉。

「什么事?」

目光再度回到艾莉西亚身上,他看见女骑士露出难以形容的复杂神情。

「……到头来,我无法劝谏伊莉丝陛下。虽然之后又交涉过好几次也一样。然后——」

她的眼神游移好几次,最后固定成不悦的表情直盯着廉。

「我知道你比我更强,也知道汀维那边魔兽比较少。可是,我心中有着一直以来保护伊莉丝陛下的尊严,值得尊敬又可爱又有意外性胆量又大的主人,除了伊莉丝陛下不可能还有别人。因此,该怎么说……」

艾莉西亚这个那个说了一堆之后竖起手指指向廉,脸庞猛然凑近。

「听好了。到最后,廉,我信赖你才是最必要的因素。所以……你牺牲性命也要保护好伊莉丝陛下。拜托你」

她一本正经地以笔直的目光探头注视廉。

「……包在我身上。」

廉点点头如此回答。

在清晨尚早的时间,伊莉丝拜访指挥所。守门的士兵爽快地放她通行,轻易地如愿会晤马基力欧斯将军。

她在小小的接待室与将军面对面而坐,彼此经过固定形式的寒暄后切入正题。

即袭击米特拉邸的佣兵团,和雇主的名字。

应该说果然如此,他们的惨状似乎已经传开,也传人马基力欧斯耳中。伊莉丝明确地说出主谋之名后,将军为了白军的背叛行为致歉,郑重地向她道歉。

同时,他也对在伊莉丝背后待命的艾莉西亚深深低头致上歉意。

「我国国民险些犯下重大过错。感谢你阻止了他们,艾莉西亚骑士。贝提尔那家伙必定会面临应有的惩罚。」

「请抬起头,马基力欧斯将军。现在是我们必须携手合作的时候。」

「是,感谢你。」

马基力欧斯抬起头后重新面对伊莉丝。

「伊莉丝陛下,我有个厚颜无耻的请求。我们昨天召开军事会议决定了往后的方针。但是——没有瓦尔卡王国协助,别说进攻,连要留住逃亡的士兵也办不到。我们的意见在这方面达成了一致。」

他以有所觉悟的沉重口吻对伊莉丝说道。

「凡是我们能做的,任何事都会去做。因此,拜托请派廉大人对抗四足。如您所见,恳请您应允。」

马基力欧斯三度如恳求般——不,实际上低头恳求。伊莉丝深深颔首。

「马基力欧斯将军,倒不如说我们正是有意这么请求你才前来拜访。我们有个好主意,但缺少不了法吉鲁德军的相助。你愿意听听吗?」

「当然,请说。」

伊莉丝向马基力欧斯说明廉潜入汀维的企图,表明想拜托法吉鲁德军佯攻的来意。

听完之后,将军沉着脸颔首。

「我们没有选择。当然接受。」

「感谢你,将军。」

「要道谢的是我方。伊莉丝陛下和廉大人是我们的倚靠,我们没有退路——请多多关照。」

「那么,我们彼此全力以赴吧,将军。」

「那是当然,陛下。」

马基力欧斯和伊莉丝互相鼓励着起身握手。

这么一来已准备万全。伊莉丝正想着,忽然改变主意。

还有一件令人挂心的事。

「……对了,将军。你和令郎谈过了吗?」

她松手后问道,马基力欧斯不解地反问。

「?要说交谈,我们每天都会交谈……」

看样子还没有解决。

伊莉丝心想着摇摇头。

「不是的,将军。现在开始也好,你们应该好好地促膝长谈一番。」

这个提案令马基力欧斯面有难色。

「没有那种必要吧。那家伙或许是终于明白我的话了,从昨天起态度便值得称道。更重要的事,眼前的敌人——」

马基力欧斯迅速做出结论,伊莉丝忍不住打断他越说越激动的话语。

「恕我失礼,将军平常都没听他说话,只是不分青红皂白地大骂而已。」

伊莉丝的发言,令马基力欧斯瞠目结舌地瞪着她。

「你说什么?」

听到他变僵硬的声音,伊莉丝继续道。

「生气了吗?不过,你对我便会像这样压下怒气交谈。明明向他人展现十分理智的一面,对令郎为何就不问问他如此行事的理由?」

也许是有一丝头绪,马基力欧斯暂且撇下嘴角闭口不语。

「……那家伙总是得意忘形,照这样下去迟早会经历惨痛的教训。正因为如此,我必须对他严格——」

「请告诉他你心中的想法。恕我冒昧,我认为将心声说出口传达给对方,是两位目前所需要的。」

面对伊莉丝的请求,马基力欧斯抱起双臂摇摇头。

「那家伙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照这样下去,那个『总有一天』不会来临。」

间不容发地回答后,伊莉丝猛然倒抽一口气,话语却没有停止。

「……我的父亲什么也不曾告诉过我,为什么只送我到艾尔札斯。」

伊莉丝勉强说完那件光是说出口便令她胸中隐隐作痛的事。

马基力欧斯屏住呼吸。

「……那是……」

「明白的日子不会来临。即使将军,不,除了我以外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说『一定是因为他爱你』,我也无法完全释怀。他是我的父亲。我不想认为有人比我更加理解他……假使孩子有领会父母心思的一天,那只有在可以面对面沟通的时候。」

当伊莉丝回望着马基力欧斯的双眼斩钉截铁地说完,对方似乎也有些想法,发出沉吟声陷入思索。

接着,他吞吞吐吐地蠕动嘴角这么说。

「我希望和儿子之间是不必费心机,互相畅谈真心话的关系……」

伊莉丝更是越说越激亢。

「就算是家人,只一股脑地倾倒自己的意志也很难互相了解。请不要想着『我都知道』来认定他的为人如何,把他当成独当一面的人物以尊重的方式对待。」

「对父母来说,自己的孩子不管经过多久都是孩子,比那家伙本人更加了解他。」

「关于他出乎意料的出战,与贝提尔见过面这两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不,那只是那家伙比我想象中更小孩子气而已。」

「那么,请拿出成人的风度,由你主动退让,将军。保持现状出战的话,令郎说不定又会做出『比你想象中』更意外的事情。我们现在没有余力,那些是或许会关系到性命……不随心所欲地的行动,能够为了对方改变自己——才是成人的从容吧?」

「…………」

马基力欧斯有一阵子像在体味她的话语般沉默地抓抓太阳穴,不久后忽然放松肩膀。

「……我服了。我明白了。虽然年纪轻轻,不愧是身为国王的人物。靠将领的絮絮叨叨,已经无话可答。」

「那么?」

「我会试着跟儿子谈谈。将他当成独当一面的队长看待。」

听到这回答,伊莉丝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谢谢你,将军。请原谅我从旁插嘴。」

一名男子来到清晨的米特拉邸。

是贝提尔·荷尔波利。面对全身大汗淋漓的长脸男子,廉思考着。

「所以说我我我想晋见!不是我!我没错!只要见面谈过后伊莉丝陛下也会明白的!」

当廉拦住一次又一次敲打玄关大门,推开想要应对的仆人走进屋里的贝提尔,他从刚刚起便一直反复辩解着。

「……无论怎么想都是你的错吧。放弃吧。」

因为贝提尔没有要回去的意思,再听下去差不多也觉得烦了,廉这么告诉他。

于是,贝提尔充血的双眼瞪了过来。

「当、当当、当然是你这家伙的错!我不可能有错!我在这种地方遭受恶劣的对待——为什么每个人都不听我的!我是那么……!」

贝提尔说的话渐渐变得意义不明,看来似乎精神错乱了。哇啦哇啦地不断叫嚷着,忽然重新从上到下瞪着廉,露出想到好主意的表情指向他。

「我知道了!你是敌人的间谍吧!所以大家才会上当!被这种、这种人骗过!如果没有你的话!」

他大喊着并从怀中拔出短剑对准廉。

凭短剑不可能伤得了廉,但他说不定会加害仆人或米特拉。廉无可奈何地握住贝提尔挥下的短剑,一拳打在脸上揍飞他。

「噗叽!」

虽然犹豫该如何处置轻易倒地昏厥贝提尔,廉呼唤站在远处看过来的仆人。

「叫人过来。还有,拿些能捆绑的东西来。」

「已经叫了,绳索也马上就到。」

哈啊~~米特拉打个大大的哈欠探出头。

她揉揉惺忪睡眼现身,俯望着昏厥的贝提尔,并喀叽作响的转转脖子。

「还想外面很吵,原来是这家伙。受不了,我可是熬夜没睡……」

米特拉脸颊上沾着不知是油还是木炭的黑色污渍,困倦的眼神转向廉。

「以小恶棍的下场来说,好像少了点排场?要不要绑在我的新作品当烟火发射?」

「伊莉丝和艾莉西亚也是如此,瓦尔卡王国只有激进派吗?」

「嗯嘻嘻嘻嘻!」

米特拉像听到很有趣的笑话般爆笑出声。似乎是敖夜过后情绪亢奋了。

伊莉丝、艾莉西亚、米特拉以及廉四人环绕着餐桌吃早餐时,伊莉丝笑瞇瞇地说。

「和法吉鲁德军的合作阵势已准备好。今天中午将会全军出阵。」

「我和伊莉丝会早一步出发预做潜入准备。这样可以吗?」

「好的。请多关照,廉大人。」

说完后,她的视线转向用叉子一并叉起切成薄片的水煮猪肉与蔬菜食用的米特拉。

「米特拉,按照你的希望,我借来了一队魔导士队。拜托你好好地指导与指挥他们。」

米特拉边挥挥手边嚼着食物,以可疑的口吻回答。

「好好好。我会把秘密武器整备到可以用的。熬夜赶工。」

「谢谢。米特拉,注意安全。」

然后,伊莉丝回头看向艾莉西亚,她正喀哩喀哩地连骨吃着打碎小鸟骨头烤成的菜肴。

「艾莉西亚,好好休息过了吗?」

「只要一打仗,我的身体总是很好。」

艾莉西亚轻轻擦拭手指和嘴角后保证,伊莉丝点点头。

「真可靠。」

最后,她望着桌上的头部装甲。

「米涅尔瓦,这次我也请多多关照了。」

『了解。我会注意的。』

伊莉丝轮流跟所有人交代过后,廉试着跟她攀谈。

「伊莉丝。」

「是。」

面对挺直背脊回应的少女,廉思索一会儿后开口。

「接下来,只剩战胜而已。」

「……是。我们加油吧。」

伊莉丝牢牢地颔首,开心地吃着沾蜂蜜的面包。

「那么,你打得赢四足吗?实际上。」

米特拉直接如此问道,廉耸耸肩回答。

「只要有同样的装备,我不觉得会输。」

「哎呀,廉大人,你和四足有什么牵连吗?」

伊莉丝意外地说。

「没有……为什么问?」

「艾莉西亚在御前比赛的第一战前也用同样的语气说过这句台词。」

「不是我们之间有牵连,是那家伙找我的碴。」

「表情也像这样。」

伊莉丝比比微露苦笑噘起嘴唇的艾莉西亚。廉瞥了她一眼,摇摇头。

「……虽然不想说是一样的,但我的心情正是如此。」

「总之,四足对你说了什么?」

伊莉丝不解地问,廉略带犹豫地点头开口。

「那家伙叫赛提丝『瑕疵品』……不仅蹂躏这个世界的人类,甚至对同族也这样称呼。说除了『固定形式的<阿加思>』这唯一的规格之外都没有价值——像机械一样。我很反感。」

「……对你来说,和赛提丝交战很难受吗?」

伊莉丝再一次问道,廉清楚地点点头。

「……赛提丝,是个孩子。」

说出口的话语.唤起廉苦涩的心情。

「那家伙比我更有人味。如果学会享受杀戮以外的乐趣……我甚至觉得她真的只是个孩子而已。」

第四世代型<阿加思>经由人工授精诞生,从出生起除了战斗方法之外什么也没教导他们。

像米特拉,或是像伊莉丝、艾莉西亚一样,只是环境和学习到的东西构成赛提丝,使她开始「享受」那些事情吧,这是廉的感觉。

借用米特拉的说法——「是父母的错」。无论道理怎么说,说服力无从挑剔。

「我不认为那家伙是瑕疵品。只是身为自己人,我不得不阻止她。我并不后悔和她交手。不过——四足毫无痛苦或快乐地杀着人。我不想输给那种玩意儿。」

万一廉落败,这个世界将惨遭蹂躏。还是被像那个第四世代型<阿加思>一样,不知道创造出什么,脑中仅仅只有破坏的凄惨生物蹂躏。

唯独技术高度发达,他甚至认为那和全身仅仅充塞着破坏冲动的魔兽没有分别。

「所以我要赢。至少,输不得。」

伊莉丝回望着这么说的廉。

「不,廉大人。胜利的女神要求热情。所以请你这样说——我必将获胜。」

对于轻笑着说出的台词,廉点点头。

「我必将获胜。」

廉也说完后,像艾莉西亚一样张大嘴巴大口咬下滴着油的肉类。

吃完宛如战前仪式的早餐,所有人为了达成各自的任务休息过后,自宅邸出发。

浑身飘荡着战争的气息,仿佛即将熊熊燃烧的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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