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穿着运动服的娇小少女——真奈。
真奈拥有一双魔眼,能够让其他人都听从她的话。
距离伊织在开学典礼当天冲击性地认识了真奈,已经过了一个礼拜。
从那天起,真奈就一直跟在伊织身边。
但她都只是远远地看着伊织,绝对不会靠近。只是由于真奈一直盯着自己,所以有时候反而是伊织受不了,主动靠近真奈就是了……
「喂,雏谷,那个国中部的运动服小妹又来啰!你不用管她吗?」
听到好友川村的声音,伊织才回过神来。
现在是午休时间,他跟川村都在教室里。便当才吃到一半的伊织抬起头来。
「……你也知道的啊,我一靠近,那家伙就会逃开嘛。」
他一边回答川村的问题,一边看着打开的教室大门。
门后有个女生只露出一颗头。
是真奈。
她身上穿着一如往常的运动服。
要说跟开学典礼时有什么不一样的话,那就是她戴起了眼镜。
听说戴上眼镜就能压制住魔眼——她确实地遵守伊织所说的话。
真奈站在门后一直看着伊织。
就好像是一头警戒心很强的野猫。
这一个礼拜以来,伊织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画面。
一直盯着看。
「…………」
一直盯着看。
真奈一直透过眼镜朝伊织瞧。
伊织试着从椅子上稍微起身。结果——
一惊。(真奈有了反应。)
咻。(她的脸迅速躲到门后。)
哒哒哒哒。(真奈马上快速地跑走,逃到走廊上去。)
「…………」
这就像是自己挤出了一脸笑容接近野猫,结果对方却跑得比什么都快——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伊织本身很有猫咪缘,所以倒没有过这样的经验(话说回来,他根本就不需要特别挤出笑容接近野猫,野猫们也会自动黏到他身边来)。
该怎么描述这种心情才好呢……好悲哀。
「……看吧,她逃走了啊。」
伊织对川村耸耸肩,但不知道为什么,川村看着他的眼神里却有几分责备之意。
「雏谷,你这家伙到底对那女生做了些什么啊?差不多该老实招来了吧?」
「啊?没有啊,我什么都没做耶,要我老实招什么啊……我也不知道那家伙干嘛要那样啊。」
「每个犯人都是这么说的。」
「啊?什么意思啊?」
「大家都在传喔,说是你玩完那女生就把她给甩了,就是一夜情——」
「等、等一下!」
伊织慌张地打断川村的话。玩完?甩了?一夜情?
「啊……什么?大家是这么看待我跟那家伙的关系吗?」
「不是吗?」
「当然不是啊!」
……难怪最近班上同学对我的态度都有点疏远……
「这下可误会大了……」
真要说的话,他才是被摆了一道,他才是被害者啊。
(——我要把你占为己有!)
真奈说了这样的话之后,就强硬地亲了他。因为她相信只要接吻,就能让男人唯命是从。
真奈对于得到不会因自己的能力起舞的伊织这件事,有着超乎常人的执着。所以伊织以绝对不会跟她绝交为交换条件,要真奈答应他不得再使用魔眼。然而——一直到今天为止,真奈都只是像那样远远地看着自己,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真奈到底想怎么做呢?伊织完全摸不着头绪。
自己本来觉得没什么问题,所以也就算了,想先放着不管……
……结果,问题可大了。
「如果是误会的话,那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啊?」
「唔!」
被川村这么一问,伊织顿时语塞。
就算老实说出一切,伊织也不认为川村会相信他所说的话。因为没有人记得魔眼的事。对于在魔眼的影响之下所发生过的事,每个人的记忆似乎都会被替换成对真奈有利的内容。最后,众人只会觉得伊织是个编造奇怪理由的可怜虫……
川村白眼看着伊织,一副觉得他很可疑的样子。身旁还有好几个人竖起耳朵想要偷听。什么跟什么啊,伊织瞬间觉得自己变成了被告。
「唔……总而言之!不是就不是!我跟那家伙,不是你们想像中那种牵扯到恋爱的——」
就在这时候……
「学长!」
有人叫了伊织,是真奈的声音。
仔细一看,真奈又出现在教室门口。
她口中所说的学长,指的应该是伊织吧。
真奈从门后探出头,满脸通红。眼镜下的眼睛紧闭着,看得出来她很努力地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我、我喜欢你!」
真奈说完后随即转身,一溜烟地从走廊上逃走了。
——她丢下了好大一颗炸弹。
告白。
午休时间的教室里顿时一阵骚动,班上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伊织身上。
「……好啦,人气王,你说谁跟谁的关系没有牵扯到恋爱啊?」
「呃,这个……」
伊织无话可说。
……那家伙,到底想怎么样啊!?
2
三天后。
一到午休时间,伊织便迅速离开教室。
国中部跟高中部的校舍不同栋,其中以一道走廊连结。伊织悄悄地躲在一根柱子后方,这个位置从国中部校舍的方向看来,是个死角。
「…………」
他在埋伏。
今天一定要逮到真奈,跟她把事情讲清楚。
……真是的,那家伙到底想干什么啊?
伊织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这三天来,每到午休时间,真奈就会跑去向他告白。
第一天。
(——我、我喜欢你!)
第二天。
(——我、我最喜欢你了!)
第三天。
(——我、我超爱你的!)
就是这种感觉,而且她还每次说完就跑掉。想讲的话讲完之后,她就以惊人的速度逃走。
因此,教室里尽是各式各样的谣言。
将所有内容整理之后,简单来说就只有三行话。
那女孩被伊织的甜言蜜语所玩弄,伊织玩腻了就把她甩掉。
但她还是无法放下伊织,所以很努力地持续这样的行动。
她会马上逃跑,是因为害怕伊织再度对她说出过分的话,将她甩掉——
……这,我到底被当成了多坏的家伙了啊!?
不能再这样下去,再不想想办法,我就要受不了了。
自己是不知道真奈为什么要这样一直跑来对他进行『爱的告白』,但想必她一定又误信了什么奇怪的内容。
一定得帮她矫正过来才行。
伊织躲在柱子后方等了一会儿,有好几个经过的学生注意到他,都对他投以质疑的眼光,但伊织都忍了下来。
当终于没有人经过时——
咻,那个戴眼镜的家伙出现在走廊的另一端。
她东张西望,抱持着高度的警戒心。确认周遭没有人之后,她迅速地穿过走廊,跑到转角处,随即又停下来确认状况。
伊织悄悄地接近穿着运动服的她,然后从背后抓住她的手臂。
「喂。」
刹那间——
「呀啊————————!」
真奈激动地大声尖叫,她吃惊地跳了起来,一头长发在空中舞动。
「啊!?呀!啊!?」
她看起来思绪十分混乱,拼命地想要甩开伊织的手,一心想逃走。
伊织没想到她会这么惊讶。
「等一下,真奈,喂,不要乱动啦!」
「——!?咦?啊,学、学长!?为什么——请、请放开我!」
「不,放开的话你就会逃走了吧!?」
在有人听到真奈的惨叫声赶来之前,伊织就先把真奈给拖走了。
3
伊织拖着真奈,两人来到平常不太会有人经过的校舍后方。
「请,请放开我啦……」
伊织一放开手,真奈当场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没有魔眼能力的真奈,只是个身形娇小,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而已。
「……真是的,不要逃走喔?」
真奈顺从地点点头。她脸朝着地面,不停碎碎念。
「唔……为什么?这太奇怪了,学长完全没有成为我的人嘛……」
「你到底打算怎么样?」
伊织提问。唉,听到真奈的喃喃自语,伊织大概也可以猜得到答案……
「咦?什、什么打算怎么样?」
「呃,就是问你到底是在做什么啊?」
看到真奈抬头那一脸困惑的表情,伊织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每天都要跑来跟我告白啊?你到底想做什么?」
「——因、因为,那个,都是为了要把学长占为己有啊!除此之外还有别的理由吗?」
果然没错……我也是这么想,不过……
「为什么要告白啊……」
因为这样,伊织可是在班上被贴上了『恶男』的标签呢。
唔,真奈懊恼地咬牙说道。
「因为书上写说,只要跟男生说喜欢他或是爱他,男生就会为女生着迷啊!」
「又是书上写的啊!」
「不过,那根本都是骗人的嘛!学长根本没有为我着迷!一点都没有听我的话!那本书也是骗人的!」
「你也该学到教训了吧……」
伊织看着真奈的眼镜,事先跟她约好不可以用魔眼,真的是做对了。
「既然如此——」
眼镜后方,真奈以充满决心的眼神看着伊织。
「那就只能……杀了学长……!」
「等一下,你——在说什么啊!?」
真奈突然冒出一个惊人的单字。
「杀了学长之后!我也会一起死!」
「你也要死吗!」
听到伊织吐槽,真奈这才注意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啊,这样我不就会死掉吗?不、不行!这样就没意义了!」
「那我死就可以吗……?」
「…………」
「喂!这种事还要想啊!」
……嗯,话说回来,那也许真的是『将对方占为己有的方法』。午间连续剧里似乎就会出现这样的情节,不过那实在是太病态了。
但是……
「我说你啊,不是希望我对你百依百顺吗?那就不能杀了我吧。」
「呃、呃……」
一定要跟真奈好好讲清楚才行。这可是牵扯到自己的性命问题,说起这家伙,真的有可能会因为误信了什么谣书而乱来呢……
伊织等到真奈把刚刚的话都听进去后,继续往下说:
「你知道什么叫做『死』吗?」
「我、我知道。死掉的话就不能再见面!一辈子都不能再……啊!我不要学长消失!」
「只要你不杀了我,我就不会消失啦!」
「说、说得也是呢……我知道了!我不会杀掉学长的!」
「如果我死了的话,你就绝对没办法将我占为己有啰……」
「是的!」
「好……」
……真是的,这是什么对话啊。
要是被别人听到这种讨论杀不杀的内容,一定会把别人吓一大跳吧。
唉呀唉呀…
「总而言之,不要再来向我告白了。你已经知道这一点意义都没有了吧。」
「唔……话是这么说没错,那,但是,我该怎么办……」
「放弃我吧。」
「我不要!」
「到底是为什么啊!?你就不要再管我了嘛!」
「……!」
伊织一怒吼,真奈马上吃惊地低下头。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她带着哭声喃喃自语着,手放在膝盖上,紧紧地抓住运动服的衣摆。
把学妹带到校舍后方,还对她大吼惹哭她…
虽然伊织什么也没做错——但他总觉得有点对不起真奈。
他要说的话(不要再告白了)已经说完,照理说应该已经可以离开了。
可是伊织还是搔了搔头。
「喂,不要哭了啦。啊……呃,对了,你要不要去问一下你的朋友呢?」
「朋、友……?」
伊织没办法放着哭泣的真奈不管,忍不住提出了建议——建议她来怎么攻陷我啊……我是笨蛋吗!
「……嗯,简单来说,就是叫你去找人商量。不要再依赖书本了。」
真是的,啊啊,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啦!……嗯?不不不,等一下!
一说完这句建议,伊织这才注意到。
这样对自己来说也会产生好的效果。如果她商量的对象是个有常识的正常人,那真奈应该就不会再坚持一些奇怪的己见。说不定,对方还能劝服真奈放弃。伊织也许没有办法说服她,但对象如果换成真奈的朋友,结果可能就会有所不同。
真奈慢慢地抬起头。
「那个……可是,我没有朋友……」
「什么!?」
是、是喔……
「——不过!我懂了!朋友就是了吧!」
真奈握拳站起身,在阳光的照射之下,她的眼镜边框闪闪发亮。
她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开朗,刚刚沮丧的模样像是不曾出现过似的。伊织认识她的时候就是这样,真奈的表情总是有很多种变化。
该怎么说呢……先不提她的打算,伊织也很希望她能交到朋友。
「学长,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喔!」
「啊,嗯嗯。」
伊织不由得点头回应,真奈很有精神地从他面前跑走了。
4
从伊织要求真奈不要再来告白的隔天起,加上周末假日,已经过了四天。
午休时间,伊织倒在书桌上,他抱着头,一副非常困扰的样子。
自从那一天起,真奈就没有再来过他的教室。
这样子虽然很好……
但最重要的是教室里流传的谣言……反而恶化得很严重。
他跟真奈在校舍后面的对话……
被别人给听到了。
「雏谷,你真厉害耶。除了真厉害之外,我实在没别的话可说了。」
川村趴在伊织的书桌前说道,一脸笑得很贼的样子。
「听说你让学妹讲出了『杀了学长之后!我也会一起死!』的这种话呢。」
「唔唔!」
「然后你还跟学妹说『放弃我吧』?」
「呜哇!」
「从今以后,我就叫你雏谷大师吧!」
「啊啊啊啊啊!不是那样子的啦!」
这些话伊织的确都说过,如果光听这几句话,肯定会觉得像是一对恋人在上演悲剧——但实际上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但如果说出事情的真相,肯定也不会有人相信。魔眼?啥?
……到底该怎么办啊?
「不过,我也真搞不懂你耶。都甩了人家,还那么好心地建议她去找朋友商量啊。」
「不,所以我就说不是那么一回事,我没有甩……」
「该不会其实你也觉得那女生还不错吧?」
川村说的话真是莫名其妙。什么叫做你也觉得那女生还不错?
「——啊?你在说什么呀!那家伙给我惹了这么多麻烦!如今我在班上甚至还被同学误会耶!」
「被误会也是理所当然的啊,你算是自作自受吧?证据可是摊在眼前呢?」
「唔……我就说不是了啊!」
「啊,莫非其实你是故意的?我有听过喔,故意表现冷淡的样子,让对方离不开自己,这种以退为进的技巧很高明耶。」
……不行,我听不下去了。
伊织沮丧地趴在桌子上。可恶……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期待真奈自己放弃。谣言止于智者,只要真奈不要再来找他的话——
「学长!你……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喔!」
教室里一阵骚动,到处都听得到窸窸窣窣的窃语声。伊织切身地感受到,自己受到了大家的注目。
「…………」
他本来还期待真奈不会来找他,但这愿望实在是太过虚幻,一下子就破灭了。算了,伊织一开始就想到事情有可能会变成这样……
他慢慢地从桌子上扬起脸,正如他所想的,真奈就站在教室门口——
「……咦?」
感觉好像有点异样。四天不见,重出江湖的真奈,看起来跟平常不太一样。
首先,平常她都会躲在门后,但今天她没有躲,很普通地站得好好的。
再来是发型不同,她在头上两侧绑了黄色的蝴蝶结,也就是所谓的双马尾。
然后——
她没有戴眼镜。
「什么……」
伊织慌张地看着周遭的同学。
「川村……你没事吧?有没有觉得哪里怪怪的……」
「?你在说什么啊?」
看来大家好像都没事,没有人受到魔眼的影响。
——她不是用眼镜在压制住魔眼的吗?
伊织回过身,真奈看着他的表情有点僵硬。
于是他也一脸紧张,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真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下定决心似地踏进教室一步。她的视线游移,看起来战战兢兢的——走到了伊织面前。
真奈来了。
她刚刚吸了好大一口气,直到走到伊织面前才吐出来。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学、学长——我来了。」
真奈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做足了准备,她露出微笑,声音听起来很兴奋。
「喔、喔喔……对了,你……可以不戴眼镜吗?」
「我改戴隐形眼镜了!」
真奈的答案很简单。被她这么一说,伊织才发现她眼睛的颜色不一样。
「有色镜片……吗?咦?这样也可以啊?」
「虽然戴上去费了好一番功夫,不过我有特训了唷!」
这样好像也没问题。
伊织突然觉得以前的自己真蠢,居然还以为她的眼镜有什么特殊功能。
「重点是!学长请看!你看!」
转圈。
她在伊织面前转了一圈。两边的马尾配合她的动作,在空中画出美丽的弧形。
定住。
她以双手向左右伸展的姿势停住,头发随即落在肩膀上。
「学长,怎么样?我改变了我的形象!」
「改变形象……?」
伊织再仔细地打量了真奈。
没戴眼镜,直接展露她那双大眼睛,原本既有的美少女模样火力全开。
原先蓬松凌乱的头发经过细心整理,将发型改成了双马尾,显得闪亮动人。
「呼呼,这样学长就会对我着迷了吧!然后就会绝对服从我!对吧,学长!」
真奈自信满满,但伊织却无奈地开口。
「……呃,不会喔。」
「哼哼,说得也是。那我马上下命令——咦!?为、为什么啊!?」
「没有什么为什么。就算你再怎么改变形象,我也不会听命于你的。」
总觉得自己之前也讲过类似的话。
这个嘛,我承认真奈的确是很可爱——不过这跟要不要听命于她是两码子事。
这家伙,果然没有学习能力啊……
「怎么会,这太奇怪了吧。她、她明明说这样就能马上手到擒来的啊。而且她还说,看到我这样却没有为我着迷的家伙,一定是眼睛瞎了!——啊,莫非学长的眼睛瞎了吗!?」
「我才没瞎哩!」
「呜、呜呜……」
真奈的眼角浮现出泪水。
啊,糟了,刚刚讲得太过分了……
「学长根本没有为我着迷!我要去跟小景抱怨——!」
真奈丢下一句话后,随即以惊人的速度冲出教室,伊织根本来不及拉住她。
……小景?
顺带一提,这件事之后在同学之间的说法变成了『鼓起勇气改变形象来见伊织的勇敢少女,却被惹哭又被赶回去了』。
「雏谷大师,你真的很了不起耶。」
川村说道。
啊啊,随便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