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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暂时不会回来,之后的事就拜托你了。」
亚雷克山达留下那句话后就离开了旅店。
他似乎是找到了一直寻找的人,要前往当地确认。
为了学会设置澡堂而继续修行的萝蕾塔,感到久违的安歇。
然而,和平的时光在开始前结束,亚雷克的妻子•优咪病倒了。
一开始,众人都以为这件事是『骗人』的,但事情真的发生了就只能接受现实。
亚雷克不在,普兰不知为何遭到诺娃监禁,导致无人供餐。
得有人煮饭才行。得请医生才行。但是那个亚雷克的妻子会罹患的病,普通医生有能力应付吗?
眼看事态严重,萝蕾塔感到困惑、莫琳下厨、荷舞被迫许下奇怪的承诺、戈丽来吃早餐、欧朵奔走、被带来的楚菈累得筋疲力尽、索菲的眼神死掉,众人得知社会人士的黑暗面有多深。
混乱招致了更多混乱,最诸事不顺的一天。
这天结束时,萝蕾塔将会心想──
『对了,回家吧。』……
「那么,我暂时不会回来,之后的事就拜托你了。」
『银狐亭』一楼食堂。
在天刚亮时,突如其来出现的亚雷克说了那种话。
他穿着旅装。
且披着银色毛皮披风,还背着大背包。
以及佩带着两把剑──粗犷的短剑,与从剑鞘泄漏出蓝光、不可思议的长剑。
萝蕾塔确认亚雷克的视线方向。
在那里的是莫琳。
她是可爱的少女──萝蕾塔这么认为。
纯白的头发与肌肤、左右不同颜色的眼眸──具备这种特征的『魔族』,是容貌大多充满魅力且十分奇妙的人种。其中莫琳的容貌看起来更是特别出众,因为萝蕾塔与她是老交情,所以才这么觉得吗?
她身穿着符合魔术师形象的黑色合身长袍,正将──不知道是仿造什么造型而制──不可思议的人偶拿在手中端详。
这是先前她与萝蕾塔一起探索地下城获得的战利品。
不只是人偶,在四人座的桌子上还排放着密密麻麻的宝物。
总之──莫琳似乎早就听说亚雷克要出门。
她点头表示遵命,只说了「路上小心」。
但是──萝蕾塔并不知情。
她压抑不住好奇心,忍不住问:
「亚雷克先生,你要去哪里?」
「其实我也不晓得。」
「……你是要去流浪吗?你可是有家室的人。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希望你不要钻牛角尖过头了。」
「不,这并不是寻找自我之旅,我要寻找的其中一人似乎找到了,我要去确认事实。等我到了联络我的兽人族旅队那,就会晓得详细的目的地。」
「原来是那样吗……?但是『寻找的其中一人』吗?听起来好像有很多人啊。」
「我个人要寻找的人有两个,亲生母亲……以及干姊姊吧?」
「姊姊……?喔,荷舞小姐的尊堂吗?」
「是。包含我认识的人要寻找的人在内,数量相当庞大。他们失散的亲兄弟姊妹、奴隶时代的同伴、复仇对象……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故事。」
「有道理。这让我想起你的职务不只是旅店老板与教官。」
「事情就是那样,我预定离开一周,但有可能会再花多一点时间,这段期间,萝蕾塔小姐的修行要完全暂停。」
「修行从前天开始休假,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是啊。我应该事先说明的,非常抱歉。」
「不,别放在心上。我才是,非常抱歉耽搁你的时间。只不过,你说暂时不回来,我总觉得是异常事态,因此不由得会在意。」
「会吗?我也会经常外出帮大家修行。」
「这次你说的『暂时』是特例,通常你都会确定一个期间,例如『三天后回来』之类的。」
「……萝蕾塔小姐偶尔会展现入微得吓人的观察力呢。」
「这要归功于你的修行吧,不小心漏听你的发言就会白白送死。」
「原来如此。你不管修行再久,都不会觉得『反正死了也会复活,那就算了』,这也是你的美德。你很拼命地活着呢。」
「别夸我。之后会很恐怖。」
「我不在时的事情,已经拜托我的妻子、女儿与莫琳小姐。我会使用纪录点的可能性有点高,所以预先奉劝你不要去容易死的地下城。还有,你如果有麻烦,请找我的妻子或是欧朵小姐。」
「你的这番心意,我十分感激。那么,祝你旅途平安。」
「是。我走了。」
亚雷克行礼之后,便走掉了。
脚步声、开关门声、走掉时的气息──通通都没有。
那个旅店老板还是老样子,无论何时都毫无声息地行动。
萝蕾塔环视周围,确认视线范围没看到亚雷克。
然后也向莫琳确认。
「亚雷克先生出门了对吧?」
「是呀。他也不在我的视线范围内了。」
「我觉得他大可以发出脚步声……」
「这个时间有很多人还在睡觉……我想这是亚雷克老板体贴的表现,他也吩咐我夜间与清晨要消除脚步声与气息。」
「那么,你也还要继续修行吗?」
「对。而且为了我的目标,我需要变得更强。」
「目标?」
「对。我的目标是经营旅店。」
「是吗?原来如此。」
「毕竟要成为旅店老板,那么就得走无声响、动无声息,一边做菜一边看都不看地设置澡堂,不管发生什么麻烦都能够以武力解决……我必须成为那种存在才行。」
「的确是那样没错。」
「对。我还得变得更强才行。」
莫琳笑着说道。
萝蕾塔敬佩她那追逐永无止境目标的态度,接着垂下了眼眸。
就在两人上演着外人听了会歪头纳闷或别过脸去的对话时──
「不好了!不好了!」
(插图008)
一位小女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如此呼喊着。
萝蕾塔与莫琳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边大叫、一边跌跌撞撞地从柜台后面的员工室出来的小小身影──是兽人少女。
那是拥有黑色毛皮、还很年幼的猫兽人。
少女平常天真无邪,和她的姊妹一样隐约散发出迷糊的氛围。
然而现在她的表情、动作都显得焦急。
萝蕾塔起身迎接她。
少女跌跌撞撞地奔来,紧紧抓住了萝蕾塔。
「不好了……大、大事……不好了,萝蕾塔小姐!」
「怎么了?诺娃,怎么这么着急……」
「发生大事了!」
「预言吗……?我听说兽人族现在偶尔会出现预言者。」
「呃,不是,我要通知客人……谨通知……敬告……」
「不必勉强说敬语,可以先进入正题吗?」
「妈妈生病了!」
时间停止了。
……就算那是夸大其词,至少萝蕾塔与莫琳的呼吸停止了。
萝蕾塔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于是问道:
「妈妈是指优咪小姐没错吗?」
「没有其他人了,就是妈妈生病了。」
诺娃如此断言道。
考虑到诺娃及普兰的身世,总觉得『妈妈没有其他人』这句发言怪怪的,但萝蕾塔决定不说出口。
总之,优咪似乎生病了。
然而──她们还无法充分消化、接受事态。
萝蕾塔询问跟自己相同表情的莫琳小姐:
「莫琳小姐,你刚才听到诺娃说了什么?」
「……我想想,虽然我觉得自己听错……她说了『优咪老板娘生病』这样的话。」
「是吗?我也是听到那样。但是愈想愈百思不解。这是不是某种暗号呢?只有员工听得懂的暗号……」
「也有可能是我们睡着了。我必须说,像这样与萝蕾塔小姐作同样的梦,比优咪老板娘生病还要有真实感……」
「就是说啊。或者是世界毁灭的消息都还比较可信。不过就算世界毁灭,也只有这间旅店与员工不会灭亡吧。」
「……总之,需要厘清真相对吧?」
「就是说啊。我们再问诺娃一次,如果听到同样的答案,我们就相信吧。」
「我知道了。」
莫琳点头回应。
萝蕾塔再度面向诺娃发问:
「不好意思,诺娃,可以拜托你再说一次吗?」
「妈妈生病了!」
萝蕾塔与莫琳面面相觑。
然后……
「大事不好了!」
经过漫长思考与第二次发问之后──
两人终于接受事态。
○
优咪在员工室里呼吸粗重地昏睡着。
她的眼睛没有睁开。
甚至即使对她说话,她也无法回应。
「……就连优咪小姐都会生病吗?」
终于相信现实的萝蕾塔,低声说出这句话。
她在担心之前,不小心泄漏的心声──虽然失礼,却无可厚非。
在萝蕾塔心目中,优咪、亚雷克、普兰、诺娃是无敌的存在。
她实在无法相信优咪会输给区区感冒。
实际上,对诺娃与普兰而言,母亲感冒似乎也是异常事态。
对于这项事实,普兰──
「现在或许就能打倒妈妈……」
──发表了非常神智不清的感言。
普兰立刻遭到诺娃捆绑并扔进仓库。暂时让她头脑冷静一下的确比较好吧。
肯定连亚雷克都想像不到会发生这种事。
如果之前优咪有感冒之类的迹象,亚雷克应该会先帮优咪储存,并将她杀死之后再出门才对。萝蕾塔这么分析──因为只要储存再杀死,优咪就会痊愈了。
总之,『银狐亭』从一早就迎来了大混乱。
亚雷克不在。
优咪身体不适。
这两项『异常事态』带来的影响甚钜。
时间从『拂晓』变成『早上』。
太阳已经完全升上天空,再过一会儿就是早餐时间。
萝蕾塔坐在食堂的座位。
桌上的物品已经不见,周围也没有人。
先前还跟她在一起的莫琳,正与诺娃一起照料优咪。
由魔法优秀的人负责照料病人──遵循这种冒险者的惯例,选出这样的人选。
不过魔术师能够应对的杂症,仅限于『受伤』、『中毒』、『麻痹』等等的『明确症状』。
需要查明原因的症状,就得轮到医生或药物出场。
目前应该处于要请医生的阶段,但是──
首先,不确定一般的医生能否应付优咪或亚雷克会得的病,而且每个家庭都有『固定的医生』──家庭医师在,总不能擅自请其他医生。
因此闲下来的萝蕾塔,正担心着非常悠哉却重要的事情。
「……早餐该怎么办才好?」
『银狐亭』主要由优咪掌厨。
优咪不在时,似乎是由普兰或亚雷克下厨。
但是目前优咪因为感冒动不了。
释放普兰恐怕是最快的解决方法,但是……
诺娃用『拘束』魔法捆绑了普兰。
萝蕾塔解不开诺娃的『拘束』。
所以无法采取『释放普兰』这个最简单的手段──
──就在萝蕾塔烦恼时,她感觉到有人从二楼下来。
萝蕾塔看往那个方向。
下楼的人是荷舞。
拥有白发与褐色皮肤,宛如小孩子的瘦小少女。
身穿松垮衣服、打着呵欠的她,一点紧张感也没有──因为她不知道情况,所以也是当然的。
荷舞就这么按照每天早上的习惯来到食堂。
然后──
「唷,萝蕾塔。刚才是不是一阵忙乱?」
荷舞一边问,一边在萝蕾塔的正面坐下。
萝蕾塔点头回应。
「早安,荷舞小姐。我想想,该从何说起呢……?」
「喂喂,一言难尽吗?我有不好的预感,干脆再回去睡觉好了……」
「没有啦,该说是一言难尽吗……?目前的状况稍微稳定了。而且只有我一个人没事做,正觉得过意不去。希望你先让我说明状况。」
「唉,既然你都那么说了,我就听听吧。」
「那么我依照时间顺序说明,首先,亚雷克先生要长期外出。」
「是啊。那件事我听说了。」
「……但是我今天早上才知道这件事。」
「这个嘛,旅店的业务就算亚雷克不在也会照常运作,他是觉得不需要特别说吧。而且你是『客人』。」
「荷舞小姐及莫琳小姐也是住客吧?」
「这间旅店纯粹的『客人』只有你,我虽然有付住宿费却是自家人,莫琳负责澡堂的业务,算是半个员工……欧朵据说是组织成员,所以真要说起来也是自家人吗?」
「除了我以外都是自家人……这间旅店的经营状况不要紧吗?」
「不知道。我想不要紧吧?因为这间旅店本来就像是因兴趣而开的。」
「算了,那种事不重要。该怎么说才好呢……?」
「怎样啦?很少看到你欲言又止。」
「我担心你会不相信我接下来要说的事。」
「喂喂,我们大家都是受过『离谱』修行的同伴吧?我已经充分习惯了异常事态,而且重点是我信赖你们。况且萝蕾塔不是会说谎的人。什么都好,说来听听吧,我不会怀疑的。」
「那么我就说了……优咪小姐感冒病倒了。」
「啥?骗人的啦。」
请相信我。
虽然萝蕾塔这么心想,但她也懂荷舞的心情,所以耐着性子继续说明情况。
「……我懂你的心情,但这不是骗人的。我再说一次,优咪小姐、感冒、病倒了。她不仅动不了,似乎连讲话都有困难。」
「…………嗯嗯嗯?我有点不懂话语的意思……」
「我自认尽可能简单明瞭地说明了……」
「……喔喔,原来如此。我懂了。」
「总算懂了吗?」
「也就是说,来了一个叫作『优咪』的客人对吧?那家伙感冒了吗?」
「不,优咪小姐是指亚雷克先生的妻子•优咪小姐。」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让我烦恼一下。」
「我觉得我并没有说出任何需要让人烦恼的话……不过,我懂你的心情。」
「…………优咪小姐是那位对吧?亚雷克的太太,这间旅店的良心。」
「是啊。」
「虽然仅止于传闻,但据说她和亚雷克差不多强,就是那个人对吧?」
「是啊。总之,至少是实力足以『设置澡堂』的人。」
「……之前,我出于好奇问过亚雷克,这间旅店的成员在实战中谁最强。」
「哦。」
「然后,可想而知真要比的话,先不论住客,将会是那一家人决战吧。」
「是啊。」
「据说普兰与诺娃若不是女儿的身分,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简单来说,若亚雷克真要杀她们会手软,但如果是纯粹较量就不会输,这是亚雷克的意见。」
「……『真要杀她们』什么的……这句话是亚雷克先生说的吗?」
「是啊。」
「会预设杀死自己的女儿,该说是很像那个人会做的事吗……?总之,好。希望你继续说下去。」
「所以,最后将会是某两人决胜负……到时候,据说是亚雷克会输。」
「…………意思有点……嗯,喔喔,原来如此。就是刚才说的手软吗?」
「不,与手软无关,据说是因为属性相克的理由,所以他实在赢不了优咪小姐。与其说是赢不了,据说亚雷克是要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能与之一搏。如果采取比赛形式且规定双方有义务同时出手,那就赢得了,亚雷克是这么说的。」
「……」
「那么,我重新再问一次,你说『感冒了』的人,是优咪小姐对吧?让亚雷克说出『无法与之一搏』的那个优咪小姐。」
「……可以请你等一下吗?我也渐渐没自信了。」
「喂喂,拜托振作啊。」
「……没有啦,刚才我和莫琳小姐两个人确认过了。没有错,感冒的人是优咪小姐。」
「……是吗?那个优咪小姐感冒了吗……?」
「唔嗯。」
「…………这样我们不是很危险吗?」
「唔嗯?」
「不是吧,如果我们得了优咪小姐得的病……岂不是马上就会死掉吗?」
「…………」
「………………」
「荷舞小姐,我无法抛下莫琳小姐及诺娃逃走。只有你也好,快逃吧!」
「这么快就准备从容就义!」
「人总有一天会死。不是模拟的死、能够重来的死,而是真正的死,无论是谁都会经历……到时候,我绝不想要贪生怕死地抛弃朋友。」
「……你的心情真的切换得很快啊……不,算了,我也留下来就是了。想必事到如今,已经太迟了。」
「你愿意和我一起死吗?」
「如果现在优咪小姐得的病真的会死人……」
「是吗……不过,真可惜啊,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有更多事想先做啊。」
「不,不要以会死为前提讨论啦。虽然或许是我害你感到不安,但不会有事的啦!我们现在还好好的,不是吗?」
「但是……对了,荷舞小姐,假如你能平安活着出去,我有事想拜托你。」
「什么事?」
「我想拜托你帮忙打扫我家。」
「……这个嘛,是无妨啦。」
「太好了。身为贵族,就连雇用女仆都需要大费周章……那么,我想请荷舞小姐穿上可爱的女仆装打扫……」
「……不,穿着冒险者装扮就可以了吧。」
「但是我想看你穿可爱的衣服,不如说,只要你肯穿上女仆装,不打扫也没关系。」
「怪了怪了……打扫变得像『顺便』而不是『目的』喔。」
「……但是,我就像你看到的,我的外表很成熟吧?所以不适合穿可爱的衣服……所以我想请像你这样可爱的人穿上可爱的衣服……就是这种愿望……我无论如何都想拜托你,就是这样……」
「……」
「不,算了,我不勉强你。只是……有点遗憾而已。有点啦。」
「…………啊啊,够了!我知道了!我穿就是了!不要露出明显沮丧的表情!」
「真的吗!?啊啊,我好开心……谢谢……谢谢……」
「感谢好沉重……」
「……那么,无论如何我都得活下来。要绷紧神经……然后,祈祷不要出现新的受害者。尽量减少和优咪小姐生同样的病的可能性。」
「就是说啊……我真心希望谁都不要来旅店。」
就在两人上演这种对话的时候──响起了旅店大门打开的声音。
萝蕾塔与荷舞瞪大眼睛。
竟然来了。
在这个时间点,竟然有人来了。
萝蕾塔心想──为什么人类的祈祷如此虚无飘渺呢?
神是不是有嘲笑人类的嗜好?
『希望能少一个受害者是一个』──就连自己这么微小的愿望都无法实现吗?
萝蕾塔稍微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的同时,看向了入口。
映入她眼帘的人物是──
「萝蕾塔小姐及荷舞小姐,早安啊。我来吃早餐……了,不过…………你们是怎样?怎么露出那种绝望的表情?」
歪头纳闷的矮人族少女。
她是日前从旅店退房、现在也常常来吃早餐的铸剑师•戈丽。
○
「原来如此。我来得真不是时候……」
在桌子前就座的戈丽,听完萝蕾塔她们说明现状之后,露出了苦笑。
萝蕾塔安慰坐在斜对面的戈丽说:
「打起精神来,还不确定她会死呢。」
「……既然如此,希望您不要露出那种悲怆的表情……总之,先不管生病这件事,我本来有事要跟亚雷克先生说,不过他却不在,还真是不巧。」
「您又想要修行吗?」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戈丽猛烈地摇头。
她的种族特征──一对垂耳配合头部动作摇晃着。
而且因为她的衣着单薄,胸部也摇得很厉害。
萝蕾塔仔细观察她之后,低声说:
「……唔嗯。」
「……突然是怎么了?」
「我在想,搞不好您就是我的理想。」
「我不太懂您的意思。」
「个子矮、长得可爱、胸部又大……真羡慕。」
「呃嗯……应该说,凡是矮人族女性通常都符合那些条件。」
「矮人族吗……?将来想要成为矮人族啊。」
「萝蕾塔小姐很不妙……那个、说真的,说真的,我劝您回家比较好喔。」
「但是我还在修行中……所以我会暂时待在这间旅店,如果要传话给亚雷克先生,我可以帮忙。」
「不,我想您听不懂我的意思喔。」
「是牵涉到专门知识的事情吗?」
「对。关于前阵子订购的商品,有点……简单来说,就是爷……师傅相当起劲,似乎会比预定时间早完成,不过也出现材料不足的状况。」
「材料不足?是要做承受得住亚雷克先生腕力的剑吗?」
「不,那已经做出来了。不过最近有人订购『只能用那把剑切开的金属制箱子』,也已经交货了。」
「金属制箱子?」
「是啊。大小装得下诺娃或是普兰整个人喔。可以从外面上锁……有点像是金属制的棺材?」
「……我只想得到『监禁某人』的用途。」
「这、这个嘛……我不是很想听到那个人的目的……啊,话说我打造的剑,亚雷克先生有没有装备起来?」
「……说到这个,今天早上他出发旅行时佩带着陌生的剑,从剑鞘溢出了很美丽的蓝光……」
「喔喔,就是那把。太好了,我可不希望那把剑就此被封藏起来。」
「不过您打造了承受得住那个人的腕力的剑吗?真是杰出啊。」
「没有啦。好说好说……说得好!」
「改天也可以订制我的剑吗?」
「是可以,但我目前接到很多预约,需要等三年。」
「……………………似乎生意兴隆啊。」
「目前二号店建设中,完工以后,马蹄铁之类的日用品将由一号店包办,刀剑委托则全部由二号店处理。然后,我预定会是二号店的工头。」
「那么年轻就掌店吗?您真的很厉害呢。」
「还好啦,最近我也不只学了技术,还学会了与爷爷的相处之道。」
「哦?」
「明明没聊几句他却说『不许闲聊』,那就是『希望加入对话』的意思。然后,他如果突然说『有事想问吗?』,就是『我想讲讲话』的意思喔。」
「不管怎样,看到您一切顺利,我就放心了。」
「……原来我那么令人担心吗?」
「因为您之前一开口就是抱怨祖父啊。」
「给您添麻烦了。」
「别放在心上。所以,关于早餐……」
「无法准备对吧?啊,不过既然诺娃正在治疗优咪小姐,那就表示优咪小姐早晚会清醒吧?虽然魔法好像无法应付原因不明的疾病,但那些人无所不能吧?」
「我也这么认为,但是……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差不多要开始不安了。」
「……这种时候要是亚雷克先生在就好了。」
「就是说啊。只要优咪小姐能够储存,死了也会康复……」
「在您自然而然冒出那种想法时,就已经很不妙了。」
「呣?」
「……没、没有啦,就是……就算不死,也可以读取重来吧?」
「…………啊。」
「劝您还是回家比较好喔,待在这里会渐渐丧失重要的东西。萝蕾塔小姐意外地是容易受人影响的人……」
「唔嗯……但是修行……我无论如何都想学会设置澡堂……」
「洗澡与性命,哪个重要?」
「…………」
「这种时候希望您立刻回答『性命』。」
「……是啊,我现在得活下去才行,因为荷舞小姐已经答应我要穿女仆装了。」
「…………」
戈丽露出怜悯的眼神。
她的视线对着荷舞。
荷舞因为过度慌张,连忙站起来解释。
「不是不是不是!是萝蕾塔说要请人清扫家里很费工夫,我才答应帮忙而已!」
「喔,是吗?我知道喔。」
「那宛如照本宣科的语气是怎样!没办法吧!因为萝蕾塔坚持拜托我啊!」
「……荷舞小姐,就算别人坚持拜托,我想还是有该帮的事,与该劝戒的事喔。」
「我知道啦。」
「荷舞小姐,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您拒绝不了别人的请求呢……」
「要、要你管……我、我还是会挑对象的!」
「荷舞小姐,人会变喔。当时纯真无瑕的萝蕾塔小姐已经不存在了喔。」
「不,但是、但是……你想想看。」
「『那么你想想看吧』之类的话……很令人椎心呢。因为亚雷克先生即使在与怪物战斗中也会若无其事地说『你想想看吧』之类的话……这样会死好不好?」
「总之,你稍微想想看,穿女仆装又没什么吧?我不会失去任何东西吧?既然萝蕾塔有困扰,而且只要我穿女仆装就能解决,那就是好事吧?」
「该怎么说荷舞小姐呢……?」
「怎样啦……?」
「虽然您浑身带刺,但其实非常包容别人吧?」
「…………」
「我很喜欢荷舞小姐那种地方喔。只不过,就是,那个……最好慎选对象喔,我说真的。您好像有天会吸引到不得了的对象,我很担心啊。」
「……我反省。话说回来,倒是我好像比你还年长吧?」
「因为实际年龄跟精神年龄是不一样的。」
「我无话可说。」
「毕竟树精的成长速度比其他种族缓慢很多吧?您大可以撒娇喔?在这间旅店不需要逞强吧?」
「我才没逞强,这是冒险者前辈的表现好吗……」
「是那样吗……?算了,也好,是我不识趣。有什么事我会助您一臂之力。有困难就告诉我一声。让荷舞小姐困扰的家伙,我会放在铁砧上和剑一起敲打。」
「这是亚雷克的思维喔……」
「哦,感谢忠告。所以……」
「早餐吗?该怎么办呢……?我想萝蕾塔也闪过同样的念头,目前的状况的确不好意思抛下大家自行外食对吧……?顺便问一下,戈丽。」
「怎么了?」
「你没来这里吃早餐的日子,都是怎么解决的?」
「在自己家做早餐和大家一起吃喔。和爷爷还有众徒弟一起。」
戈丽如此回答。
萝蕾塔对这回答做出回应:
「那个好。」
「……啥?哪个好?」
「没有啦,如果能够自己做早餐,我想那样非常好。连优咪小姐她们的份一起准备是最佳办法。」
「……顺便问一下,萝蕾塔小姐会做菜吗?」
「洗碗就交给我吧。」
「……也是,一般情况,贵族千金小姐是不会做菜的对吧?荷舞小姐呢……?」
戈丽看向荷舞。
荷舞似笑非笑地连连摇头。
「……不,你们也知道,冒险者公会不是附设酒馆吗?我从小就是肚子饿了就去那里吃饭……」
「这么说来,荷舞小姐也算是千金小姐吧……?公会长的外孙女。」
「我家并不有钱喔。」
「……那是因为荷舞小姐不知道比自己还差的环境喔。」
「是、是那样吗……?和你交谈让我获益良多……」
「但这就伤脑筋了。我虽然会做菜,但首先我不熟悉这里的厨房……如果有比较熟悉环境的人在就好了。」
戈丽双手交抱胸前、苦恼沉吟。
荷舞与萝蕾塔也学她,双手交抱胸前,烦恼地沉吟。
就在三人做出相同动作绞尽脑汁的时候──员工寝室传来开关门的声音。
在食堂的所有人,视线都转向声音的方向。
映入眼帘的人──
「哎呀,戈丽小姐也来了吗……?你们是不是眼神充满期待地看着这边?」
承受着三人的视线,因而有些战栗的莫琳回来了。
○
「虽然不知为何氛围不是很平静,首先请容我报告优咪老板娘的身体状况吧。」
在萝蕾塔隔壁坐下的莫琳说道。
她似乎有些疲惫,散发出莫名性感的气息。
「优咪老板娘暂且稳定下来了。因为不是外伤造成的疾病,不需要用到魔法,但是……她先前不断梦呓。目前她的状况稳定了,所以我想向各位报告状况,所以就先回来了。」
莫琳如此说道。
萝蕾塔点点头。
「也是,如果魔法能够解决,诺娃早就动手了吧。既然莫琳小姐与诺娃联手都爱莫能助,就表示魔法也无法派上用场吧?」
「或许是那样没错。」
「有时候还会不小心出错爆炸……」
「……上次做了非常抱歉的事情……」
「不,不需要放在心上。」
萝蕾塔充满大家风范地摇摇头。
荷舞半眯着眼,询问莫琳:
「……爆炸了吗?」
「对,稍微,我正要帮萝蕾塔小姐施展回复魔法,左手就这样急速膨胀……」
「好可怕!」
「因为事前储存过,如各位所见,就结果而言平安无事,但是……我似乎只要事情一顺利就会掉以轻心,应该说会不小心发呆……」
「为什么呢?」
「要说明原因非常困难,似乎是还无法由衷地相信自己会成功……因为我基本上笨手笨脚的,来这间旅店之前做什么事都老是失败……一旦快要成功,就会产生『奇怪,这是现实吗?还是作梦?』的迟疑。」
「这间旅店内心最灰暗的人就是你吧……?」
「还比不上亚雷克老板。」
「那个人该说是灰暗吗…………?该怎么说呢,毕竟那个人比我们活得久,想必经历过很多事,感觉他是开朗快乐地发狂,对吧?」
「……虽然那个形容感觉很贴切,但『开朗快乐』会感受到比『灰暗』更恐怖的东西呢。」
「……总觉得好像快要提到不该提的事情,我们还是结束这个话题吧。」
「说、说的也是。」
「那么,换个话题……莫琳,你有没有做菜的经验?我曾看过几次你在这间旅店的厨房帮忙。」
「呃嗯,有是有……这个问题有什么用意吗?」
莫琳歪头纳闷。
荷舞将视线转向萝蕾塔。
萝蕾塔接收到她的视线后点点头,并娓娓道来:
「目前优咪小姐与普兰都抽不开身吧?于是,我们思考能不能由我们下厨。」
「呃嗯,原来如此。这个想法或许不错……毕竟普兰仍然被关起来……对吧?」
「是啊。无论如何,凭我们是解不开诺娃施展的『拘束』的……况且,仓库就位置而言,必须经由优咪小姐的寝室出入,无法任意放人出来。还有啊,因为动手的人是诺娃,姊妹吵架……这类的事情,我们该不该介入也是个问题。」
「……看时间差不多了,就问问看诺娃是否有释放的意愿吧,还得问她能不能借用厨房。」
「唔嗯……但是,我第一次看到态度那么强硬的诺娃……不知道结果会怎样?」
「唉,毕竟母亲病倒了,她也无法冷静吧。」
「莫琳小姐真可靠。」
「不,哪里的话。」
「起初我以为你是心灵脆弱的人……」
「有没有人说过萝蕾塔小姐『总是会多说一句多余的话』呢?」
「曾经有人说过我很憨直。」
「直接告诉本人那个评价的人,也和萝蕾塔小姐一样耿直呢……」
「那个人就是亚雷克先生。」
「喔喔……我想想,话说回来、关于做菜……除了我以外有没有其他会做菜的人呢?我虽然大致的料理都会做,但该怎么说呢?我一个人会没自信。」
「据说戈丽小姐会做菜。」
莫琳听了萝蕾塔的话,看向戈丽。
戈丽露出苦笑。
「虽然说会,不过只是一般家庭料理的水准喔。」
「不,我也差不多……不如说,我连那个水准都没达到。」
「……您之前在宪兵第二大队长家下过厨对吧?」
「对呀。」
「这间旅店,只有千金小姐吗?」
「不,我只是打杂的……料理也是,一次都没被称赞过。」
「一次都没被称赞过吗?」
「是……啊,虽然优咪老板娘称赞过我,但毕竟她很温柔……」
「顺便问一下,您的料理经验有多长呢?」
「从我懂事起就一直下厨了。」
「……我只是隐约知道一些情况,恕我直言,莫琳小姐所谓的『在长大的家庭没获得称赞』,我想并不代表『厨艺很差』。还有啊,优咪小姐虽然看似那样,但我想她是不会说客套话的人喔……」
「…………呃嗯,意思是,那也是以前安罗婕女士对我的『刁难』之一吗?」
「就是那个意思。因为厨艺真的一无可取的人,不可能一直被安排在厨房吧……?只不过,如果问『料理经验』却回报『洗碗经验』就难说了。」
「不,我确实一直都负责做菜。」
「那么我想那只是您没获得称赞而已,但其实厨艺很好喔……假如有人愿意吃好几年难吃的料理,那就是脑子有问题了。」
「有道理……戈丽小姐真是温柔。」
「不……从听到的事实理性地分析状况,一般都会这样认为喔。应该说,是莫琳小姐太妄自菲薄了……您已经可以获得幸福了喔。」
「我只要有愿意和我这种人说话的你们在,我就十分幸福了。」
「这个发言散发着强烈的苦命感……」
「什么苦命,怎么会?现在太幸福了,我只是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而已……奇怪,这是现实吗?还是梦?真正的我早就死在某座地下城,现在是死后的世界……?」
「不,只要待在这间旅店,就去不了死后的世界。」
「但是……我偶尔会想,正常来说,『储存&读取』这种东西不可会能存在,这就表示,我也许早就死掉了,你们也早就身亡,而这里是相传死后灵魂会前往的世界,一切平等,没有幸福也没有不幸……」
「您的眼神失去光芒了喔。真的很恐怖,希望您不要这样。」
「啊,啊啊,非常抱歉!我还另当别论,居然说你们其实已经身亡,就算是事实,那样说也很失礼对吧……?」
「希望您不要说『就算是事实』之类的话……因为我偶尔也会感到不安。」
「哎呀,戈丽小姐也是吗……?真好。有朋友可以分享难以表达的烦恼……我家里几乎都是年纪比我小的人……年纪比我大的人在我找他们商量之前就不在了。」
「希望您不要露出苦命的笑容……和莫琳小姐讲话,就会觉得自己必须让莫琳小姐幸福才行,如果我是男人早就向您求婚了。」
「不,就说了,我现在已经十分──」
「话说!……差不多可以放普兰出来了吗?我可以去吗?再继续聊苦命的话题我会无法接受……」
「啊,对喔。我去问一下喔。」
莫琳起身离席,前往员工寝室。
就在萝蕾塔看着莫琳离去的背影时──有人从楼梯走下来。
那个人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那名女性是拥有蓝色毛皮的猫兽人,虽然不及亚雷克,但她平常就缺乏气息及脚步声。
她的表情迷糊,左右摇着尾巴走路的模样看起来很婀娜多姿,大概是因为她的体型穠纤合度的关系。
她朝食堂走过来,轻声地说:
「总觉得好吵喔,我醒来了。」
通常很晚起的欧朵起床了。
○
「……也就是说?」
「优咪小姐病倒了,目前是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的状况。」
萝蕾塔总结状况说明着。
欧朵坐在萝蕾塔的隔壁。
不过她并不只是坐着──她倚靠着萝蕾塔,下巴靠在萝蕾塔的肩膀上。
──她好黏人。
萝蕾塔观察欧朵对她的态度,只能这样形容。
(插图009)
欧朵形同抱着萝蕾塔,她沉默半晌之后──
「优咪的病不要紧吗?」
「……就说了,目前还不晓得。」
「生病很讨厌。请医生或药师来看她比较好吗?」
「优咪小姐会得的病,不晓得普通的药有没有效……」
「知道了。我会做好准备,有事可以立刻跑一趟。」
「好……本来想由我去,但让你去好像比较快。就交给你了。」
「我会加油。但是……」
「有什么担心的事吗?」
「没饭吃对吧……」
「那也还在确认中。」
「……真麻烦。不能自己弄点吃的吗?我就会那么做。」
「欧朵小姐会做菜吗?」
「如果会早就做了。我至今吃过的三餐,不外乎硬面包、只用热水烫过蔬菜制成的汤、不削掉发霉部分就不能吃的肉干……我不再是奴隶之后,通常是吃旅店的供餐。所以,我没有做过菜。」
「说到这个,你也是拥有相当惊人经历的人啊……」
「萝蕾塔看起来像是会做菜,不过其实不会吗?」
「……我看起来像是会做菜吗?」
「萝蕾塔看起来,似乎没有你不可能做到的事。」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亚雷克先生……」
「萝蕾塔跟焰很像。一定只要试了就什么都会。」
「……焰,我记得她是你的姊姊吗?」
「就是那种感觉。她目前被抓了,我总觉得萝蕾塔跟焰很像,所以我喜欢萝蕾塔。」
「我连她的长相都不知道……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才好。」
「不知该做何反应时,笑就好了,亚雷克这么说过喔。」
欧朵懵懂地陈述意见。
戈丽对此回应:
「……他说过那种话呢。」
「亚雷克说的话大部分都是对的。」
「不,我认为亚雷克先生的发言虽然是对的却错了……理论上是对的,但身为人来说错了吗……?」
「……听不太懂。明明是对的,却错了吗?」
「呃……应该说,他讲的话虽然没错,但通常不是凡人能够实行的事情吗……?」
「戈丽说的话,我总是觉得很难懂。」
「我也觉得欧朵小姐的感性很难懂就是了……」
「……我说了头脑不好的话吗?」
「嗯──总觉得,即使对话却像是隔了一层膜的感觉吗……?明明讲的是同样的话题,却感觉像是讲不同的话题……」
「……」
「和欧朵小姐讲话,就像在和亚雷克先生讲话。」
「是吗,原来我跟亚雷克很像吗?是因为我变强了吗?」
「『跟亚雷克先生很像』这个形容,通常用于『这样下去会很不妙』的意思就是了。」
「我很不妙吗?」
「呃……欧朵小姐在我们来的时候已经很『亚雷克』了吗……?你觉得呢?荷舞小姐。」
戈丽露出苦笑──看样子,她似乎不擅长和欧朵对话。
荷舞察觉这点也露出苦笑。
她彷佛回想过去般,隔了一拍后开口:
「她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啊……某段时期,承受不住亚雷克老板修行的人是少数派,我还真心烦恼是自己很奇怪吗……?幸好索菲与戈丽来了,我才恢复正常。哎呀,当时真的很难熬……被迫跟着修行是最难熬的事情……」
「没错。荷舞是好人,我喜欢荷舞,排名在萝蕾塔之后的之后。」
「……顺便问一下,排在我上面、萝蕾塔下面的人是谁?」
「楚菈。」
「……欧朵见过楚菈吗?那家伙来的时候,欧朵不是几乎都在睡觉吗?」
「我因为工作而见过楚菈几次,她是近卫兵,去露克蕊琪雅那里就会遇到她。」
「……居然称呼露克蕊琪雅,你……直呼女王陛下的名字,要不要紧啊?」
「露克蕊琪雅是好人,而且摸起来很舒服。」
「…………虽然我不太懂,但我知道你做了走错一步就会项上人头不保的事情。」
「索菲摸起来也很舒服,我希望能再见到索菲。」
「喔喔,索菲吗……?我不时会收到她的来信,不过她现在好像很忙。政治方面的事情我们帮不上忙,而且精灵之森很远。」
「荷舞跟索菲很要好。」
「…………你来的时候,我说过『如果下次来的人符合常识,我绝对要和那家伙变得要好』,你记得吗?」
「不记得。」
「……我说过喔。虽然那时候我并没有『无论如何都要变得要好』的决心……却意外成了预言。」
「荷舞是预言者吗?」
「不,并不是……也罢、也罢……总之,我想想,刚才讲到哪里了?」
「讲到早餐。」
「……我们等莫琳来吧。如果她们换班,就是诺娃会来……不管怎样,她们其中一人差不多要来了吧?」
就在荷舞这么说时──
响起了开关门的声音。
所有人的视线转过去,映入眼帘的人是莫琳。
她一进食堂就发现了欧朵,脸上浮现微笑。
「哎呀,欧朵小姐,早安。」
「莫琳,早餐怎样了?」
「……你已经听说了吧?我想想,那个……优咪老板娘还在睡,无法问话。」
「…………她不要紧吗?」
「姑且是不要紧的样子。但就是……」
「?」
「优咪老板娘似乎早就预设自己病倒动不了的情况,事先留下了好几项指示。」
「优咪是预言者吗?」
「该说是预言吗……?就是写了类似备忘录的东西。预想自己在亚雷克老板不在的状况下动不了的时候,事先准备了应变措施──该这么说吗?」
「真厉害。」
「……听起来,对优咪老板娘而言,这种症状似乎不是第一次,备忘录中用了『老毛病』这个字眼。」
「原来如此。」
「……不过优咪老板娘还真是周到,还会预设紧急情况,感觉果然有一套。」
「因为优咪是可怕的人。」
「……欧朵小姐似乎会以独特的感性评价他人呢。」
「我只是说出自己的想法。优咪很可怕、普兰很不妙、诺娃是同伴、亚雷克很厉害、萝蕾塔是喜欢。荷舞是好人。索菲很软。戈丽是讲话艰深难懂的人。想饲养楚菈。莫琳很不幸。」
「……我有很多话想说,为什么我的评价是『不幸』呢……?」
「?」
「我才想歪头疑惑呢。」
「但是,莫琳、好像就很不幸。」
「不,就说了为什么……?」
「……我只是说出自己的感觉,并没有褒贬。若是我无意间让莫琳困扰了,我会反省。」
「不,反省就不必了,我比较在意理由。」
「没有理由,只是一种感觉。」
「为什么这么多人觉得我不幸呢……?戈丽小姐也好,你也好……我现在明明这么幸福。」
「所以,我吃得到早餐吗?」
「啊,是,都忘了那件事呢。呃……这本来是给诺娃与普兰的指示,所以稍微更动……」
莫琳这么声明以后──
她转达优咪的指示。
「首先,关于客人,如果有其他地方可以住,第一选择是请他们暂时离开。只不过,可以想见也有客人不方便离开,到时候不必勉强他们换旅店。」
「三餐呢?」
「厨房好像可以擅自使用。只不过,普兰在的情况,指示似乎是叫她下厨……但诺娃强硬反对释放她,该怎么办才好?」
「诺娃的判断是对的,应该等状况稳定以后再放她出来。普兰如果有人看着会比较安分,但现在还不行释放她。」
「……总而言之,据说厨房可以擅自使用。接下来这项指示我有点无法释怀,就是不要连络医生比较好。」
「不要连络比较好?」
「没错。『不要连络比较好』,不是『不许连络』也不是『要连络』,该说是『如果可以,希望不要连络』的意思吗……?」
「……听不太懂,所以结论是?」
「我也不太懂。不过诺娃似乎心里有数……身为家属的诺娃决定不要请医生。」
「诺娃说的吗……?但是我很担心。生病很可怕,就算是她之前得过的病,有时候第二次就会死。」
「那么说也没错……但现实问题是,我总觉得一般民间的医生,没有办法治疗优咪老板娘的病……该说是超出他们的能力范围吗?」
「呣呣呣……」
「先不说那个,现在我们能做的事,就是准备早餐。诺娃自从起床以后就一直照料病人到现在,差不多要肚子饿了,优咪老板娘也一样,一旦恢复意识,吃点东西也比较好吧?」
「……是啊。但是我不会做菜。」
「那由我僭越……而且戈丽小姐也会一起,我想不要紧的。」
「知道了……那么,我去找露克蕊琪雅。」
「去找女王陛下?」
「对。露克蕊琪雅是女王,她知道厉害的医生,而且她还和优咪很要好,我认为她会愿意帮忙。」
「……这个嘛,或许是那样没错……但是突然求助陛下,总觉得非常惶恐……话说回来,直呼女王陛下的名字……」
「我认为,求助露克蕊琪雅大概是最确实的方法……优咪或许不希望请医生,但她或许是在逞强。所以即使优咪会觉得困扰,我也想请医生。」
「……原来如此。」
「虽然优咪或许会困扰……但如果优咪会困扰,我愿意被优咪困扰。所以,我要去问露克蕊琪雅有没有好医生。这是我自作主张,不会给大家添麻烦。」
「不……虽然优咪老板娘的备忘录与诺娃的决定的确都是不请医生……但我想这个情况,没有『多虑是坏事』这回事……而且我也懂欧朵小姐的心情。」
「……那么我这就马上去找露克蕊琪雅。反正我不会做菜。」
欧朵这么说的同时,站了起来。
她的动作没有迟疑──甚至来不及向她道别,欧朵就已经离开旅店,气息逐渐远去。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陷入沉默。
第一个回过神来的是萝蕾塔。
「得效法她那种态度与行动力才行啊。」
「……是啊,就是说呀。」
莫琳也苦笑赞同。
萝蕾塔则大口吐气。
「那么,我们也开始行动吧。」
「我去做菜。」
「唔嗯。我……不会做菜。」
「是。」
「…………已经由欧朵小姐去连络医生了。」
「是。」
「…………我非常派不上用场啊!」
「不、不会的,那个……萝蕾塔小姐的剑技非常可靠。」
「剑技能治病吗……!?啊啊,不对,抱歉。我不该对莫琳小姐大声说话……但是……万万没想到我会这么派不上用场……我感到很挫败……」
「那个……请、请打起精神。」
「……总之,我去跟诺娃换班照料病人吧。」
「她会愿意换班吗……?我也劝过她休息,但她坚持『自己来』……」
「……我知道了。总之,至少先去看看优咪小姐的睡脸吧。」
「已经不晓得那是什么角色的任务了……」
「优咪小姐发觉我的视线,或许会清醒。」
「就让她安静地睡吧,我是这么想的……」
「是吗……?说的也是……我是不是该学一下医术比较好?」
「但是萝蕾塔小姐无可救药地笨拙……」
「呜咕……」
「啊、啊啊、失礼了……!我不小心就将想法脱口而出!」
「这句是补刀吗……?你还真行啊……」
「咦、啊、那个,呃,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为了避免碍事……将在这一带与墙壁同化……」
「请你不要那么卑微……」
「……」
萝蕾塔化为墙壁了,她再也不会开口说话了吧。
莫琳与戈丽露出不晓得该不该笑的表情,前往厨房。
顺便一提,没有任何人发觉荷舞比萝蕾塔更早先与墙壁同化。
○
『银狐亭』食堂。
莫琳与戈丽为了烹饪而进了厨房,就在两人消失了一段时间之后──
──欧朵回来了。
本应去找女王寻求医生的她,带回来的人并不是医生。
「请问,为什么会叫我来旅店呢?」
不知所措地这么表示的人,是黑发黑眼的年幼少女。
种族是人类。
虽然她尚未成年,但身穿白银铠甲、腰佩精雕细琢长剑的模样,显得威风凛凛──那也是当然的。她被称为近卫兵、女王陛下的随从、护卫要人的专家。
名字是楚菈•马克雷尼。
她是在这间旅店修行成为近卫兵、在萝蕾塔及莫琳之后上门的少女。
楚菈一副状况外的样子。
获得任务的萝蕾塔,招手示意楚菈在她隔壁坐下,并开始说明状况:
「是这样的,虽然不晓得你相不相信……优咪小姐生病了。」
「啊,是,那件事我已经听说了……因为她是教官大人的夫人,我本来以为她不晓得是个怎么样的怪物,不过原来优咪夫人是普通人啊。」
「先不管她是不是普通人,优咪小姐生的病应该不寻常,然后优咪小姐本人留下了『不必请医生』的备忘录,但担心的欧朵为了请女王陛下介绍医生,去了王宫一趟。」
「原来如此。毕竟女王陛下与优咪夫人似乎交情甚笃,如果得知优咪夫人生病,至少会派遣御医吧?」
「然后,欧朵小姐带回来的人是你。」
「……原来如此。」
「楚菈小姐之前是医生吗?」
「…………不,那个,我并不是医生……当然了,因为我是近卫兵,在训练中会操练整套急救措施……但该说并非具备称得上医疗的技术吗……?」
「……那么,为什么楚菈小姐来了呢?」
「我才想知道为什么呢。」
「…………呃,楚菈小姐会来到这里,是女王陛下的命令吗?」
「那当然了,我还在值勤中……没有女王陛下的命令,我就无法离开陛下身边。」
「女王陛下听了欧朵小姐的说明后说了什么呢?」
「『如果可以,我很想亲眼瞧瞧优咪病倒的样子,但我有点忙,所以你就代替我去,汇整情况后向我报告好吗?』,如上。」
「……原来女王陛下是那样讲话的吗?该说跟在民众前演说时差很多吗?」
「我的模仿也获得女王陛下本人的赞美。我对重现度很高这点很骄傲。」
「是、是吗……?呃,那么,医生……」
「她并没有特别提到这部分。」
「……原、原来如此。」
「…………请问,我为什么会被派来这里呢?」
「唔嗯,就是,那个。总结你说的话,显然是为了来观察优咪小姐的病况,并上奏给女王陛下。」
「……那有什么意义吗?」
「…………天知道?」
「……」
「…………」
「……要吃早餐吗?」
「…………我想想。我姑且要服从命令,所以吃早餐之前要先去拜见优咪夫人的情况……命令是绝对的……无论再怎么意义不明……」
「近卫兵还真是辛苦啊……」
「……希望你不要同情我。最近我自己也为了现实与理想的差异烦恼,有时还会烦闷得无法成眠……如果现在被同情……」
「是、是吗……?抱歉了。」
「没关系。」
……聊不下去!
萝蕾塔心想──气氛好糟。
然而──女王似乎在听了优咪的症状之后,依然不肯派遣医生。
萝蕾塔看向欧朵。
她正戳着荷舞的头发,惹得荷舞说「很痒,别戳了」。
萝蕾塔心想「那个人在做什么?」的同时,找欧朵说话:
「请问,欧朵小姐,抱歉在百忙之中打扰,方便讲一下话吗?」
「什么事?我并不忙喔。」
「你是怎样向女王陛下上奏的?」
「我说优咪生病了,不好了,她爬不起来。」
「于是女王陛下就下令要你带楚菈小姐回来?……没安排医生吗?」
「她什么也没说,所以我很不服气,坚持抗拒。」
「喔喔……你居然抗拒女王陛下的决定,还真敢啊。」
「因为那家伙很奇怪。明明我说了优咪生病,她却好像很高兴。虽然露克蕊琪雅好像总是很高兴。」
「……在这间旅店姑且没关系,但在其他地方不要用『那家伙很奇怪』来说女王陛下比较好喔,还有也不要直呼她的名字。」
「但是,露克蕊琪雅说我可以直呼她的名字,而且还说了别客气。」
「虽然不知道两位之间有过怎样的对话……但我想其他人听了会没有好脸色,所以在外头就回避一下。」
「……原来如此,知道了。呃……基于※社会通念对吧?」(编注:指在正常情况下,社会公众所具备的认知或观念。)
「这个嘛,就类似那样。所以说,抗拒的结果怎样了呢?」
「露克蕊琪雅……呃,女王那家伙说……」
「『女王那家伙』这个称呼根本一点都没改善……还有啊,在这间旅店里面直呼女王陛下的名字也不要紧。」
「是吗?好难啊……呃,亚雷克他们救了露克蕊琪雅的时候,优咪好像也是病恹恹的感觉,据说当时也是放着不管,她就痊愈了。应该说,似乎是亚雷克要求『因为医生也束手无策,希望她能自然治愈』。」
「……这个嘛,他说得或许没错。与其贸然以外力介入,不如交给优咪小姐自己,痊愈的可能性会比较高,这好像有道理。」
「所以她说了不需要医生。只不过或许会有『万一』,所以最好盯着优咪,露克蕊琪雅这么说过,于是要我带楚菈过来。」
「原来如此。」
萝蕾塔点点头。
但是,楚菈露出惊讶的表情。
「……那个,我并没有接获那么详细的说明。」
「我趁楚菈准备出门的时候,代替楚菈听了说明。」
「……希望你不要趁人不备……请问,为什么是欧朵小姐比实际接获任务的我,听到更详细的说明呢?」
「露克蕊琪雅讨厌讲两遍同样的事,我非常可以理解这一点。我也讨厌同样的事要讲两遍,因为内容会跟第一次不一样。」
「那好像跟『讨厌』不一样……请问,我不在的时候,女王陛下有没有说其他事情?」
「她有说楚菈脑筋死板,很困扰喔。」
「咦……?这,就是、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听那种话,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不、不是指那个,关于这次我接获的『观察优咪夫人』的任务,陛下有没有说其他事情?」
「不知道。」
「……陛下什么也没说是吧?」
「大概。当时总觉得她想要跟我说什么,但因为水果看起来很好吃,我就先说了想要水果。」
「…………工作好苦…………没办法进入正题……」
「怎么了,楚菈?要吃露克蕊琪雅给的水果吗?」
「你拿来了吗……?」
「因为那是要给优咪的。」
「……喔喔,原来如此。」
「但是,如果楚菈想要的话就给楚菈,我不讨厌楚菈。」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那是要给优咪夫人的。」
「是吗?刚才那些水果已经先放进保管库,差不多已经变得冰凉可口了。」
「……该怎么说呢?欧朵小姐的行动总是出其不意。」
「也就是说?」
「你每次讲话都会让人吓一跳。」
「我会吓人一跳吗?楚菈讨厌被吓一跳吗?」
「不,不是……不过,就是……如果可以,不是很想因为工作的关系被吓一跳。」
「是吗?我会小心。」
「……话说回来,女王陛下有没有说其他关于我的事呢?除了『脑筋死板很困扰』以外……」
「总觉得她好像说过。」
「她说了什么?」
「但是,我只对胸部的话题感兴趣……没兴趣的话题就记不太清楚。」
「为何!?」
「胸部很棒喔。焰与索菲都是佼佼者。露克蕊琪雅的也很软。萝蕾塔如果有索菲那样的程度,我或许会比焰的更喜欢。戈丽不太肯让我摸,伤心。」
「那个、那种事,我觉得无所谓……」
「啊,对了。结论是楚菈两年后可以期待喔。」
「你究竟和女王陛下聊了什么!?」
「让胸部变大的方法、维持形状的方法、吃了有益的东西,就聊这些。」
「……总觉得愈来愈不像是和女性交谈的场面。」
「我不是男人喔?」
「这看了就知道……那个,有没有聊到其他……例如性格那方面的事情?」
「脑筋死板很困扰。」
「……没有聊其他话题了吗……?」
「…………………………………………………………可以回到胸部的话题吗?」
「我受够了……」
楚菈露出宛如背负了世上所有绝望、疲惫至极的表情。
明明她年纪还这么小,真可怜──萝蕾塔打从心底同情她。
○
历经波折,料理完成了。
「哎呀,楚菈小姐也来了。」
莫琳端上完成的料理,同时发觉她的存在。
楚菈特地站起来,端正姿势后行礼。
「是,楚菈•马克雷尼,奉女王陛下之命前来。」
「……呃。」
「欧朵小姐上奏陛下『优咪夫人身体不适』,于是陛下派我过来探望优咪夫人,向陛下报告情况。」
「当初说要请医生……」
「据说这不是需要请医生的症状,但最好还是随时注意优咪夫人的状况,这是女王陛下……不是对下令的我,而是在我不在的时候,向欧朵小姐这么说明……」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不过请打起精神。」
「是……我已经……是……」
「楚菈小姐已经看过优咪老板娘的情况了吗?」
「我瞄过一眼。目前似乎是诺娃小姐在观察情况……我打算等餐点好了就帮诺娃小姐送过去,直接和她换班照料病人。」
「哎呀,是吗?感谢。」
「是……和莫琳小姐讲话就像和高贵的妇人聊天一般令人安心。该说是度过平静祥和的时光吗……?」
「哎呀哎呀,过奖了。听到楚菈小姐这么说,我好开心。像我这种人居然能够带给楚菈小姐平静祥和。」
「……你的自我评价这么低,该怎么说呢,听了会感到心痛……」
「什么?」
「没有……啊,话说回来,普兰小姐在哪里呢?去买药了吗?」
「…………」
「莫琳小姐?」
「……说到这个,她还被绑住手脚关在仓库里。」
「为什么!?」
「那是那个、该说我也不是很清楚吗……?详细原委要问诺娃。」
「呃、呃嗯……那么,也得帮普兰小姐送餐点才行。」
「那样好吗……?但因为是诺娃施展的『拘束』魔法,除非她允许,不然无法释放。」
「……普兰小姐做了什么呢?」
「不知道……我不太清楚……」
「……总、总而言之,如果有餐点要送去给普兰小姐,就由我送过去。」
「是吗?那么……」
莫琳瞥了厨房一眼。
戈丽正在那里盛菜。
她发现楚菈的视线,于是点头回应。
「两人份吗?还是三人份?」
「呃,优咪小姐的呢……?」
「优咪小姐的份另外做了。所以,我想想,诺娃、普兰、楚菈小姐的份对吗?」
「是啊。难得有机会,希望我也可以来一份……」
「我知道了。」
「但是我临时来访,该不会其他人的份会因此减少……」
「料理准备的份量不少,不需要那样顾虑喔……毕竟不是贵族,并不是精准算好每一人份的量,是旅店平常供应的冒险者餐喔。」
「原来是那样吗?」
「虽然我讲得好像是我煮的一样,不过其实几乎都是莫琳小姐煮的就是了。」
「顺便问一下,菜色是什么呢?」
「是『炒饭』,还有汤、沙拉以及欧朵小姐拿来的水果。水果的量很多,分给所有人都还够。」
「什么时候拿了那么多……?」
「是女王陛下赏赐的水果吧?陛下真是通达人情。」
「还、还好啦……那个,虽然我完全有同感,但总觉得应该让我这个近卫兵而不是欧朵小姐送来……没、没事。说到这个,炒饭是『银狐亭』的原创菜色吧?」
「不,听说是亚雷克先生的家乡味。」
「喔,话说回来……他是异世界的……」
「……这个嘛,是的。他是异世界的人对吧?说到这个……」
「是啊。女王陛下似乎全盘相信这件事。」
「亚雷克先生是非现实的存在对吧?没有现实感到了始终如一的地步,反而不像说谎吗?」
「……嗯,就是说啊。但是,由于教官大人的修行,总觉得我们也逐渐成了没资格批评教官大人的非现实存在……」
「……」
「即使欧朵小姐瞒过警备兵进入陛下的寝室,我也不再惊讶,最近我非常讨厌这样的自己……因为我也办得到……不过,我还是想着不要紧、还不要紧。」
「……不,小心注意点比较好喔。我也是,虽然很小心注意,但感觉最近言行举止的各种细节,已经渐渐出现亚雷克先生的感觉……」
「……是那样吗?」
「当冒险者客人表示『需要的材料在六十级的地下城,实在去不了』,我不小心说了『那种程度去得了吧?』的时候,我好想死。」
「……呃,这哪里有奇怪的地方?我不是很……」
「普通的冒险者只会在三十级左右的地下城晃来晃去喔。」
「………………啊。」
「不妙了。真的不妙了。大家会变成亚雷克先生。基准值会崩坏的。」
「我、我,呃,就是,因为不是冒险者……就算不熟悉冒险者的基准也不要紧……不要紧……」
「不要以为只有自己不一样比较好喔……若是掉以轻心就会变得愈来愈不正常……多接触市井比较好,要重拾『常识』。」
「……我是近卫兵,在宿舍也和受过教官大人修行的人在一起……」
「那样绝对很不妙喔,楚菈小姐现在以为的『常识』,大多都是世间认为的『不合常识』喔。」
「……果然还是应该休假吗?」
「那样绝对比较好。改天应该在普通的酒馆一边听普通人的对话,一边很普通地用餐。」
「……普通……所谓的普通,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开始练就『亚雷克先生时空』了……趁回得来的时候回头比较好喔。」
楚菈的表情变得凝重。
她发觉了自己逐渐蜕变成某种不明生物的恐怖。
她本来以为的基准,不再是基准。
她本来认为的常识,并不是常识。
──定位。
迷失了自己的立足之地,发觉本应近在身旁的日常是异常的楚菈稍微失常,并变得有点疯狂,且不会再恢复原状。
楚菈浑身打颤。
出声关切她的人,是至今在桌位跟墙壁同化的荷舞。
「喂,楚菈,别太在意……戈丽吓唬过头了。」
「荷、荷舞小姐……你从什么时候就在那里的?」
「一直都在喔,还一边任由欧朵把弄。而且,我也一直都待在这间旅店……你搞清楚,如果稍微待过这里的你会被亚雷克同化,一直待在这里的我要怎么办?岂不是已经连骨髓里都是亚雷克了吗?还是你觉得我看起来像亚雷克吗?」
「……看起来不像。」
「对吧?总结就是心态问题……说起来啊,从事专门职业以后,学会外行人不懂的术语或行话很正常吧?如果对近卫兵而言『瞒过警备兵进入陛下的寝室』这件事很普通,表示近卫兵就是那种行业啊。」
「……但是,那种事并不一般。」
「近卫兵哪里一般了?只有极少数贵族能当得上近卫兵吧?」
「……这么说、是没错……」
「既然如此就没关系。你要有自信。与其受到打击不如拥有自信,心情应该也会比较轻松吧?」
「……对,是那样没错……荷舞小姐的话令我感触良多。我差点就迷失自己了。」
「没关系。你还是小孩。有困难就依靠大人。」
「荷舞小姐。」
「呵哼。」
「我非常感激你的意见,但即使有困难也无法依靠大人的情况非常多。」
「咦?」
「我们是近卫兵,护卫以女王陛下为代表的要人之际,有时会取得不同部署的宪兵的指挥权,那种时候,非常多大人认为我们是妇孺之类的人,所以不听我们的话。」
「……啊,嗯。」
「看着那种职场环境就会不禁觉得,认定大人就可靠、小孩就不可靠是很武断的。」
「啊,是。」
「荷舞小姐的话虽然非常令我感触良多,但听到大人就怎样、小孩就怎样的这种分类,我就会从内心深处不禁涌现某种念头……虽然对荷舞小姐说这些也无济于事。」
「……呃、呃。对不起。」
「……不,荷舞小姐一点错也没有。但是……但是……工作……工作好苦……!为什么官吏都这样,尽是讲究年龄、家世、性别……!说起来,这个国家明明是拥戴女王陛下……!」
「对不起……就说了对不起……饶了我……饶了我吧……」
楚菈似乎该休假比较好──周围的众人这么强烈认为。
少女在怀抱理想的职场逐渐遭到现实击垮,众人无不忧心她的未来。
萝蕾塔打圆场说:
「楚菈小姐,可以帮忙端早餐给诺娃吗?」
「……喔、喔喔……失礼了。荷舞小姐一点也没错……然而我却……」
「……不要过于苛责自己,也不要闷在心里比较好。」
「…………承蒙关心,非常抱歉。」
「还有啊,改天休假舒展一下身心比较好。」
「说的也是……我想再和教官大人交谈,想进行那个令脑袋朦胧、不晓得会被要求做什么事、不可思议的对话……什么事都无法思考的对话……我已经,什么都、什么都不想思考了……」
「休息……要休息……」
「……那、那么我要去找诺娃小姐了,得达成女王陛下的命令才行。」
「好。那个,就算忠于职守也要适度……」
「是。那么回头见。」
楚菈接过放有餐点的托盘,走出食堂。
沉默半晌。
在那段时间,欧朵一直在帮惊魂未定的荷舞摸头。
○
「妈妈……」
诺娃站起来,看着躺在床上的母亲。
她的睡脸相当安详。
她直到先前还不断梦呓,但现在相当安稳。
偌大的床上躺着优咪一个人──再加上她的个子很小,这幅光景看起来格外寂寞。
……像这样看着母亲,如果只看外表,看起来和自己的年龄没差多少,诺娃这么心想。
「……你现在想必是和我同样的想法吧?」
从背后传来说话声。
诺娃转头一看,她的『另一半』在背后。
白色的自己。
是普兰。
「……普兰,你挣脱了吗?」
「就凭你的『拘束』,只要花点时间就能搞定喔……你很过分耶,突然拘束我的行动、把我关起来。如果我被奇怪的人趁机绑架该怎么办?这样爸爸会伤心喔。害爸爸伤心我会杀了你喔,我说真的。」
「……谁叫普兰想要打倒妈妈。」
「你把我想成什么了?」
「……危险人物?」
「傻瓜,你这个傻瓜。就算是我,也不会想要打倒虚弱的妈妈。」
「咦?但是你刚才说『现在好像就打得倒』……」
「因为大家实在太慌张,那是为了缓和气氛的玩笑话。」
「……」
「况且,得先破坏妈妈的评价以后再打倒她才行,不然妈妈会永远留在爸爸的心中吧?那样就没意义了。」
「…………」
诺娃无言以对。
她只是重新认知到,自己的姊妹是比自己想像中更危险的人物。
「妈妈仍然在昏睡呢……真是的,希望妈妈振作一点。」
「……普兰很喜欢妈妈吗?」
「她是爸爸选择、选择爸爸的人,不可能讨厌她吧。只是很碍事而已。」
「……普兰很危险。」
「你不会懂这份热情的,你应该要更有想像力,世上存在着除此以外都无所谓的火热感情。」
「……我想就算不懂也没关系。」
「唉,算了……诺娃,依你的个性,一定是一直在照料病人吧?你这个傻瓜,连你也倒下了要怎么办?妈妈会昏睡到什么时候也无法预想,应该要保存体力、间歇地照料病人才对喔。」
「……但是……」
「第一,你不该不由分说地拘束、监禁我。明明有我在就能换班……就算撇开我不谈,也还有荷舞小姐或是莫琳小姐可以帮忙换班吧?」
「……但是她们是客人。而且妈妈生病以后还没过多久。」
「连敬语都讲不好的傻瓜,为什么要顾虑奇怪的地方?你这个傻瓜。」
「……说傻瓜太过火了。」
「既然如此,你就不要做傻事……换我了,你去休息。而且明明客人还在却只顾着照料妈妈,这才是傻瓜。既然要消耗体力,要不打扫、要不做菜,除了目不转睛地望着妈妈以外,还有其他事可做吧?」
「……我不会做菜。」
「你就是那样才会自以为要帮人疗伤却让人爆炸,太不擅长控制魔力的你要学会拿捏,日常生活是这样,日常生活以外也是如此。会追加澡堂管理员,也是因为你控制魔力的情况很不安定,你要感谢爸爸的贴心。」
「……普兰没资格说我。」
「我会控制腕力喔,我只不会控制热情而已……真是的,你这个傻瓜,心浮气躁的呢。急难当前,大可以相信、依靠姊姊喔。」
「……但是,我想普兰平常的言行也有问题。」
「那是你们的解读方式有问题吧?」
「……危险人物。」
「傻瓜。」
「……人家才不是傻瓜。」
「说了这么多,还是不休息,也不去看客人的情况,只是无意义地望着妈妈的睡脸发呆而已,我想这是毫无辩解余地的傻瓜,我说错了吗?」
「…………呜──」
「你是讲不赢我的。好了,这里就交给我。如果你讨厌休息,就去厨房。闻不出来吗?客人在你杵着发呆的时候帮忙做了料理喔。」
「……」
「要我再说一次傻瓜吗?」
「……我知道了,我去。你敢对妈妈怎样,我绝不饶你。」
「我不会做照料病人以外的事。你误会我的目的了,我的最终目的并不是『打倒妈妈』,而是抢走爸爸。给生病的妈妈致命一击也没意义喔,得等到确实超越妈妈以后才行,必须超越她的实力以及这个人。」
「……呣──」
「唉,连初恋都还没经验,智能与精神方面都还是小朋友的你,不会懂的吧?」
「……笨──蛋。」
「呵哼,败犬的远吠真是悦耳。」
「……呜──」
(插图010)
诺娃想要回嘴,嘴巴扭来扭去的──却无法反驳。
就在这时候,有人敲了房门。
普兰抬了抬下巴示意。
她是打算叫诺娃应门吧。
虽然很不甘心,但是诺娃才刚讲输普兰,于是服从暂定胜者的话。
她一开门,就看到拿着托盘端着料理的楚菈。
「诺娃小姐,我送餐过来了……哎呀,普兰小姐也在。我听说你被监禁在仓库……」
楚菈露出苦笑。
她的问题由普兰回答。
「是的。我刚才出来了喔,因为得照料妈妈才行。」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总、总之,令堂病倒,你很担心吧?」
「是的,非常担心。」
普兰稍微微笑。
诺娃咕哝着「人前人后一个样」。
普兰侧眼看着闹脾气的诺娃,继续说:
「请问,可以带诺娃去食堂吗?她好像一直照料病人到现在,差不多该让她休息了。」
「说的也是……但是,我还有女王陛下的命令在身,接下来得观察优咪夫人的情况才行。」
「……是命令吗?」
「是。我想只要交给优咪夫人的自我治愈就不会错,但或许会有万一……虽然不是我亲耳听到的说法……这并不是实际肩负任务的我,而是欧朵小姐听到的说法……」
「楚菈小姐好像累了呢……好的。有事我会通知,请楚菈小姐也待在食堂休息吧。」
「但是我先前让食堂的气氛变糟,不好意思回去……」
「……我知道了。那么,我们一起照料病人吧……诺娃就去食堂休息。」
「就那么办,换我们照料吧。」
楚菈赞同普兰的意见。
诺娃觉得自己的妹妹非常奸诈──普兰找了不知道先前争执的人站在同一阵线,这样诺娃就难以拒绝。
诺娃还是想说些什么,却找不到反驳的话语。
「我知道了……我去。」
她不情不愿地离开母亲身边。
普兰笑了。
她从很困的表情,稍微浮现飘渺的微笑。
但是在诺娃眼中像是洋洋得意的绝妙表情。
「……真是的,就爱勉强自己,这个傻瓜。」
普兰在最后说了这句话。
诺娃无法反驳,逃也似地走向房间外面。
在踏出房间前,她转头看向母亲。
虽然母亲还没有醒来,但睡脸看起来很安详。
母亲大概不久之后就会好起来吧。
诺娃这么正面解释,离开了房间。
○
傍晚时,优咪的身体情况好转了。
「别看我这样,其实身体意外虚弱。」
醒来的优咪为了自己向大家添麻烦道歉,以及为其他人帮忙准备餐点道谢后,这么坦承。
如果优咪的身体「虚弱」,那有几个人类是身体强壮的呢?虽然萝蕾塔这么感到疑问……
一定是能否刀枪不入与能否百病不侵的差别吧?萝蕾塔这么做出结论。
优咪恢复后,拒绝了「大病初愈应该再多休息一下」的意见,下床工作。
是因为她的责任感很强吗?她似乎排斥「休息」。
所以──
『银狐亭』一楼,食堂。
中午的时候大家一度去做各自的工作,但现在又聚在一起。
优咪俐落地帮所有人准备了料理。
已经完全恢复到平常的气氛。
住客们七嘴八舌地谈论着今天发生的事。
「不是,就说了,不是啦!我只答应穿女仆装,没答应做奇怪的事情!」
「好、好,知道了……啊,话说今天工作时来了有趣的客人。」
「听我说话啊!」
「戈丽小姐,还请不要无视荷舞小姐。我对荷舞小姐穿女仆装的模样很感兴趣。」
「不许对女仆装的模样感兴趣!我只是想表达原委并不奇怪而已!」
「荷舞要到萝蕾塔家就职吗?我知道喔。永久就职对吧?」
「才不是!为什么你讲话就爱加油添醋……」
「讲话加油添醋、插科打诨是人之常情。我也是,讲话时明明没那个意思,却在不知不觉间无法挽回……不该、不该是那样的……!」
「……楚菈真的还是先去休息吧。」
「但是,我上任后才过没多久,总觉得不方便休假……」
「要不要我帮你开口?」
「……我非常羡慕欧朵小姐的个性。」
「……不太懂,我有什么值得羡慕呢?」
「不管对谁都敢有话直说,是我没有的美德。」
「…………想直说的话,直接说就好了。」
「我就是在说自己办不到这件事。」
「……我觉得很难懂。」
「因为欧朵小姐是自由人啊……」
「是啊。我已经不是奴隶了。」
「不是那个意思……」
众人吵吵闹闹的。
已经快要分不清楚是谁说了哪句话。
……令人想起冒险者公会附设的酒馆。
许多人纵情恣欲交谈的声浪──到处发出的说话声,化为叽叽嘎嘎这种不构成意义的声浪,拍打萝蕾塔的耳朵。
仔细想想,平常很难称得上生意兴隆的『银狐亭』,会这么吵闹也很少见。
就差索菲,自己认识的住客就全员到齐了──萝蕾塔感受到这种突发奇想的遗憾。
就在萝蕾塔思考这种事的时候──
──叩叩叩。彷佛有所顾忌的敲门声响起。
是住客吗?真稀奇。
所有人的声音戛然而止,面面相觑。
「来了──」
在厨房里的优咪,一边用围裙擦手一边快步跑过去。
然后她开门迎接──从食堂还看不见的某人。
「哦呀,欢迎光临。这么快就到了。」
优咪惊讶的说话声传来。
听她的说话方式,对方是认识的人吗?
不久之后,优咪带着敲门的人回来食堂。
所有人都感到惊讶。
来客是金发碧眼的精灵族女性。
绿色的服装用叶片拼缀而成,据说是精灵的民族服装。
长长的耳朵、美丽的容貌──这些都是精灵的特征。
然而,过于丰满的胸部,让人说不出「很有精灵族的感觉」的感想。
那个人承受着众人的视线,腼腆地笑了。
接着她看向荷舞说:
「……好久不见了,各位。」
她的声音显得害羞。
被看着的荷舞,惊讶地站起来。
「这不是索菲吗!?」
目前回到精灵之森执政的女王。
索菲•贝尔回来旅店了。
○
「我预定要前来王都……于是,今天被亚雷克先生带来这里。」
被安排坐在桌边的索菲,在所有人围绕之下,承受着视线这么说道。
索菲似乎还是老样子,不太习惯承受他人的视线。她的表情略显害羞。
「本来预定再晚一点才会来王都。但是亚雷克先生来迎接我并带我走……用板车载我……那个人比马车还快……光是速度就让我昏厥了。」
她的遭遇听起来很惨。
然而,在场所有人都克服了亚雷克的修行。
因此对于『被快到会昏厥的速度载运』这种程度的事情,没有人有任何反应。
大家在意的是其他部分。
荷舞代表所有人发问:
「亚雷克明明说或许要一周,却当天就回来了吧……算了,先不管那个……索菲,你来是很好,但你是为什么而专程来王都呢?不是听说现在精灵之森有许多事要处理吗?应该说,既然要来也告诉我一声吧。」
「后者是因为我想要给你惊喜……我前来则是因为政治理由。为了与人族协商……一是请求派遣人才,以便参考法律等等制度,二是与精灵之森缔结贸易路线,我来就是为了协商这些事。」
「……总觉得索菲在不知不觉间成了大人物啊。」
「没那种事。很忙倒是真的。」
「……不过大人物可以一个人在路上走吗?不会危险吗?」
「因为是亚雷克先生带我来的。」
「啊啊……这样的确不需要护卫。」
「还有,我在工作结束以前会住在这里……」
「啊啊…………那么的确不需要护卫……」
「从这里到王城的路途则是安排近卫兵护送,因为楚菈小姐是认识的人,所以说好了可以请她护送。」
索菲微笑。
楚菈露出惊讶的表情。
「咦!……我什么都没听说……什么都……一如既往什么都……」
「哎、哎呀,因为我本来预定再晚一点才会来……话说,总觉得楚菈小姐明显憔悴很多。楚菈小姐还好吗?」
「…………那个,我考虑之后要休假。」
「是、是吗……?换其他人担任护卫也没关系喔,而且我有能力保护自己……」
「不……索菲小姐由我负责护卫。唉声叹气也无济于事。我要接受现实。」
「总觉得她流露出超乎必要的悲壮决心……」
「不……回到这间旅店之后,我稍微获得喘息了。现在的我不要紧。跟教官大人的修行比起来,这不要紧。」
「跟亚雷克先生的修行比起来,大概什么都不要紧……我也是,虽然每天都被制定制度及处理陈情搞到头脑快要不正常,但这种时候我就会回想亚雷克先生的修行,让脑袋融化、恢复清新。」
「就是说啊……只要什么都不想,难过的事就都会……」
两人的眼神死去、相视而笑。
公务员组日渐耗损精神的模样,看得周围的人不禁掬一把同情泪。
其中,虽然身为贵族,但比较属于自由之身的萝蕾塔歪头疑惑。
她环视周围之后开口:
「说到这个,带索菲小姐过来的亚雷克先生在哪里?在我的背后吗?」
「不,亚雷克先生前往王城那边了。」
「是吗?唉,毕竟他是大忙人……」
「……话说回来,那个,有件事我不晓得该不该说……」
索菲的视线飘向在厨房制作料理的优咪。
优咪歪头纳闷。
「怎么了?」
「没、没有……就是,呃……亚雷克先生带着奇妙的箱子。」
「箱子?」
「是金属制的、看起来非常坚固的大箱子……」
「……」
「我和那个看似装得下小孩子的箱子一起被板车载来这里……从箱子里传来了说话声……」
「…………」
「虽然很模糊,听不太清楚……感觉似乎是女孩子的声音。」
「………………」
「那、那个,亚雷克先生身兼多职,或许不需要担心,但是我被迫坐在旁边,该说是非常恐怖吗……?而且我问亚雷克先生,他也不回答……那个亚雷克先生保持沉默不说话,实在太恐怖、太恐怖……」
「唔、嗯、这个嘛……毕竟亚雷克无话不说。」
「不管我问什么他都说『什么?』假装没听到,这非常、以多方面来说、很恐怖……搞不好,或许是不该告诉妻子优咪小姐的事情……但要是假如优咪小姐知情,希望透露一下……」
「唔嗯──那个人做的事,我也不是全部都知道。」
「真的吗?」
「嗯,真的、真的。不过,我想没问题喔。」
「如果他真的将女孩子关进金属制箱子载运,我想不管有怎样的苦衷都不会『没问题』吧……」
「前提要是『女孩子』。」
「……那是什么意思?」
「谁知道?不过,依照那个人的个性,大概是抓了『妖怪』吧?」
「『妖怪』?我记得亚雷克先生好像也提过那个字眼……那是什么?」
「好像是亚雷克原本世界的怪物喔。」
「异世界的怪物,是吗……?和那种东西一起被载过来,果然很恐怖……」
「所以那个箱子是用来防止那个异世界的怪物逃走吧……?唉,总之,辛苦了。抱歉害你受到惊吓。但是不要紧喔,我想全部都解决了。」
「呃嗯……虽然我总觉得听不太懂。」
索菲百思不得其解地歪头。
戈丽露出微妙的表情开口:
「……那个箱子,大概是我做的。」
「戈丽小姐吗?但我记得你是铸剑师。」
「是啊。但是铸造刀剑的技术同时也是『造出耐用的钢』的技术……因为当时制作的要求是『除了圣剑以外都切不开』的箱子,所以我相当卖力地制作……虽然也收了不少钱。」
「『除了圣剑以外都切不开』……那种东西存在吗?圣剑应该是传说中的武器,只能用实际不存在的东西切开的箱子也很令人匪夷所思……」
「啊,没有啦,之前圣剑被我做出来了,是在索菲小姐离开之后的事。」
「……」
「那个箱子也是,因为不存在,所以我将它做出来了。」
「……亚雷克先生很离谱,但是我想戈丽小姐也很离谱。其实住客之中最接近亚雷克先生那边的人是戈丽小姐吧?我是这么怀疑……」
「哈哈哈,哪有,怎么可能。」
「亚雷克先生在实力方面没有前例,而且会把困难的事说得很简单。戈丽小姐在刀剑铸造方面也没有前例,也会把困难的事情说得很简单。两个人真的很像。」
「哎呀,但是只要努力谁都做得到喔。我的技术为了要传授给后进,目前也已经简单总结出要诀……只要抱着必死决心埋头苦干,几年就学得会……」
「那个口吻完全就是亚雷克先生。」
「没那种事。」
「但是……」
「没那种事。」
「……」
「就说了没那种事。」
「…………戈丽小姐,承认比较好。承认了就海阔天空。」
「我不要!我还想当人!」
「回天乏术了……」
「我是普通人……我很普通……」
「普通是什么?这是我不懂的难题。」
「普通……就是……普通喔……」
与索菲对话的戈丽,眼神逐渐失去光芒。
继楚菈之后,连戈丽都失去生气,众人对于与索菲对话都产生了迟疑。
下一个跟她对话的人也会被搞成那样吧──在场所有人的心中都怀抱那种不安。
在那种气氛中──在索菲正面的荷舞开口了。
「……总之,现在就忘了种种、享受当下吧。大家好像都不好过,但至少偶尔聚在一起的时候不要在意那种事,我们大家都是同伴吧?」
「……荷舞小姐是能够面不改色说出肉麻话的人呢。」
「咦!没有啦,那个……没、没关系吧!」
「还是一样可爱,令人松一口气。希望荷舞小姐一直保持这样。」
「怎样啦?不要用莫名和蔼的表情看我啦。」
「荷舞小姐,今天我们一起睡吧。」
「啥?还有空房吧?算了,是没差……」
「太好了。啊啊,好想趁乱将荷舞小姐带回森林……」
「别、别闹了……总觉得你的眼神是认真的,很可怕喔……」
(插图011)
荷舞为此战栗着。
但是她的眼神并没有失去光芒。
所有人都觉得松了一口气,望着索菲与荷舞的互动。
萝蕾塔也同样看着两人的互动。
虽然两人很要好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主要是从索菲那方散发出以前没有的危险气氛。
先前她那『想将荷舞带回森林』的发言,也感受得到不是开玩笑的危险气息,好像一不留神就真的会实行。
大家各有烦恼。
就是那样吧,萝蕾塔心想。
「……我也差不多得回去了。」
萝蕾塔小声低语。
……没错,不能总是长不大。
成为大人这件事让她充满不安,看着出社会的同伴就会感叹『真想永远当小孩子』。
想永远待在强大可靠的某人底下──虽然有过这种念头,但差不多该毕业了吧。
至今尽力做了做得到的事。
今后也要挑战做不到的事。
尽管如此,当痛苦不安消磨心志、快要一蹶不振的时候──
再来『银狐亭』吧。
萝蕾塔看着吵闹的同伴,暗自这么心想。
傍晚进入夜晚,夜晚迈入深夜。
即使现在大呼小叫吐苦水,到了早上,大家又会回到日常。
虽然说不上来为什么,但一定就是那样的吧,这么心想的萝蕾塔笑了。
○
漆黑的视野被强行打开。
那人被突然进入视野的光辉,刺得别过了脸。
这里是霉味格外重的空间。
那人的眼睛渐渐习惯了。
周围似乎被石头环绕着。
那不是人工砌成的石墙,而是宛如天然钟乳洞的石壁。
脚下是积水。
从某处传来水滴答滴答滴落的声音。
……是位于地下颇深位置的牢房吧?那人凭经验如此猜测。
那人看向正面。
那里有个手持魔导具提灯的男子。
因为他戴着狐狸面具,看不见脸。
但是那人对于男子的身形、男子披着的银色毛皮披风──
以及佩于可见的粗犷短剑──约小刀长度,然而并非小刀的那把剑有印象。
「亚雷克山达吗?」
那人笑了。
她的手脚遭到束缚,一点都无法动弹。
她就连魔力都无法自由操控,似乎被某种不明的东西封住了。
最重要的是,她整个人被装在彷佛量身打造般、嵌住身体的金属棺材内。
那人判断,不管是以自己的腕力还是魔力,都很难解除这个束缚。
命在旦夕──但那人一点紧张感也没有,而是对面具男说:
「真亏汝找得到吾。吾本来以为,汝绝对找不到吾的行踪。」
「…………」
「……说句话吧,汝不是想和吾谈一谈,才会寻找吾的吗?」
「……哎呀,伤脑筋。」
男子依然戴着面具,他低声说道。
从他的声音听得出强烈的困惑。
所以,那人彷佛扑空而感到错愕,询问:
「怎么啦?亚雷克山达啊。」
「……虽然听说,只要像这样见到面,自然会知道该怎么做,但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看你。」
「……所以汝才不摘下面具吗?」
「大概只要生气或怨恨就对了吧。但是……」
「关于吾的事,汝似乎调查得相当深入呢。」
「预言者格古亚。」
「答对了……对了一半。」
「……一半?」
「吾是『预言者格古亚』,这件事就某个意义是事实。然而,光是那样并不完全正确……为何吾活了五百年之久,汝并不理解那个原理吧?」
「这个嘛,是啊。」
戴着面具的男子爽快地承认。
格古亚──称作格古亚──这么称呼只『对了一半』──的存在扫兴地噘嘴。
「……拜托汝的反应再有趣一点,例如不甘心之类的。和汝的对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趣了?」
「不好意思,你『怎样』活了五百年,不是我感兴趣的事情。」
「真冷淡呢。」
「……我只有三个问题。」
「说来听听。」
「第一,优咪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
「…………」
「第二,为什么消灭『光辉的灰狐团』?」
「……哼。」
「第三,这是我刚刚想到的──你是为了什么活了五百年之久?不是『怎样』活的,而是活这么久的『理由』。」
「……」
「老实说,除了第一个问题以外都无所谓,事到如今,知道答案也无济于事。然后,就算是第一个问题,只要读你拥有的日记就能得到答案,而且那已经没收完毕。」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问?」
「我想听你亲口说。」
「哦,那有什么意义?」
「因为那是我平常的习惯吧。光是证实还不够。必须证据俱全,制造出不能说谎的状况,再让本人亲口作证、承认事实。那就是我的作法,只是这样而已。还有……」
「……」
「我还没打定主意,要怎么应对你才好。」
「…………」
「憎恨、生气、同情、共鸣……庆幸与母亲重逢,或是怨叹至今没能一起生活。在谈话之中,或许我的心情也会逐渐确定应该怎么做。」
「……汝似乎还是老样子,过着走一步算一步的人生。跟汝挑战『灰客』遭到击退,就这么继承『光辉的灰狐团』的时候没有任何差别。」
「你说得对,所以这是为了成长的仪式。」
「……」
「和你对话,我才终于能够前进…………不是因为前代的心愿或理念,而是能够以自己的意志迈出步伐,我是这么认为的。」
「汝有『自己的意志』这种东西吗?」
宛如格古亚的存在笑了。
这道微笑彷佛在表示,事态终于有趣起来了。
「汝从当初来到『光辉的灰狐团』就是那样,对于行动的目的没有强烈自觉,说着彷佛引用别人的话,只是一味服从摆到眼前的目标。为什么接受『灰客』的修行?为什么接受『狐』的修行?为什么接受吾的修行?只是因为『别人说要那么做』吧?」
「…………」
「『灰客』与『狐』都夸奖过汝喔。汝感觉不像是精神顽强的类型,然而明明是以死亡为前提的艰难修行,汝尽管嘴上抱怨却仍然乖乖实行。是叫什么『天眼』吗?汝似乎是从某个遥远的地方观察着『修行的自己』。那是汝唯一的才能,是很难学会的高手观点──两人这么说过。」
「……」
「吾心想,少蠢了。」
「……」
「汝只是置身事外而已。像个空空如也的躯壳,没有目的的人生,那就是汝的真面目吧?吾理解像汝这样的家伙。像汝这样的家伙啊,会轻易地抛弃生命。因为在自己身上找不到价值,所以没有失去自己的恐惧,汝总是将自己的生命看得比『他人的目的』还轻。」
「…………」
「就算是师父的请求,但为了那目的花费超过十年的岁月;就算师父将女儿托付给自己,只为了实现她想『结婚』的心愿,就这么大费周章地捉住不断躲藏的吾,这样符合常理吗?」
「……」
「不对,如果只是有段时期这么想就算了。然而汝不断追寻,不曾休息片刻,将人生的一切不断奉献给他人的心愿。」
「…………简直就像是窥探过我的内心一样,讲得很笃定啊。」
「吾就是窥探过了。」
「……」
「然后,吾心想──真诡异。」
「……」
「这根本不是人类的思考。拥有目的时能专心致志的人很杰出,但是实践杰出作为的是『疯子』,『杰出』只不过是换个说法表达『普通人不会那样』罢了。完全不受欲望引诱的人、专注于目的奔驰不息的人,实在诡异得不得了,吾不觉得那是『人』。」
「……」
「汝『不正常』这点的确跟『英雄亚雷克山达』很相似。但是汝的不正常跟那个男人完全相反。太过没有欲望、没有自我,太过、行尸走肉。」
「……」
「问题来了,一心追逐他人给予的目标的汝,达成目标之后,打算怎么活下去?汝有『自己的意志』吗?」
「…………」
「回答吾,亚雷克山达。直到现在连面具都不摘下、连表情都不示人的空壳啊。视汝的回答,吾也会决定要不要回答汝的问题。」
「原来如此。」
亚雷克山达点点头,摘下了面具。
──苦恼。
从面具下露出的那张脸既像在沉思又像烦恼,就是那种表情。
「我没有『自己的意志』。」
「……哦。」
「我看过各种人。即使遭到背叛仍然选择活得有尊严的人、即使遭到抛弃仍然想要为了某人鞠躬尽瘁的人、努力不被与生俱来的『他人的期待』彻底比下去的人、下定决心就专注一志,绝不屈服的人、想要克服软弱的自己与过去,不断挣扎的人、拥有改变时代的才能、苦于与上一代摩擦的人、尽管想要帮助某人,却因为笨拙导致无能为力的人。」
「……」
「我认为她们拥有『自己的意志』……我不认为所有人都能得到回报,绝对不是所有人都迎接了最幸福美满的结局。但是,能够助她们一臂之力,我很开心。」
「……唔嗯。」
「我想成为为了某人而存在的『昨天』。」
「……」
「在我这代一定无法打造所有人都会得救的世界,所以,我要成为下一代的踏脚石。我不行的话,就由我的徒弟来实现,还是不行,就由徒弟的徒弟。只要一点一点地改善世界,最终一定会所有人都得到幸福。比起我生活的『昨天』,我更希望某人生活的『明天』幸福。」
「所以吾就说那是非人哉的想法,那种博爱不是人会有的感情。」
「……」
「过去『灰客』的心愿,是出于更自私一点的理由喔。那家伙啊,理解自己无法幸福。因此才会寻求他人的幸福作为替代,他跟汝不一样,灰客跟汝这种──自以为站在神的观点的『冒牌货』不一样。」
「我是人,不是『冒牌货』。我认为除了人以外,不可能会怀抱这种心愿。希望人们可以幸福,是人的欲望。」
「…………就算是那样,那终究不是汝的目的吧?」
「那的确是继承下来的遗愿,还不是『我的意志』……所以,我要跨越你这关,将其化为『自己的意志』。」
「……一派胡言呢。」
「不,不对。我继承了『灰客』、接受了『狐』的托付,然后我还要从你身上正式夺走『辉芒』。我认为等你们全部化为我的一部分后,我才能抬头挺胸地说,原本只是『灰客』的『遗愿』就是我的『意志』。」
「……哼。这是诡辩呢。汝果然依旧是无法自行设定目标的缺陷者。」
「有缺陷不是坏事……人都有缺角与尖角。我至今都认为,因为人并不圆满,所以无法独自活下去,因此才需要同伴。」
「……哼。真讨厌呢。实在讨厌……汝等像这样成长、变化、离开吾的臂弯──留下吾……好寂寞啊。」
「……既然寂寞,那为什么还要活着?你在被某人留下之前,大可以和某人一起厮守吧?」
「唉,首先从那部分说起吧。」
女子静静地笑了。
那是解除了敌意、心平气和的微笑。
「汝的问题,吾就一五一十地回答吧。话虽然这么说,接下来要讲述的恐怕不会是吾的故事吧。回顾吾的人生,并无法回答汝的疑问。」
「……那么,是谁的故事?」
「好问题……该说是谁的故事呢?既是男人的故事,也是女人的故事。另一方面,或许果然也是吾的故事。」
「都到了这种时候,不许打马虎眼。」
「吾没有那个意思。不过吾想想──恐怕听起来会像是男人的故事吧。」
「……」
「亚雷克山达……啊啊,不是指汝喔。是五百年前的英雄•亚雷克山达。和吾一同活过的男人、吾的初恋对象。听起来应该会像是那家伙的故事。」
「……」
「汝不要露出微妙的表情。那是回答问题前必经的步骤。儿子听母亲的恋爱故事或许会觉得很恶心,更何况自己还被取了初恋对象的名字,或许会作呕──不过,就先听吾说吧。」
女子苦笑以后──
「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地方,有个名叫亚雷克山达的男人。」
她宛如提及往事一般。
或者,犹如在讲述某人写下的回忆录──母亲对儿子讲起了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