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田山花袋,日本近代小说家,1872~1930,代表作《棉被》,《重右卫门的末日》)
当我坐在大学的礼堂中阅读田山花袋老师所写的《棉被》的时候,绀野他朝我搭话了。虽然我和他是同属一个研究小组的,但是关系也不是特别好。我们的关系大概就只是见面会打招呼的程度。
“藤村你在干什么呢?”
礼堂中只有我们两个人,所以他说话的声音显得很洪亮。绀野穿着最近流行的紧身低腰牛仔裤,以一贯以来给人的花花公子的形象朝我这边走了过来。那用发蜡营造起的发型很酷,而他长得也挺不错的。从刚入学的那会开始,他便非常引人注目,周围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女孩子,不管是哪位和他的关系都十分融洽。
“等下有约,所以在那之前看看书。”
“哎,看书吗……”
他笑嘻嘻地在旁边的位置坐下。因为礼堂里面不管是桌子还是椅子都是连在一起的缘故,情况马上就变成了他坐在我的身旁了。或许是距离感的原因吧,我对他坐得那么近感到有点困扰。要是香月的话,肯定是不会采取这样的坐法的吧。他应该会很客气地在离我十公分距离的地方坐下吧。
“藤村你还真是个努力家呢~”
“我觉得,你根据我在看书就得出我是个努力家这种思考方式是不对的……”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读书并不等于用功哦。因为不管看多少书,脑袋又不会变聪明。”
或许是因为他态度很随和的原因,我也不知不觉语气变得很放松了。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这样说话,我丝毫不感到紧张呢。
到底是为什么呢。我陷入了沉思。
在和初次见面的人说话的时候我总是很小声,有时还会露出讨好的笑脸。然后到了后来,会发现这样非常的累。有时候还会讨厌常常露出这种没有意义的笑容的自己。
“我啊,完全不看书的。仅仅是看到铅字就晕了呢,所以我很尊敬像藤村你这样能够认真读书的人呢。看到别人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果然就会觉得别人很厉害。”
绀野一边说话一边拨弄着头发,又或者是打开又合上手机的盖子,就是老实不下来。但是他说的话却也不是在敷衍我,我感觉他所说的这些话都是发自真心的。绀野他大概是在说自己的真心话吧。他并不是想硬要找理由夸我,也不是想给我戴高帽,只是把心中所想的东西原原本本地说出来罢了。那样的话,他那番话确实是饱含着他自己的感情的吧。毕竟是真心话,这可和我勉强装出来的讪笑完全不同。
“在我看来,绀野你才厉害呢!”
“我哪里厉害了啊……”
“比如说,你看,很受女生欢迎这一点如何?”
“你说的那点太主观了,很难接受啊。不过,我倒是承认自己还是多少有点魅力的。不过在这世上比我更帅气的家伙可是要多少有多少啊,我还嫩着呢。”
最后那句总感觉有些自嘲的味道。看到他那有点闹别扭的表情,我感到有点可爱,不知不觉就笑了。当我这样和他交谈的时候,也终于可以理解到他那么受女生欢迎的理由到底是什么了。他不仅不吹嘘自己,而且还展露自己弱小的一面,也不会让对方感到不爽,这肯定不是后天习得,而是与生俱来的。他身上那股平易近人的感觉还有他那开朗的个性对于正好缺失着这两样东西的我来说,感觉有点刺眼。这就是魅力吧。嗯。或许是吧。
只是,当我一想到自己和他谈恋爱的话,心情就会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理由我也不清楚……
就在我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
“你在看什么书啊?”
绀野他问我。
我把手指夹在书中,然后合上书让他看了看封面。绀野则配合着封面倾斜的角度,微微侧了侧首。当我重新从近处观察他的时候,发现他还长的挺帅的。如果化妆的话,应该是一个不得了的美女吧。我的心里再次涌现出复杂的感情。那到底是什么呢。不爽?并不是那样的。亲密?不,不对。
就在我还没找到答案的期间,绀野他先开口说话了。
“这名字,读作たやまはなふくろ吗”(ps:这是田山花袋日语的平假名。解释一下,日语汉字分训读和音读两种读法。而这里的たやまはふくろ,た是田字的训读,やま是山字的训读,はな是花字的训读,ふくろ则是袋字的训读。而下文绀野所说的か则是花字的音读,たい是袋字的音读。日本名字一般都是训读的。不过日本的文人大多都有长大后将自己的名改成音读的习惯)
他皱起了眉头,认真地说道。他是在说笑话呢,还是在逗我呢。但是又好像都不是。他真的是在很认真地在读着这个作家的名字。
“是读たやまかたい啊。”
“为啥啊,这样不是读作かたい了吗。花写成‘か’来表示倒还能理解,但是袋写成‘たい’的话,不是很奇怪吗。一般来说都不那样读的啊……”
“可以这样读的。”
因为想要解释清楚的话可是超麻烦的,所以我将书放到桌上,故意地长吐了一口气。
“绀野你啊,竟然还不知道这些汉字的读法呢。但是为什么我会和你上同一间大学,而且还是念同一个学部呢。我们都是通过高考考入这间学校的,那么我们的学力应该也差不多才对啊……”
我真心感到很受伤,但是绀野却毫不在意地笑了。
“我啊,可是很懂得诀窍的。实际上,参加补习学校的考试的时候,这间大学一直是给我D判定呢,我却很胡闹地就是报了这间大学,也有人说我这是在浪费考试费用,但是我竟然还真的考上了。无论是学校的老师还是补习学校的老师,都吓了一大跳呢。哎,你干嘛,为什么要抱头呢?”
“这是我的保底大学……”
我像是在呻吟一般地说道,然后趴在了桌子上。我的第一志愿和第二志愿都落榜了。而好不容易够分数的学校便是这间。明明在模拟考试中我得到了A判定。
D判定的绀野。
A判定的我。
我们成为了同班同学,现在我们还这样子并肩坐在礼堂中。虽说这是考试的结果所以无可厚非,但是我还是有点无法释然……
“竟然和D判定的绀野你同校,我感觉自己好可怜……”
“等等,仔细思考一下的话,照你这样说,我才可怜吧?”
“这倒也是。”
我就这么上半身趴在了桌子上,然后转过侧脸,一扇高达屋顶的巨大的窗户映入了我的眼帘。窗框的影子很长很长,甚至已经到我的脚边了。就在我呆呆着看着这一光景的时候,影子已经伸到了我的鞋尖,现在还正慢慢地往上延伸。今天我穿着的是自己十分中意的皮鞋。这双皮鞋的设计有点特别,像是横穿甲壳的横纹那样将皮革缝合而成的。据说是德国的Trippen牌子的。因为是三年前买的了,所以褪色的情况相当严重,鞋型也稍微有点损坏了。只是,比起全新的时候,我更喜欢像如今这样的久经沧桑。我穿着这双鞋走了很远很远,成功过很多次,也失败过很多次。这双鞋就好比是我的脚的好伙伴。我也应该就这样子成为这个世界的好伙伴吧。体验过很多,也遭遇过很多,然后慢慢地发生改变,虽然多少有点难过,但是这肯定是件好事。
“话说啊,”
当影子完全覆盖住我的脚脖子的时候,绀野很拘谨地说道。
“很早之前我就想过这个问题了,藤村你好像对我有些刻薄啊。”
“是吗?”
“嗯,我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我难道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了吗,又或许是在不知觉的情况下伤害到藤村你了吗。还是说我说了什么失礼的话呢。如果这样的话我一定会努力去反省自己的。”
“你并没有做过那些事哦。”
“那,为什么你会对我那么刻薄呢?”
绀野还是老样子脸上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我稍微思考了一会便得出了原因。原来如此,我不禁感叹道。对,就是这样,事情就是这样。嗯,我明白了。
“到底是为什么呢,藤村你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首先你说话的时候不要用敬语。”
“这样很难交谈是吗?”
“非常的。”
绀野他点了点头,然后坐姿一下子变了个样,转而用疲惫的口吻对我说。
“果然还是这样比较轻松呢。我啊,果然是无法在女生面前装模作样呢。一直假装成另一种态度和用另一种说话方式什么的还真是强人所难啊……”
身体舒展得几乎要从椅子上掉下去绀野显得是那么的不检点,但是却仍然很帅。
那个呢,我说道。
“我家中有一位很像绀野你的人。”
“哎,和我相似的人吗。谁啊?”
“我哥哥。我总感觉你们挺像的。擅长和人交谈,又受女生们欢迎,就算对方是初次见面的人也不会让对方感到一丝畏怯。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对你那么刻薄呢。”
“搞毛啊,原来是讨厌自己的老哥啊……”
“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因为是兄妹的缘故,而你们给我的感觉又那么像,所以就不知不觉地那样对你了。”
在说话的时候,我整理好了自己的感觉。对,绀野他和哥哥很像。有一段时期,我甚至有点讨厌绀野。每当看见他和女生们要好的身影还有和男孩子们一起闹腾的时候,我甚至有时候会移开视线。虽然我并没有对此做过多的思考,但我应该是看到他想起了哥哥了吧。我是想逃离那股磨刺刺的感觉吧。当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我发现这还真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
人类什么的,就是那样生物啊……
即使是觉得很复杂的事情,事后重新回想起来的话,就会发现这其实是件非常简单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不过,这简单的事情有时还会支配着自己所有的行动。
“藤村你为啥老叹气啊?”
“因为自己的愚蠢……”
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绀野又很礼貌问我。而我则露出“别再问了”的笑容。虽然现在的感觉和之前的感觉有些不同,不过我想他们两人确实都是很受欢迎的吧。他们都非常清楚什么地方不该深入,什么东西不容触摸。他们都会在临界点上止步。我想,要是自己和他谈恋爱的话,一定会很欢乐的吧。脸上的笑容肯定会很灿烂的吧。
或许是因为下课了的缘故,我听到了很多学生在礼堂周围的道路上步行的声音。因为周围的人都在吵吵嚷嚷地说话,我都几乎分不清那哪句话是绀野说的了。不过他声音中的那股快乐且开朗的情绪还是传达给我了。我抬起头,看着礼堂那高高的屋顶,看着那无比宽敞的空间。随即,我想伸出手臂去抓住他们的说话声。如果这里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我还有可能去试试,但是因为绀野他还坐在我身旁的缘故,我暂且还是放弃了。不过即使伸出手臂,也是不可能抓住声音什么的吧。
“谜题终于解开了。藤村你还真是够不可思议的啊。有时候感觉到你与我很亲近,有时候又感觉你超排斥我呢。让我我完全搞不清楚自己和你之间的距离呢。不过,听了你刚才的一番话,我已经理解啦。假如,我说我想和你谈恋爱的话,你会接受我吗?”
“诶诶,真纪她要怎么办啊?”
真纪是绀野的女朋友。她的腿很漂亮,或许她自己也熟知这一点,所以总是穿着迷你裙。是个就连绀野也很喜欢的浓抹艳妆系的美女。
“我就说是假如啦~”
“哦哦,是假设啊……”
我拿起书,翻了两三页之后,尝试在脑海里中详细地考虑着他的提议。不过脑海中浮现的人却不是绀野,而是哥哥。长得很帅,总是很花心,又擅长说话,无条件地对除了我以外的女生很温柔。
“不行。不可能的。就连想也不愿意想。”
“不错,就和我的感觉一样。就算我热情地追你,你也不会被我的心意打动。我决定放弃把你当做女生看待了。之后我们就当好朋友吧!”
正在我很困惑不知道如何回答绀野的话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好像是真纪打来的,他一接起电话声音便变得很甜很甜。我知道了。现在就去。欸,我在大学里啊。我说我就在你附近啊。五分钟,不,三分钟我就来。这是当然的吧。我都叫你等等了。
我能够听到一点点真纪活泼的声音。当知道男朋友在等着自己的时候,女生们肯定都会很开心的吧。
“对了。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
正往礼堂的出口走着的绀野中途停下了脚步。
“藤村的哥哥和我很像吧?”
“对啊。”
“我和他,到底谁更受欢迎呢。我吗,还是你哥哥?”
“哥哥。”
我没有丝毫犹豫就回答了他。虽然绀野他的确是个很帅的男生,但是他和哥哥的等级是完全不同的。哥哥不仅要比他风趣得多,比他认真得多,比他更擅长交际,还要比他更加地温柔。绀野他充其量就只有脸蛋能和哥哥一拼。
“这样啊,我输了呢。找个时间去拜藤村你哥哥为师吧~”
他一边说着这些无聊的事情,一边慢慢走远了。于是旷大的礼堂中便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呆呆地看了看地板上落下的阳光,重新翻开了书。
那天晚上,哥哥回来得很晚。回来的时候,我发现他穿着那件印有他钟爱的花朵图案的衬衣和紧身牛仔裤,心情还好得不得了。当我看到看到他脖子上那条闪闪发光的白金项链之后,我就更加坚信不疑了。
他去约会了——
从哥哥女孩子气的脸上可以看出,他刚才一定过得非常开心。我坐在沙发上,远远地看着正一步步走向厨房的哥哥。就连他的后背都表现得那么迷人。之后,哥哥手上拿着装有水的玻璃杯,回到了大厅。
变成幽灵的哥哥现身已经快两个星期了。令人心情愉快的初夏的晴朗偶尔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连续雨天的情况开始增多了。也就是所谓的头阵梅雨了。哥哥没有任何要消失的迹象。他看电视的时候有时甚至还会笑出声来,有时候还看书,还听CD,还会兴高采烈地出门约会。他就这样子开心地过着每一天。
“啊, 累了~”
他在地板上坐下,然后喝掉了半杯水。
“去约会了?”
“哎哟,你怎么知道的?”
“你看起来很迷人嘛……”
“才没有呢~”
什么嘛,说这句话的口吻也还那么迷人。
“是谁啊?”
“鴫子小姐!”
真不愧是哥哥,一下子就坦白了。不过这与之前听到的女生的姓名不同啊。虽然我有点惊讶,但是因为哥哥的身上经常会发生这种事情,所以我也放弃详细追问了。原来如此,就算是幽灵也能谈恋爱啊。对方是人类吗,还是说也是幽灵呢。
“竟然叫她小姐呢……”
“她比我大嘛。”
“她多少岁?”
“二十七了啊。不过看起来可是很年轻哦。她皮肤真是超漂亮的,感觉比我还要好呢。只是内在的确是到了二十七岁这个阶段了,很有大人的风范,我可是被她耍得团团转呢!”
“真罕见呢,对方岁数竟然那么大。”
“嗯,我还是第一次和二十七岁的女人交往呢。”
虽然也曾和二十六岁的女人交往过,哥哥又开始说无谓的话了。啊啊,好像也和二十八岁的交往过吧。这句话就更加无谓了。之后,他随随便便地在地上躺下,然后不说话了。看起来他真的很累了。
任由哥哥就那样躺在地上,我开始继续阅读《棉被》。我感觉田山花袋老师真的有点太爱发牢骚了,和自己想象的文风出入很大。因为名字是“花之袋”,所以我原来觉得他应该是一个出色的大作家,但是实际上却与我想的完全相反,他写的文章让人感到不耐烦,总是在一个点上来回绕。他应该是一位很严格的人吧。或者他心里还充满着各种各样的自卑感。这人和哥哥恰好是相反类型——我思考到这一步的时候,突然发现我评价男性的标准的对象变成了哥哥。我的心情又变的非常复杂。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叫我们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妹呢。不过虽然道理摆在那里,但是心情还是很复杂。
正当继续阅读着这个故事的时候,我渐渐变得不爽了。田山花袋老师的《棉被》里面讲述了一位学者收了某位年轻漂亮的女弟子的故事。就像被注定了似的,学者喜欢上了那位女弟子。而之前的几个段落都是在啰啰嗦嗦地描写他对妻子的缺点已经日常化了的婚姻生活的无聊。
我合上书的时候,哥哥起来了。
“雪名,你肚子饿了吗?”
“欸,为什么这样问?”
“我想做点什么吃。要是你也想吃的话,我就顺便连你那份也一起做了咯。”
“我饿。”
我立马答道。哥哥好像也被我吓呆了。
“你这家伙,每当我问你吃不吃的时候,你都必定会回答吃的啊……”
“才没有那回事呢!”
“不,这可是身为厨师的我的切实感受啊,不会有错的。”
哥哥说着一些好像在挖苦我的话,然后往厨房走去。我又没能够反驳他。不过,我也感觉到每当他问我要不要吃的时候,我一般都是回答吃的。一边感受哥哥在厨房中捣鼓着料理的迹象,我一边慢吞吞地开始继续看书。我很意外地发现学者和女弟子的关系没有进一步的发展。就在学者犹豫的时候,女弟子交到了男朋友。而学者就像是被抢走了猎物的狐狸似的,非常烦闷。
哼。
因为不好好珍惜自己的老婆,所以才会让别的女人跑掉的。看着这段描述学者后悔不已的心理描写,我放下书,以出了一口恶气的心情走向厨房。
“你在做什么啊?”
“没打算做些繁琐的料理,只是简单地做个法式三明治而已。”
“那是什么玩意啊……”
“嘛,简单来说的话,就是鸡蛋车打芝士配奶香面包的三明治啦。要是认真做的话,可是相当浪费时间的。而且我们这里也没有那种白色的调味酱。虽然也有一种法式三明治是不加煎蛋的啦……”
“是吗……”
“由于我是打算简单试试做的,所以采取的也不是正规的做法。首先在面包上面涂上薄薄的一层奶油,然后再用平板锅来烤一烤。之后再把芝士夹进面包里面,然后把面包放到烤面包器中。大概五分钟之后就大功告成了”
当我们把面包放到烤面包器里面之后,哥哥打碎了一个鸡蛋,蛋清掉在平板锅上,发出“唰”的一声。正当哥哥打算打碎第二个鸡蛋的时候,我开口了。
“等等。”
“怎么了?”
“我觉得其实这样卡路里很高的吧?”
应该是吧,哥哥点点头说道。
“虽然只涂了薄薄的一层奶油,但是因为里面还有芝士和鸡蛋的缘故,卡路里可能会蛮高的不是吗?”
“在半夜吃这种东西可能会很糟糕欸……”
“那你别吃,我吃就好。”
哥哥准备将我的那份面包从烤面包器中拿出来。
“手下留包!”
“又怎么了?”
“我还是吃好了……”
噗,哥哥笑着将面包放了回去。终于,五分钟到了,机器发出“叮”的一声,面包终于烤好了。面包中间的芝士已经熔化掉了,浓稠地耷拉着。而在成色不错的面包上面还有一个荷包蛋。
“我开动了。”
“我开动了。”
我们礼貌地说了这句话,然后便用刀叉插进荷包蛋。蛋里面的蛋黄粘稠地溢了出来,覆盖在面包上面。而奶油和芝士的香味则进一步勾出这个面包的美味。
“这个好好吃~”
“是吧?”
“哎呀,你还加了胡椒吗?”
“我加了一点点而已。你看,那些意大利面最后不都是会加点胡椒的吗。这是为了引出鸡蛋和芝士的味道。”
“吃了这个可能会变胖啊……”
“你留一半给我吧。我帮你搞定。”
当然我是不会只吃一半的,况且肚子也饿了,这个又那么好吃,要是分一半给哥哥的话我会后悔死的。
“刚才啊,我在读田山花袋老师的《棉被》呢。”
“啊啊,那本书啊。就是讲述一位一大把年纪的大叔被年轻的女孩子玩弄的头晕眼花的故事吧?”
“《棉被》的主人公可是被甩了哦。”
是因为那位大叔太自在了啊,哥哥说出一句很有他风范的发言。
“后悔的话,不如赶紧把她搞到手不就好了嘛。”
“搞到手的话就没有让他后悔的事情了吗?”
“有的。”
当我无意这么问道的时候,哥哥却变得垂头丧气了。
“不过嘛,那也是经验的一种。”
但是他却马上又振作起来了。这恢复的速度是闹哪样啊。明明是亲兄妹,但是为什么差别会那么大呢。想要责怪他的心情和想要请求他告诉我答案的心情在我的心中张开了一场拔河比赛,但是最终比赛没有决出胜负,所以我决定转移话题。
“哥哥你说的话哪句是谎话,哪句是有特别含义的话,我真的完全搞不清楚诶。”
“你在说什么呢?”
“不,这是我心里的想法……”
先吃完的人是哥哥。他认真地说了“多谢款待”这句话之后,便将刀叉放到了洗碗池中。这么守规矩这点让我大为佩服。哥哥虽然是那种随随便便,口很花的人,虽然欠缺作为男人所必须的稳重,但是他却绝对不是那种不规矩的男人。
“多谢款待。”
我模仿哥哥说道,然后也将刀叉放到了洗碗池里面。
“好吃吧?”
“嗯,好好吃。”
“那样的话就好。”
哥哥得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紧紧盯着我看,大概持续了一到两秒钟。啊,我感到一股不好的预感……当我正先想说些什么来转移话题的时候,却一下子想不出有什么东西可以说,就在这时哥哥说话了,他的声音充满了整个客厅。
“你有男朋友了吧?”
不好的预感正中红心。
“快点介绍给我哦。”
“那,那个。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你有男朋友了吧?”
“有是有的……”
到底我为什么要用敬语来回答他呢。为什么我会老老实实地告诉他的呢。明明可以宣称没有的,我的心也很不明白自己的做法。
请将他介绍给我认识,哥哥突然也用敬语说话了。
“我作为你的哥哥,理应和他打声招呼的吧。比如说舍妹承蒙关照了什么的。”
虽然这些理由听起来都很合理,但是哥哥他肯定只是想见见香月而已。
我一边烦恼着到底要怎么扯开话题,一边开始翻开手中的书。书里面除了《棉被》这个故事,还收录了好几个小短篇。但是我只看过标题是《乡下老师》的那篇而已,其他的则不太清楚了。就在我快速翻着书页的时候,某句台词跳入了我的视野中。
“药店老板啊……今天挺适合的哟。”
书上说这是一位从伊势附近移居过来的人所说的话。一看到伊势这个词,我的口便自动地张开了。我感觉到自己找到了一条十分合适的脱逃方法,然后就自然而然地提出了这个问题。
“哥哥,伊势那边的人都是这样说话的吗?”
“诶,什么意思?”
“这本书里面的对白。这儿不是写着这是伊势人所说的话吗?”
谁知道呢,哥哥侧了侧首说道。
“但是我觉得没人会把‘的哟’放在句尾的哦。我也没在伊势那边听说过呢。不过,我又不是那边土生土长的人,也不知道那儿以前是怎样的。”
“哥哥你在伊势呆了几年来着?”
“整整一年吧……”
哥哥的声音变小了。而我也终于察觉到了自己的愚蠢。想从那件麻烦事中脱身,却又牵涉进了另一件更加麻烦的事情。在十八岁的时候,哥哥曾经离开过家里,到伊势的三重县那边住了好些日子。他是和母亲一起去的。对于这件事,不管是我还是哥哥,又或是家里面的每一个人都还没能够完全接受。
“一年吗……”
我用尽全力小声挤出了这句话。我想就自己提出这个问题而向哥哥道歉。但是那又会更加多余地伤害到哥哥,不,是伤害到我们。为什么这本书上面会标有伊势这个地名呢。为什么我会看到这个地名呢。或许这仅仅是个偶然,又或许是注定的吧。
各种各样的事情使我感到十分困惑,我说不出话了。
哥哥收起了自己还有我的盘子,慢慢地站了起来。看起来貌似没有在意我所说的话。此时的他就像是以往那个风流不羁的哥哥。
雪名啊,哥哥的口中蹦出了我的名字。
“记得要介绍给我哦。我想确认一下你的男朋友到底是个怎样的家伙。只是做个评定,评定而已。”
哥哥的脸上故意露出了捉弄人的表情。他大概在以自己的方式为我解围吧。面对着粗心地提及了禁止谈论之事的我,对于正感到很困惑的我……为了让我不再纠结,他扮演了一个提出了不合理的要求的哥哥的角色。
“嗯,我知道了。”
我也只能点点头答应他的要求。
我和哥哥还有恋人三人一起见面这样的场景至今已经出现过很多次了。当然,这里的恋人所指的经常是哥哥的女朋友。那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呢。啊啊,记起来了,那是哥哥和惠利小姐谈恋爱的时候。记得那会儿我还在上初中一年级。
我们曾经试过三个人一起在晚上散步。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至今我也不记得了。我只记得那悬挂在夜空中的那一轮勾月,还有闪闪发光的木星,和呼出的气体马上就变白了这两件事。那肯定是在冬天的某个夜晚上所发生的事情吧。
我们三个人一边走着一边说着没完没了的话题。不过夜晚还真是非常不可思议,会让人随心所欲地说着暧昧的话语。无法清楚的知道其中包含的韵味,即使双方都不太确信话语中意思,也不会令到对方产生不安。
他是我宝贵的男朋友——虽然说的是哥哥——但是明明哥哥就在她身边,她却老是和我说话。
其中应该也有女同胞的感情因素在里面吧。
我很喜欢非常有大人风范的惠利小姐,就像只小狗那样倾慕她。而被眼前的女同胞的交流的情景而刺激到的哥哥则是一副闹别扭的表情,在我们的前方溜达着。
“雪名,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的。我红着脸回答。那个时候的我,甚至会因为这种程度的对话而满脸通红。
“已经向他告白了吗?”
“没有。”
“为什么呢?”
“因为我好害羞……”
我不想被她看到我那如同被火烧着的脸蛋,于是低下了头。不过我能听见惠利小姐那小小的笑声。当我偷偷地想去确认一下情况的时候,发现她正在温柔的笑着。在那时的我看来,她那份从容不迫还有关怀非常有大人的风范。
而当现在已经成为了大学生的自己重新回想起那段经历的时候,我很清楚,无论是因为谈论那种程度的事情而满脸通红的我也好,还是温柔的微笑着的惠利小姐也好,都还只是个小鬼。我们那时候只是尽自己所能推对方一把而已。
“他已经有女朋友了,所以我不可能告白的……”
“啊啊,那个人已经有女朋友了吗。不过明知道他有了女朋友,但是你还是喜欢上了他吗?”
惠利小姐依然在温柔地微笑着。我被她脸上的笑容所鼓动着,将平时都藏在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知道的,我也知道这份恋情不可能实现,但是却总是放不下……”
“恋爱什么还真是麻烦呢……”
“是呢……”
“但是,如果没有恋爱的话,又会感到很寂寞。”
我天真的问道。
“惠利小姐也是这样的吗?”
惠利小姐点了点头,好像在回答我算是吧似的。她那长长的头发披在肩膀上,遮住了那被月光照到而略显苍白的面颊。她的头发很顺滑,虽然本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但是我很喜欢她轻轻摆动脑袋时头发晃荡的样子。她那柔软的发质还有让人感到虚幻的感觉,我觉得都与惠利小姐非常地相衬。
这时,哥哥回过头一边向后走一边对我们说。
“有我在,没事的。”
在中学时代,哥哥就是这样一个泡妹专家。明明妹妹就在一边,却还能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种话。真是太佩服他了。
“如果寂寞的话,那就像我撒娇吧。”
嗯,惠利小姐点点头说道。在那一瞬间,她彷佛一下子变成了少女,小跑着来到哥哥的身旁。当哥哥自然地伸出手的时候,惠利小姐也把手伸了出去。随后两人的手连在了一起,紧紧地握着。
不知为何我也感到很幸福。
明明真正感到幸福的人是哥哥还有惠利小姐,而我则是因为没了聊天对象而变得孤身一人,但是胸前却积聚了一股暖意。我觉得,用尽全力抬头看着哥哥的惠利小姐的背部的弧度,还有支撑着她背后的哥哥的手臂,这一切都非常地宝贵,甚至觉得这应该是永远留在我心中的光景。
我一边从远处凝视着正在说着什么话的两人,一边慢慢的前进着。我甚至觉得,这里还真是最佳的位置。或许,我也得到了他们两人赠送的幸福吧。
不久,惠利小姐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而这使得牵着她的手的哥哥也停下了。
惠利小姐温柔地对我说。
“雪名,你也过来这边啊。”
其实我还想继续从远处凝视他们的身影的,但是为了不浪费惠利姐姐的心意,我便跑到了他们身边去了。
而对于做出如此举动的我,哥哥毫不留情的说道。
“你还真不识趣啊。难得现在气氛那么好。”
惠利小姐笑了。
“祯文你和雪名的关系还真好呢~”
我和哥哥同时做出了反应。
“才没有那样的事呢。”
“才没有那样呢。”
就连说出的话,也几乎完全一样。
惠利小姐又笑了。
“真烦恼啊,我可赢不了你们……”
“什么啊?”
“我觉得血缘关系还真厉害呢。”
才不是那样呢,哥哥固执己见地说道。
“感情上的联系要比它重要一万倍啊。必须承认,拥有血缘关系的确是很亲密。但是没有血缘关系也能够如此亲密,那才更加厉害,更加需要珍惜不是吗。仅仅如此就足够获得他人的尊敬了。它像血缘关系那样老土的东西完全不是同一个层次的。只要你相信我就可以了,那样的话一切都会顺利的。”
这真的是一个非常具有哥哥特色的荒唐的主张。即便如此,惠利小姐还是温顺地点了点头,然后紧紧地握住了哥哥的手。我恰好看到了这一幕,所以对那个时候惠利小姐的手指的动作还记得很清楚。她那细长而雪白的手指紧紧地握住了哥哥的手。就连她那圆圆的指尖都发白了。
惠利小姐真的很喜欢哥哥的吧。
不知不觉的我们就到家了。我哥哥,和我的家。接下来我准备踏入家门,而哥哥还要去送惠利小姐回家。我就这样站在路边,凝视着他们两个人的背影。哥哥和惠利小姐所通过的是向南边延伸的一条直直的公路,而木星就悬挂在那条路的尽头闪闪发光。在我看来,他们两人的目的地好像就是木星似的。
直到无法看见哥哥和惠利小姐的背影之前,我一边呼出白色的的气体,一边在加家门前等待着。
可是,希望这份恋情可以永存的哥哥还有惠利小姐却在半年左右之后就很分手了。最后还发生了多次残酷的修罗场事件。那个时期手机还不是太普及,哥哥和惠利小姐一般都是通过固话来取得联系的。
“我是藤村。”
我接起电话之后,对方稍微沉默了一会。
“啊啊,原来是雪名吗……”
话筒里传来了惠利小姐的声音。
那个时候,我已经知道哥哥和惠利小姐的关系已经变得不太好了。剩下的就只是时间的问题了。我继续拿着话筒,闭上了眼睛。脑子里回想起两人一起朝着木星前进的背影。
“是的,我是雪名。”
我睁开眼回答道。
“你最近怎么样了啊。有没有向上次那个男生表白啊?”
“当然……没有。”
“要是表白就好了啊。”
话筒里传来惠利小姐的笑声,她的笑声很温柔,但是又很悲伤,宛如黑暗在心里的某处疾驰着。这股黑暗不断地游荡奔走,明明不在同一个地方逗留,但是又绝对不会消失。
“祯文他在吗?”
“我去叫他。”
在我将听筒从耳边拿开的一瞬间,我好像听到了什么。我马上又将听筒贴到耳边,问道。
“诶,你说什么了?”
对方沉默了一会。
“没什么。让祯文听电话吧。”
“好的……”
那个时候,惠利小姐到底说了些什么呢。
香月所上的大学和我的大学都位于同一条电车沿线,距离只有二个站不到。我正要乘电车去找他。工作日的时候,白天的电车非常空旷,现在这个车厢里面就只有我和一位白发老爷爷而已。老爷爷或许是睡着了吧,他双目紧闭,身体随着车厢的摆动而摆动。每当电车转弯的时候,车厢内的倒影便会再次慢慢地变换角度。
我们无法在同一个地方一直逗留下去。即使想逗留,周围也会发生改变。就像在不停改变着角度的倒影一样。就像我那双皮鞋一样,不管多么的珍惜,终究会变得破旧不堪。
电车一边摇晃着,我想起了惠利小姐的事情。脑海里思考着她的笑声,她那漂亮的容颜,还有她那柔顺的头发。以及,我重新去回想那时当我拿开听筒的时候,她到底说了什么。
“呐,我还想和雪名你再多聊一会儿啊……”
不知为什么,我总是感觉惠利小姐那时候就是说了这句话。明明都过去那么久了,但是一切却是那么的鲜明。我好想变回十四岁时的自己。我好想再和惠利小姐再多说一会,不,不是一会,是想要说好多好多。不管说些什么,就算是那些无聊的事情我都想和她继续和她一直说下去。
但是,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已经回不来了。
现在已经再也见不到惠利小姐了吧。
我从包里取出那本破旧的书。山田花袋的《棉被》。那位啰啰嗦嗦的学者正在一边哭泣一边闻着女弟子留下的香味。无论是那略显污秽的欲望还是外表,又或者是立场什么的都已经被紧紧的限制住了,此时此刻他在为已经去世的女弟子而痛哭流涕。
这样子很难看吧。
很蠢吧。
这是应该遭受唾弃的悲惨吧。
不知为何我翻开了书页。就按照自己所想,翻阅着各种各样的段落。
(……)时雄突然前去拜访,看见芳子抹了粉,打扮的漂漂亮亮,一个人孤单地坐在火盆前面。
“你这是怎么了?”
“我在看家。”
“姐姐到哪儿去了?”
“到四谷买东西去了。”
芳子这样回答着,目不转睛地盯着时雄的脸。她是如此娇艳,时雄被她这么盯着,心没出息的跳动不已。
这是好像和女弟子的关系有了新进展的时候,学者的心跳——
(……)心爱的女弟子为他孤寂的生活增添了很多亮色,给了他无穷的力量,他能忍受得了她被人夺走的打击吗。虽然他错过了之前的两次机会,但他的内心深处仍期待着第三次,第四次机会。期待着新的命运和生活。
这是女弟子被意想不到的年轻男人所夺走的时候,学者的妒忌——
妻子忍着厕所里的浊气,不停地摇他起来,不管怎么摇,他都一动不动。不过他并没有真的睡觉,红土似的脸上,那双圆睁着的眼睛睁闪着光,正凝视着窗外密集的雨线。
这是学者因为妒忌而变得癫狂,沉溺在酒精中,并丢脸地躺在厕所中的凄惨的身姿——
这就是人类啊,我感叹着。这本书很详细的描写了什么是人类。就如哥哥所抱怨的一样,这绝对不是什么关于美好的故事,但是我觉得能够读到这本书实在是太好了。心湖中不知掉下了什么东西,扩散出了一圈圈的波纹。我一边感觉着这阵波纹的扩散,一边将书放到膝盖上。闭上眼睛,但是脑海中却没有产生真是不可思议啊或者类似的想法。车厢在嘎达嘎达地左右摇晃着,不一会儿,宣告到站的广播声回响在整个车厢内。之后,电车驶进了站台之中,在电车门打开之前,我站了起来。
香月就在车站前等着我。他背着一个构造简单的皮制书包,手上还拿着一本书。
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心中涌现了一股感动。站在那里的是我的男朋友啊。是我喜欢的人啊。当这样想的时候,我突然觉的香月竟然是那么的惹人怜爱。我想跑过去他身边,但是又想呆在这里一直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一位年轻的女性过来向他搭讪。她应该是宗教劝诱之类的人吧。因为那种人的身上总会散发出一个独特的气氛,我也不明所以地知道了她的身份。而香月虽然脸上的表情虽然有点困惑,但还是坚决的摇了摇头。那位年轻的女性也好像察觉到不管怎么说也没用的似的,马上就离开了。
啊啊,对了。他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啊。
记得我第一次见到香月的时候,是在昏暗的画廊之中。在我去到那里的时候,那里之后大约只有五个客人。在那五个人之中——有一位年龄大约在四十岁左右的男性——他和身边的女性一直在非常大声的说话,周围的人都觉得十分困扰。我也并不是很留意他,只是心里一边想着,他们还真是吵啊,一边欣赏着装饰在墙壁上面的画。
“能请你们安静一点吗?”
在我欣赏着一副用鲜艳的朱红色来上色的画的时候,我听到了这样一句话。于是我把脸转到右边,发现了一位戴着眼镜,看起来很老实的男生。他正站在刚才大声说话的男女的对面。男生用很沉稳,但是又很坚决的语气说道。
“这里是欣赏画的地方。”
啊啊,不好意思。对方道歉了。
“给你们添麻烦了呢。”
“客气了。”
他温和的外表和明确的态度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明明和我一样大,但是要比我冷静得多。但是后来看到认真欣赏画作的表情的时候,我却觉得他还是个年幼的少年。
或许在那时起,我就深深地迷上了香月也说不定。
就在我仔细的回忆,不停地确认着这份感觉的时候,香月他发现了我。他十分高兴地向我挥了挥手。他在笑。我一看到他的笑容,心里就变得很激动,我跑了起来。
向着他所在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