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守城就座落在淀川与大和川的交汇处。共有四层以人工堆砌而成的丘陵,每层丘陵都有一座四重五层的小天守城,在最顶端的丘陵中心点则有一座七重八层的大天守城,乃是日本史上规模最大的一座城堡。
被带进大天守城中某间房间的利理及小铃,有些别扭地端坐在地板上。
小铃轻轻捏着身上那件花费所有财产购买的上好打挂。
「我说犬啊,我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没有,放心吧,你很可爱。真要说的话,应该是我比较有问题才对。」
利理悔恨交加地看着自己的胸部。
——躂躂躂。
一阵踏过走廊的脚步声逐渐接近,利理及小铃同时挺直背杆。
纸门应声开敔,只见一名妙龄女性披着绣有樱花图案的粉红色打挂走进室内。
她留着一头切齐肩膀的秀发,那双有如狐狸般的细长双眼也令人印象深刻。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这位女性名叫织田朝雾,是现任政军织田信辉之妻及信雪之母,同时也是号称在嫁入织田家之前,便拥有足以成为一级资之惊人实力的传奇宫资。
走进室内的朝雾望向利理,指着她的胸部说道:
「我记得你叫利理对吧,胸部可真大呢。」
「对、对不起。」
利理一脸愧疚地低头谢罪,连忙抓紧衣襟试图遮住胸部。在这个时代,像利理这般丰满的胸部被视为低俗不入流的象征。
利理很害怕朝雾会封自己说出『胸部大的女性不配嫁进织田家』之类的话,然而……
「你用不着道歉啦,我只是很佩服你有那么丰满的双峰罢了。此外呢,既然要嫁做次任政军的妻子,就该拿出堂堂正正的无畏态度。」
「……是。」
「那,旁边这位娇小的女孩就是小铃罗?真是个有如人偶般可爱的孩子呢。看来你的祖先还满拚的嘛。」
「哈哈,没错吧……不对不对,您说的是。」
小铃的祖先·羽柴秀吉的长相似乎跟猴子十分相似。基于这项因素,他与他的后代子孙都习惯娶美貌更胜实力的美女进门当妻子。结果虽导致秀吉在众多重臣之中沦为头一个步向衰败的世家,但羽柴家却是代代盛产俊男美女,且孕育出相当多著名艺任。
打量完两人相貌的朝雾弯腰坐在两人面前。
「我叫织田朝雾,是今后即将成为你们俩婆婆的女人。」
「「请多多指教。」」
朝雾对十指并拢低头致意的两人挥了挥手。
「收起那种一板一眼的正经态度吧,我最讨厌这类死板规矩了。维持平常的样子即可,但在公开场合可就不能乱来罗。」
可能是朝雾平易近人的口吻化解了内心的紧张情绪吧,利理及小铃同时放松紧绷的身子。
「那么,虽然都已经来到这里,不过你们俩真的有意成为信雪的妻子吗?由我开口或许没什么说服力,但嫁入织田家将会使你们日后吃尽苦头喔。若想回头就趁现在吧。」
面对朝雾提出的最终宣告,利理及小铃立即做出回应。
「关于这点,我们已经心里有底了。」
「我们早已做好成为信雪大人之妻的觉悟。」
听了两人坚决的口气,朝雾扬起嘴角说道:
「远比我所听说的更加专情呢。那就立刻进行仪式吧,等结束后再让你们俩跟信雪见面。」
岁出房间的利理及小铃跟在朝雾背后登上六楼。
位在中心点的大天守城六楼以上为政军家的居住区域。除非身为织田家邀请进城的客人,否则一旦擅自闯入,纵使被杀也没资格抱怨。
自从踏出房间就不发一语的朝雾,在登上六楼之后随即面露不怀好意的笑容,只转头对她们俩说道:
「对了对了,关于妻妾指南书上所写的那些规定事项啊,其中九成用不着遵守也无妨喔。」
「「咦?」」
两人为了嫁做信雪之妻而拚命学习书中规矩,同时也已做好未来过着拘谨生活的觉悟。对努力至今的两人而言,朝雾这番话简直具备能令她们俩哑口无言的强大威力。
「要是逐一遵守那些条规,早晚会变成一板一眼的废人。之所以要求你们学习那本指南书,其实是要考验申请者是否真有嫁入织田家的觉悟。当我从婆婆口中得知真相时,也是顿时目瞪口呆啊。好啦,接下来该聊什么话题才好呢?」
看样子公布秘密给媳妇知情似乎已成惯例,只见朝雾语气十分开心地说道:
「啊,但唯独家事非做不可喔。你们应该都很清楚理由为何吧?」
面对朝雾的询问,利理及小铃同时点了点头。
必须打理家事的主要用意并不在于善尽为人妻的本分,乃是为了防范暗杀于未然。
即便是吃一顿饭,在购买、处理到烹调食材的过程中,能够下毒的机会简直多到数不清。而在日常生活当中,能够确实防范暗杀的方法,就是让绝对不会背叛的人负责照顾政军家族的生活起居。
「啊,但不需要做料理喔。因为织田家的男人不仅喜爱做料理,厨艺也都相当高超呢。」
「咦,信雪大人他?」
「骗人的吧?」
在这个时代,打理家事为女人的职责所在,立于幂府顶点的男人会下厨做菜一事确实很奇怪。
「我嫁进织田家时也是大吃一惊啊。我公公的手艺甚至精湛到可以直接开料理店做生意的程度呢。」
说着说着,朝雾在某间房间门口停下脚步,伸手拉开纸门。
只见仿佛遭到巨大刀刃劈砍的天花板及地板映入眼中。此外还有一名年约四十岁,被修理得体无完肤的男子横躺在房间正中央。由于男子双脚仍微微抽搐个不停,因此看起来并不像是已经丧命的样子。
全城就只有一名男性住在这个居住区域。换句话说,有如死尸般倒卧在房里的男子,正是政军织田信辉。
「哎呀,我又习以为常地走到这里了。」
那虽是一幕形同政军暗杀现场的骇人光景,朝雾却搬出轻松的语调拉上纸门准备迈步离开,利理及小铃不得不连忙拉住朝雾询问。
「请、请问朝雾夫人……」
「刚刚那位男性是……」
「哦,那个人啊……只是个死变态罢了。」
朝雾立刻起手揍了旁边的墙壁一拳。只见墙壁并未迸现裂痕或遭到破坏,而只有被击中的位置悄然消灭,凭空冒出一个圆型凹洞。
目睹这拳的威力,利理及小铃顿时吓得抱在一起猛发抖。
「跟柴田家打交道算是无可奈何。明明说晚上会回家,结果却连声通知也没有就摸到天亮才回来,这我也可以忍耐。假使是跟年轻姑娘私通调情的话,那我顶多只要他半条命便罢。不过啊,虽说我确实是个四十五岁的婆娘没错啦!但他居然跑去跟男人厮混一整晚是怎样,难道我已经衰老到敌不过男人的地步了吗!」
直到拳头抵着的墙壁彻底消失之后,朝雾这才面露爽朗笑容回头说道:
「老公如果带新妻子进门,那就大方欢迎;但若只是玩玩的话,记得动手打到他满地找牙;而假使是找其他男人厮混的话,务必让他对自己还活在世上一事感到后悔莫及。」
面对婆婆传授的第一堂课,利理及小铃有如捣蒜似地猛点头。
「好啦,再来就转换心情,快快完成仪式吧。」
朝雾来到位于走廊尽头的一扇铁门前面。
一打开铁门,首先感受到的是一股宛如鱼肉腐败的异臭,再来则是一阵几可造成皮肤烫伤的凶猛热气。
地板由岩块铺设而成,墙上镶着用来铐住双手双脚的铁链。发出异臭的铁锅则装满了不断冒出气泡的滚烫红色液体。
堪称是一间会令人不禁联想到『拷问刑房』一词的骇人房间。
朝雾脱下上衣。只见她胸口有个颜色如同鲜血一般红艳的术式烙印。
「【缚魂术】,这就是要成为织田家媳妇的最后一道难关。」
政军无时无刻都有生命危险,同时也身怀许多绝不能外泄的秘密。因此织田家必定会对嫁做政军之妻的女性施行甚至有办法强迫自杀的禁术,缚魂术。
也有许多女性因为抗拒这点,而放弃嫁做政军之妻的机会。
利理及小铃互相握住对方的手,深呼吸一口气之后便举步踏进房间,站在铁链前方。
朝雾用铁链铐住利理及小铃的双手,举起插在锅中的铁棒。
「要发出悲鸣声也行,就算昏倒也没关系喔。」
随后只闻少女的悲鸣声响彻主城,据说在城内工作的资均掩耳不忍听闻。
○○
「信雪大人!请您停步啊,信雪大人!」
怒发冲冠的信雪在走廊上大步前进,身边还飞舞着霹啪作响的点点火花。跟在他身后的数名资有的试图劝阻,有的则操纵水流扑灭火苗。
信雪行经之处均会留下一道道焦灼足迹,纸门也冒出阵阵黑烟。
这种现象称为【气压】。一旦情绪或战意高涨,当事人便会下意识地自行发动阴阳术。
「信雪大人!请您控制住自己的气压!再这样下去会导致城里失火啊!」
「给我滚!」
年长的资虽被信雪那彷佛能射穿躯体的凶狠眼神瞪得心生畏惧,但他仍鼓起勇气进谏。
「属下恕难从命。属下不会阻止您会见政军及夫人,但请您先控制住气压,或是将五行器交给属下保管。」
「啧!」
信雪咂了下舌头,将叼在嘴边的烟管型五行器《业火绚烂》丢给资保管,随即快步冲上六楼。
「老妈!」
「老爸!……叫了也没用呢。」
「老妈,你躲在什么地方啊你!」
等到拉开第十二扇纸门,这才发现他要找的那号人物端坐在房间深处的墙角,一脸悠闲地喝着茶。
「唷,你来晚罗。」
「是啊,我动作简直慢到只能对自己生气的地步。老妈,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何擅自安排犬猿嫁进来啊!我完全就没说过要娶她们为妻之类的话啊!」
信雪挥臂砸毁纸门。
「哎唷,你还有选择妻子的权利可言吗?」
「当然有!老妈,你最好给我说明理由。要不然我绝不会善罢干休!」
「原来如此,你想要个可以接受的理由是吧?答案很简单,当然是因为我捡到了这玩意儿啊。」
朝雾拿出来的,是被揉成一团的书信。信雪一见到那团纸球,原本怒发冲冠的满腔怒火瞬间完全熄灭,脸部表情为之一僵。
「那、那是!」
「『前田利理小姐,请于明晚进城』、『猿,我要娶你为妻,乖乖给我进城』,你连一篇像样的情书也写不出来吗?」
朝雾读完儿子所写的两封情书,面露儍眼神色,使信雪对于自己直接丢掉情书的举动感到相当后悔。
「应该要像处理密信一样烧掉才对……!」
「真是的,虽说规定的最基本条件必须是资,但重点不在身分地位,而是在于有没有能力使用阴阳术。一经调查才发现她们俩早在成为资的半年前就已经会用阴阳术,但你为何不赶紧出手笼络她们俩?」
信雪使劲抓头说道:
「因为这样做恐怕会造成『只要攀亲带故就能嫁给我当妻子』之类的谣言四起。我是织田家的人,当然也必须考虑到后代子孙的事情才行。」
历代政军都为了生下优秀子孙而娶实力高强的女性为妻。却也因此导致织田一族的体质变得极为特殊——对象若非能使用阴阳术之人,就无法与其繁衍后代。
假使传出不用凭实力,而是单靠性感魅力也能迷倒政军的风声,甚至有可能引爆织田家绝后灭亡的最坏结果。信雪担心的就是这件事。
「这种想法也有一番道理。但是呢,条件乃是想要成为织田家妻子的那方必须遵守之事。但你可是选择的一方呀。你若具有能够使用阴阳术、让周遭众人都乖乖闭嘴的力量,那我就不再反对。纵使对方是企图颠覆幕府的女人也一样。」
朝雾眯起她那本来就细长的双眼。
「信雪,我相当生气。在这种关键时期,你竟以不擅恋爱为由而拒绝将她们娶进门,简直愚蠢至极。你若敢再继续找藉口搪塞,我将会剥夺你次任政军的头衔喔!」
政军之妻不得介入政务。但朝雾却散发出让人不禁认为她有办法左右政令的魄力。
呕气的信雪闻言随即正襟危坐,向朝雾低头致歉。
「老妈说得没错,是花了整整六天时间烦恼此事的我不对。以后我不会再犯同样错误。」
「知道就好。只是话说回来,你到底在烦恼什么问题啊?」
信雪一脸苦涩地回应:
「我在思考该立谁为正室才好。尽管只是表面形式,但,该怎么说呢,总觉得没被选上的另一方可能会感到很受伤……我、我就是对这种不求回报的好感没辙啊。」
「嗯,她们俩确实是你不太熟悉的类型呢。」
织田家男性会学习笼络女性的手法。目的在于传宗接代,以及防止女性干涉政务。
受这种教育长大的信雪,完全不知该如何回应像利理及小铃所抱持的纯粹爱意。
「这是必要的教育,因此我完全不认为有愧于你,但现况摆在眼前,她们俩已经是你的妻子了。所以你也别再逃避,好好疼爱她们吧。」
「我爱她们啊,只是不晓得该如何疼爱她们罢了。」
信雪露出困惑不已的表情嘀咕了一声。
「那接下来就由你们三个当事人尽情讨论一番吧。」
「接下来……?呜哇!」
惊觉这间房间原本并没有那面墙壁的信雪,连忙转眼察看朝雾背后的墙壁。
朝雾伸手抓住墙壁,壁面顿时浮现皱褶,一块绘有墙壁图案的布料应声落地,后方现出一扇纸门。
一拉开纸门,只见躺在被窝里的利理及小铃均满脸通红地低头不语。
「抱歉啊,这是一场政治联婚,是我与信辉自作主张撮合而成的婚事。但是呢,你们应该也很消楚信雪的心意了吧。」
完全被母亲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信雪忍不住发出咂舌声。
「你竟敢设计我……」
「就是因为在这种非常时期才会不择手段啊,再来就交给你处理罗。」
朝雾将摆在手边的木箱递交给信雪。
「我知道,是关于那件事对吧?」
再次咂了下舌头的信雪突然想起某件事情,随即开口询问。
「话说老爸会被打得半死,是因为他天亮才回家一事所致吗?只不过是跟儿子聊了一整晚,再怎样也不必下那么重的毒手吧。」
只见朝雾面露怔然神情,微微侧头反问:
「他不是跟长得很像美女的男人厮混到天亮吗?」
「啥?我听到的是有个失明男孩上门恳求,希望能受训成为资,却被柴田道场相关人士一笑置之的牢骚耶。才害我因此被迫听老爸抱怨了一整晚啊。」
由儿子口中得知丈夫早上才回家的事实真相后,朝雾愣了片刻,随后点头说道:
「是吗?那么这起事件就放他一马算了。」
接着,她便快步走向信辉倒卧的房间。
现场只剩他们三人。信雪毫无意义地交互看了天花板及纸门数次之后,起身坐到躺在被窝里的利理及小铃中间,像是试图掩饰涨红的脸色似地猛抓头发。
「你们会后悔莫及喔。我只晓得笼络女人的手法。那种搂抱、疼爱的对待方式……我八成做不来。」
利理及小铃缓缓摇了摇头。
「若能受人宠爱与掌控的话,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了。」
「接受丈夫的爱也是妻子的本分。所以,您只管随心所欲就好罗。」
语毕,两人各自伸手叠放在信雪的掌上,接着紧紧扣住他的手指。
信雪看着被紧扣的双手,顿时眉关深锁,露出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困惑神情。
「真是够了,所以我才拿你们没辙啊。」
利理及小铃互看对方一眼,嘻嘻地笑了出来。
「总觉得信雪大人好像小孩子一样。」
「是啊,但看到这副模样的我倒是变得更加喜爱信雪大人罗。」
「利理也一样。」
信雪顿时满脸通红,垂头丧气地大喊一声:
「……啊啊,真是的!我快疯了!我要言归正传了啦!」
信雪解开从朝雾手中接过的木盒绳索,深呼吸一口气之后,只觉力才那股符合实际年龄的青涩气息顿时消散无踪。
「老妈他们急着要我结婚是有缘故的。我希望你们俩能联手负责一件事情。」
两人重新抬头凝视信雪的脸。
「我要你们俩帮助花鸟。」
利理微微侧首表示不解。虽因信雪的请求与她们俩的期望完全一致而感到高兴,却也不禁怀疑此事是否真严重到非得让信雪尽快结婚的地步。
「意思是说,织田家也认为政军家指南役还是由浅井家担任比较妥当吗?」
「很可惜,事情并没有那么单纯。看样子还是先从结论说起比较妥当吧。再这样下去,幕府将会灭亡。」
利理及小铃同时睁大双眼,但她们的眼神却是疑惑大于惊愕。
「这是为什么?」
「完全摸不着头绪呢。」
由于利理及小铃也是资,因此自认多少也还算清楚当前的政治局面,而幕府非但毫无灭亡预兆,反倒呈现出起码能再维持百年以上的稳固态势。
但两人却完全看不出这桩婚事跟幕府灭亡的危机,以及跟花鸟之间究竟有何关连。
「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是幕府最高机密。目前只有老爸、我、皇神,以及施行过缚魂术的人们知悉此事。你们俩都施行过缚魂术了吧?」
利理及小铃颇难为情地露出胸口给信雪看。只见她们的心脏部位表面都血淋淋地附有一个颜色如同鲜血般红艳的术式烙印。
确认过缚魂术烙印的信雪咬破拇指,流出几滴鲜血。
「喝下吧。」
喂她们俩暍下自身鲜血的信雪起手结印。
「切记,绝不可将我接下来所说的事泄漏给其他人知情喔。」
只见烙印绽放出红色光芒。
完成准备作业后,信雪打开木盒上盖取出内容物。
「这是……」
「浅井长政的黄金骷髅杯?」
那是在一则战国时代的著名故事当中登场的酒杯。
织田信长半开玩笑地命人打造一只浅井长政的黄金骷髅杯,对他说「你原本会变成这副模样呢,下次可不准再背叛我喔。」之后,就是用这只酒杯与长政对饮,并再次立下义结金兰的盟约。
然而,这则故事最著名的部分是之后的发展。耳闻此事的阿市,气得在某次举行会议时闯入,并痛扁信长一顿的搞笑结局。
「听完这则黄金酒杯的故事后,你们会不会觉得很不可思议?为何织田信长要刻意制作这只浅井长政头颅造型的黄金酒杯呢?」
小铃显得有点伤脑筋,和理则像是察觉到什么端倪似地露出沉思神情。
「……难道织田信长承认浅井长政是地位比自己还高的存在?」
黄金是神圣的颜色。以黄金打造而成的人像,也时常被用来代表神佛等神圣或位高权重的人物。
考量到这种特性,确实会让人觉得黄金骷髅酒杯的故事情节有点不太对劲。
「其实,信长是因为有长政在,才能完成他一统天下的霸业。」
「咦,不是拜阴阳师们的协助所赐吗?」
长政在许多场战役中立下彪炳战功,对统一天下的霸业可说是贡献良多。但历史上大多记载阴阳师们才是最主要的功臣。
「表面上的历史说法是那样没错啦。但实际上若是少了长政,信长就无法统一天下。因为对信长而言,长政乃是【本命杀之缘】。」
「……」
「骗人的吧!?」
利理无言以对,小铃则是面露愕然神情。
所谓的【本命杀】,指的是阴阳道所提及的方位,意指绝对不容侵犯之处。据说一旦侵犯该方位,侵犯者将招致各式各样的灾厄临身,最后落得死于非命的凄惨下场。
而本命杀之缘所象征的则是人。若是杀害本命杀之缘,就等于侵犯了他的本命杀方位。但若让对方活着并巩固友谊关系的话,便能消灾解厄、带来繁荣,可说是一种祸福参半的缘分。
「为何信长没处死叛徒长政?不是因为阿市出面求情,而是阴阳师们用信长与长政之间的缘分厉害关系加以劝阻所致。」
「可、可是照理说,本命杀之缘应该仅止于那一代才对吧。」
信雪点了点头并继续说道:
「本来是那样没错。但因为阿市身怀仅次于信长的庞大内气,致使她生下的孩子们不但继承了长政的缘分,更进一步加以提升,最后演变成两个家族之间的缘分。又因长女茶茶嫁进皇神家,所产下的女儿混合了织田家血统与皇神家血统,因此更进展成与幕府兴亡密不可分的缘分。由于这名女儿扮演着足以撼动政权的角色,因此便让她嫁进远离政权的浅井家,而这段缘分不知为何竟呈现出代代相传的状态。于是,织田家及皇神家便称浅井家为【幕府命家】,代代暗中守护着他们。废除女性阶级制度的政令,目的就是为了让花鸟继承家督职位。只不过在执行政令之前,老师便已不幸亡故了。」
这过于惊人的最高机密,使利理吓得浑身直打寒颤。
「难不成,织田家跟浅井家的关系好坏,会直接对政局造成深刻影响?」
「没错,实际上与浅井家关系恶化的那一代政军,不管怎么做都无法好好推行政令。当然啦,继承浅井家血统的人数愈多,国运就会愈显昌盛;愈少则会导致国运日趋衰退。」
「我、我说信雪大人啊,现在浅井一族总共有多少人呢?」
「只剩花鸟一人而已。」
小铃伤透脑筋地望向天花板。
「完蛋了。原来如此,我们俩就是因此才雀屏中选对吧?」
浅井道场的家督继承并非只是一间道场的问题,甚至可能攸关幕府的存亡。
本来应该是必须动员幕府所有力量面对的难题,却因幕府命家乃是足以毁灭幕府的最大弱点,所以不能大肆公开这个最高机密。
虽是太平盛世,却仍有组织企图颠覆幕府,因此织田家无法采取行动。但若再继续坐视不管,幕府将再无未来可言。
所以政军夫妇才会急着让利理及小铃成为信雪的妻子。
利理及小铃为了成为信雪之妻而力求上进一事,已是出了名的佳话。而且她们俩也是花鸟的好友。
「我们就算成为信雪大人之妻,也不会有人感到不可思议。」
「再加上我们是花鸟的好友,纵使出手相助也只会被视为是基于朋友立场,而非代表幕府采取行动。」
两人伸手抚摸烙印,深刻体会到自身使命的份量。
「咦?我说信雪大人啊,您为何要采取如此拐弯抹角的行动呢?由信雪大人直接娶花鸟为妻不就得了吗?」
政军就算娶再多妻子也没关系。信雪若娶花鸟为妻,让生下的儿子继承政军头衔,就能让织田家变成幕府命家。
信雪却苦笑着回答:
「这种做法有个不小的问题。一旦身为本命杀之缘的双方发生肌肤之亲,就会导致本命杀之缘宣告破灭。」
「发生肌肤之亲……意思是说信雪大人若跟花鸟生下子女,就会造成幕府灭亡吗?」
「没错,因此很遗憾,织田家既无法成为幕府命家,也不能采用猿所说的方法。所以拜托你们罗,最起码也要帮花鸟找个老公。」
利理及小铃点了点头。
「责任重大呢。」
「我们绝对会找到一个配得上浅井家的好男人。」
讲完织田家最高机密的信雪将黄金骷髅杯放回木盒,伸手抓了抓头发。
「我从刚刚开始就注意到一件事,别叫我大人啦。你们……是我的妻子吧?」
「好的,信雪。」「嗯,信雪。」
利理及小铃面带微笑,并将头靠在信雪的肩膀上,缓缓阖起双眼。
○○
「唔、喔,喔喔~~」
在被微弱烛火照亮的房间里头,回响着一阵黏腻的男性嗓声。
「喔,就、就是那边、那边,唔、嗯、啊、啊~~」
缺少左臂,长满一身肥肉的男子,神智恍惚地露出皱眉表情。
他叫高田,是个获宫资授权经营待人大宅院,类似待人头目般的存在。
跨坐在高田背上的龙停止按摩,起身跳离他背上并低头鞠躬。
「高田大人,请恕我先行告退。」
「不准走,我还不满意呢。来,再继续帮我按摩。」
高田像个要糖吃的小孩一般死缠烂打,一把扣住龙的手腕。
龙硬是甩开高田那只抓住自己的手臂。
「高田大人,再继续按摩下去反而有碍身体健康啊。」
「我的按摩资历比你长。叫你按就快点给我按。」
高田呼吸急促地动手解开衣带。
坦白说,接下来他想要龙做的行为绝不可能只是按摩。
听见衣带磨擦声的龙相当不愉快地露出厌恶神情,手握拐杖霍然起身。
「我才没那种兴趣!」
「说兴趣就太见外了,我只是深爱着你罢了。我说龙啊,你就别再耍脾气了。你到今年就满十六岁了,外貌也变得愈来愈美艳动人。我只要一想到你的初吻可能会被其他人夺走,就担心到晚上完全无法入睡啊。」
激动地倾诉爱意的高田,使龙全身狂冒鸡皮疙瘩。
「今晚你要留在这里过夜,我已经跟表演团的成员们谈妥罗。」
避开高田那只企图搂住自己的手臂之后,龙起身准备离开房间,但……
「站住!一旦踏出房门,你的表演团以后就别想在这间大宅院过夜!」
面对高田这番近似死刑判决的威胁,龙顿时气得咬牙切齿。
待人需将一半的所得上缴给待人大宅院,才能换来可以安然渡过一晚的睡铺及寒酸餐点。倘若无法住进待人大宅院,将会因遭受强盗打劫而死于非命,或是活活饿死。
「您是认真的吗?要是您如此蛮横不讲理的话,宫资大人绝不会袖手旁观喔。」
「我有付钱给管辖待人大宅院的宫资大人,所以当然不成问题。」
龙使劲推开企图强搂住自己的高田。
「我是男生啊!」
冲出房间的龙沿着走廊奔跑,却直接跑出走廊尽头摔进庭院。
「好痛啊,我算错步数了。」
龙起身拍掉衣服表面的污垢。
「你果然逃出来了啊。」
听见五郎的声音,龙脸上浮现出由衷感到安心的笑容。
「五郎先生。」
五郎躲躲藏藏地站在待人大宅院的房柱阴影后面。他一边注意周遭状况,一边走近龙并轻踢他的大腿。
龙随即伸手向前摸索,抓住五郎的肩头。
两人走到仓房与围墙之间的夹缝。
「抱歉,今晚你就待在这里过夜吧。」
「好。」
龙背靠围墙席地而坐,五郎也弯腰坐在他身旁。
「……真对不起,由于我拒绝了高田大人的要求,似乎害得表演团从明天起再也不能待在这问大宅院过夜了。」
面对满脸愧疚地开口道歉的龙,五郎笑着说道:
「你用不着在意,那种要求就跟威胁没啥两样。假使真的被赶出去,我们也只要去投靠别间待人大宅院就好。至于最终手段嘛,就是低头拜托女性表演团介绍我们住进女性待人大宅院罗。」
「这样啊,真是太好了。」
看见龙对于无需担忧同伴露宿野外一事感到安心的模样,五郎满脸苦涩地向他道歉:
「龙,真是对不起啊,要是当初我们没接纳新成员加入就好了……」
五郎与龙这个表演团原本只有七名成员。但拜龙的容貌及表演才华所赐,让他们单靠拉客表演就能赚到钱,而且赚得比按摩服务或兜售花牌的收入还多。
除了上缴金以外的钱则由团员平分,而待人们将赚到的钱存起来,再拿存款接受治疗或购买义肢,之后便能成为民。
因此希望早日成为民的待人们听到风声,便一窝蜂地跑来要求加入龙所属的表演团。
五郎这些创团元老虽认为不该独占甜头而接纳他们入团,不料等到新成员人数一超过元老级成员人数之后,他们竟联手夺走表演团的主导权。
接着,新成员们便不再视龙为同伴,而是把他当作摇钱树加以利用。
五郎气冲冲地说道:
「关于这次的事啊,高田大人说只要把你交出去,他不仅会负担我们所有人的治疗费,甚至还会帮我们斡旋几块适合耕种的良田呢。」
龙大吃一惊,随后苦笑着回应:
「出手还真是大方呢。」
可以立刻接受治疗成为民,并分得肥沃土地耕种渡日。对待人而言,如此充满魅力的条件可说是相当罕见。
说到这里,五郎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那帮家伙根本不是人。出卖同伴换来的东西哪有价值可言啊。更重要的是,我觉得你实在太可怜了。你明明拥有能靠歌舞维生的技能,再加上最近也晓得自己有办法控制气、有机会成为资不是吗?但……但却只因为你双眼失明,只因为你这身像极女人的容貌及身材……」
龙仰望夜空,简短嘀咕了一声:
「只要我并非【永久】,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吗……」
昨晚听说柴田道场举办了一场招待政军的宴会,而以待人表演团成员身分前往演出的龙,决定拿自己的未来孤注一掷。
城内流传着柴田道场愿意免费让有才能的人入门成为门生的风声。因此他满怀期待,心想只要展现自己能运用气的证据给他们看,或许就能获准入门,并有机会成为资也说不定。
当道场人士询问他是不是男性之时,龙当场具现化自己的内气给他们看。
结果虽成功引起柴田家当家及政军大人的兴趣,但两人却以龙身为『永久』为由,异口同声地要他死了这条心。
有些待人只需接受治疗或安装义肢便能成为民,但其中却也有无法医治的待人。像这类必须终其一生过着待人生活的人,便是永久。
而龙正是所谓的永久。
「眼睛,只要我眼睛看得见的话!」
龙高举拳头猛挝地面。刹那间,他的身体瞬间绽放出光芒,紧接着一阵强风迎面袭向五郎。
亲眼目击了这幕不可思议的现象,使五郎顿时睁大双眼。
(龙,难不成你……)
资能透过阴阳术操纵自然外气。因此五郎认为方才的现象是龙操纵自然外气所致。
但是,五郎却无法开口对五郎说明此事。
(说了又能怎样?就连大名鼎鼎的柴田道场都放弃龙了啊。)
即便身怀才能,却被墙训资的道场拒于门外之人,非但无缘成为资,就连想追求这个目标都办不到。
一旦说出他能操纵自然外气,只会使他感到更加绝望罢了。
「我又不是自愿带着这张脸出生、更不是自愿当个天生的瞎子!可恶……可恶啊……」
憎恨自己失明的双眼、憎恨这个世界的龙,弓起背部不断抡拳槌打地面。
五郎则完全无法出声安抚,只能静静看着痛哭失声的龙。
○○
天守都的西侧大道,为了透过淀川将货物自日本最大港口·天守湾送往内陆地带,因此做生意的商任大多集中于西侧,也有许多间店家并排于大道两侧。
花鸟坐在其中一间专门销售新鲜水果的【水果店】席位上,啃着以井水冰镇过的沁凉桃子,依照近来的惯例重重地叹了口大气。
「已经……超过二十间了耶。」
将切块西瓜嚼一嚼吞下肚之后,小铃这才开口安慰几乎快要掉下眼泪的花鸟:
「你也犯不着感到那么沮丧啦。」
嘴里含着葡萄的利理也点头同意。
「还有其他道场啊。」
「就算还有,照这种情况看来肯定没希望啊!」
十间有八间连话都不听就直接甩门拒绝,剩余两间虽爽快地将最强的徒弟介绍给花鸟认识,但他们的实力都弱到完全不堪一击,而且还很害怕花鸟那副奇发异相的容貌。
花鸟探出上半身贴在桌面上。
「我受够了啦,再也不想吃闭门羹、也不想被当成妖怪看待了!我干脆放弃继承家督职位算了。」
「绝对不准放弃!」「没错!」
两人的强烈反对,使花鸟顿时睁大双眼。
「你、你们俩是怎么搞的……我放弃继承家督有这么严重吗?」
「当然,因为花鸟是幕府的……」
话说到一半,小铃的脸庞突然扭曲,十分痛苦地伸手捣着胸口。
因她方才差点脱口说出最高机密,所以不慎触发了身上的缚魂术。
「小铃,你怎么啦?」
花鸟面露狐疑神情,利理连忙喂小铃暍下几口加水稀释过的柑橘果汁。
「不要紧吧?」
「咳、咳咳,谢啦,犬。超难受的……」
花鸟一脸担心地交互看着小铃及利理。
「连吃水果也会噎到,未免也太奇怪了吧。难道说……」
利理反小铃顿时冷汗直流,不料……
「你们俩该不会是因为出手帮助我,而遭到朝雾夫人的虐待吧?」
花鸟的会错意使利理及小铃同时松了口大气。
「我们并没有被欺负喔。」
「只不过遭到婆婆忽视就是了,啊哈哈哈哈。」
利理及小铃虽已嫁做信雪之妻,却因提出希望能帮助花鸟直到她顺利通过测验为止的要求,导致朝雾一怒之下,决定延后订婚典礼的举办日期——
但这只不过是织田家用来欺瞒周遭耳目的假戏,实际上婆媳三人的关系相当要好。
「真抱歉啊,你们俩为了我……」
小铃则哈哈大笑地做出回应:
「没关系啦,这是我跟犬所做的决定嘛。」
「况且信雪也支持我们的所作所为,所以你不必担心。」
「那就好……话说,我想问个有点粗俗的问题,新婚生活的感觉如何啊?」
花鸟也是非得找个丈夫结婚不可的女性,当然会对新婚生活感兴趣。
只见利理及小铃露出带有成熟女性风采的表情说道:
「比原先所想像的更加自由舒适。」
「随时都能跟信雪与犬在一起,虽然很开心,但是到了晚上啊——」
「累得要死,只希望信雪能尽快再多娶两名新妻子进门。」
「原来当妻子是这么不得了的事啊!」
一想到妻子的本分竟沉重到连她们俩都应付不来的地步,花鸟顿时对将来的婚姻生活感到不安。
「等你有了丈夫之后,记得做好心理准备。要是对方太厉害的话,凭你单独一人根本就应付不过来啊。」
「但我想花鸟应该不成问题,因为你很行。」
「这、这样啊。」
花鸟满脸通红地随口回应一声,随即低头默然不语。
○○
一步出水果店,小铃取出符咒起手结印,显现出一头体格及双角都相当出色的牛。
随后小铃便将那头牛与停放在水果店入口旁边的【式车】系在一块儿。
式车是用来让式神拖行的车辆。木制车体附有四个车轮,中间则铺着供乘客就座的薄榻榻米及座垫。
纤田信长推行整备道路政策的结果,使天守幕府发展出十分发达的车轮文化。
车身及车轮的开发自是不必多言,此外还在大道正中央铺设式车专用的【道路】、打造由天守都延伸至其他都市的【线路】,更设立了专门从事搬运货物及载送客旅等运输事业的资。
花鸟与利理搭上式车,小铃则跨坐在牛背上。
牛发出了『哞~~』的一声,便拉着车身走上专用道路。
小铃拉着控制牛的缰绳,并取出另一张符咒,显现出飞鸟型的乌鸦式神。
乌鸦边啼叫边飞行于牛的前方。如此一来便能让横越道路的行人得知有式车正逐渐接近。
透过车窗眺望行人及风景的花鸟一边玩弄头上那撮黑发,一边开口说道:
「下一间大概也没希望吧。」
利理迟疑片刻才做出回应:
「我只能遗憾地说可能性很高。这次的御前测验,乃是对浅井家心怀不满的道场,以柴田道场为中心展开行动才实现的测验。因此这些道场并不是想『让门生成为浅井家的夫婿』,而是打算『由本道场担任出缺的政军家指南役职位』。尽管浅井家不常动用,但政军家指南役的权力非常大,就算要暗中操纵幂府也不无可能。」
「你还满清楚的嘛。」
「是我请信雪告诉我的。」
花鸟往车身内壁一靠,叹着气说道:
「那再继续拜访道场大概也只是白费力气吧。干脆找个有天份的外行人回来训练算了。」
面对自暴自弃地说出这种话的花鸟,利理不禁露出苦笑。
「那太不切实际罗。拜访道场比较有可能找到适当人选啦。」
「……」
花鸟并没有答腔。因为她的确认识一名只听了自己一句指点便成功具现化内气的男子。
(事已至此,要不要干脆招那家伙进门当丈夫算了?)
先前虽因他失明为由而选择放弃,但直接训练龙参加测验,岂不是比再这样继续拜访道场来得更有指望吗?
「我说利理啊,再继续拜访道场寻找夫婿,跟用一个半月时间训练一名具现化内气才能过人的男子,你认为何者比较有指望呢?」
苑鸟这个问题虽让利理面露诧异神情,但她还是认真思考一番之后才回答:
「应该是后者,前提是如果真有这种人选的话。」
得到客观意见的花鸟有种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的感觉,认真开始思考此事的可行性。
(真的无法靠其他方式弥补失明这项弱点吗?我虽依据夜袭训练的经验而放弃了龙,但在进行那场蒙眼练习时,我是否也像龙一样有办法闪躲拳头或分辨出斩击破风声呢?)
「花鸟?」
利理出声叫她,花鸟却充耳不闻。
(坦白说,这是一场豪赌。但再这样下去,我会落得还来不及开赌便宣告完蛋的下场。此外,他并不怕我。只要诚心诚意跟他商量,应该就会愿意当我丈夫才对吧?)
考虑到最后,花鸟终于下定决心。
「小铃,麻烦你停车。」
小铃一脸不可思议地微微侧头,随即操控牛步出专用道路停下脚步。
「花鸟,怎么了吗?」
「我决定进行一场人生最大的豪赌!」
说完,跳下式车的花鸟便拔腿飞奔而出,开始寻找龙所属的待人表演团。
○○
——咚咚咚、咚、咻咻叽咻哒!唰!
龙一一解读传入耳中的大量情报,藉以辨识周遭状况。
(屋顶有两只,不对,是三只麻雀。接着是位在前方的道场练习声,获胜的是挥动声较响亮的那一方。)
当他进行操纵内气的练习时,发现除了肉体之外,也能运用气来强化五感。对双目失明的龙来说,强化五感就意味着扩展了自己的世界范围。于是龙只要有空就会运用内气强化自身五感。
「啊。」
结束在大道上招揽客人围观的表演之后,龙独自待在离表演团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休息,此时的他伸手握住摆在手边的扇子。隔了一会儿,现场突然刮起一阵强风,周遭众人顿时吓得停下脚步。
「嘻,内气真方便。纵使双目失明,依然能得知一定程度的周遭环境变化呢……不过……」
龙眉头深锁,将内气集中至双耳。
近似风声的六种不同声响,而且这声响是从人身上传出,声响数量及强弱更是千差万别。
「浅井大人是否晓得这阵声响的真面目为何呢……好想再见她一面唷。」
正当龙思念着花鸟之际,忽觉一阵熟悉脚步声及气味逐渐接近,他随即转头望向脚步声来源。
「有什么事吗,五郎先生?」
从臂后接近的五郎停下脚步,睁大双眼反问:
「你怎么晓得是我?」
因为在不久前的龙,纵使知道有人靠近,也无法知悉对方是谁,必须听见说话声才能辨识出身分。
龙开心地捏捏耳垂,接着轻点鼻头说道:
「拜气所赐,我现在已有办法靠耳朵及鼻子辨别来者的身分罗。」
「那可真了不起呢,我还以为你双眼复明了说。」
——叮铃。
听见弯腰坐下的五郎身上传出一阵金属磨擦声,龙顿时皱起眉头。待人会将自己的钱寄放在待人大宅院。而外出赚到的钱在带回待人大宅院寄放之前,会先由表演团团长统一代为保管。因此身为表演团成员的五郎身上有钱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五郎先生,那些钱是?」
五郎一边提防周遭待人们的目光,一边用只有龙听得见的低沉嗓声说道:
「是老同伴帮的忙,你就拿着这些钱快逃吧。」
「不行啦,卷款潜逃是犯罪啊。」
「这是你赚的血汗钱,不会因此被问罪啦。」
五郎会偷钱并拚命游说龙离开是有原因的。因为表演团已经被逼到再也无法拒绝高田要求的绝境了。
「纵使真是这样,单凭我自己也……」
龙是个盲人。若不依靠他人协助就无法抵达目的地,也无法拔腿奔跑。
「既然这样,你就躲进那位资大人的家吧。放心,那位资大人相当有名,我已事先查明她的住处,可以护送你前往。」
五郎期待花鸟能像前几天救他们脱离柴田道场的武资欺压一样,再次拯救龙脱离这种不公平的境遇。
「我绝对不要。」
龙面露沉痛表情加以拒绝。
「可是,再这样下去你会……」
五郎虽试图说服,龙却举手制止他发言。
「这是头一遭啊。要是我前往寻求庇护,却害那位称赞过我先前努力的大人感到失望,那我……」
他明显露出不希望被厌弃的神情,令五郎相当伤感地大吃一惊。
「原来,你也已经到这种年龄了啊……」
龙满脸通红地将头撇向一旁。
就在此时,一名穿梭于路上人潮之间,摇曳着白银秀发的少女跑了过来。
「喔,找到了找到了,喂——」
「浅井大人?」
听见花鸟的声音,龙十分开心地回头。
微微冒汗的花鸟调整好呼吸之后,开口对龙说道:
「能在今天之内找到你,真是太好了。」
「您在找我啊。啊,是需要小的帮您按摩吗?」
「不,我今天是为了另一件事而来。呃——该怎么讲才好呢?」
花鸟一边把玩头上那撮黑发,一边摸索适当说词。
「等、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啊,花鸟!」
追赶上来的利理及小铃却同时出声阻止她。
「花鸟,你快清醒过来啊。」
「我清醒得很。」
「不,你一点都不清醒!你要知道,纵使阴阳术已变得比战国时代更加发达,也改变不了性别啊!」
「龙是男生啦!我已经决定要靠这小子一决胜负了!」
要两人闭嘴的花鸟怒瞪了她们一眼,接着继续与龙交谈:
「你应该没有怠匆平常的锻练吧?」
龙有点吃惊地点了点头。
「呃,是!我若有空的话,也会进行运用气的练习。气真的很了不起耶,甚至还能强化五感呢。」
「你已经有办法以气打通五感了吗?太惊人了,一般人最快也得花上两年时间才能达到这种境界,你真的很厉害耶。」
受到夸奖的龙很开心地羞红了双颊。
「谢谢您的称赞……啊,浅井大人,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
「什么事?」
「从他人身上传出的六种声响究竟是什么呢?」
这对龙而言只是个无心之问,但听见这个问题的在场众人却顿时脸色一僵。
「……犬,这孩子刚刚说什么?」
「他说他听得出气的声音。太离谱了,年纪轻轻的他根本不可能聪得出来啊!」
花鸟取出收在衣服底下的首饰《涌泉》,伸手递至龙的面前。
「你、你听得见这个的声音吗?」
龙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有一阵非常洪亮的声响,一阵音量中等的声响,以及两阵微弱声响……咦,这种气味是河川吗?但河川应该位在更远的地方才对……」
一般的资根本感受不到五行器散发出来的气息,自然更不可能准确说中是属于哪一行的气息。唯一办得到的,就是身怀【气读】绝技之人。
花鸟双眼炯炯发亮,伸手搭住龙的肩头说道:
「龙!你有意成为武资吗?」
龙露出像是失去所有情绪一般的怔然神情。
「………咦………武、武资……吗?」
「没错!加入我的门下吧,我绝对会让你成为一名武资!」
「武资……我能成为武资……」
龙连续三次嘀咕着说出『武资』一词,接着狠捏脸颊确认自己并不是在做梦,而从刚刚开始便在一旁观察他们交谈的表演团待人们,则是惊慌失措地飞奔过来。
对他们而言,龙是能助他们实现梦想的重要供品。无论如何都不能被花鸟夺走。
「武资大人肯定只是在开你玩笑罢了啦。」
「你是个永久耶,想也知道绝对不可能嘛。」
「真是个过分的武资大人。」
众人试图将龙带离花鸟身边,龙却丝毫不为所动。
接着,龙握住了花鸟的手臂。
「我、我是个失明的永久。既无法独自动手做料理,也无法自行进浴室洗澡,更没办法独力穿好衣服,甚至连平常走路都必须依赖他人的帮助才行。像、像这样的我也能成为武资吗?」
面对发出哀求般的嗓声提问的龙,花鸟如此说道:
「想当武资的话,就试试看啊。」
「咦?」
这既非否定、亦非肯定的答案使龙不禁睁大双眼。
「你还未满十八岁对吧?那就代表你有足够的资格可以接受测验。真想成为资的话,就放手一搏吧,我只负责传授应考方法给你。」
花鸟虽未拍胸脯保证必能成为资,但龙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见龙露出已经下定决心的坚毅表情,花鸟抿嘴笑道:
「你想挑战看看吗?坦白说,光凭半吊子的努力可是不行的喔。」
「这我当然晓得!我要挑战,我想成为武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