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将龙带回道场的花鸟,独自一人待在主屋的卧房喝茶。
现在,对龙的能力怀有疑虑的利理等人正在进行调查,还为了防堵不必要的建议而拆散他们俩。
就在花鸟想再泡杯茶来喝之际,利理及小铃拉开纸门走进房间。
「结果如何?」
「就阴阳道及医学角度而言,他都是个男生没错。但那分明就是犯规嘛,有着一身触感超级舒服的光滑肌肤,简直像是连毛细孔都没有耶。再加上一举一动都可爱得要命,让身为女人的我都相当嫉妒。完蛋了,那孩子重挫了我身为女人的尊严啊。」
「啊,我问的不是容貌,而是资质方面的结论……」
利理代替对龙那副容貌感到惊奇而念念有词的小铃做出回应:
「是颗非常巨大的原石,只要训练方式正确无误的话,日后必能成为一名优异武资。另外有件更难以置信的事,就是他真的已经快要学会气读了。」
「果然不出所料啊。」
花鸟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气读乃是藉由感受气的声响或气味,以及观察气之流向的方式,提前预测出对手下一步行动的内气奥义之一。而龙竟靠自学方式,在短短数天内就掌握了奥义的一小部分。
「那小子真的很擅长运用气呢。就连父亲大人也都没能练成气读奥义呢。」
庆幸自己并没有看走眼的花鸟,却被利理泼了盆冷水。
「可是,我们仍持反对意见。」
「为什么?」
花鸟面露诧异神色,小铃则打开拿在手上的书本给她看。
「我在师父的书柜上翻找关于气读的记违,结果发现能看穿气流的就只有视觉而已。其他感觉只是类似附加效果罢了。」
「那孩子的反应速度与常人无异,而且也不可能看穿气流,这就是我们归纳出来的结论。」
花鸟却不肯听从两人希望她放弃的意见。
「只要与常人无异就足够了,我要派龙挑战御前测验。」
「我绝对举双手反对!」
扯开嗓门大喊的小铃挨近花鸟说道:
「让失明待人参加御前测验,简直就是史无前例的荒唐决定!求求你改变主意好吗,花鸟!」
「那拜托你现在立刻去找个愿意当浅井家夫婿的男人来给我好不好!」
「………」
无法立刻做出回应的小铃,只能神情苦涩地紧咬嘴唇。
花鸟抓起自己的银白色秀发给两人看。
「拜访过那么多间道场之后,我总算明白了。这个国家没有半个男人会想娶我为妻。既然如此,我也只能靠自己了不是吗!而龙具有成为武资的才能,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条件了吧!」
小铃原本垂头丧气地紧握双拳,但随后只见她缓缓抬头并竖起两根手指。
「那我要你答应两个条件。第一,就是不能对龙透露御前测验与浅井家的家督继承,也就是跟花鸟结婚一事息息相关的前提下参加测验。第二,则是让他在测验前一个月跟我们俩来场比试。如果实力不足的话,你就得重新再去拜访其他道场。」
「后半段我还能理解,前半段是怎么回事?」
「如果御前测验结果判定他无权继承家督的话,你真能与龙共度一生吗?」
花鸟顿时眉关深锁。之所以会选择龙,是因为觉得他或许有办法继承家督。但若被问到挑战御前测验失败后,能否还以一名女性的身分去爱龙,陪伴他度过这一生的话,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承认确实没其他选项。但这个选择会导致花鸟不幸的可能性太高了。我们都希望花鸟你也能得到幸福啊。」
利理点了点头,赞成小铃的意见。
「既然他是待人,应该就不清楚我们所面临的状况才对。这次就狠下心来利用那孩子吧。放心,失败时织田家会负起全责啦。」
花鸟答应了好友们的恳求。
「知道了,我就对那小子说这是一场测试我能否为人师表的测验吧。」
「你肯这么说就好了。」
总算能够跨出面对御前测验的第一步。花鸟深呼吸一口气打起精神。
「那我们走吧,让他等太久似乎也有点可怜啊。」
花乌等人起身前往位于主屋旁边的道场。
坐在道场中央的龙察觉到花鸟等人的气息,随即低头向她们鞠躬行礼。
「我们讨论的结果,决定要你报名参加御前测验。」
花鸟这番话使龙侧首感到不解。
「御前测验吗?」
「其实是我家这间道场目前正面临着闭馆危机。若想继续经营下去,就必须让幕府高层见识到我是否有能力培训出资才行。因此,我希望你能参加御前测验并通过考验。测验举办日期就在距今一个半月之后。」
「……您这是在开玩笑对吧?」
就连身为待人的龙都晓得这是多么鲁莽的决定,脸上神情也为之一僵。
「不是开玩笑。但你若觉得办不到的话,大可直接离开无妨。」
利理这句冷淡的发言,使龙顿时着急起来。
「我愿意参加,请让我参加测验!」
听见龙说他愿意接受御前测验,花鸟这才松了口气。
「就此说定罗。」
「那么花鸟,麻烦你教导龙一些可以暂时独自练习的动作。」
由于利理暗示要外出一趟,导致想要立刻开始锻练龙的花鸟面露不悦表情。
「为什么?」
「若不确实办妥接收龙的手续,将会演变成诱拐事件。待人的身分担保及管理是由宫资※奉行所负责办理。要是没办理手续而被宫资盯上的话,事后会变得很麻烦。」(译注:相当于现代的户政事务所。)
身为宫资的利理这番话极具说服力,于是花鸟取下一把挂靠在墙边的木刀交给龙。
「在我回来之前,你就用这把木刀进行挥刀练习吧。」
「什么叫做挥刀练习呢?」
「就是持续重覆将剑尖高举至头上,再往下直劈的一连串动作。有没有办法示范给你看呢……」
花鸟非常仔细地将刀剑基本握法至细腻的重心移动要诀传授给龙,接着重覆了数次实际要他挥动木刀、再提醒缺点要他改善的指导作业。
「你就练习这个动作直到我回来为止。另外,不要只顾着增加练习次数,必须思考该如何做才能快速且锐利地挥动木刀。每一次挥动均不可掉以轻心。」
「是!」
听见龙短促有力地出声回应之后,花鸟等人随即快步离开道场。
○○
至宫资奉行所办理完登记为龙之监护人的相关手续后,花鸟等人接着动身前往待人大宅院。原本只需向身为待人头目的高田报告一声即可,岂料……
「不行不行!我绝不同意!」
高田竟强烈反对花鸟接收龙一事。
而完全没料到会招致反对的花鸟,则是边慎选字句边开口说道:
「要培训待人成为武资,听起来确实是很疯狂的事情。但龙有让此事成真的可能性啊。」
「我听你在胡说八道!首先,就连大名鼎鼎的柴田道场都说他没指望了啊!」
「柴田道场跟浅井道场并不相同。」
「哼,什么浅井道场,我连听都没听过。反正八成也只是间弱小的无名道场而已吧。」
高田对花鸟露出了明显的鄙视神情。
而这大致上就是世人对浅井道场的认知。甚至在资当中,也有不少人对浅井道场就是政军家指南役的事实一无所知。
「哦哦,龙啊,你真是个可怜的孩子。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回来。」
「我并没有欺骗龙……」
正当花鸟烦恼着该如何向无理取闹的高田好好说明之际,站在她背后的利理趋前一步。
「花鸟,这边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利理取出在奉行所拿到的一张纸。
「不管你再怎么大放阙词,这位花鸟小姐已透过正式手续成为那孩子的合法监护人。」
随着身为宫资的利理出面,大吵大闹的高田也姑且表现出肯聆听说明的态度。
「但若是她强行逼龙就范的话,那手续应该就等同无效才对吧。」
「花鸟并未强迫龙,他是自行决定投靠花鸟。待人大宅院的主人职责在于管理待人的衣食住及协助待人成为民或任,所以才允许你们收取两成上缴金做为个人财产,同时赋予你们权力。因此,你当然有护送那孩子出社会的义务。你若拒绝的话,幕府将剥夺你现有的地位。」
高田面露哑巴吃黄莲的苦涩表情,侧目瞄了花鸟一眼。
「反正瞎子也看不到那个妖怪长什么样子嘛。」
刹那间,利理及小铃的皮肤浮现出黑色气脉线,举拳猛然轰向榻榻米。
遭到拳头重击的榻榻米拦腰断成两截。
「不准说花鸟的坏话。」
「你已做好受死的心理准备了吧!」
利理及小铃的杀气,逼得高田连忙逃到后面的墙边。
「别、别以为我是待人就瞧不起我!我起码也有能让区区三级资闭嘴的力量喔!」
闻言,小铃嫣然笑道:
「哦!—待人居然能护次任政军之妻及政军家指南役道场的独生女闭嘴啊?还真是好大的权力啊,我怎么都不知道呢?」
「次、次任政军?」
高田的脸色顿时变得如同死人一样,身上狂冒足以浸湿衣服的大量冷汗。
利理在高田面前取出印盒,但她并不是要展现刻着资等级的正面,而是翻转至反面。
只见反面刻有织田家的家徽——也就是织田木瓜的花纹。
「那、那那那个家徽……难、难难难不成是真的……」
「三级宫资织田利理在此下令。今后不准你再妨碍那个孩子的行动。」
至此,高田只剩下死或放弃龙这两条路可走。
○○
一步出待人大宅院,怒火未消的小铃随即破口大骂:
「那家伙是怎样啊!居然把花鸟当成妖怪!」
「等整件事告一段落再惩罚他好吗?」
看到两名好友火冒三丈地为她打抱不平,花鸟笑容满面地安抚道:
「不必做得这么绝啦。只是话说回来,为何高田那么不想放弃龙啊?」
面对感到十分不可思议的花鸟,小铃以理所当然的语气断言道:
「这还用说吗?因为那家伙爱上龙了嘛。」
「啊!?但龙是男儿身耶!」
觉得太过荒谬的花鸟虽如此回应,但利理却也表示同意。
「以龙的姿色来看,反而可说是很天经地义。」
「这、这这这,那就代表龙他、他是、那、那个对吧?」
花鸟顿时满脸通红地心生动摇,此时……
「不,龙从来没跟他人有过肌肤之亲。」
后方突然传来一道声响。花鸟等人回头一看,只见五郎出现在她们背后。
「那小子虽然外貌很女性化,内心却是如假包换的男子汉。他从未曾对男性产生过恋爱感情。」
「这、这样啊。」
得知龙并非性好男色,花鸟这才松了口大气。
此时,五郎突然双膝跪地,额头紧贴地面。
「浅井大人,当时虽没能说出口,不过真的、真的非常感谢您!他是个天资聪颖的孩子,只因双目失明而自幼遭双亲遗弃、不得不放弃所有可能性。他真的是个可怜的孩子啊!」
花鸟连忙扶起边哭边表达感谢的五郎。
「犯不着下跪啊。我只不过是利用龙罢了。」
「那也没关系。如果待在大宅院的话,龙最后大概也只能出卖身体求得温饱。请答应我这卑贱待人的唯一心愿。与其重回此地,倒不如请您让他在被利用的状况下结束掉这一生。因为对龙而言,这里只是个充满绝望的地方啊。」
「放心吧,我会设法使他成为武资。但在那之后的事就无法……」
「能听见您这句话便足够了。真的很感谢您,非常非常感谢您。」
五郎一再开口致谢,这才转身走回待人大宅院。
目睹整个过程的利理及小铃则露出不安表情望向花鸟。
「我说花鸟啊,你真的打算培训龙吗?」
「我到现在依旧认为困难重重啊。」
面对担心不已的两人,花鸟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这还用说吗,毕竟我是让所有门生都顺利成为资的浅井家传人啊。」
○○
在阳光最为毒辣、人人都躲进家里或树荫底下休息的午时一刻。
龙独自一人,默默地在广场中央进行着基础练习。
由上段往下劈砍,接着立刻反转刀锋向上直挑,剑尖平放横扫,再顺势往后回砍,最后举剑向前直刺。
挥砍动作从未止息,破风声交织成宛如演奏乐器一般的悦耳声响。
做完一连串基础练习并调整好呼吸之后,龙转身面向道场,开口对自方才便默默观察着自己的两人打招呼。
「请问两位是?」
站在由道场通往广场那条走廊上的二人之一,也就是斜靠着梁柱吞云吐雾的信雪十分佩服地说道:
「哦~~你已察觉到我们的存在啦。那为何没马上出声询问呢?」
「浅井大人有交代,除非对方主动开口,否则切勿暂停练习。」
心想『原来如此』的信雪伸手抓了抓脖子。
「抱歉抱歉,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既然你的练习已经告一段落,我想立刻测试一下你的实力,可以吗?」
「咦?」
当龙被自作主张的信雪吓得哑口无言之际,另一名站在信雪旁边,身材不胖不瘦、长相平凡无奇的男子走下广场,来到龙的身旁。
「我是你的对手,名字叫做狸。是跟花鸟同届的浅井道场门生。」
自称狸的青年将一把木柄递交给龙。
「这是你的五行器,《远光》。」
「嗯?我的五行器已由浅井大人出门代替我领取才对啊。」
龙并不是资,原本既无权购买,也无权持有五行器。但御前测验却需要用到五行器。因此利理及小铃便代替花鸟四处奔波办理相关手续,好让龙能够破例获准在御前测验结束前的这段期间持有五行器。而在今天早上收到批准通知之后,花鸟便出门前去领取五行器。
「另外,要测试我实力的人应该是利理大人及小铃大人才对吧?」
「犬猿因为有点疲劳过度而病倒了,狸就是来顶替她们俩的打手。况且,我并不认同让你一参加御前测验一事。你就当成是深爱这间道场的门生所做的贸然决定,稍微体谅一下吧。」
「喔,这样啊……」
龙面带有点无法认同的表情接过《远光》,确认握柄触感。
狸则拔出插在腰带上的柄状五行器《化夜》,具现出一把以土行外气凝聚而成的小刀。
「那么,可以开始了吗?」
「啊,嗯。」
狸从龙身旁退开三步。只需向前跨出一步,手中的小刀便能砍中龙。
龙则放下木刀,将并未具现化气的《远光》斜举于身前,纹风不动地站在原处。
「……为何不具现出气?」
「因为浅井大人说这样比较好。」
狸对龙的回答感到目瞪口呆,随即以眼神向信雪确认是否可以取他性命。
两人刻意挑花鸟外出时前来的理由,一方面是为了正确评估龙的实力。另一方面,只要判断龙实力不足的话,就打算当场致他于死地。
吐出烟气的信雪点了点头。
狸毫不犹豫地箭步趋前,挥刀砍向龙的颈项。
龙顿时身首异处,道场下起一阵血雨——原本两人预测结果会是如此,不料龙却在狸的小刀劈落之前,抢先一步震开狸的手臂。
「哦?」
略感诧异的狸一边往后跳开,一边将小刀收回衣袖。
小刀离手的掌心已多出五支以土凝聚而成的手里剑,狸趁双脚着地的同时,将这五支手里剑抛射而出。
龙则挥动由《远光》瞬间具现化的气刀,一一击落迎面直射而来的手里剑。接着又立刻收敛内气。
见到龙竟如此善于操纵内气,信雪忍不住拍手叫好.
「啊哈哈哈,原来如此啊!具现及收敛速度既然如此迅速,自然会选择采用那种架势啊。」
龙的架势,就等同于剑术之中的拔刀术。
在攻击发动的瞬间来临之前,完全无从得知对方使用何种武器,以何种程度的间距直逼而来。
在实战中虽是有效技术,却需具备精细入微的内气控制技巧方能办到。
狸反握小刀,叉开双腿打起马步。
「少爷,看样子可能会有点费时费力喔。」
「他能撑愈久愈好。」
狸动作轻灵地在龙的身旁不停飞跳,同时投出手里剑。
在一定距离之外运用手里剑展开攻击,等对方疲惫不堪之际再一击毙命。此乃狸最拿手的战术。
龙以毫厘之差持续闪躲迎面飞来的手里剑,随后抓准攻击稍见迟缓的刹那,左脚后挪猛蹴地面。
他凭藉能在地面留下清晰脚印的惊人脚力,一鼓作气缩短双方间距,接着挥动《远光》还击。
「啧!」
由于龙的箭步冲刺速度超乎想像的飞快,因此不及闪避的狸企图以小刀挡下攻击,却见小刀应声碎裂,龙具现出来的气刀则直接砍中手臂。
狸的身子与地面呈水平状态飞滚了数圈。
霍然起身的狸吐出一口带血唾液,再次具现出小刀。
龙则将《远光》挪至腰部位置,摆出突刺态势。
两人的距离差不多有三丈(约九公尺)远,照理说是绝不可能被击中的距离,狸却觉得龙彷佛近在眼前似地提高戒心。
龙转动腰部,猛然突刺。
狸虽同时试图往旁边跳开,气棒却早已深深嵌入他的左肩。
「具现化的速度怎么会这么快啊!」
狸本想砍断气棒削弱龙的体力,然而龙早已收气回体,小刀扑了个空。
「呵呵呵,真不愧是花鸟啊。」
由利理及小铃口中得知龙这号人物的信雪,原本以为花鸟只是自暴自弃罢了。岂料他本想痛下杀手的对象,竟是一名可能通过御前测验的奇才。
在狸重整态势之前,龙己抢先一步逼近他的面前,并具现出气刀抵住他那露出空门的左腹,就此静止不动。
狸只转眼望向抵住身体的刀尖,接着又看了龙一眼,随即泄尽全身力气。
「我认输了。」
「……噗哈~~」
一分出胜负,龙马上丢人现眼地松了口气,像是吓到两腿发软一样瘫坐在地。
「好、好可怕啊。您真是厉害耶。」
「你也不差。」
「不不,我还差得远呢。特别是那种发出咻咻声响的攻击实在有够吓人啊。」
「声响?你是指手里剑吗……」
叵想起对手是僵盲人的狸,对龙那身深不可测的实力感到钦佩不已。
「少爷,我个人认为他及格了,您觉得呢?」
坐在主屋走廊观战的信雪扬起嘴角说道:
「我满意得很啊。拿去吧,这是给你的谢礼。」
抓着装满钱币的布袋后,狸不再多言,将具现化的小刀插入地面。只见周边沙土顿时被小刀吸收,他的身体也逐渐潜入地底。
当狸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沙土又缓缓隆起填满凹洞。等到沙土变乾之后,大概任谁也不会发现那边曾被挖出一个坑洞吧。
调整好呼吸的龙站了起来,具现出一支气杖,慢慢挪步走向信雪。
「请问,结果如何呢?」
「正如狸所言,无庸置疑地及格了。御前测验就看你的罗。」
「谢、谢谢您!真的非常感谢您!」
成功跨越一道难关的欣喜之情,使龙感到相当开心。
而他的笑容及举止却充满了惹人怜爱的风情,让身为男性的信雪也忍不住看傻了眼。
「……原来如此,真不愧是曾被老爸误认成美少女的小子啊。」
「啊,我尚未自我介绍。我叫龙,请问您的大名是?」
「我叫织刚信雪,基本上算是次任政军啦。」
「哦~~次任政军大人啊………政军大人?」
龙彷佛石像一般愣住,脸色逐渐变为惨白,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织、织织织织织织田大人!」
「没错,就是你口中的织田大人。」
「真、真的菲常抱歉!不、不不知您就是织田大人,方才还做出诸多无礼举动!请您饶了小的吧!」
龙像只虫一样弓起背部跪地磕头,一边发抖一边不断求饶。
「我真是想不透耶,你们的反应为什么都这么夸张啊?」
信雪虽苦笑着开口说道,岂料……
「喂,你对龙做了什么?」
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如同寒冬水流一般的冰冷嗓声,信雪顿时吓得脸色发白。
「呃,唷,你回来得真早呢。我还以为起码可以再撑个半刻(十五分钟)。」
只见不知不觉之间出现在信雪背后的花鸟面无表情地掰响拳头。甚至连现场空气都变得彷佛梅雨季节来临一般黏腻潮湿。
「我前往领取的五行器不·知·为·何竟已被某人领走。我立刻就联想到是你干的好事,所以才连忙赶回来。果然不出所料,你捉弄了龙对吧?」
信雪一脸认命地转头说道:
「虽然知道无法改变命运,但我只声明一件事就好,我可是次任政军喔?」
「谁理你啊!」
花鸟挥出的上勾拳准确命中信雪的下颚,让他整个人呈抛物线飞向半空中。
「你到底想怎样啊,信雪!」
花鸟柳眉倒竖,将掉在广场上的手里剑狠狠摔至信雪面前。
遭到审问的信雪边用嘴巴把玩《业火绚烂》,边侧头露出不解的神情。
「什么意思?」
「少给我装蒜!会使用手里剑的就只有【资野尾】而已!」
资野尾乃是主要负责收集情报及暗杀叛徒的特殊资,是个直属于织田家而非幕府的集团。
「你来的目的并不是捉弄,而是企图杀害龙对吧!」
信雪装模作样地对满怀确信怒瞪自己的花鸟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是因为犬猿卧病在床,只剩下资野尾有空配合我前来啦。况且那个资野尾也是这里的门生,所以应该没关系吧。」
「那快告诉我那家伙叫什么名字。」
「他叫狸,这当然只是他的字号罢了。」
「你再继续装蒜下去,就别怪我硬逼你从实招来!」
花鸟被信雪那种与其说是隐瞒,还不如说是玩乐的态度气到起身准备痛扁他一顿,而龙则连忙出声加以制止。
「浅井大人,请您冷静下来,况且织田大人为何想要杀我呢?」
花鸟支吾其词地将脸撇向一旁。
「因为,这间道场是政军家指南役。」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稍、稍等一下!政军家指南役应该是柴田道场才对吧?可、可是织田大人既然在此,那就表示应该是真的……」
或许是觉得龙慌张的样子很有趣吧,信雪笑咪咪地说道:
「你没告诉他这件事吗?」
「我拨不出可以好好跟他交谈的空闲时间啊。」
她必须让一个外行人在短期内学会与一级武资对战三场仍能保住性命的本领。因此从早到晚都忙着训练他,自然不可能拨得出所谓的谈话时间。
「浅、浅浅浅井大人!这再怎么想都太奇怪了啦!既然能当上政军家指南役,那肯定有比我更像样的门生大人对吧!为什么偏偏选上我呢!」
首度明白自己置身在何种道场的龙顿时方寸大乱。
花鸟轻抠脸颊说道:
「呃~~那、那是因为……御前测验参赛者的条件,必须是我培训出来的徒弟。不巧的是我先前从没收过徒弟,所以你算是头一个。」
这个笨拙谎言虽使信雪顿时颓然低头,一无所知的龙却接受了她的说词。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嘻嘻嘻,原来,我是浅井大人的头号徒弟啊。」
见到龙展露出开怀笑容,信雪不禁感到有点困惑。
「我说花鸟啊,这小子真的是男生吗?」
「他具现出来的气是白色没错吧?更何况……他确实拥、拥有男人该有的、那那那个东西。」
「啥,你已经跟他上床啦?不擅长恋爱的你这次出手速度还真快呢。」
「我、我才不会做出那种事情!是在带他进浴室洗澡时,不、不小心瞄到一眼而已啦!」
信雪虽一脸窃笑地看着满脸通红破口大骂的花鸟,不过却立刻换上一张收起笑容的正经神情。
「既然我们能好好谈话了,那我也该把事实真相告诉你。其实,最近犬猿两人从其他门生手中收到了这玩意儿。」
他自怀里掏出一叠纸张,好像还故意以背面朝上的形式摆至花鸟面前。
花鸟边微微侧头边拿起最上面那张纸,翻过来察看正面所写的文字,顿时无言以对。
「这、这是……破门请愿书!」
所谓的破门请愿书,指的是想与道场断绝关系的门生写给道场主人的书信,对道场而言堪称是最不光彩的事。
「我想你可能一无所知,不过有关浅井家的流言蜚语早已传遍整个天守都。而原因当然就出在龙身上。」
「咦,我吗!?」
龙惊讶地指着自己。
「有的说浅井家是被女人迷得神魂颠倒的保姆。有的说居然派待人参加御前测验,简直不知羞耻。总之呢,程度轻一点的风声差不多就是这样罗。」
花鸟紧紧握住拿在手上的破门请愿书。
「门生们真会因区区谣言而递交破门请愿书吗?」
「一般是不至于啦。但倘若有群企图搞垮浅井道场的家伙躲在谣言背后暗中操盘的话,结果又会是如何呢?」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花鸟气得咬牙切齿。代代担任政军家指南役的浅井道场令不少人感到眼红。而对那帮人来说,这次的事件及龙的事可说是毁掉浅井家的绝佳机会吧。
「提出破门请愿书的门生们都在数天前各自投靠了其他道场及派阀。八成是在加入之际,收到了要他们递交破门请愿书的指示吧。」
纵使真有其他道场及派阀在暗中采取行动,门生们仍选择在御前测验的结果出炉前离开浅井道场。这封请愿书所表达的主张,就是他们不想继续留在少了元之介指导的浅井道场。
伸手把玩头上那撮黑发,试着接受这个痛心事实的花鸟突然一脸惊愕,接着十指并拢向信雪低头谢罪。
「信雪大人,真的非常抱歉。」
面对以家臣身分谢罪的花鸟,信雪顿时为之一愣。
「本道场为政军家指南役,因此我的谣言势必会造成大人的声誉受损。」
正如花鸟所料。事实上,让跟花鸟关系亲近的信雪担任次任政军是否妥当的不安声浪,早已在家臣之间弥漫开来。
「你是基于政治判断才测试龙的实力,没错吧?」
此时花鸟心中再无半点怒气,反倒是对不起织田家的愧疚感令她心痛不已。
花鸟对于自己害得织田家信誉受损一事感到自责,信雪却是一笑置之。
「哈,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竟因怀疑浅井家的能力而企图杀害龙。这对长年接受浅井家训练的织田家而言,是个非常可耻的失态。虽说这样赎罪似乎有点便宜自己,但我会设法说服这群人撤销他们交出的破门请愿书。但若最后仍有人坚持提交的话,你就收下吧。」
「麻烦你了。」
信雪接着转眼望向龙。
「龙,真是不好意思啊。」
龙哑口无言地愣了片刻,随即惊慌失措地说道:
「不、不不不不不敢当啊。织、织田大人居然向小的道歉,这是天大的荣誉、不对,是光荣、也不对,呃~~那个~~」
龙与信雪的身分地位有如天壤之别。即便只是简单几句话的赔罪,对龙而言也等同于惊天动地的大事。
「不必为了这句抱歉向我道谢啦。况且现在的我只是浅井道场的一介门生。放轻松就可以了。」
信雪拚命摸索适当的话语安抚龙的情绪。此时,他突然抛出疑问。
「话说花鸟啊,你究竟是让能做了什么样的练习啊?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半个月前完全不知挥刀练习为何物的动作嘛,那分明就是练家子的纯熟动作啊。」
花鸟露出一抹苦笑说道:
「那不是出于我的指导,是拜龙的生活方式所赐。」
「龙的生活方式?」
「例如……你喝茶时会想些什么?」
信雪想像自己喝茶之时的状况。
「喝茶并不是会怀着什么想法而做的举动吧。」
「没错,那是视力正常之人的感觉。龙却因失明的缘故,致使他会去思考手臂该怎么动、茶杯该停在哪个位置、以及该出多少力气握住茶杯等问题,再操纵身体各部位完成这个稀松平常的动作。而或许是打从出生以来就一直这样做吧,导致他已练就出一身可以有意识地操纵身体部位的技术。我只要教过一次,他便能分毫不差地重现出相同动作。」
解开龙那一身俐落动作的谜团后,信雪乐不可支地拍打膝盖说道:
「哈哈,也就是说,他能完美地掌握住自己身体的一举一动罗?还真是了不起啊。」
「这是个令人开心的误算。因此再来只要让他学会自然之气,也就是外气之后,他将有极高机率能够练就出一身凌驾于二级武资以上的实力。」
「我想也是。太有趣了,那我可以再多参观一阵子吗?起码我也能帮忙挑选对龙较为吃香的评审官啊。」
「喂,那样算是越权行为耶。」
花鸟立刻出言指责,但信雪只是摇了摇头。
「麻烦你说是为求公平起见好不好。习武才一个半月的外行人对上一级武资,若要求公平的话,就必须尽可能地设定出对龙有利的条件才行。这不是为了龙好,而是攸关一级武资矜持的问题。」
花鸟烦恼片刻,后来心想『好像也有道理』,于是便点头答应。
跟信雪谈完话之后,花鸟重新调整龙的坐姿,让他跟自己呈面对面的状态。
「那么龙,由于你已取得五行器,因此我打算进入下一个阶段的锻练。但在那之前,我想先教教你阴阳术的理论,可以吗?」
「好。」
龙有点紧张地挺直背杆。
运用五行器的战斗除了武术之外,还必须搭配阴阳术的知识方能取胜。因此最起码也得先学会阴阳术的基础知识才行。
「所谓的阴阳术呢,简言之就是操纵气的技术。气分成两种,存在于自身体内的气称做内气,遍布自然界的气则叫做外气。你应该已经晓得内气为何了吧?」
「就是我目前所运用的气对不对?」
「没错,接着便是关于外气的说明。外气必须混合内气才能使用,性质也会随着五行器与使用者是呈现接触或非接触状态而产生差异。首先是接触时的状熊。」
语毕,花鸟以《水渡》具现出一根水棒让龙触摸。
「……真不可思议呢,感觉就像是触摸着非常坚硬的水一样。」
「这就是与五行器有所接触时的外气特征。硬度凌驾于钢铁之上,主要当成刀剑或盔甲等武器使用。外形呈固定状态,一旦碎裂便会造成等同于内气具现量的体力损耗。再来换非接触时的状态。龙,打开你的手掌。」
花鸟用水棒掠过手掌表面,再将累积于掌心的水倒至龙的手上。滑落的水随即变成圆球状,在龙的掌心表面来回滚动。
「咦,这是水没错吧?」
「这就是非接触时的外气。与接触时不同的地方在于硬度较弱,大概跟钢铁差不多。经过片刻便会恢复成普通的自然性质。但却能用来进行远距离攻击,且能随心所欲加以操纵,即便遭到破坏也不会造成体力流失。在资的世界当中,将透过内气与外气接触所衍生而成的物体称作【具现】,单靠非接触的外气衍生而出的物体则称为【创造】以示区别。到目前为止没问题吧?」
「嗯~~……换言之,就是分成近距离使用跟远距离使用的两种型态对吧?」
「嗯,差不多就是那样吧。那么,接下来要解释五行的观念罗。」
取走龙手中水珠的花鸟在他掌心写下一个『十』字,并按住交叉的中心点部位。
「可供操纵的外气共有五种。位居中央的【土】称作【中行】,由上沿着顺时针方向依序为【水】、【木】、【火】、【金】等【四行】。这就是五行图。土是大地、水是川海、木是植物、火是炎火、金是蕴藏于矿物之中的气,而阴阳术就是在操纵这五种外气。这里我要考你一个问题,你知道为何五行图是以土为中心吗?」
「不晓得。」
「因为阴阳道认为土正是世界的根基。
水在土上奔流。
木在土上成长。
火在土上燃烧。
金在土中沉眠。
土则化作土地容纳这一切。
这就是五行之理。到这边为止没问题吧?」
「呃,嗯。」
听见龙做出含糊不清的回应,花鸟立刻瞪了他一眼。
「不懂就说不懂。似懂非懂就等同于尚未理解喔。」
「完全听不懂。」
看着龙与花鸟的对话,信雪忍不住失笑出声。
「幸好御前测验只考实战按巧,假如还得考笔试就不妙罗。」
「说得没错。等顺利通过御前测验后,就要彻底恶补罗。」
「是。」
看来龙吸收实战优先技巧的速度比理论知识还要快。
「理论课程就先到此告一段落,接下来着手进行调整五行器的手续吧。」
语毕,花鸟表示要去拿工具过来,随即转身离开道场。
与信雪两人独留道场的龙觉得有点坐立难安。一边蠕动脚指,一边等待花鸟回来。
此时,信雪开口向他攀谈。
「用不着那么紧张啦,只要能视情况而定,就算你要像花鸟那样对我发脾气或动手扁我也都没关系啊。」
「啊,呃,是……」
看见龙回答完便闭口不语,信雪露出坏心眼的淘气神情提问:
「话又说回来,跟花鸟住在一起的感觉如何啊?」
「呃,那个~~非常难为情。因为,是、是跟女性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过生活。」
龙满脸通红地玩弄手指。
「是吗是吗?跟女人住在一起确实很难受呢。那么,你对花鸟又做何感想呢?」
「她是一位相当迷人的女性。甚至令人觉得她简直就跟宗像三女神的※市寸岛比卖神一模一样呢。」(译注:典出日本古事记,又名市寸岛比卖命,为天照大神与素盏鸣尊所生下的三女神之一。)
「市、市寸岛比卖神……」
因为听见这个对女性而言堪称是最高级的赞美字眼,信雪拚命克制自己捧腹大笑的冲动。拿着工具箱回来的花鸟见状,便一脚狠狠踩住他的后脑勺。
「被人拿来跟那位既漂亮又著名的海之女神相提并论,还真是抱歉喔!」
「唔唔……呜哇!我没有否定他的意思,只是我完全料想不到居然会有人如此称赞你……啊。」
信雪双手拄着地板,挺直上半身推开花鸟的脚丫子。
「只不过……该怎么说呢?你找到一个好家伙罗。」
看见信雪脸上浮现出一抹隐含着『丈夫』之意的笑容,花鸟顿时面露复杂之色。
「虽说龙的确时常称赞我,但那就像是被妹妹夸奖一样,感觉实在不怎么开心.」
「啊、啊哈哈哈……唉——」
龙干笑了几声之后,显得十分气馁。
此时,花鸟从怀里取出一只装有沙土状物体的小小瓶子。
「言归正传,其实关于你的五行器《远光》……现在那样就算能使用内气,也无法运用外气。要使用外气,就必须将能够导引内气与外气结合的【气块】导入五行器当中才行。」
虽然只要有资的证明及钱就能买到五行器,不过因为气块及蚕丝均由幕府严格管制,因此必须向幕府提出申请并经过严正审查之后方能领取。
「现在要开始进行将记忆住你内气之气块移入五行器的作业。我得先做点准备,你就稍待片刻吧。」
「是。」
正当坐在龙面前的花鸟从工具箱里取出和纸摊平放在地板上,再把小匙子及木槌等道具一一排列于和纸旁边之际,龙战战兢兢地开口询问:
「浅井大人,我方才听您说外气共有五行,那我是否有办法学会所有的行呢?」
「经过锻练后是有可能的。但是这五行并没有全数学会的必要。每个人所擅长的行均不尽相同。有想到要如何截长补短的人,才能更上一层楼。」
「那请问浅井大人擅长运用哪一行的外气呢?」
「我吗?我是水的【行倾】,所以擅长运使水质外气。」
「行倾?」
「就是指拥有突出之行属性的人。」
信雪也从旁插嘴说道:
「一级武资多为行倾。虽然某一行特别强悍,但却完全施展不出位于五行图中对向位置之行的外气,其余三行的资质也仅止于杯水车薪的程度,状况不对时将会变得更加虚弱。然而,最为突出的那一行却足以掩盖过这些弱点。这就是所谓的行倾。附带一提,我也是个行倾,擅长的是火行。」
被信雪抢走解释机会的花鸟气得鼓起双颊。
「信雪。」
「抱歉,我实在太闲了。」
「那就给我滚。」
挥挥手要他别碍事的花鸟将气块舀至纸上,接着将龙的右手牵引至气块上方。
「龙,以具现气的要领将气注入气块。」
「知、知道了。」
龙把内气注入气块,岂料……
「……没有任何变化耶。」
「是啊……」
接触到内气的气块,照理说应该会变成五色彩砂才对,但却毫无变化。
「龙,麻烦你再试一次。」
「喔,好。」
龙再次注入内气,结果氯块仍旧没变成彩砂。
「……这是怎么回事啊?」
花鸟颇感诧异地将自己的气注入气块,气块登时变成蓝砂。土为褐、水为蓝、木为绿、火为赤、金为黑,而身为水之行倾的花鸟一注入内气,气块便几乎完全转换成蓝砂的结果,就代表气块并没有问题。
信雪疑惑地看着龙。
「看样子问题似乎出在龙身上呢。」
「果、果然是我的问题吗?」
被说成是自己不对的龙感到很沮丧。
花鸟则交抱双臂思考原因所在。
「搞不好是你对自然的认识不足所致。只要透过教学就能改善,所以不成问题。龙,你对土、水、木等自然物的理解有多深呢?」
「呃,嗯~~」
龙说出自己所能联想到的相关知识。
但随着他讲出口的说明,花鸟的脸色也变得愈来愈沉重。
因为龙对自然的认知相当深入。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知识明明相当充足,五行却未应运而生。至今从未听说过这种案例的花鸟感到十分困惑。
「尽管觉得不太可能……」
或许是联想到什么了吧,信雪皱起眉头出声询问:
「龙,你有办法回答出火焰是什么样的颜色吗?」
龙沉思片刻之后,边露出赔笑神情边轻揠脸颊说道:
「请问……颜色是什么东西啊?」
○○
上弦月被云彩遮掩的夜晚二刻。
在位于大天守城六楼,面积约八张榻榻米宽的小小房间内,信辉与信雪对面而坐,朝雾则端坐在信辉的右斜后方。
「老爸,这几位就是御前测验的评审官。」
看完递交至手上的资料后,信辉顿时微眯双眼,开口念出评审官的名字。
「柴田宪和、田柿一郎、山边旺正……吗?」
柴田宪和,是众所皆知的柴田道场当家,也是继政军之后有权决定政务的【将资】。
田柿一郎,是专攻枪术的田柿道场当家,位管已经高龄七十,但至今仍是个以枪术名人之头衔而广为人知的高手,也是主张恢复战国时代世袭制度的【世袭派】份子。
山边旺正,不同于其他两人,是一名效劳于幕府的武资,也是由父母亲为任或民的人们所组成之【实力派】派系领袖。
他们的共通点,就是均为行倾,而且都是在一级武资当中名列前茅的佼佼者。
「你为何挑选这三人?」
「柴田宪和绝对删不得,一旦加以排除,【柴田派】肯定会有很多意见。田柿一郎是对浅井家担任政军家指南役一事感到不服的道场代表,若删除掉这家伙也会很麻烦。山边虽然是这次事件的局外人,却也具备相当程度的影响力。更重要的是,只要采用这个人选,世人大概就不会认为织田家是在袒护浅井家。」
信辉交抱双臂发出沉吟。
「尽管能够守住幕府命家这个天大机密,但浅井家将会被拔掉政军家指南役的头衔喔。因为宪和很积极地想要扩大道场规模,又总是视浅井道场为眼中钉啊。再者,他也有跟元之介对决过好几次的经历。至于田柿与世袭派,则乐见以唯一世袭制度传承的浅井家家道中落喔。山边则发表了『这次的御前测验是一场闹剧』的宣言,实力派更积极地设法拉拢浅井道场的门生。这样你还有任何胜算可言吗?」
信雪面露得意笑容。
「柴田晓得那回事对吧?」
信辉、元之介及柴田三人曾深入涉及过去发生在天守都的某起事件。而在那起事件落幕后,信辉才开始礼遇柴田家。
其他人虽认为是那起事件促使信辉及柴田之间萌生出友谊羁绊,然而信雪的想法却大不相陋。
柴田透过那起事件得知幕府命家为何。因此信雪推断,织田家所给的礼遇只不过是让柴田家封口的酬劳罢了。
信辉不禁苦笑着说道:
「因此你就认为没有关系吗?信雪啊,共享秘密的人不一定就会是自己人喔。怪了,既然你会有如此天真的想法,是否就代表我用错了教育方式呢?」
信雪很干脆地忽视掉信辉那段透露出失望之意的发言,而且还自信满满地继续说道:
「身为世袭派的田柿有可能拥护浅井家;而别看山边那副德性,他也有识人之明。另外,以龙的实力必能技压他们三人。龙是个实力派高手,这就是胜算。」
坐在信辉后方的朝雾扳着手指说道:
「宛如少女般的优美外表、失明的待人、金刚体、会用气读奥义……即便听完报告也无法判断他是强是弱呢。我说信雪啊,就用更简单的方式告诉我们吧。你若与龙交手的话,哪一方能够胜出呢?」
面对朝雾这个坏心眼的问题,信雪露出自尊心有点受伤的表情。
「若只论武术及内气的话,搞不好平分秋色吧。」
「哦,那可真是个难得的奇才呢。」
信辉摸着下巴说道。
「看样子我的识人能力还不足啊。」
将近半个月前,信辉曾经劝龙放弃成为资的念头。
「我了解他的实力了。但他无法使用外气对吧?这就是令人在意的地方啊。」
阴阳术是资必备的技术。而阴阳术则是一门必须操纵内气及外气方能发挥出真正功效的技术,因此只会操纵内气并不能称作已经学会阴阳术。
吞云吐雾的信雪却否定了父亲的疑虑。
「恰恰相反,老爸。那样才好,我才能以龙无法使用外气为由,将测验结果带进复审阶段啊。」
至此才恍然大悟的信辉,随即微眯双眼。
「原来还有这招可用啊。」
正因龙在半个月前还只是个待人,方能打出这步妙棋。信雪打算保留并延后这次的家督继承权审查会议,而不是直接裁决。
「要让资有办法使出阴阳术的锻练期间平均为两年,所以起码也能拖上一年。」
「一年吗?那就绰绰有余了。」
织田家想要的结果并不是让龙通过测验,而是使浅井道场继续担任政军家指南役的职位。
只要有一年时间,花鸟就能升为二级武资。纵使龙在复审遭到淘汰,花鸟本身也已有资格继承家督,政军家指南役的职位仍旧归浅井家所有。
「如此说来,再来就看你怎么做罗。」
「假使有这么多好牌还无法让他们获胜的话,那我还是别当政军比较好。」
「御前测验的事情我明白了……呼,看样子应该是能顺利搞定才对。」
「就是说啊。」
室内流窜着一股安心气氛。信辉等人本已做好如有需要的话,纵使尸横遍野也要处理好这件事的觉悟。而今或许只要靠一场御前测验就有办法圆满落幕。
「当师父逝世之时,我还很担心,不知该如何是好呢。」
「切勿大意,现在只不过是开头罢了。要等到花鸟顺利生下子女才能放心。」
「说得也是,政治这玩意儿只要一放松戒心便会被趁虚而入。在事情结束之前,还是别疏忽大意,先行做好准备工作再说吧。」
只见朝雾突然定睛瞪视起身准备离开房间的信雪。
「话说信雪,你好像害利理及小铃病倒了是吧?」
信雪感受到朝雾的怒气,戛然停下脚步。
「努力增产报国固然很好,但我有叮咛过肌肤之亲的频率为三天一次对吧?」
「呃~~我只是有点血气方刚,所以才,那个……」
听见儿子如此含糊其词地辩解,朝雾顿时气得破口大骂:
「你这大笨蛋!织田家是与众不同的一族,到底要我说多少次你才明白啊!」
「抱歉。」
身怀大量内气之人只要经过训练,便能大幅缩短休息时间。而气量偏多又接受特殊训练的织田家成员,只需每四天睡一次觉就足够。
然而信雪是织田家当中气量最多的成员,他只需每十天睡四刻(两小时)就够了。
利理及小铃则因为照顾信雪及帮助花鸟,导致过度疲劳而病倒了。
「你可千万别逼死她们喔。」
「给我收回最后那几个字,我才不是那种会害死心爱女性的邪魔歪道。」
被信雪这么一瞪,朝雾露出十分欣慰的笑容。
「很好很好,看来我的教育方针并没有错。但我必须再叮嘱一次,你很特别。只有两个老婆既无法照顾好你,也没办法帮你生孩子。」
织田家之所以采一夫多妻制,一方面是由于单独一人完全应付不来,再者则因织田家的血统太过强悍,只与一名妻子燕好根本无法使对方怀孕,而且似乎又受到孕育强健子女的反作用力影响,导致只有一名妻子能生下后嗣。
朝雾是织田家历史上唯一能够单独一人照料政军,还生下三名子女的妻子。
「你最起码还得再娶三个老婆进门才行。只不过你若想灭掉幕府的话,大可马上娶花鸟进门无妨喔。相信那孩子必能成为第二个我才对。」
「她若不是浅井家的人,我或许早已攻陷她了吧。只是我很怀疑自己能否如同对待犬猿那般付出相同的爱情给她就是了。」
见儿子转眼注视目前居住的地方,也就是位于二之丸的小天守城方向,信辉不禁面露苦笑。
「你或许很担心老婆们的状况,但别急着走,我这还有一则消息。」
「哦,我又有弟弟或妹妹了吗?」
「噗!」
信辉失笑出声,朝雾则是伸手贴着腹部轻轻抚摸一番。
「目前还没有徵兆呢,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下一胎是个女孩。」
「老妈你别那么正经地做出回应好不好。是什么消息啊,老爸?」
「有一股思想观念,在元之介死后便急速传播开来了。」
信雪微眯双眼,重新弯腰就座。
「那可真令人感兴趣呢。」
幕府因着浅井家血脉只剩最后一人而失去安定。那么会对幕府造成威胁的存在应运而生,当然也是预料之中的事。
「是什么样的思想?」
「就是【尊王论】。」
「尊崇国王的理论……果然是指皇神吗?」
尽管实质上领导幕府运作的是织田家,但这个国家的国王并不是织田家,而是皇神一族,织田家只是受皇神之命代管政军大权罢了。
「没错。国家最高领袖是皇神,因此由织田家统治幕府实在很奇怪。这就是尊王论者的意见。对此你有何看法?」
信雪嗤之以鼻。
「皇神是※现人神,织田家则是人类。哪一方较适合统治幕府,答案应该再明白不过才对吧?」(译注:以人类姿态出现于人世的神。)
○○
在少许月光经由纸门透射而入的室内,只见坐在被窝上的花鸟边玩弄头上那撮黑发边叹了口大气。
「真的无能为力了吗?」
龙无法使用外气的理由,是因为他对颜色的概念一无所知。
色彩带有许多情报。人类能藉由辨别色彩而正确掌握到物体的真实面貌。
想让他能够操纵外气,只需教他学会颜色概念就好。
但纵使有心教导……
『什么是蓝色?就是水、天空或海洋的颜色。
然而我能在不提及这些实例的状况下,将蓝色是何种颜色给说明清楚吗?
…………』
花鸟的自问自答到这边就停住了。
这种近在眼前且理所当然的事情,却无法单靠嘴巴就能讲解清楚。
「家督继承一事已经形同无指望了吧……」
资的必要条件,就是要能够使出阴阳术。若无法使用外气的话,便称不上能够使出阴阳术。
「明明都已经渐入佳境了……」
正因事情已进展到能够期待他可以继承家督的阶段,花鸟自然也为此感到相当沮丧。
「感觉有点口渴,而且也想吃些东西……」
花鸟起身离开被窝,前往厨房拿饮料及零嘴。
当她在厨房里东翻西找之际……
——唰哩、唰哩。
一阵宛如研磨沙土的微弱声音传入耳中,花鸟顿时皱起眉头。
「这是什么声音啊?」
花鸟走出厨房来到广场。她环视了被月光照亮的广场一圈,发现有个人影形迹可疑地蹲在广场角落。
——「咳、咳咳。」
「龙?」
原来那道人影是龙。
内心好奇他究竟在这种三更半夜跑出来做什么的花鸟,随即消除掉自身气息靠近察看。
——唰哩、唰哩。
「龙,快住手!」
花鸟抓住龙那双采向地面的手,制止了他的行为。
龙……在吃沙土。
花鸟操纵水流,洗掉沾附在他嘴巴周围及口腔内的沙土。
「你到底在搞什么啊!」
龙有点难为情地轻揠脸颊说道:
「那个,我只是想设法记住沙土的味道。」
「记住沙土的味道?」
龙转脸望向地面。
「吃过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沙土的口感及温度都会随着地点与深浅而产生差异。而且还混有落叶腐败后所形成的物质喔。只要能更进一步了解关于沙土的事,说不定我就有办法使用外气。」
「……」
理解到龙此举用意为何的花鸟,胸口顿时为之一揪。
龙那不惜吃土也要认识大自然的努力身影,令花鸟感到心痛万分,同时更对一心只想阻止的自己感到相当羞傀。
「就算你吃丁沙土也无法学会运用外气的技巧,所以快住手,好吗?」
「这样啊。嗯~~那接下来我就把自己埋进土里试试看好了。」
发现龙真的准备动手挖掘地面,花鸟忍不住紧紧抱住他。
他是因为无法接受现实而陷入自暴自弃的状况。花鸟如此认为。
「没关系,就算感到沮丧也无妨啊,龙。」
岂料龙却抓住温柔地拥抱着自己的花鸟双肩,轻轻将她推开。
「沮丧并不能改变任何事。好不容易、我好不容易就快要能实现梦想了。说什么也绝不能在此停下脚步。」
浮现在龙脸上的,并不是拒绝接受现实,而是百折不挠的挑战者神情。
花鸟察觉到自己只是擅自将怜悯与同情强加在龙身上,瞬间满脸通红。但也同时萌生出想要知道究竟是何种梦想鞭策着他的念头。
「你的梦想是什么?」
邂逅至今,花鸟首度为了了解龙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而对他提问。
「就是住在属于自己的家,并过着工作赚钱养活自己的生活。」
「啥?那就是你的梦想吗?」
听他将如此平凡且理所当然的事情说成梦想,花鸟顿时慌了手脚。
龙脸上浮现一抹落寞微笑。
「对浅井大人而言或许很天经地义,但对我而言却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啊。永久的人生只有两条路,不是成为待人大宅院的主人,就是只能当个普通待人过完这辈子。只是……我恐怕很难成为待人大宅院的主人吧。」
能成为待人大宅院主人的人,其亲戚几乎都是资或手握权势的任。因此弃婴出身的龙绝无机会当上待人大宅院的主人。
「所以我本来只能以待人的身分终其一生。这是非常艰苦的一件事,但我不想就这么艰苦地死去。或许有朝一日会出现能够治疗眼睛的技术也说不定。或许我有机会存一笔可以买间房子以及养活自己的资金。这虚幻脆弱的希望,就是我唯一的心灵支柱。」
谈起自身经历的龙,完全没有平常那股如同可爱小妹妹般的气质,纯粹是个饱尝风霜的男子汉。
「因此,我或许有机会成为武资、或许有机会工作赚钱,能够追寻梦想的现在令我感到相当开心,而且我无论如何都希望能亲手抓住这个梦想。」
他那白浊的眼珠,彷佛重拾视力似地射穿了花鸟的心房。
了解龙的为人、接触到其意志的花鸟,顿时感觉自己全身发烫。
「既、既然如此……」
原本打算对他说『那就好好加油吧』的花鸟,心想这样讲似乎有点冷淡,便开始思索更适当的字句。
结果反而弄巧成拙。
对花鸟的后续发言产生误解的龙,突然抓住花鸟的双手,并将脸贴近到几乎快要触及她双唇的位置。
「还有什么办法吗?」
这种太过靠近的距离吓得花鸟连忙试图退开,却因双手被紧紧扣住而完全动弹不得。
「我、我我我说龙啊……」
「请告诉我好吗?浅井大人。」
花鸟虽想开口说出『放开我』,然而触及嘴唇的温热空气却夺走她的言词,龙那双蕴含坚定意志的双眼更使她思绪陷入混乱状态。
「无论是什么样的训练或痛楚我都可以忍受!所以拜托您了!」
像是对龙的想法产生反应一样,风势瞬间转强、照耀整座广场的月光也变得更加明亮。
「浅井大人!」
花鸟宛如泡澡泡昏头似地一边感到头晕眼花,一边脱口喊出浮现在脑海中的那句话:
「只、只要从评审官手中拿下两胜就好!」
「两胜?」
「没、没没没错。就算采用特殊规则,御前测验仍旧是御前测验。只要拿下两胜就能成为一级武资!」
「……」
察觉到扣住手臂的力量变弱,花鸟立刻自龙面前退开,同时竭尽所能地试图镇压住内心那股失控的悸动感。
「这样啊,只要取得两胜就能成为资了吗……」
听见龙这声嘀咕,总算恢复冷静的花鸟连忙开口说道:
「刚、刚刚那几句话不算数不算数!想也知道你肯定无法打赢一级武资嘛。」
一级武资可是怪物级的人物。现阶段非但毫无胜算可言,甚至连能否活着参加完测验都是个大问题。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大笨蛋!好好给我面对现实吧!听清楚了,你的才能确实很惊人,但要在这次御前测验之前学会外气是不可能的。你才十六岁,还有两年时间。我会利用这段时间找出能助你使用外气的方法,到时再报名参加一般的资格测验吧。」
再这样下去,他会因为太过勉强自己而死于非命。花鸟已决定放弃继承家督,准备把龙当成自己所培训的第一名也是最后一名徒弟,但……
「浅井大人,我虽双目失明,但却很清楚现实状况。白天织田大人曾说过,要是有考笔试的话会很不妙,但其实他说错了。若有考笔试的话,我就算再考个几万次也肯定无法及格。因为我看不见考卷上的文字啊。」
「啊……」
资格测脸是看笔试与实战技巧的总分来决定及格与否。
龙若报考一般的资格测验,会因为没办法浏览考卷而造成笔试成绩挂零。就算学会阴阳术、就算技术再怎么厉害,一日荤试成绩为零就必定会被淘汰出局。
「幸好这次测验只要靠实战技巧就有机会成为资。这、这就是我能成为资的最后一次机会!即便需要勉强自己,但好在也只需勉强自己即可,这就是我所面对的现实。我一定……我一定会在一个月内练就出能够击败一级武资的实力!」
心想只要报考一般资格测验并顺利及格就好的花鸟,以及认为参加一般测验绝对会落榜的龙。
原来花鸟才是那个没有看清现实的人。
「……好、好好加油吧。我也会尽全力从旁辅助你。」
没人能阻止他。花鸟也只能对他说出这句话。
「嗯,晚安,浅井大人。」
龙以快活的嗓声做出回应,随即为了准备迎接明日的到来而返回客房休息。
独自留在广场的花鸟,则不断把玩着头上那一撮黑发。
方才那段对谈在脑海中不断重播,胸口顿觉一团火热。
「虽然只有一下下,但我竟然觉得龙看起来像个男子汉……」
龙与花鸟喜欢的男性类型恰恰相反,甚至可说他是女性的理想型态。
因此,原本她只能如此想像——自己与通过御前测验、继承了家督职位的龙,过着情同姊妹般的生活。但如今……却能隐约联想到以夫妻身分生活的光景。
「反、反正那家伙很厉害,而且也不怕我。」
脸颊微微泛红的花鸟抬头仰望夜空,伸手轻捂胸口。
「这边是我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受呢,明明很难受,却又觉得酸酸甜甜的……利理与小铃,以及母亲大人是否也都曾有过同样的感受呢?」
自己或许真有可能爱上这个外貌像个少女的男生。花鸟心中对龙的认知开始产生巨大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