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和一面搜寻有毒的怪物,一面对笠根木的异能力做统整。
那是能从尸体中生成武器的能力。武器的种类一共有九样,至于会生出什么样的武器,他本人似乎也没办法预测。简单讲就是完全靠乱数选择。除此之外,武器实体化的时间有限,之前生成的武器大概只出现十分钟就消失了。
另外他们也已经确认过,生成过武器的尸体没办法再生第二次。也就是说武器数量有限,要爱惜资源。每次最多可生成五样武器。
此外,生出来的武器可以让他人使用,使用武器带来的身体效能提升则限笠根木独享。长剑能够提升整体数值,上升率却很低,提升的项目越少,身体机能就上升越多。
“你之前说什么武器都能做,实际上好像只有九种?”
“九种就够用了吧。那、那时候我以为自己很万能嘛。”
面对斗和的提问,笠根木答得一脸羞愧。斗和会这么问只是想做个确认,没想到被他解读成吐槽。的确,异能力刚觉醒时或许会情绪高昂,进而讲些自以为是的话。
“是啊,这样就够用了。再说我们还弄到解毒剂。”
斗和向笠根木展示手里的宝特瓶,一面说着。
“可是,宝特瓶很难带。用武器还会卡卡的。”
笠根木开始发牢骚。他现在拿在手上的武器是弓箭,由于之前的武器已经自行消失,所以他就换拿后来做的武器。视力提升有助于警戒周遭动静,但使用武器才有提升效果,所以笠根木一直是在拉紧弓弦的状态下前进。
另一方面,斗和用左手握住两个宝特瓶,还抱着两只双手枪。有时同样的武器会像这样重复生出两支。
“其实也可以用贩卖部卖的夹链袋分装,这样就可以放口袋或黏在衣服底下。不然就借用那边的背包。可以吗?笠根木。”
斗和用目光瞥了瞥掉在地上的背包,征求笠根木许可。他知道笠根木讨厌这种行为。如今很需要对方帮忙,他可不想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吵。
“好啊,没问题。我对你的做法已经没有意见了。”
将宝特瓶装进去、身上背着背包,那几具支离破碎的尸体再度映入眼帘。斗和刚才朝应该是背包主人的尸体献上短暂默哀,接着就拾起背包,把里面的东西全都拿出来,再将宝特瓶塞进去。当他背起登山包时,又看到一些破碎的尸体。
笠根木曾经说过,要制造武器必须认脸才行。也就是说单凭四肢没办法制造武器,假如是生前的熟人,就算脸不完整也能制造武器。
斗和感到很不可思议。之前宁宁音的瞄准条件也是物体辨识。异能力跟辨识概念息息相关,这只是单纯的偶然吗?
“喂,那个……”
听到笠根木的话,斗和才回过神。这时他发觉自己一直沉浸在无解的思绪之海里。斗和集中精神看向笠根木所指的方向,在一片幽暗中,只见无数尸体交织出诡谲的寂静。
然而笠根木的视力上升,周遭情景看在他眼里似乎一清二楚。前不久的事很有可能重演,人面蜈蚣就混在这些尸体里。不过,笠根木接下来的话却出乎斗和意料。
“那不是天音川吗?”
怦咚,心头狂跳了一下。“该不会——”这想法既是肯定也是否定,两种相反的感情让心绪千回百转。
那里倒着一个绑着双马尾的少女。身体被人拦胸切断,应该是刹婆的杰作。身上的衣服跟最后那套不一样,但这并不表示那女孩并非银河。这是因为借异能力跟其他人互换后,银河就会换上那个人的衣服。
“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那家伙是不死身?”
笠根木说的没错。刚才他问到银河的事,所以斗和就针对她的异能力做说明。他说银河不会死,不需要担心她的安危。不过——
次数有限。
这个字串在脑海中闪过。宁宁音的异能力就是这样。假如银河的能力有次数限制,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莫非——)
斗和踩着不稳的步伐走向少女。他之前一厢情愿认为银河不会有事,一直把她的事摆在后面,现在有种非常后悔的感觉。
他伸手触碰趴在地上的少女,让她仰躺过来。刹那间,斗和的呼吸一窒,涌上的泪水模糊视线。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少女是不认识的陌生人,并非银河。
“对、对不起嘛。因为她的头发是银色的,又绑双马尾,我才会不小心认错。应该用声音确认才对……抱歉。”
他说要听音辨认,应该是倾听死者的声音,再来确认对方是不是银河吧。
“没关系,认错人就算了。抱歉,还把你翻过来。”
后半段那句是说给陌生少女听的。当斗和知道这具尸体不是银河,内心便感到释怀,他觉得这样很对不起死者。所以就双手合十,默哀数秒。
银河的安危仍旧让斗和放心不下。他不是异能力者,不晓得异能力的安定度如何。会不会突然间就不管用了?但现在开始搜索银河,该做的事还是没变。差别只在先去找怪物索毒,还是先去找银河。
“呐,我突然有个想法,用天音川的能力……不,没什么。”
笠根木说到一半突然改口。他想说什么显而易见。
“用她的能力可以打倒杀人鬼,你想说的是这个吧?”
斗和才刚说完,笠根木就答了声“抱歉”。
死亡瞬间能找其他人当替死鬼,这是银河的能力。就算对象是杀人鬼也不例外。不管他再怎么强,也无法对抗无视物理法则的异能力。
“师父也说过,要事先设想各种可能性。合不合理、合不合人之常情,这些是后续抉择时才要考虑的。不过,那个方法是最后手段。我必须在游戏中赢得胜利。”
“是因为赢了游戏,他就会告诉你这个世界的秘密?但你就是怀疑约定的真实性,才会想弄毒备用吧?”
“那家伙很有可能说谎,必须以防万一,不过,我并不会基于这点就断言约定是假的。杀人鬼的确很爱说谎,做事不按牌理出牌,却没事实证明他曾经毁约。”
“不是吧,这话有语病唉。就因为他很爱说谎,才会毁约啊?”
斗和没有回应。说谎跟毁约,严格来讲两者不能混为一谈,但他不觉得自己有办法妥善说明。再说,到头来那家伙会不会遵守约定,没在游戏中获胜是不会有机会厘清的,在这里也争辩不出个所以然。
两人再次迈开步伐,才走没多久,他们就听到一名女性发出痛不欲生的悲鸣。
两人赶紧跑向声音出处。在柜台前,有个女的正按住脚,嘴里频频呼痛。人面蜈蚣那令人发毛的身影就在她附近。
“看招!”
笠根木立刻射出箭矢。但人面蜈蚣进行高速移动,避开那记攻击。视力升归升,技术却没有长进。笠根木用弓箭的技术还是外行人等级。
“笠根木!”
斗和朝笠根木抛去双手枪,枪能提升脚部能力。橘红色光芒覆住笠根木的脚,变成镶了橘色宝石的皮靴,让移动速度倍増。
“嘿嘿……好快好快。”
“窸窣窸窣……要追上了?”
“窸窣窸窣……跑慢点啦。”
人面蜈蚣立刻展开逃亡,但眨眼间,笠根木就追上它了。
“笠根木。假如那家伙不是本尊,死了就会消失。先切断尾巴的毒刺!”
“收到!”
笠根木做出回应,然而状况并不乐观。笠根木要提升反应速度才能打倒人面蜈蚣,现在的他就只有提升脚力,根本无法击中怪物。
斗和冲向痛苦呻吟的女性,一方面又对笠根木放心不下,他打算尽快替这名女性解毒,赶去帮笠根木。
然而,这如意算盘却被打翻了。
右手感到一阵刺痛。刚打开瓶盖的宝特瓶掉落在地,里头的液体开始往地面流。肉体迅速麻痹,斗和感到莫名其妙,他在第一时间就知道自己中毒,却不晓得毒是怎么来的。
只见该名女子的身体急速膨胀,衣服开始融化、身体变得透明,巨大的躯体就此现身。是酷似裸海蝶的怪物——海恶魔。
(——糟了。)
斗和暗骂自己莽撞。眼前女人重复喊着“好痛、好痛”,假装成人类的海恶魔正好有这种特点。这女人恐怕是中了人面蜈蚣的毒后痛不欲生,被海恶魔借机补食。
海恶魔伸出触手、卷上斗和的身体。他目前还能慢动作转头,所以斗和尽可能扭动头部,窥探笠根木的情况。
他没有发现斗和陷入危机,还在跟人面蜈蚣作战。斗和很想出声,让神经麻痹的毒却不允许他这么做。
悔恨的感觉排山倒海而来。手上握有多强大的异能力、多万全的装备都没用,稍一大意就会丧命。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一回事。
“可恶!”
笠根木咂了下舌,拿在手里的双手枪因时效过去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打算制造新的武器,这才发现斗和陷入危机。
“你在搞什么!”
那叫声带有浓浓的哀号意味。这也难怪,对他来说,事情的发展大出意料。他赶紧找附近的尸体制造武器,一把半月斧出现。上升的是体力。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半月斧根本不适用。笠根木的犹豫全写在脸上。他跟斗和离了一大段距离,正在考虑要制造其他武器,还是直接跑过来救人。
此时,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笠根木背后。
(不会……吧?)
绝望几乎要将斗和推入地狱深渊,让他整个人血色尽失。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然而那骇人的存在感、冰冷的气息都在昭告这一切并非幻觉。
刹婆——是那个老太婆怪物。
这只怪物应该早就被山田杀掉了,此时却以惊人的速度逼至笠根木背后。之前发生的事恍若梦境,怪物身上不存在任何殴痕,头也掰回正位。
笠根木没有发现怪物靠近。由于人面蜈蚣在枪消失时逃逸,所以他早就将注意力放在前方的斗和身上。
笠根木跑了过来。不过,老太婆怪物更以超前许多的速度冲刺。任谁都看得出,笠根木将会被刹婆追上。
斗和的意识逐渐远离。阵阵不愉快的感觉在五脏六腑深处盘踞。时间才过去没多久,事情已经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斗和将要在无法动弹的情况下遭海恶魔捕食,怪物则会从笠根木背后突袭他。斗和根本想不出对策来摆脱窘境。
(到此为止了?我会死在这?师父——)
这时笠根木总算察觉背后有怪物靠近,他发出激昂的哀号。原本打算挥出斧头,却见怪物以更快的速度擦身而过。
怪物追过笠根木,在没有煞车的情况下纵身一跃,朝裸海蝶怪物——施展飞踢。
“咦?”
笠根木发出错愕的呼声,斗和的心情也不遑多让。
海恶魔完全来不及反应,被踢飞时,冲击力道让它放开了抓在手里的斗和。斗和在动弹不得的情况下沦为空中飞人,刹婆则小心地接住他。
情况让人摸不着头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怪物在起内哄?
这时老太婆怪物张开散发浓郁尸臭的口腔,吐出让斗和更混乱的话。
“哥、哥哥,你没事吧?”
斗和觉得莫名其妙,脑筋彻底打结。
“一花,危险!”
那是真湖的声音。跟刚才老太婆怪物跑来的方向一致,她的声音从剧场前通道传来。
紧接着斗和发现自己飘了起来。眼角瞄到某种景象,是刹婆往后跳,借此避开裸海蝶怪物的攻击。
“你这怪物!快放开斗和!”
笠根木大叫。
“不、不行!笠根木哥哥。”
真湖出声制止他,接着又说出令人惊讶的事实。
“那不是怪物,是一花!”
***
阴沉、让人喘不过气的氛围弥漫室内。心脏在跳动,却没有活着的实感。
必须离开这里,银河心想。山田喜一郎是远远超乎想像的危险杀人鬼。不单是因为他强到足以打倒怪物,真正让人害怕的是——能随心所欲操纵他人的洗脑技巧。银河想要了解哥哥的内心世界,曾经研究过杀人犯的事,所以她很能体会山田有多可怕。
人类对死亡抱有强烈恐惧、难以抹灭,对生有强烈执着,强到很可悲的地步。
山田对这些一清二楚。知道怎么在恩威间拿捏,会选出一个代罪羔羊,其他人则得以苟且偷生。不仅如此,还会要大家攻击那个代罪羔羊,让人们萌生自己跟他站在同一边的错觉,制造安心假象。在此同时,大家心中也会因伤人萌生罪恶感。罪恶感非常棘手,不管是谁,都没办法忽略这种感情。
银河看着被打得破破烂烂、模样凄惨的灰村,感到心痛不已。那张脸肿得不成人形,原本赛雪的肌肤青一块紫一块,看上去很像发霉的年糕。
做出这种事的不是别人,就是那些普通人。山田要御手洗用尽全力殴打灰村。只要他有放水迹象,山田就会说“刚才打的不算”,巧妙利用御手洗想尽可能灭少殴打次数的心理。
接着又说“这是第二次的份”,要所有人打灰村。大家心中已经萌生罪恶感,甚至连根本意志都遭受侵蚀。正常的思考逻辑越变越邪恶。
如今,山田再次带着真湖离开。没有人知道下次的逃亡时机何时会来。
“我们不能继续待在这里。那家伙是杀人鬼!一直待在这,所有人都会被杀。他说能克制杀意一定是骗人的。求求你们,快恢复正常!”
银河都说成这样了,大家还是不为所动。用来控制心灵的锁炼已经巧妙布网,对他们下了紧箍咒。时间上限为十二小时,还有能确保安全的地方,再加上杀人鬼连怪物都能杀死,才会赋予人们想像空间,误以为对他言听计从就能得救。比起怪物蔓延的幽暗世界,杀人鬼身边更安全,在场所有人都产生这种错觉。
银河好不甘心。像这种时候,斗和会怎么做?她好想见他。
这时又有事情发生。一阵剧烈的落水声传来,大家听到全都吓了一大跳。
过没多久,浑身湿透的山田回来了。跟他一起出去的真湖则不见踪影。
“呼。刚才稍微大意了点。”
身上不断有水珠滑落,山田说话的表情却格外舒爽。紧接着,他告诉大家,自己被一花附身的老太婆怪物打入水池。
“您没受伤吧?”
人群里有名女子用特别恭敬的口吻关切。
“当然。都被我挡下了,没什么大碍。”
游客们知道山田没有受伤,全都露出安心的样子,还发出小小的欢呼声。这让银河不寒而栗。山田是杀人鬼,应该是敌人才对。然而,却有那么多人为他的生还感到喜悦。
斯德哥尔摩症候群。这是一种心理现象,被害者会对杀人犯等加害者抱持特殊好感。银河曾经听过这个名词,但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亲眼目睹。人们的行动变得光怪陆离、极尽可笑。没有人站在自己这边,几乎要吞噬心灵的孤独感袭上心头。
“话说回来,我不在的这段期间,那个银发女有没有乱讲话?”
银河心头一惊。恐惧化作针刺、贯穿心脏。求求你们别说,她在心中恳求。杀人鬼问这句话总不至于事先知情,只要大家闭嘴,真相就不会露馅。
“是,山田大人。她刚才有说。”
虽然满心祈求,银河的愿望还是轻易落空。
“真是的。这样大家又得围殴灰村小姐。我好心疼。”
山田说得一脸歉疚,明显是在调侃银河。尽管她知道对方故意这么说,罪恶感揪紧胸口的痛楚还是没有消灭。
听从杀人鬼的话,一群正常人毫不留情,对灰村暴力相向。明明已经看到她气若游丝,大家还是没有住手的意思。
“御手洗,接下来就交给你啰。”
御手洗一直待在房间一角,呆愣地颓坐在地,这时他摇摇晃晃起身,跨坐到不停抽搐的灰村身上。看样子,他身上已经不存在个人意志。御手洗朝灰村头部发出毫不留情的一击。不过——
“喂喂,御手洗。你打什么鸟拳?在搞家暴的时候应该没这么废吧?给我认真点打。”
御手洗遵从指示,再度挥出无情的一拳。
“还是不够狠。”“多用点力。”“你打这么小力,要重打好几次喔。”
山田一直打回票。在这段期间,御手洗不停使出全力痛殴以前曾跟自己交往过的女性。
“喂,御手洗。”
山田的语气突然在半途中变调,还刻意换上吃惊的表情。
“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好事。灰村小姐挂掉啰。”
“——咦?”
御手洗愣愣地向下看去。那里躺着受御手洗拳头洗礼、脖子朝诡异方向歪曲的灰村尸体。
“唔、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声音相当凄厉,御手洗正发出剧烈的惨叫。
“御手洗真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居然把人给杀了,简直是个人渣。”
“不、不是。才不是我,人不是我杀的。”
“哪有,就是你。是你杀的。我说的没错吧,各位?是谁把她杀了?大家一起说。”
“““是御手洗。”””
人们已经变成山田的傀儡,毫不留情地道出残酷的现实。面对运用集团力量的卑鄙逼罪手段,御手洗显得极其狼狈。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人就是你杀的。下手真狠。人类之耻,居然对前女友做出这种事,真是难以想像。”
“才不是你讲的那样!是喜一郎哥杀的,都是喜一郎哥害的!”
“我有叫你杀她吗?嗯?都是因为御手洗一直放水,最后才会变成这样。还是说我看错人了,其实你很想杀她,想杀得不得了?”
“才、才没有”
“有。怎么可能没有?在你的潜意识里,一直无法原谅抛弃自己的她。对她恨之入骨。她死掉跟你的想法不谋而合。都是你不好,御手洗。你这人渣!大人渣!”
“少在那嚣张,可恶的杀人鬼!明明都是你的错!也不想想谁才是人渣!”
银河放声怒吼,喊到喉咙都快扯破了。打从心底无法原谅这个邪恶的杀人鬼。
“话说回来,你跟他同罪呢,天音川。假如你没有多嘴乱讲话,她就不会被人打,也不会死了。这就是所谓杀人犯的妹妹一般黑吗?你们兄妹俩都是社会败类呢。”
银河听了备感吃惊。他怎么会知道哥哥的事!?但这疑问不敌让人堕入地狱深渊的罪恶感。遭受迫害的记忆如海啸般来袭,将银河的精神冲入幽暗海底。
残存的理性一直警告自己,要她别输给罪恶感。这是那家伙的惯用伎俩。山田会利用罪恶感,像吸血鬼一样,不断将人同化。
(斗和同学、斗和。我好想见你。好想见你。再不见你,我就)
“拜托你住手!求求你,喜一郎哥!”
这次换日向丽子大叫。她的脸已经哭肿,一直像个亡灵似的杵着。灰村的死似乎带给她冲击,让她再度找回情感。
“为什么?你怎么下得了这种毒手?喜一郎哥应该不是这种人才对。真正的你非常温柔,比任何人都要来得体贴……拜托你变回原本的喜一郎哥。你这么做,天国的母亲会很心痛。”
“原来如此。日向小姐为了家人不惜牺牲他人,很像你会说的话呢。”
“你为什么要说这么过分的话?求求你,快恢复原来的样子。你只是因为小时候母亲被杀、受到很大的打击,心灵才会扭曲。你的母亲拼命保护你,你却变成杀人鬼——这样太可悲了!”
日向不断流泪,用双手遮住脸庞。她悲痛的哭泣声充斥了整个房间。
“我是因为母亲被杀,才会变成杀人鬼。你想说的是这个吧?”
“没错。喜一郎哥其实是个温柔体贴的人。我都知道!”
“……我现在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时发生的事。那是百货公司的童装部。那天刚好是我的生日,妈妈说喜欢什么衣服都能买给我。我好开心。这对小孩子来说是很高级的礼物。然而某个男人突然现身,将我的日常生活瞬间变成地狱。妈妈她拼命保护我,结果背后被随机杀人魔刺了好几刀,就此丧命。当时我被母亲紧抱在怀里,妈妈被刀刺中、身体越来越冰冷,这些感觉直接传到我身上。那个杀人魔还用刀刺我的脚……或许就是这个心伤作祟,才害我变成邪恶的杀人鬼。”
(咦……他在说、什么?)
怦咚,银河的心脏大力跳动。心跳声越来越大,让她的心极度动摇。山田刚才说了一大串,那跟银河知晓的某种情况极为类似。要说是偶然,相似度未免也太高了。
“没错,一定是的。所以、你别再做这种事了,好不好?远在天国的母亲肯定也为你感到悲伤。”
“妈妈她……会伤心吗。”
山田沮丧地低头。
“会的。一定会觉得很伤心!”
日向像在鼓励他、话里隐约怀抱期盼,还特别加重语气,眼里微微散发希望之光。
山田一直低着头,模样相当严肃,过了一会儿,那肩膀开始颤抖。
“……咯咯咯。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喜、喜一郎哥?”
“骗你的,锵~!”
山田用那美妙的嗓音大吐戏言,听得日向一脸错愕。她的眼睛睁到不能再开,里头带着震惊的色彩,眼珠子大力抖动。
“你真的很蠢。都什么年代了,就只有你会相信这种无聊的小插曲。那些全都是谎言。怎么可能是真的。我怎么可能为了这点理由就跑去当杀人鬼,只不过是母亲被杀唉?你们这些人对杀人鬼的了解实在少得可怜。认为杀人行为背后一定有动机存在,并对此深信不疑。有没有搞错?若杀人动机能被你们剖析,犯案人根本就不算杀人鬼,只是普通的人类。”
“怎么会、这样……”
“你还说我很温柔体贴?根据在哪?别在他人身上套那种恶心的妄想——啊啊,对了,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喜欢我。所以说,我要在这边郑重宣布:我最讨厌你这种假好心的蠢女人。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日向无力地瘫坐下去。血从紧咬的唇瓣尾端滑落,一双眼仍旧瞪得老大,眼里毫无光泽、让人发毛。
“——你刚才说的,真的是谎言?”
这时,银河下定决心开口。心头没来由地感到不安,让她提心吊胆。
“嗯?”
“就是你刚才宣称在说谎的回忆!那不是你的过往,而是别人的过去吧?”
“哦。难得你这么精明。的确是他人的过往没错,是我最近无意间听到的小道消息。感觉很像这蠢女人会喜欢的设定,所以我就拿来用了。”
果然没错,银河心想。强烈的焦躁感、让胸口为之苦涩的念头一拥而上。她一直很想见那个人,希望见到被害者家属、亦为被害者本人的少女。一想到那颗幼小的心灵留下如此大的创伤,银河的心就快碎了。
“那孩子在哪?她应该平安无事吧。快回答我!”
“对,她平安无事。”
听到这句话,银河高悬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太好了,她打从心底庆幸。
“平安无事地变成白骨。在公寓墙壁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山田————!”
“喝哈哈哈哈,别气成这样。只是开个小玩笑罢了。她还活着。”
刹那间,某人爆发了。山田的态度太过于随便,让银河整个人气炸了。
“你这混蛋!难道不知道有些玩笑可以开,有些不能开吗!”
“啊啊,抱歉。看到你露出那么认真的眼神,不小心就调皮了。话说回来,你这句话很肤浅喔。世间无奇不有,当然是有些玩笑可以开,有些不能开嘛。问题不在于能不能开,而是我的发言属于哪一种。别提这么没脑的论调,会让我怀疑你的智商。”
“少啰嗦。那些事一点也不重要!那孩子现在在哪?她还活得好好的吧?”
“谁知道?老实说我也不是很清楚。应该没事吧。她现在八成跟斗和一起行动,因为一花会跑去找斗和。”
“——咦?”
“你真的很迟钝唉。她就是你们称作野真的少女。”
银河的脑袋在瞬间刷白。就因为她知道山田在说什么,才没办法反应。
过了一会儿,她总算慢慢认清现实。野真的本名是绀野真湖。
她就是银河一心想见的人、差点被哥哥杀掉的女孩,也是赎罪的出口。更是银河活到现在的理由。她碰到那个女孩,却一直没发现想找的人就是她。——在这座看不见出口的迷宫里,银河总算找到一丝曙光。
***
“给斗和用这罐!”
笠根木丢出一个宝特瓶,真湖赶紧接住它。先是听取斗和拼命挤出的细语,接着就将那些水涂抹在右手刺伤上。效果非常显著,他的身体很快就恢复自由。
斗和迅速起身,锐眼观察眼前光景。老太婆怪物正挡在斗和一行人面前,跟海恶魔对峙。
“野真妹妹,那个真的是一花吗?”
“是的。她是一花。”
真湖用认真的眼神答道。一时之间实在很难相信,但她没道理骗人。斗和再次看向刹婆,接着高声提问。
“一花!12×12×0+3,答案是多少?”
“喔唷!哥、哥哥,这个太难了啦。我想想看,答案是数字吗?”
刹婆困惑地歪头回答。这个动作跟斗和印象中的一花不谋而合,回答方式简直就是一花专属。
现在没时间怀疑了。难得一花碰巧在这个时间点参战。现在是打倒海恶魔的绝佳时机,在那做不必要的猜忌只是浪费时间。
“笠根木,这个老太婆是一花,是我们的伙伴。别多想,一起打倒裸海蝶怪物就对了!”
在那一刻,笠根木脸上写着“真的假的!?”但他马上放眼四周,着手制作武器。这次出现的是长剑。
“长剑给你用,我用斧头。”
应斗和要求,笠根木将手中的半月斧递出。以斗和为中心,左手边是笠根木,右手边有一花坐镇。海恶魔似乎知道情况对自己不利,身上的触手如蛇身扭动,一面向后退去。
一花率先行动。她操纵将近三公尺的身躯狂奔,朝海恶魔直扑过去。不过,海恶魔的动作更快,拿触手当鞭子挥。
第一下攻击是闪过了,但颇具重量的鞭子接连出招,一花只能被迫采取守势。刚才踢的那脚似乎让怪物很火大,它连续使出从不曾见过的狂乱鞭舞。“哥、哥哥,这家伙好强。”
果然没错,斗和心想。触手攻击原本就很难预测轨道,更雪上加霜的是,触手颇具重量,数量又那么多。单就战斗力来看,裸海蝶怪物还在刹婆之上。
“笠根木,我们同时发动攻击。”
“咦?现在吗?这样行得通?”
“要相信一花!”
斗和及笠根木同时冲过去。看到斗和冲来,海恶魔朝他发动触手攻击,力道相当凌厉。
“看招!”
那些触手才要打向斗和,一花就出拳教训。她的拳头已经变成名副其实的怪物铁拳,海恶魔吃下这一击后,身体大幅度倾斜。
“干得好!一花!”
斗和大声叫好,用砍大树的气魄挥动斧头,斧头一刀砍进海恶魔的肉里;紧接着又换笠根木朝怪物的背出剑。
“成功了吗?”
像在嘲笑笠根木的话,怪物触手对准他挥下。
“休想———!”
在危急时刻,一花瞄准怪物的身体踢出回旋踢,将怪物踢飞到墙壁上。
“太厉害了吧。完全看穿怪物的动向。”
笠根木说话的语气里尽是佩服。
“我没有看穿啊,只是凭直觉推测。橘毛也不简单,跟哥哥有得拼。”
“橘毛是在说我吗!?不好意思喔。我提升能力才跟你哥同等。”
“别管那个了,一花,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斗和仔细端详海恶魔,问出内心的疑惑。怪物刚才被人踢到墙壁上,现在又生龙活虎地站起,放触手在那蠢动。
“嗯。总觉得攻击没对它造成伤害。”
“这么说来,明明被砍到,还是生龙活虎得很唉?”
斗和的想法跟他们一样。隐约有种不安的感觉。攻击对那只怪物似乎不管用。就在这时,某只怪物的事突然在脑海里复苏。
他想起那只像石膏像的怪物——啪哒啪哒。它的异能力能将所有物理攻击无效化。当时是瞄准它的弱点攻击才成功制胜,海恶魔的弱点会不会也在嘴巴里?
该怎么办?要故意中毒,让它捕捉看看?只要立刻解毒,假装自己无法动弹,要进入它的胃就很容易。抢在被怪物消化前出手攻击,或许能打倒它。不过,假如自己判断错误……
焦急的感觉让斗和备受煎熬,他紧盯着海恶魔不放。要找人跳进怪物的嘴巴,这个人非自己莫属。笠根木跟一花是很贵重的战力,可是自己一死,就没办法从山田那里获得情报,更别说是叫真湖去跳了。对他人见死不救、强迫他人送死,这两者有很大的差别。绝不能跨越界线。
突然间,斗和发现一件事。
海恶魔开始慢慢后退。它打算从这里逃跑。
斗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假如怪物刀枪不入,应该没必要逃跑才对。
『斗和、斗和。站在对方的角度思考,这点非常重要。不过,往往还是会受自身想像局限。很有可能会把自己投射进去,用错误的主观视角判断他人。一种米养百样人。因此,最确实的做法是去了解对方。审慎观察,用客观的角度收集情报。』
对。师父的话一直都很有道理。不是山田可以随便左右的。只要仔细观察,马上就会发现海恶魔并非刀枪不入。
“认为怪物无敌是我判断错误。抱歉,都怪我多嘴。”
“哈?你在说什么,斗和。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那只怪物都没事啊?”
“我一直忽略最根本的问题。它当然没事了,因为它不会痛。这只怪物八成没有痛觉。”
——鱼有痛觉吗?
这件事时常被人拿来讨论。然而,目前并未得出能让大家信服的结论。最大原因就出在“痛觉”这个字眼上,那跟人类的“感觉”有所不同。
原本生物拥有的痛觉机制并不会感知疼痛。唯独人类例外,进化成对剧烈疼痛有感的生物。其中的理由非常单纯,纯粹是因为生存战略不同。人类对痛楚敏锐有助于提高生存机率,鱼则是提升逃跑能力。
所以说,鱼虽然跟人类一样,身上带有痛觉受器,却不会感到疼痛。“痛觉”这两个字是人类创造的,才会因此衍生矛盾。也就是说——
“你们仔细看。刚才被我们打中的地方,伤口并没有愈合。这就是攻击奏效的证据。只要持续攻击同一个地方,我们就能打倒怪物。”
听斗和这么说,一花及笠根木纷纷大力点头。
“刀砍比打击更有效。笠根木,拜托你再弄个武器。”
不巧的是,接下来从尸体生出的武器是锁炼,所以斗和又拜托他再弄一个,这次变出一把大剪刀。武器数量达到上限五把,已经没机会犹豫了。
斗和将半月斧交到一花手里,自己则装备巨剪。在他们做开战准备时,海恶魔也一面后退,目前已经来到剧场路口。
就在这时,斗和发现事情正往最坏的方向发展。隔着遭人破坏的剧场入口看去,亮晶晶的水壁就在里头。
“糟糕,它会逃掉。”
他们必须加紧脚步。不曾见过怪物袭击其他怪物的戏码,也就是说,裸海蝶怪物进到水壁就能安全移动。
斗和一行人打算做个了断,立刻出手攻击海恶魔。就算被强而有力的触手打飞,仍旧勇敢地发动攻势。
一花更是大显身手。她拥有近三公尺高的巨大身躯,运动神经还在斗和之上,拿了斧头更是不得了,简直万夫莫敌。她在海恶魔身上砍了无数刀伤,最后还切下一根触手。
不过,好事到此为止。刚才的奋斗即将徒劳无功,水壁已经来到眼前。海恶魔有一半的身体没入水中,正要逃往安全的地方。
“看我的!”
成功逃脱似乎让怪物松懈,触手的动作随之迟缓。看准这个好机会,斗和贴到怪物身边,用巨大的剪刀夹住怪物右腕。刀刃没入在一花攻击下要断不断的部位,将伤口弄得更大,但还是没办法切断。
“喂,别剪了,剪不成啦。”
“不行,不能放它在这逃走!”
裸海蝶怪物既然有逃跑的本能,今后就很可能不再靠近他们。像现在,蜈蚣怪就把逃跑摆在第一位。虽然需要冒一点风险,但让这个机会溜走,遇见山田前将难以弄到毒素。
斗和拼命在刀柄上施压,然而手都还来不及切断,海恶魔就已经进入水壁之海里。在此同时,斗和也跟着被卷入海水中。他赶紧憋气,冰冷的海水将整副身躯包裹住。水里没有可供抓握的物体,因此斗和拼命握住手里那只巨剪。不过——
拉扯的力道突然间产生变化。海恶魔算水生动物,此时就像一只被人放生的小鱼,化身海中飞弹猛游。水压相当强大,几乎要把斗和压垮。就连吐气都变得困难。倘若稍有不慎,让水跑进气管里,肺似乎就会跟着胀破。
紧接着,加诸在身上的压力出现变化。就好比将绳子扭成碎片,不,这并不是比喻,在海恶魔高超的泳技下,斗和没有出招,剪刀却自然而然切断了它的手。
目前速度媲美鱼雷,让斗和在水中直线突进。少了海恶魔的带领,他没办法改变方向,这样下去将会狠狠撞上墙面。这时斗和深深觉得自己脆弱无力、无法抵抗即将到来的命运。
然而就在下一刻,包覆身体的压力改变了。冲击力道放缓,奇异的浮游感来袭,耳边听得见风声。他没有撞上墙壁。这是被抛到外头的感受。
“哥哥!”
思绪刚起,一花的声音就跟着涌现。斗和的身体脱离水壁、飞往空中,一花则小心翼翼地接住他。斗和看向自己飞离的方位,这才恍然大悟。剧场入口遭到破坏,开了一个两公尺宽的正方形大洞。斗和运气很好,刚好往没有墙壁的入口方向前进。
“真是的,你也太乱来了。这样会死唉!”
“抱歉。”
斗和开口道歉,一面确认在怪物高超泳技下断开、目前正黏在剪刀刀刃上的海恶魔右腕。隔着透明的皮肤,里头生着颜色稍微不同的液体囊袋。是毒腺。
有了能使用异能力的笠根木,再加上他做出的武器,此外还有换上刹婆肉体的一花,最后是海恶魔的毒。讨伐杀人鬼的准备已经就绪——
***
“你为什么要杀真湖的爸爸?回答我。”
银河故意摆出可怕的眼神,开口质问山田。其实她怕得要死,但现在必须坚强才行。
“你的问题待会儿再答。日向丽子,把衣服脱光,去那边趴着。”
山田没头没脑地做出残酷的要求。突然被人点名的日向愣着脸抬头,若有所望地扯动脸庞。
“啊啊,别误会。我对你的裸体没兴趣。这只是惩罚。是说,继续拖拖拉拉,惩罚就得加码。”
“——卑鄙小人!”
银河发出怒吼。对这下流的指示感到怒不可遏。山田则一脸悠哉地朝银河送去一道目光,接着就伸手将站在旁边的茶发女拉过来。
“快脱衣服。要是你脱得太慢,我就把这女人的头扭断。”
“咦?为什么!?”
那名女子发出悲痛的叫声。大概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被挑中吧。山田从后方抓住她的头,开始用蛮力硬折。
“好痛!痛死我了!求求你住手,山田大人——!”
“怎么啦,日向?再拖下去,这个无辜的女人就会被你害死喔。”
作贼的喊抓贼,山田反倒去刺激日向的罪恶感。话虽如此,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全裸,她当然是百般不愿意。
“等等,求求你住手,我现在……立刻就脱。”
“废话少说,还不快脱!”
怒吼震得整间房间嘎吱作响。日向原本还在犹豫,这时立刻吓得脱起衣服。不过,要脱内裤前,犹豫的心情又再度复苏。
“好痛,好痛啊!救救我!不要————!”
时间算得恰到好处,那个女的开始鬼叫。这时日向总算下定决心脱个精光。她双颊滚烫、羞红着脸,泪水在上头纵情肆虐。
——瞎叽!
心脏就像被什么东西大力攫住,诡异的碎裂声响起。就在山田手中,女人的脖子朝诡异角度凹折。
“你这个杀人魔!”银河的嘶吼在冰冷的空间中回荡。“日向小姐明明就遵守你的命令了。为什么杀人!你这个疯子!”
“喂喂,别含血喷人。你不是也看到她脱内裤拖拖拉拉的吗?我有说要快点脱吧,是她不遵守约定,不是吗?”
银河听了一时间词穷。趁她陷入沉默,山田将女子的遗体丢出,一张嘴贴往日向耳畔。
“她会死都是你不好,因为你太爱惜自己的身体了。不想被人看到裸体,不希望家人被杀。你这个人真的很自私。根本不把其他人的命放在眼里,简直是人渣中的人渣。伪善者!”
悲痛的哭声响起,日向整个人软倒在地。她号啕大哭的样子让人心痛,仿佛在体内留下硬块,带来既沉重又苦闷的感受。
然而,残忍的杀人鬼变本加厉,对准跪在地上大哭的日向,一屁股坐上去。“山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可原谅——这念头窜过银河胸口。利用羞耻心与罪恶感,恣意玩弄日向的心还不満足,甚至开始践踏她的尊严。思及日向的心情,难以压抑的怒火就直冲脑门。
“有什么好气的。我会把她当椅子坐,理由就只有一个,都是因为你。”
“少在那鬼扯!”
“我很认真哦。说到人这种生物,一直唯唯诺诺会很累,老是高高在上又很烦。所以说,我才要像现在这样,跟你平起平坐讲话。不找个椅子来坐,我可能会不小心踩烂你。”
来自山田的骇人杀意透过肌肤传来,让银河为之屏息。那残忍双阵有浓金色光芒闪动,犹如强大的掠食者。这让银河惊觉自己有多渺小、惊觉两人的立场天差地别。
“先跟你说清楚,杀真湖父亲的人不是我。最近我很少杀人。是隐形障壁出现后,我才大开杀戒,之前的命案跟我毫无关联。”
“一听就知道你在说谎!都杀那么多人了还假惺惺。镇上发生的连续杀人事件也出自你吧?明明就很想杀人,想杀得不得了,跟禽兽没两样,在那边装什么乖!”
“我没说谎。不杀人就坐立难安,这是你们一厢情愿的偏见。我半年前才来到镇上,之后那段时间没杀任何人。那是讲话语尾会加星号的护士干的。还是你们喜欢另一套说法?杀人鬼出现在命案现场,所以这家伙一定是犯人?嗯?想法未免太肤浅了吧。”
银河用力咬住唇瓣。被这种人渣堵到说不出话来,她好不甘心、忍无可忍。就好像之前那些努力、自己的一切都遭到否定。
“但我实在想不透,你为什么对真湖的事穷追不舍?”
“这件事跟你无关吧。”
“是没错。你家老哥杀了她的母亲,确实跟我无关。”
“你果然知情!”
银河一想到自己被愚弄,不由得怒声大喊。
“我猜对了!不过是诱导个几句,你就自行爆料。蠢女人。当事人都被蒙在鼓里这么久,我怎么可能知道来龙去脉?咯咯咯、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山田扶着额头,畅快淋漓地嘲笑银河。银河羞得整张脸都快烧起来了。她最不想让这个邪恶的杀人鬼看破。
“为什么?你怎么会知道我哥哥杀人?”
“我问斗和的。”
“骗人。他没那么多嘴。”
“对,我在说谎。不是他说的。”
“……难道是真湖妹妹讲的?”
“猜对了……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很遗憾,别说是你的事了,她连杀人犯的名字都不知道。”
银河心底一阵复杂。遭遇杀人事件时,真湖才五岁,周遭人士或许会顾虑她的心情,不让她知道自家哥哥的事。
银河一直很想见这个被害人。一心一意想找到她。不过这么做,对真湖又有什么意义?想到这,银河就觉得却步。
“呐?你为什么要杀人?说没杀人冲动肯定是幌子,不杀人取乐也是鬼扯。假如以上皆非,根本就没杀人动机啊。”
“人们受自然力量威胁,才会认为有神存在;希望能预知未来,才会相信占卜或预言;想避开不幸的事,才会求助法术或仪式。不管时代如何改变,人们总是渴望摆脱不安与恐惧,进而做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借此让自己安心。不过,这么做只是在逃避现实。我再说一次——杀人鬼杀人不需要任何理由。”
山田说得斩钉截铁。
“……我至今看过许多有关犯罪的报导,有些人杀人取乐,有些人因病态的理由杀人。你敢说那些人不是杀人鬼!?”
“我承认里头是有几个杀人鬼存在。性欲很强、喜欢虐待他人、希望受人注目、有收集癖、追求艺术极致、头脑不好的笨蛋,某些杀人鬼确实是这样没错,但你们不也一样吗?我是指杀人以外的特征。也就是一般人都会有的特征。综观那些案例,不过是对正常人的行为追加杀人要素罢了。”
虽然目前无法判定他的说法是真是假,但好像在别的地方看过这种论调。针对性犯罪者的嗜好进行调查,会发现他们几乎都有性冲动,所以有关单位打算抑制这股冲动。然而后续调查指出,正常人的性冲动指数其实跟他们相去无几。这结果跟山田的逻辑不谋而合。
“杀人鬼也分成许多种类。有些人杀了才发现没想像中好玩,后续收拾又很麻烦,因此金盆洗手;有的是少女情怀,不想被喜欢的人讨厌,所以才收手。他们的动机有是有,就跟你们玩新游戏、玩腻退坑的心情类似,但你想问的重点应该不是这个吧?”
没错。银河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个。话题差点就扯远了。
“那你说,我哥哥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因为他是丧家犬。”
“——咦?”
“我不清楚详细情形,但好歹也见识过不少杀人鬼与杀人犯,听真湖的叙述差不多能推敲个大概。容我猜猜看。在他犯案前,曾经把『大家都没脑子』、『没人注意到我的好』挂在嘴边,是不是这样?”
银河的心就好像被人紧紧掐住。她想起从哥哥房间传出的怨叹声。山田一语中的。
“这就是所谓的『反社会』情绪。越是无能的人,社会对他的评价就越低,可笑的是,这些人往往高估自己的能耐。最后就导致反社会情绪萌芽。不看好自己的世界是敌人,因此他们憎恨这个世界,进而想要抹杀它。不过,社会是一种杀不死的东西,所以他们才会想要随机杀人,也不打算遮掩犯案痕迹。”
“你说『恨』……怎么可能为了这种理由去杀无辜路人。”
“有什么好奇怪的?因为恨所以杀,这不就是你们最喜欢谈的『合理动机』?一方面也证明你哥哥不是杀人鬼,而是正常人。”
“开什么玩笑。普通人怎么可能跑去杀人。”
“话不是这样说。你何不舍弃成见,用更宏观的角度剖析?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有杀人案发生,但绝大部分都不是杀人鬼所为,而是出自普通人。杀人并不是什么怪事,那是人类与生倶来——不对,从同类相残的观点来看,所有生物都具备这种通质。让你看看证据好了。”
山田说着说着就起身,拿斧头靠近银河。不安的感觉令人如坐针毡。虽然知道自己不会死掉,死亡带来的恐惧还是难以抹灭。再说,这个能力会杀死其他人,她实在不想发动。
(救救我,斗和。)
银河用力闭上双眼,在恐惧中煎熬。紧接着,头部传来轻微的冲击。有种头发受到拉扯的感觉。她缓缓地睁开眼睛,这才真相大白。
那是她引以为豪的银色双马尾,其中一边被人自捆绑处截断。这让银河的泪水浮上眼眶。
“你做什么,大笨蛋!”
“如你所见,我把你的头发砍了。如何,会觉得痛吗?是否觉得痛不欲生?”
银河不晓得山田这么问的用意为何。头发被切怎么会痛,答案用膝盖想也知道。
“你不觉得奇怪吗?头发也是肉体的一部分,却不会传递疼痛。知不知道原因?那是因为头发没有神经,无法感知不存在的痛觉。此外——”
山田又挥出斧头。一旁男性的头颅立刻飞到空中。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邻近女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惨状吓到,嘴里发出尖叫。
“如何?会觉得痛吗?不会嘛。就算其他人受伤,观看者也不会觉得痛。人类就是这样。所以事情就变得很奇怪,你们怎么会认为杀人是不对的?在生物界里,就只有人类不希望杀害同类喔?”
其实银河隐约注意到了。她知道哥哥为什么要杀人,却不想面对现实。因为他的动机太过悲哀、太愚蠢了。就为了无聊的负面情感,小自自家人,大至许许多多的人,全都被迫过上不幸的人生,一想到这,银河就觉得忿忿不平。所以她才会寻求理由,希望那个理由配得上这份苦涩,希望哥哥的动机能说服自己、让心解放。
但——
“喂~~笨蛋山田。野真在我们手上。想把她带回去,就跟一花一决胜负吧!”
说时迟那时快,外头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
***
“这么说来,山田已经发现这身体包着一花了?”
“嗯。应该是。”
听斗和一问,蹲在旁边的一花点点头。身旁有个大到跟马不相上下的怪物,那张脸还靠自己老近,虽然心里明白她是妹妹,还是觉得坐立难安。
“等等,他不是一下就被你踢进水池了吗?这样哪会发现?”
说这句话的人是笠根木。斗和他们目前正于一楼的后台通道进行作战会议。这里的路径又长又直,脚步声很容易就会产生回音,方便判断山田是否接近。
不远处还有三名男女。刚才在半路上被章鱼怪物——邪神兽袭击时,斗和一行人救了他们。不过,却让邪神兽逃了。要打倒能自由翱翔天际的敌人,做起来比想像中困难。
“唔~嗯,搞不好喔,不过一花先躲起来才飞踢,被山田挡掉后,立刻踢了第二下。他可能会发现这不像老太婆的作风吧。”
接着一花又说,山田连第二下都成功防御。会被踢飞只是因为脚下的立足点不稳,突袭本身是以失败收场。
“唔哇,那家伙也是个怪物。不过,这点小事能让他发觉吗?”
“一花曾经被老太婆怪物袭击过,还从上面看山田打老太婆,那只怪物的动作意外单调。章鱼怪、海裸蝶怪物还比较强。”
一花对笠根木应道。
“不是海裸蝶,是裸海蝶。你刚才说从上面看,应该跟异能力有关吧?”
“嗯。一花原本觉得自己快死掉了,要完蛋了,就想到可以灵魂出窍。然后一花很笨,忘记要怎么用,本来要『嗯咻』,却变成『砰——』。”
“喂,你妹不要紧吧?是不是换成怪物的脑袋才变白痴啊?”
笠根木小声地询问斗和。他说的有理,刹婆的智商看起来不高,一花是有可能受到影响。
“她目前的表现都跟以前差不多。”
“真假?”
笠根木瞪大双眼、露出吃惊的表情。
“是真的。”
斗和回答时,心情有点复杂。
“哥哥,你怎么了?”
见斗和正在跟笠根木窃窃私语,一花睁着哀伤的目光看去。那确实是一花特有的表情,但再怎么说还是顶着怪物的脸,害斗和背脊一阵发寒。
“不,没什么。”
“你是不是讨厌一花?因为一花变成老婆婆,所以哥哥不想要这个妹妹了?”
她的声音很沉痛,一字一句都打在斗和心坎上。
“没那回事。一花就是一花,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的妹妹。”
斗和温柔地摸着一花的头,杂乱的白发摸起来很像水豚毛。
“真的吗?耶~~”
一花用刹婆的身体抱住斗和。干燥粗糙的大手抓住自己,像干抹布的肌肤贴到脸上……要他习惯似乎得花点时间。
斗和还深入探究了一花的异能力。
能力名称叫自办之子。用灵魂出窍来形容还不够贴切,似乎是一种附身能力。能依附在没有灵魂的“人体”上,自由操纵那具肉体。会沿用一花的记忆、意志,智商不会降低。用到第三次就会陷入睡眠、借此恢复体力,所以实际上只能用两次。目标物受她附身后,身上的伤会痊愈,遭受足以致死的伤害将会强制解除附身机制。
“暂停一下。你刚才说只能附在没有灵魂的人体上,那这只怪物为什么可以?”
“咦?老婆婆看起像人啊?”
听笠根木这么问,一花错愕地答道。
“跟你要先辨别『死者的脸』才能制造武器类似,或许被一花认定为『人』就能附身。”
谈到一个段落后,他们开始拟订打倒山田的作战计划。已经确定笠根木做的武器可以涂毒,也就是说山田一挂彩就死定了。战略重点摆在笠根木身上,不是一花。比起真实身分曝光的一花,还未被敌人发现能力觉醒的笠根木更有胜算。战场由一花决定。虽然王牌是笠根木,但要跟山田决一死战的是一花,选择她容易施展身手的地点比较好办事。
“这样可以吗?游戏上又赢不了山田。”
她很担心。因为作战时,斗和不会有机会攻击山田。
“没问题。之前已经确认过了,山田被怪物攻击或因其他因素耗弱,我再过去攻击也有效。等他动弹不得再下手痛殴就行了。”
斗和一说完,笠根木及一花就大力颔首,不过,真湖却露出阴郁的表情。没来由地,那模样让斗和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野真妹妹,假如你有什么看法,可以说来听听。”
突然被人点名,真湖吓了一跳。关于银河等人被软禁在水池办事处的事,斗和一行人已经从真湖那听说。她接触山田的时间比斗和他们更长,或许知道些关键秘密。
“你们为什么要跟那家伙战斗?”
过了一会儿,真湖小声提问。
“为了活下去。还有,我想拯救陷入昏睡的人们。”
“这些会比一花的命重要吗!”
真湖听了悲痛地大叫。第一次看她流露出如此强烈的情感波动。
“一花有附身能力,可以活着撑过这段时间;你们也有机会活下去。为什么不安分点,坐等时间结束?”
“……我想,时间限制的说法应该是假的。”
“咦?不会吧?”
笠根木非常惊讶。真湖则如斗和所料,完全不为所动。
“那山田要怎么回去?”
一花问到重点了。就算山田强得像怪物,也不可能赢过海里的水异形。
“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回不去了,才会豁出去胡搞瞎搞?”
“不。我认为不是。”
斗和答得毫不犹豫。从山田的态度来看,明显知道要怎么回去。除了将怪物全部打倒,应该还有其他方法。
“斗和哥哥,你做好觉悟了吗?”
讨论到一半,真湖突然问出这句话。她的表情相当冰冷,令人不寒而栗。
“……什么觉悟?”
某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逝,但斗和强装镇定,故意开口反问。
“是在说杀死山田的事吧?一花已经做好觉悟了。”
“——一花!?”
斗和不由得发出惊呼。没想到妹妹会说出这么危险的话,他打从心底感到吃惊。
“山田很强,一犹豫就会输掉。”
“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杀他啊。我们还有毒可用,让他受点小伤就行了。”
“虽然一花不是很懂,但假如我们努力制造机会却只能攻击要害,到时候该怎么办?要弄出小伤很难耶。”
斗和被堵得没话说。本能和理性都知道,一花说的没错。自己一直逃避这个问题,一花则帮忙道出结论。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希望一花杀人。山田是人。假如一花作战时杀死他,就会变成杀人犯。”
“不过,山田是坏人,打倒坏人又不是什么坏事。”
“坏人也是人。一花应该也不希望我变成杀人犯吧?”
“不会啊。”
一花的答案传入耳里,斗和还以为自己听错。
“因为哥哥再怎么样还是哥哥嘛?假如你杀人,其中一定有天大的理由。所以,一花一点都不怕哥哥变成杀人犯。可是,山田却不一样。那家伙非常恐怖,绝对不能心软。”
斗和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笠根木就用认真的表情插话。
“斗和,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我的朋友被他杀了,还是用很让人火大的杀法,所以我无法原谅他,这次要杀个痛快。就你没有杀人的觉悟,这样我们要怎么打赢他?”
笠根木的话很沉重、引人深省。这次作战不容许失败,其他两人都愿意背负杀人行为,反倒让斗和的心情摇摆不定。必须冷静判断,厘清自身的情感抉择究竟能保护谁,又会失去什么。
“我知道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讨厌一花和笠根木。”
假如自己拥有强大的力量,或许就能做出不同的选择,斗和心想。
“打扰一下~有什么事能让我们帮忙吗?我想回报刚才的恩情。”
发现斗和等人讨论到一个段落,刚才获救的三名男女中,有人主动搭话。是体型微胖的中年男子。这还是别人第一次主动。
他们没有靠近这里,全是对一花刹婆的恐惧使然。斗和跟他们说这是“妹妹”,结果似乎引来奇怪的联想。
斗和知道人们会害怕变成怪物的一花,甚至还有人看到一花就仓皇逃离。他当下很想追过去,但可能追着追着就遇到山田,这种蠢事可干不得。
“那就拜托你们照顾这女孩。多的武器给你们用。”
斗和指的女孩是真湖。跟山田对战时还有另一个问题,那就是不知该如何安顿真湖这种非战力人员。原本是想找机会跟对方商量看看,这下子正好顺水推舟。
“那个……应该不会丢下我们不管吧?”
剃潮头的女子怕怕地问着。不管是凭感觉,还是合理推断,如今待在斗和一行人身边才是最安全的选项,一般人都不会希望跟他们分道扬镳。
斗和先是犹豫了一阵子,接着就给对方肯定的答覆。跟山田交手还带他们去会增添不确定因子,但现在又想不出更好的替代方案。再说,一花也很希望真湖平安无事。
就这样,斗和一行人决定出发讨伐山田——
斗和躲起来窥探敌方动向,他的手里握着西洋弓。
“唷~~笨蛋山田。野真在我们手上。想把她要回去,就跟一花一决胜负吧!”
手里拿着刹婆的巨型菜刀,一花从观众席高声呼喊。原本要试试刹婆的异能力能不能用,才把菜刀找回来,结果还是不行。异能力或许只限本人使用。因此,他们就改在刀刃部分涂上满满的毒液。
让一花自曝身分也是作战计划之一。就算他们在模棱两可的可能性上赌一把——假设对方没有察觉,让一花模仿怪物的调调、试图鱼目混珠,也只会让对手徒增不必要的戒心,进而导致诱导失败。还不如让一花坦白身分,山田反而会大意。
等了一阵子,山田总算踩着悠哉的步伐、从办事处现身。只不过隔了一小段时间没见,他身上的灾厄气息又暴增好几倍。让人瞬间起鸡皮疙瘩。
“啊——!是被一花踢进泳池,变成落水狗的白痴山田。还以为你吓到躲起来当宅男呢,没想到出现得一脸呆样。”
第一阶段要先挑衅山田,让他发怒。为了实现这点,斗和事先朝一花的脑袋灌输些难听字眼,但她讲起来却怪怪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只要能让对方发怒,文法就不是那么重要。
“哦,果然是一花。没想到你会变成这个样子,可惜了。”
可惜?山田这句话让斗和感到纳闷。逻辑好像怪怪的。山田跟一花不同,用词遣字上应该不会乱来才对。
“山田真是个大笨蛋,居然没想到一花会变成怪物?好没想像力喔。大家只能接受小学生无能还没自觉哦。”
“你现在是想惹我生气?”
山田神情悠哉地发话,负责激人的一花反倒比他激动。糟了,有种即将失败的预感。
“才、才才才没有呢。山田真的很笨唉。你怕一花是吧?快杀过来啊。快来~快来~大笨蛋、呆头鹅、处男,猪头、猪头……还有什么咧,咸鱼男?”
“呵。字汇真贫乏。你知道人为什么会生气?越是没有想像力的人就越容易生气。简单来说,人一听到出其不意的话,就很容易发脾气。我可以断言,你没办法激怒我,绝对没办法。这是因为,我能预测你的发言。你知道『威廉暴怒』的故事吗?事情发生在某个地方——”
“呜唉——又要说教?山田的话又臭又长,都没笑点,听起来好无聊。你都没发现喔?”
“我要杀了你。”
刹那间,骇人的杀意爆出。足以贯穿心脏的尖锐怒火自山田身上迸发。
“哇,为什么要生气?怎么会这样,一花只是实话实说啊!”
一花除了被山田的态度吓到,还进一步火上加油——好机会。
山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逼向一花。他爬上阶梯状观众席,正好背对斗和所在方位。
斗和架好事先涂满毒药的箭矢,从藏身用通道一声不响地跳出,瞄准山田放箭。这攻击完全发自死角。不过——
刹那间,山田的视线突然转向这边,慑人的金色目光盯住斗和。紧接着,他用手中斧头的侧边轻松挡下攻击。
斗和立刻从现场离开。仿佛有死神在背后追赶,心里阵阵发毛。虽然结果多半在预料之中,但亲眼目睹后,难以言喻的绝望还是让他大受打击。
他飞也似的冲下楼梯,通过东侧路口、进入餐厅。笠根木正在该处待机,斗和向他摇摇头,暗示山田还没跟过来。
“是笠根木吗?那女孩怎么了?”
“少啰嗦!干你屁事!”
笠根木怒声回呛斗和,这些当然都是演出来的。
第二阶段作战。山田还不知道斗和跟笠根木联手,假装跟笠根木不合,就能在山田措手不及的情况下出招。
“哇哇哇!”
随着惨叫声传出,一花自对面楼梯冲下。笠根木表现出惊慌失措的样子,藏到柜台台后方。他要假装自己被怪物吓到。
紧接着,在一花后方、也就是餐厅的西侧入口,山田现身了。他仅凭一只手就优雅地越过围篱,进到桌椅东倒西歪的餐厅里。
斗和已搭箭架弓,一花拿着巨型菜刀,两人正与山田对峙。
“现在是什么情形?你怎么会跟怪物在一起。另外这位是……山田先生?这是怎么一回事?”
笠根木从柜台后方现身,一脸无辜地靠近山田。他腰后插了对剑,为了不刮伤肌肤还用手巾代替刀鞘包裹。用来对付山田是最适合不过的武器。
笠根木一接近,一花就有所行动,一花负责让山田分神,笠根木再借机发动攻击。紧张的时刻来临,想必笠根木的心脏跳得比斗和还剧烈。
“——原来如此。这作战计划还不错。”
山田冷静地开口。
心脏仿佛在那一刻停摆。现实一时间让人难以接受,眼前景象倏然扭曲。
“你的杀意太明显了,笠根木!”
“什、什么……”
“原本是想配合你们演完这出戏,但我改变主意了。最无聊的余兴节目莫过于事先就知道剧情。拔出你腰上那两把剑,笠根木!”
率先采取行动的是一花。她瞬间逼近敌人,挥下巨大的菜刀,山田用流畅的动作闪身避开攻击,操起斧头回砍。
不过,一花也不是省油的灯。她立刻跃身回避,用墙壁当跳板、借此改变方向,再次朝山田攻击过去。这下斗和总算明白一花选这个地方的用意了。四周围都有屏障环绕,天花板很低,中央还有支柱耸立,这些全都能成为踏板,让一花的身手更加俐落。
其他还有散乱的桌椅。一花的身体由小转大,她用些微动作就能飞越这些障碍,反观山田则需要大动作闪避。
“速度究极上升(Sonic Blast)。”
笠根木也借机施展双剑的附加能力。镶有橘红色发光宝石的耳环出现,眼眸一并燃起茶红色火炎。
下一刻,笠根木的身影消失了。那速度远在人类之上,涂满毒液的双剑朝山田挥去。这把刀将定生死,稍微擦中目标就能制胜。然而,山田却用最低限度的动作格挡。他只用一把武器就格开双轨攻击,让斗和看得心惊胆颤。双方实力明显有着天壤之别。
斗和赶紧来到厨房,跟藏身在里头的微胖男要回双手枪。
「作战失败。倘若情况恶化,你们可能得逃出这里」
听到这句话,那几人变得相当惶恐。然而,就只有真湖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从她的反应来看,似乎一开始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野真妹妹,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斗和抛出疑问,但真湖没有回答。不对,是她很想开口说话,嘴却身不由己地僵住。刚才透露银河他们被软禁的事也是这样,好像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限制她发话。
「山田已经知道笠根木有异能力了吧?」
斗和再次开口询问,但真湖还是没有回答。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出现任何变化。那双眼写满哀戚,似乎在传达某种讯息,但斗和没办法猜出个所以然。「你想救一花吗?」
「——想。所以才要你们死心,别把一花拖下水!」
她的表情相当认真,怎么看都不像敌人。不过,真湖肯定瞒有对斗和他们不利的情报。
「呀啊!?」
是一花的尖叫声。斗和吃惊地看向外头,只见一花被人猛力打飞。
看看山田身侧,一把巨大的菜刀就插在柱子里。应该是他闪开后刺入的,因为在那瞬间露出破绽,一花才会遭受攻击吧。
山田击退一花,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这次改朝斗和走来。他的左右手各拿了笠根木的双剑,原本拿双剑的笠根木则不见踪影。战栗的感觉窜过四肢百骸。
“唔喔喔喔喔喔喔!”
斗和发出咆吼,同时枪也跟着刺出。不料眨眼间,山田已朝他的脚下丢出短剑。斗和反应飞快地缩腿并避开攻击,却遭对方趁机抓取长枪,并在他的抛掷动作下连人带枪地甩飞出去。背部用力撞上地面,呼吸也在那瞬间一顿。接着短剑就朝脸侧刺来。
“你还有八次机会。”
山田放开斗和,踩着悠然的步伐进入厨房。
“我挡不住。快逃啊——!”
斗和朝身在厨房、手持弓箭的微胖男大叫。话声刚落,短剑就刺进男子的喉咙。他本人应该都还不知道自己发生什么事了。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爆发。两名女性落荒而逃,山田抓到其中一个,当场折断她的脖子。“漏了一个。算了没关系,追人很麻烦。”
山田朝人在厨房角落发抖的真湖走去,手轻轻抚上她的头。
“这下你看清楚了吧。快做出判断,看看跟谁比较有利。再说一次,我需要你,保证不会杀你。”
“放开野真!”
一花穿越厨房入口,势如破竹地冲向敌人。山田翻过调理台、借此拉开距离。一花则趁机抱起真湖,接着转向入口,将她丢给斗和。
斗和赶紧接住她。真湖身材娇小,但撞击力道还是很强。
“一花会负责拖住山田。哥哥你快去救橘毛哥!他只有中毒!”
斗和点点头,拔腿冲出。听起来笠根木没生命危险。
他在附近仔细搜寻,发现笠根木趴倒在桌子下。斗和从背在真湖身上的背包里取出宝特瓶,再用里面的水壁海水替笠根木解毒。
“可恶!我对不起你们。”
笠根木一股脑地起身,话里尽是懊恼。
“别放在心上。赶快弄个武器——”
斗和朝后方转头,看向一花所在处,话才说到一半就梗住。一幕景象映入眼帘,山田正拿短剑砍断一花的脖子——
***
身体有种轻飘飘的感觉。不时还有强风吹来,让自己随风飘零。
不行啦,一花心想。任这阵风吹走,就会黏到那具尸体上。
她垂眼俯瞰,那里有着刚才附身过的刹婆尸体。山田正割开它的喉咙。
啊啊,对了。自己败在山田手中,附身遭到强制解除。
如今是灵魂出窍的状态,所以才没人发现自己在这。话说回来,最后山田的话很令人在意。
“下次认真点,好好回想一下,这里应该有比这具肉体更强的东西吧?不用那个东西,是没机会打倒我的。”
一花四处张望。这座水族馆里有比刹婆更强的肉体吗?一花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水异形,但她只能附在没有灵魂的东西上,也就是死去的肉体。还有个最基本的问题,一花没有其他异能力,没办法展开水壁,就算当水异形也没用。
当她在想东想西的时候,身体仍被某种力量拉去,迫使一花进行非她所愿的附身。她拼命寻找,想找个看起来很强的身体。
其实,一花的本能已经给出答案。她从斗和等人上方通过,飞越后台,到达该去的地方。在灌满海水的空间里,她看见某样东西正威风凛凛地伫立在那。
(啊!这东西看起来好像很强。不晓得能不能附?)
一花半信半疑,开始对那样东西进行附体。意识逐渐扩散,类似神经的东西依序连接。
隔没多久,低沉的启动声就在海水表面荡起波痕——
***
“这下子,你只剩七次机会。照这个速度消耗下去,游戏很快就会结束喔,少年。”
山田将斗和的背压在墙上,拿短刀刀尖抵住心脏,嘴里如是宣告。
斗和一行人逃进后台通道,山田则紧追在后,频频释放攻击。笠根木现在没办法制造新武器。为了对付山田,他一口气生出许多武器,目前正达到上限五把。
斗和负责殿后。山田都有遵守游戏规则,斗和一逃再逃,却不至于被杀。目前的首要之务就是甩掉山田,想办法找到一花。虽然失去刹婆的肉体,一花还是有办法东山再起。
“斗和!可恶!”
“笠根木,别管我了。你快逃!”
笠根木停下脚步,斗和则厉声催促。要打倒山田,他的力量不可或缺。绝不能在这丢失。
“来吧,笠根木。武器还你。这玩意儿消失前,我都不会杀你,快攻过来吧?还是说你吓到尿裤子,不敢进攻?嗯?”
山田将双剑丢还给笠根木,通道上响起清脆的金属声。
“笠根木,别中激将法!快逃!”
“啊啊,对了。我得跟你的朋友说声谢谢。她们就像发情的兔子,拼命求我,抢当我的传声筒。朋友的裸体如何?不晓得你有没有欣赏到?”
“你这个人渣!”
笠根木大吼一声,接着就冲出去。他捡起两把短剑,发动“速度究极上升”。那速度足以媲美子弹,用超高速朝手无寸铁的山田砍去。
锐利的双斩自手中呼啸而出。山田光顾着闪躲,完全没有反击的机会。不,并非如此。他只是在等待合适的出手时机。
后来山田偷得片刻,先将笠根木的手打落,接着就朝疏于防备的头部施展上段踢。笠根木用力撞上墙面,双剑跟着散落在地。
“哎呀,我明明有拿捏力道啊,你没事吧?”
笠根木状似痛苦地呻吟,看样子性命暂时无虞。山田没有立刻补上致命一击,摆明是在陪对方玩。
(该怎么办——)
斗和满心绝望,一边思索对策。这时突然出现转机。低沉的震动声传入耳里。让他下意识警戒起周遭状况。
“哦,总算来了。我等好久啰。”
山田意有所指地喃喃自语着,一双眼盯住位在阴暗走廊尽头、通往广角大水槽的门扉。
(——发生什么事了?)
下一刻,山田所注视的钢铁门板发出巨大声响,出现严重扭曲。接着又一次,巨响轰然而降。门飞了出去,如洞窟般漆黑的洞口现身,某样东西从中冲出——
“什么!?”
笠根木发出惊呼,斗和也同样错愕。
那身体如蛋一般圆润,四肢生得有棱有角。这是强度足以耐水深四千公尺、栉滩财团的技术结晶。最新型号,机器人深海探查机“蛇颈龙”。
“哥哥,一花来救你了!”
探查机发出模拟人类女声的电子音。看看挂在蛋型身体上的头,那双眼正剧烈明灭。也就是说——
“你是一花!?”
“没错!”
蛇颈龙给出回应,机器人脚底设有陆上移动用的履带,它们正全速回转。机体就这样滑出去,对准山田猛冲。连怪物刹婆都能认成人了,机器人才会被她当人看。
“动作真慢。来吧,试着扳回一城!”
山田兴高采烈地吼着,一鼓作气朝蛇颈龙冲去。真是万万没想到,他这次打算玩真的。
率先出手的是一花。她击出又重又沉的铁拳,空气连带受到严重推挤。山田堪堪避开,并窜入一花怀中,朝关节施展高速突刺。
一花动作流畅地移往右边,借此避开攻击,同时击发手部的三连发超高速水中弩枪。那速度跟子弹不相上下,人类不可能避得棹。
但山田是鬼。他已经超越人类。一个跳退就避开攻击,反应快得像有预知能力。
藏在蛇颈龙手中的卷绳器高速旋转,拿敌方回避后钉在墙面上的弩箭当基准点,将一花的巨躯拉扯过去。利用这阵速移,她改对敌人横劈。
山田跳起踢来蹬墙,闪过这一击。他不忘利用墙的反作用力,瞄准蛇颈龙背脊释出强而有力的踢击。
“什么!”
斗和不由得大呼。他万万没想到山田会以肉身对抗铁块。
“唔呃!”
山田发出痛苦的闷哼。这是当然的。蛇颈龙机体是针对四千公尺深的水压做耐抗设计,以血肉之躯攻击不可能全身而退。
山田吃痛后,动作开始变得迟钝,蛇颈龙则趁机对他挥出逆拳。它的上半身附有三百六十度超广角旋转功能,不论前后都能应付自如。
山田费力避开逆拳,出其不意的追击接踵而来。蛇颈龙的上半身持续旋转,用搅拌机的型态搅拌空气。这次一花打算来招金臂勾。巨型铁块如龙卷般呼啸而过,朝山田笔直推进。山田在防御姿态下遭受攻击,变成一颗人球飞出。
“成功了吗!”
笠根木高喊。确实,身为血肉之躯的人类不可能在这种攻击下安然无恙。就算被打成肉饼也不奇怪。
“还早呢!”
一花的声音听起来相当紧迫。山田全身上下都遭受重创,这会儿正慢条斯理地起身。他的额头流着鲜血,下盘不是很稳,但距离丧命还差得远。真是令人吃惊,山田居然有办法抵挡蛇颈龙的攻势。
他眼明手快,立刻去捡掉落在地的两把短刀,再度朝蛇颈龙发动攻击。一花换上机械身体后变得笨重,却多了足以弥补这类缺点的强度与力量。山田对她进攻多次,不出所料,机器人一点伤痕也没有。最后,双剑也因时限问题自动消灭。
“笠根木,趁现在制造武器。”
斗和立刻要笠根木把握机会。一花目前稳居于优势,现在得担心别的——一花完全没有放水的意思,这样下去很有可能杀掉山田。其实没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只要趁他变弱时下毒就行了。
“一花,已经够了。山田的力气所剩无几。接下来用毒制住他的行动吧。”
斗和从笠根木手中接过半月斧,嘴里一面嚷嚷。
“不行啦,哥哥。对付山田要用非常手段。我要一口气干掉他!”
一花答得紧迫。没来由地,斗和心中掠过一抹难以言喻的不安。
“——呵,可惜。差不多该放弃了,看样子还是打不过。”
这次换山田发话。他明明处于劣势,态度却不愠不火。缓缓站直的身躯满目疮痍,然而诡谲的是,人还一脸悠哉样。
“仔细想想,你不觉得很可怕吗?少年。世上明明有很多东西出自人手,人类却应付不来。大家早就活在他们无法掌控的世界里了。我原本想试着对付看看啦—— 总之余兴节目到此,接下来要玩真的。”
敌人的语气听起来很平穏,但斗和凭本能、第六感察觉其中危险性。
“一花,你快逃!”
真湖高声惨叫。不祥的预感膨胀,如柏油般黏附上来的阴影挤压着五脏六腑。直觉正敲响警钟、让人头晕目眩。
“对不起,野真!”
一花加速前进。她打算替这场战斗画下休止符,脚底的履带全速运转,机体一口气冲向山田。
“不行!快住手,一花————!”
斗和的声音并没有传入一花耳里。她大概以为哥哥依然要自己放过山田。但事实并非如此,理由正好相反。斗和在担心她的安危,绝不能让妹妹靠近山田。
这里位在幽暗的通道下方,再过去将连通外部。隐形障壁隔绝了外侧景色,站在那片景色前,山田身上的气息骤变。
事情就发生在刹那之间。真湖的惨叫、一花的晦哮撼动整个世界,那句话更清楚地传入斗和耳中。
“来吧,连神都要请求宽恕,绝望的黑夜即将到来——弑神之夜(Fenrir night)。”
金色的磷光覆住山田。浓金色瞳眸透着冰冷寒光,仿佛来自深渊的强烈杀意涌现。这是发动异能力的征兆。
紧接着,山田身上的光芒开始变色。那些异色逐渐扩散,带来漆黑的暗。不祥的黑暗色彩如暗炎摇曳,集结在他的右手上成形。
“哒啊啊啊啊!”
一花进一步加速。她认为,与其在这个节骨眼上撤退,还不如一口气分出胜负。不过——山田的右手亦笔直伸去。当他的手碰到蛇颈龙的胸部时,机器人就像断了线的木偶,立时停摆。
“咦?怎么了……?哥、哥”
一花的声音就此中断。事情很不对劲。蛇颈龙身上的LED灯全数熄灭,彻底进入停摆状态,一样东西自它背后朦朦胧胧地升起。
这是幻觉吗?半透明的人形灵体现身。它有着一花的模样,脸上正挂着悲伤的表情,那唇瓣微微蠕动,试图传递讯息。接着就像在朝阳下溃散的雾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啊……啊。”
斗和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不安的感觉在胸口骚动,但他不愿意承认。仿佛失去某种重要的东西,身上开了一个大洞,冷风吹进斗和心坎。
“你只剩六次机会。别发呆,少年。”
山田就在眼前,染满漆黑色彩的右手正指着自己,锐利的爪尖令人联想到残忍的恶魔,它就停在斗和心脏前。
刹那间,炙热的怒意贯穿眉心,对全身肌肉下达命令。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斗和举起手里的斧头,朝山田挥砍过去。但一碰到对方的右手,斧头就像从来不曾存在似的的,化作烟雾消散。
“——咦?”
“斗和,快逃啊!”
笠根木放声大叫,朝山田射出箭矢。然而,这些同样被山田的右手灭去。不,不仅如此,笠根木拿在手里的弓也跟着消灭。
某种预感浮现心头。铺天盖地的绝望席卷而来。难道——
“想通了吗?少年。这就是我的能力。芬里尔之爪,能借由触摸消灭任何异能力。对我来说,异能力根本不管用。知道这代表什么吧?嗯?”
山田是最强的杀人鬼。想要对他造成损伤,就必须仰赖超越物理法则的异能力。可是,连异能力都不管用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