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列举贝多芬的经典名曲,人们大概会联想到以「欢乐颂」闻名的第九号交响曲,或是以「皇帝」之名广为人所知的第五号钢琴协奏曲等等。
然而,若是要音川真一回答,他会毫不犹豫说出第五号交响曲。
这首在日本别名「命运」的乐曲,以「登登登登~~」这种令人印象深刻的旋律开场,是古典乐界首屈一指的名曲。据传,贝多芬的徒弟辛德勒曾经问他:「这个登登登登~~的声音,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对此,贝多芬答道:「这是命运的敲门声。」
即使罹患了耳聋这种致命残疾,依然不向命运屈服,为后世遗留无数经典名曲。这名伟大的音乐家「鲁德维•凡•贝多芬」除了名曲之外,他还留下这样的名言──
「哪怕上帝赐予我世间最悲惨的人生,我也要同命运搏斗。」
心怀这种不屈不挠斗志的人所创作的「命运」,真一将其解读成是想表达即使被残酷的命运捉弄,也要鼓起勇气跨越难关。
「登登登登~~!」小提琴和中提琴等弦乐器交织出强而有力的旋律。
「登登登登~~!」充满紧张感的乐句,反而让真一舒服地陶醉在其中。
这时,「哔!」的一声机械式单音响起,消去原本在镜波学院高中部校舍走廊上回响的乐曲。因为真一点击了智慧型手机萤幕上的通话键,中断了「命运」的演奏。
『真一、真一,大事不妙了啦!你赶快过来啊!』
贴在他耳边的手机通话口,传来女孩慌慌张张的说话声。
对于自己来说,这个声音或许就是命运的敲门声吧。
因此,哪怕电话中的女孩──玛米拉达的一句话预告了困难即将降临,自己也要设法跨越难关。真一是这么想的。
此刻,真一的心情非常好。因为就在刚才,当他以校规守护神的身分,一如往常展开课后巡逻时,撞见了裙子很短的女学生。当他开口规劝对方的服仪不整,结果出乎意料的是,她们竟然老实表达了歉意,并愿意自我反省。过去就算真一开口劝导,大多学生不但毫无悔过之意,还会拔腿就跑,所以刚才那种算是相当罕见的情况。
由于真一过度严谨守序,所以被多数学生敬而远之,但他认为只要彼此竭诚相待,就能改变这种命运。或许总有一天,所有学生都会肯定他的作为,在不久的将来,无人违反校规的秩序世界终会降临……而今天不正是达成这个目标的第一步吗!当他这么一想,心情自然就愉快起来。
「什么大事不妙啊?你尽管说来听听,史上最棒的学生会长将会漂亮地替你解……」
真一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玛米拉达急切的声音盖过去了。
『在三号楼前面的广场发生大事了啦!总之你赶快过来就是了!』
通话到此结束。三号楼,也就是位于校地面积辽阔的镜波学院的角落,那栋第三社团大楼的俗称。那是每层楼有三间教室的双层建筑,设有嘻哈研究社,以及从社团降级的超自然同好会。
由于玛米拉达是用嘻哈研究社社长司马坂军马的手机拨打的电话,因此当真一听到第一句话时,就猜想到是跟三号楼有关的事情了。毕竟那些家伙有事没事就会引发骚动,所以他觉得这次搞不好自己又会被卷进麻烦之中。
不过没问题的,我是镜波学院的学生会长,跟贝多芬一样有著不屈不挠的斗志。哪怕是残酷的命运在等待著我,我也会跨越一切难关。
真一重新拉紧领带,并把手放上缠在长袖衬衫左边衣袖的「学生会长」臂章,缓缓做了一个深呼吸之后,朝著三号楼的方向迈步而去。
好了,前去开启命运的大门吧。还请您看顾著我,贝多芬先生。
只是,命运的大门比想像中更加沉重。
三号楼旁边有个多功能广场,只见一群穿著短版立领制服搭配高腰文旦裤这种过时改造学生服的男学生,在那里排成一列长长的队伍。
镜波学院高中部的男生制服是西装式。既然身上穿著立领制服,就代表他们是国中部的学生。现场大概有三十几个人吧。
「啊,真一来了!这边这边!」
此时,一名身材娇小,留著蓬松金色长发的女孩,带著满脸笑容向真一招手。
她的名字是玛米拉达,全名是玛米拉达•莉法索拉•梅菲斯特菲雷斯。这个名字十分绕口的女孩,身上穿著宽松的灰色连帽外套以及牛仔短裤。在拉炼敞开的连帽外套底下,则是穿著大U领的黑色针织衫,而那胸前隆起的幅度相当惊人,让人忍不住怀疑里头是不是塞了两颗哈密瓜。
现在正时十月,刚换完季的镜波学院高中部女生制服,依规定是水手服上衣搭配针织背心或针织衫,不然就是深蓝色西装外套。学生如果在校园内穿著便服,就会遭到取缔。然而玛米拉达并非镜波学院的学生,她甚至不是人类,而是自称梅菲斯特菲雷斯女儿的恶魔。因为诸般缘由,她现在的身分是嘻哈研究社顾问。
这样金发童颜巨乳的玛米拉达,在看见真一抵达之后,又重新转过身去,对著排成一条人龙的国中部男生们大声说:
「各位久等了!镜波学院最强的饶舌歌手,音川真一来了哟!YO~~YO~~!」
闻言,那些身穿改造立领制服的国中部男生们一齐转头瞪著真一。
「你就是音川真一喔!跟我一决胜负吧,混蛋!」
「我先来的啦!看我三两下就把你干掉!」
眼前这些家伙简直就像一群看见肥肉的疯狗。他们纷纷咆哮,作势扑向真一这块肥肉。这时,嘻哈研究社的棒球帽壮汉站出来阻挡在他们面前,一边吹响叼在嘴上的哨子,一边打手势制止他们。那副模样让人联想到疯狗的饲育员。
「啊──队伍排好啊,Check It Out!」
同样属于嘻哈研究社的胡须平头……不对,现在胡子没了,所以是前胡须平头,也拿著扩音器喊话。只见疯狗……更正,国中部的男学生们心不甘情不愿地排回原本的队伍。
「呵呵呵,我明白你们迫不及待的心情啊。毕竟将热水倒入泡面后的三分钟等待时间可是最难熬的,就连我也是等个三十秒就到达极限了呢。」
一名戴著牛仔帽搭配斗篷,作枪手打扮的男子潇洒说道。这个男人是嘻哈研究社的社长──司马坂军马。
「司马坂大哥吃泡面只等三十秒?那样面不会很硬吗?」
对于前胡须平头的提问,司马坂点头称是。
「所以我吃泡面都刻意不加热水,而是加冷水吃。」
「哦~~满有道理的耶。」
司马坂和前胡须平头展开莫名其妙的对话,对此,玛米拉达一概不予理会,但她朝著在广场整队的国中部男生们,说出同样莫名其妙的话──
「好了,那么有请拿著一号号码牌的人出列──」
这时,一个拿著写上数字「1」的纸片的国中部男生,遵照她的吩咐往前踏出一步,还对著真一发出「嘿嘿嘿」的冷笑。
他的长相凶恶,完全不像国中生。头发染成褐色,眉毛还剃到细得不能再细。唯一可以说他像个国中生的地方,就只有那张满是青春痘的脸蛋。真一本来就不擅长跟不良少年打交道,所以就算对方只是国中部的男学生,只要看似凶神恶煞,他就会忍不住腿软。
「……那、那个……可以先跟我解释一下状况吗?」
真一试著询问站在旁边笑嘻嘻的玛米拉达,而她的说明大概是这样──
几天前,嘻哈研究社在饶舌对决中打败了学生会,中止了三号楼的拆除计画的这个传说,也流传到了国中部。因为真一是当时的大功臣,于是国中部当中热爱嘻哈的坏小鬼们听到风声,就开始讨论要向真一提出挑战,以夺得「镜波学院最强」的称号。玛米拉达似乎是在校园内闲逛时,偶然听说了这件事情。
「所以,我就帮你把大家都找来了。我跟他们说,真一是会接受任何人挑战的超帅气饶舌歌手,如果想跟你挑战Free Style饶舌对决,我都可以帮忙传话这样。」
所谓的Free Style饶舌对决,意指即兴创作押韵的Lyric(歌词),藉此互相呛声争论,是一种嘻哈文化。被对方的气势给压倒,或者是主张被驳倒而无法立刻还以颜色的人,就会被判定成输家。
「还有啊,我还告诉他们真一说:『国中部的小鬼头全都是没胆惹我的烂Wack(大逊咖),如果想挑战我,就要做好会像口香糖一样被嚼烂的觉悟。』」
「是要我把你像口香糖一样嚼烂吗!」
真一抓住玛米拉达的肩膀大吼,完全是一副要嚼烂人的模样。
「真一学长啊,我是第一棒。我很期待你会唱出怎样的饶舌喔。」
痘痘脸的一号挑战者把双拳捏得咯咯作响,并出言恐吓。
这些家伙该不会都在学当什么饶舌歌手吧?这所学院究竟是隐藏著多少饶舌歌手啦!
「话、话说在前头,我可不会唱什么饶舌喔,所以放我走吧。」
「喂喂喂,事到如今你在说什么啊──」玛米拉达用力扯住转身离开的真一的袖子,接著又说:「真一手上有我给你的撒旦麦克风啊,能将那个纯熟运用到这种地步的人,就只有真一而已喔!你难道不想靠那个成为饶舌界的帝王吗?」
「我当然不想。」
撒旦麦克风──是玛米拉达将魔力注入到活跃于九○年代的匪帮饶舌歌手派克二世的麦克风,藉此创造出来的魔法道具。这是会视本人怀抱的意志与情感强度,自然而然将信念转换成强力歌词的东西。
只要有这支麦克风,确实就连真一这个菜鸟也可以演唱饶舌。而且根据玛米拉达的说法,真一的内心深处充满不会输给任何人的攻击性情感,因此他能唱出破坏力超群的饶舌。然而……
只要使用撒旦麦克风,契约恶魔玛米拉达就会一点一滴抽走他的灵魂,而且听说要是到达极限,真一就会被夺魂而死,灵魂还会被带往玛米拉达在魔界的家中。这种恐怖麦克风,应该没有人会心甘情愿使用吧。
「你要是不肯,要不要尝试不用撒旦麦克风跟人对决饶舌啊?」
「我怎么可能办得到!竟然要我在众人面前高唱那种类似谐音冷笑话的歌,丢脸也该有个限度啊!我绝对不要!」
直到几天前为止,无比热爱古典乐的真一都还很讨厌嘻哈,讨厌到不愿认同那是一种音乐的地步。在历经了一番波折之后,他现在是会去理解嘻哈,但不喜欢的东西果然还是不喜欢,他认为完全没必要刻意去接触讨厌的事物。
「真是的,我好不容易帮你把国中生们都找来了,这下子该怎么办才好啊?要是不能跟真一对决饶舌,大家可是不会罢休的哟!YO~~YO~~!」
听见那个「帮」字,真一气到额头冒出青筋,甩开了玛米拉达的手。
「我才不管。人是你擅自找来的,你要自己负责。我要走了。」
结果,玛米拉达说著「真拿你没办法耶──」闹起了别扭,接著重新转向大排长龙的国中部男生们,想也没多想就乾脆地说:
「呃……真一说不想跟各位决斗,所以我接下来要把大家炸飞啰──」
话才说完,玛米拉达就突然变身了。一直到刚才为止,她都还穿著连帽外套搭配牛仔短裤,转眼之间,那套服装就变成仅包覆胸前的超短上衣,加上面积极窄的黑色短裤这种清凉打扮。两根羊角从留著蓬松金色长发的头顶突出,股沟延伸出尖端呈现箭头状的细长尾巴。这就是恶魔玛米拉达的真面目。
随后,她的右手像是炮管一般伸直,目标瞄准看到变装成超尺度打扮的玛米拉达而兴奋的国中部男生们。要施展魔法时,玛米拉达就会化回原形。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住手啊啊啊啊啊啊!」
真一冲向玛米拉达,并直接将她扑倒在地。胸膛将丰满的乳房挤压变形,传来一股甜美的触感,但他现在没空去在意那种事情。毕竟这个恶魔此刻正打算毫不留情轰炸眼前三十几个国中男生,他绝不能让这么多人成为玛米拉达手下的牺牲者。
「不然,你愿意跟大家决斗吗?」
玛米拉达小巧的嘴唇触碰到压在身上的真一的耳朵。这句话伴随著温热的呼息,徐缓地送进他的耳中,让真一感觉到一阵酥麻窜上背脊。
「你、你答应过不再威胁我的吧……!」
「这不是威胁,是拜托啦。人家想看看真一帅气的模样嘛。」
「嘿~~嘿~~我说会长啊,你究竟在干嘛?你又不是发情的电锅。」
司马坂这么说道。他应该是想说「发情的猫」吧。至于为何要说成电锅,真一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总之,他先小声地叫在自己身下的玛米拉达变回来。
「嘿嘿,你终于肯跟大家较量Free Style饶舌了吗?」
变回人类模样的玛米拉达起身说道,脸上还带著天真无邪的笑容。
究竟该怎么办才好……真一抱头苦思。
他讨厌饶舌对决,只是如果拒绝的话,玛米拉达就会炸飞国中部的男学生们。为了破解这个难题,他拚命让脑袋全速运转。
我可是还在读国小时就理解黑格尔辩证法的男人,我肯定能够解开这个难题。跨越残酷的命运吧,真一!
眼见真一陷入天人交战之中,一号挑战者感叹道:
「受不了,我们分明是来找你决斗的,结果一下子要看那个女孩表演奇怪的把戏,一下子又要看你跟她卿卿我我。少在那边暗爽啦,色胚!」
因为这一句话,让原本难解的问题都像是不曾有过一般,真一瞬间得出了解答。
「……噪音灭绝,麦克风对决。」
◇
『傻蛋套著文旦,买裤拚出一身汗。你的立领制服超俗,恰似中华炒锅,国中生配什锦炒面。浓稠芡料超烫人,制服只是笑死人,早早脱下好做人,我是高速饶舌机器人。』
真一唱出的歌词变化成几名穿著厨师服的厨师。他们人手拿著一个中华炒锅,一边用杓子拌炒,一边将冒著热气的热腾腾芡料泼到一号挑战者身上。
「烫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号挑战者被烫到在地上打滚。事实上那些芡料并没有温度,因为撒旦麦克风召唤出来的一切都是幻影,他只是受到真一的歌词里贯注的魔力冲击,才会觉得烫。
「不愧是真一!实在超迷人!」玛米拉达一边扭动著身体,一边发出欢呼。
「噢耶!学生会长就是强啊!」由前胡须平头起头,嘻哈研究社的众社员也跟著高举拳头送上赞赏。
「呵呵呵,在长崎县吃什锦炒面,可一定要淋上酱汁呢。那样实在好吃,我推荐大家试试喔。」并非长崎县民的司马坂传授了这种小知识。
你们这些死小鬼,别以为这样就算了!谁跟你在那边暗爽,我分明是为了你们的安全著想!还有,说谁是色胚啊!区区的国中小屁孩,竟敢踏进高中部校区,还大胆到当著我的面穿改造制服,看我把你们剥到剩下一条三角内裤,再让你们做五百下印度深蹲啦!
真一在心里破口大骂。
饶舌对决结束了。
一号挑战者此刻遵照著真一的意思,脱掉改造制服,全身只有一条三角内裤,专心做起了印度深蹲。可以让输家服从决斗胜利者的意志,这就是真一持有的撒旦麦克风的能力。
这时的真一,内心早已冷静下来。当他看著臣服于撒旦麦克风魔力之下的一号挑战者,心里还是觉得过意不去。
搞砸了……虽说对方穿的制服触犯校规第十章〈学生须知〉当中,第五条〈服装〉的项目,但让对方只穿著三角内裤做印度深蹲,实在有点管教过当了。
其余的国中部男生们在看完真一和一号挑战者的饶舌对决之后,虽然哑口无言了好一阵子,但态度随即大转变,脸上还浮现出笑容。
「真一学长,你跟传闻中一样强耶,我越来越想跟你一较高下了。」
「喂,下一个快上啊!赶快轮到我这边来啦!」
不可能。真一甩了甩头。现场聚集的国中部男生有三十个左右,他不可能跟所有人都较量上一回。
「呃──那么有请二号挑战者出列,请过来这边。」
玛米拉达宛如银行员一般,声音嘹亮地说道。至于前胡须平头,则又拿起了扩音器喊:「谁是二号挑战者,Check It Out!」,而棒球帽壮汉则是「哔哔!」地吹响哨子再三催促。
如果配合了这群笨蛋,我无论有几条灵魂都不够用吧。
于是真一不发一语地揪著玛米拉达的耳朵,默默往三号楼的方向走去。
「好痛好痛,你要干嘛哟?YO~~YO~~」
真一将人带往位于三号楼一楼的嘻哈研究社社办,接著把她推进门内。
随后,他反手关上门并说道:
「谁跟你YO~~YO~~!你当真打算让所有的国中生跟我较量啊?对方可是有三十个人左右耶!」
「讨厌,真一就是那么爱操心呢。我再怎么说也不会那样做嘛。」
「那么,外面那些家伙你给我想办法……」
「你是想说三十个不够宰,对吧?别担心,待会儿应该还会再多十个人左右。」
「你是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啊……!」
当真一再次朝著玛米拉达的耳朵伸出手时──
一道「咻!」的破风声响起,某个尖锐物在真一的鼻尖前射过,撞上嘻哈研究社社办的墙壁之后当啷落地。那是一把刀子。
真一将视线往反方向看去,只见一名女学生正抱膝蹲坐在社办角落。
她是超自然同好会的夜原麻里子。一头黑色长发完全覆盖左眼,加上看不出在想什么的呆滞表情,模样相当诡异。她还会面不改色突然射出飞刀,这点也令人十分毛骨悚然。
「原、原来是夜原同学。你什么时候待在那里的?还有,请你不要乱丢危险物品。」
「刚、刚才的对话我都听见了……」夜原以彷佛车子经过就会听不见的细声低语:「就、就当作是为了满足梅菲斯特菲雷斯大人,请、请你跟国中生们……对、对决饶舌。」
「就说了我不要嘛!我绝对不再干了!」
「咦──!」闻言,玛米拉达闹起别扭说:「我想看真一唱Free Style啦──!想听到Def的饶舌啦──!」
「啊……多、多么可爱的梅菲斯特菲雷斯大人……请交给我吧。就、就算要动用武力,我、我也会将音川同学带上决斗舞台……」
「你们到底是有多烦人啊!」
当真一大叫时,嘻哈研究社社办的门喀嚓一声打开了。
走进室内的人,是前来观察情况的司马坂。
「嘿~~嘿~~我说会长啊,你在干嘛?国中部的小鬼们可是伸长了舌头等著你喔!」
「司马坂大哥,为什么是舌头啊?应该要说伸长了脖子才对吧?」
跟在他背后走进来的前胡须平头问道,「你说啥!」这让司马坂发飙了。
「脖子伸长不就变成怪物了吗!」
舌头伸长还不一样变成怪物。
「学生会长,你怎么啦?决斗不比了吗?」
棒球帽壮汉跟其他嘻哈研究社的社员,也都纷纷地走进了社办。
嗯,不比了。真一正要这样讲,只见司马坂歪著头纳闷,说出了一句极有道理的话──
「等一下。连你们都过来了,那现在又是谁在看著那群小鬼啊?」
「啊。」
在场众人不禁发出同样的轻呼,然后就在下一刻──
「下一个是我!」「是我才对!」「真一学长,跟我一决胜负吧!」
原本在三号楼前面的广场排队的国中部男生们,一下子全挤进了社办。
三号楼的社办只有半间教室大,光是容纳总共十五人的嘻哈研究社全体社员,空间就已经很挤了,这时,又有多达三十位嘉宾冲了进来,让室内变得拥挤不堪,密度已经相当于通勤尖峰时段的客满电车了。
而且国中部的男生们都抢著要找真一决斗,每个人都抢破头挤进社办里。这让原本距离门口最远的玛米拉达,被推挤到另一边的墙壁,而真一也受到推挤,脸不小心就埋进了玛米拉达丰满的胸部里。这或许是个让人爽上天的姿势,但完全无法呼吸也是一个问题。
「呜噗噗噗……!」「呜啊啊啊啊……!」「好难受啊──」
在密度远远超越百分之百的社办内,众人纷纷发出痛苦的声音。
「总、总而言之,最靠近门口的家伙先退出去,Check It Out……」
尽管前胡须平头提出解决之道,陷入兴奋状态的国中部男生们根本听不进去。
他们只是一再重复喊著要找真一决斗,不停将身体挤进社办当中。
这时,玛米拉达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极端拥挤的状态,终于做出了最糟糕的审判。
「我、我生气了……!」
她再次解除变身,变回了恶魔的原貌。上半身也因此从针织衫搭配连帽外套的装扮,换装成超短上衣。因为那件上衣的设计是会裸露出下半部的乳房,这让脸依然埋在胸部里的真一得以直接感受到如丝绸般光滑的肌肤,还有如大福饼般松软的弹力所带来的感官享受。虽然真一平时会严厉劝导禁止不纯洁异性交往,但他终究是处于青春期的高中生,顿时他只觉得脑血管快爆炸了,鼻腔内也涌现一股刺激的感受。
快、快要流鼻血了……不对,现在不是想著这种事情的时候!
玛米拉达勉强腾出右手,对著如同海啸般涌入的人潮高高举起。只见光点逐渐往她的掌心凝聚,魔力正在不断填充。
「喂、喂,等等啊!」
真一随即从软绵绵的胸部地狱中脱身,用全身抱住那只手掌。
就在下一刻──玛米拉达释放魔力,在嘻哈研究社里爆出轰天巨响。
那是真一的意识陷入一片空白之前,最后听见的声音。
◇
「真一,恭喜你出院──!乾~~杯!」
在玛米拉达带头吆喝之下,众人高举装著柳橙汁的玻璃杯,各自与真一轻轻碰杯。
……把我送进医院的始作俑者,竟然还恭喜我啊。
真一坐在坑式暖桌的上座,一边将玻璃杯送往嘴边,同时偷偷瞪了玛米拉达一眼。当然,玛米拉达不可能机灵到看出他的脸色,只是微笑偏头看著他。
一星期以前,真一在嘻哈研究社的社办挨了玛米拉达一记爆击,随后人直接被送进了医院。虽然他是在极近距离接下了那一击,但是在真一飞出去的瞬间,玛米拉达硬是压抑了她的魔力,所以他的伤才只要一星期就完全康复了。倘若直接扛下全力的爆击,真一说不定会因此粉身碎骨。
所以,今天才会在音川家的客厅,举办庆祝真一出院的派对。
虽然真一说不需要特别举办这种活动,但是喜欢热闹的玛米拉达,却拿出身为活动策划人的本领,自作主张地规划了活动。
「今天为了庆祝会长出院,我把特调的十年酿造麦茶带来了,试试看吧。」
司马坂从斗篷底下拿出一瓶威士忌酒瓶,由于真一实在不想再进医院,于是郑重拒绝。
顺带一提,以司马坂为首,当时待在社办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因为玛米拉达的爆击全被真一用身体扛了下来。作为一个充满博爱精神的学生会长,他实在很想夸奖自己。一乾而尽的这杯庆祝美酒,味道有点酸。
「其实其他人也想过来呢,只是Busta Lyricers的团员要是全体杀上门,也实在很给人添麻烦,所以才要他们别来,大家都很高兴会长出院了喔。」
前胡须平头一边说著,一边将柳橙汁倒入真一的空杯子。
受不了,擅自跑来别人家……
真一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还是老实地说出「谢谢你们关心」。
今日造访音川家的人,有代表嘻哈研究社的司马坂、前胡须平头、棒球帽壮汉等三人,以及黏著玛米拉达的夜原,还有另外一人──
「所以我就说嘛,玩嘻哈的家伙都是不良少年,是『堕天使(Fallen Angel)』啦。会长就是因为跟那群家伙们来往,才会遇上这种可怜事。」
身上穿著白色连身裙,披著蓝色针织衫,留著鲍伯头的女子──森崎留华如此说道。
她是真一所属的学生会的副会长,一方面也是因为老家是教会,所以她被昵称为「森崎修女」,与学生们相当亲近。
「明明自己也会唱饶舌,是在讲什么鬼啊,况且我没有找你过来吧?」
玛米拉达鼓起脸颊不满的说。两人中间隔著一张桌子,正好坐在她对面的森崎修女闻言,表情变得越来越险恶。
「话说回来,会长之所以会受这种罪,还不都是你害的。要不然,现在马上在这里干一架也行啊,混蛋!」
基本上,森崎修女是个温和又稳重的人,只是讲话语气偶尔会转变成粗鲁的大阪腔,而且她和真一一样,内心存在充满攻击性的一面。因为她同时也是一名驱魔师,所以跟玛米拉达的感情非常差。
「你想找我吵架吗?看是要肉搏还是比饶舌,随便你挑啦。」
「正合我意啦,臭恶魔。要不去外面解决,如何?」
「喂,别这样啦。拜托你们至少今天好好相处,否则难得买来的寿司味道都变差了。」
当真一介入调解,原本准备起身的两人,又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下。
这时,玛米拉达从排在桌上的寿司拼盘里拿起两贯鲔鱼寿司,忿忿不平地大口吃下;森崎修女见状,也不甘示弱地拿起两贯鲷鱼寿司塞进嘴巴,两人互相死瞪著彼此,同时各自默默地咀嚼著寿司,然后将口中的食物吞下肚。
「哼……」「哦……」
大概是互相燃起了对抗心,玛米拉达和森崎修女各自一次拿起两贯寿司,陆续放进嘴里,恶魔与驱魔师突然展开了大胃王比赛。两人的长相明明都很可爱,却硬是将寿司不断地塞进嘴巴,坦白讲,那副模样看起来很是丑陋。
「喂、喂,你们那样狼吞虎咽,会把我们的份也吃光啦!」
然而,真一的喝止并未传进两人耳中,不仅如此,其他人还开始送上加油声。
「加、加油,梅菲斯特菲雷斯大人……就、就凭一个森崎,才不会是您的对手……」
「不对,虽然公主很猛,但副会长也没输喔。我有预感,这会是场精彩的对决啊!」
「呵呵呵,真不愧是副会长,不负吸粪车小姐之名啊。」
司马坂此话一出,森崎修女马上将塞进嘴里的寿司喷了出来。
「我才没有那种外号啦!老娘看起来像是在吸屎尿吗!」
「哎呀,用不著吃得那么急,菜还有很多喔。」
这时,直到刚才都站在厨房里的战国盔甲武士,端著一盘堆满炸鸡块的盘子来到客厅。
那套盔甲的头盔上,装饰著一个极具特徵的「爱」字,那是过去侍奉上杉家的直江兼续的个人标志。话虽如此,这可不是直江兼续穿越了时空,寄宿在音川家。眼前这个穿著盔甲的人,其实是真一的母亲。
至于母亲为何要穿著那套盔甲,那是因为之前遭到玛米拉达炸飞之后,她就一直认定家里有恶灵,才会穿上盔甲,以便在恶灵现身时,能够随时准备应战……事情似乎就是这样。
真一的母亲将炸鸡块摆上桌,身上的盔甲还一边铿锵作响。
「呜哇──看起来好好吃喔!我最爱吃肉了!」玛米拉达交叠著双手,模样雀跃不已。
「不要客气,尽量吃喔,玛米妹妹。」真一的母亲露出温柔的微笑。
可能是因为玛米拉达此刻是化身成人类的模样,因此,真一的母亲目前还没察觉她就是炸飞自己的恶灵……只是少了两根尖角和尾巴,长相分明完全一模一样。
几天前,当真一被母亲目击到自己和人类姿态的玛米拉达走在一起时,他吓出了一身冷汗。尽管如此,母亲当时的表情却丝毫不见任何异样,反而说著「哎呀,这是你的朋友吗?」和蔼可亲地上前攀谈。现在想想,母亲或许只以为「她跟恶灵长得有点像呢」。
正当真一终于放心时,玛米拉达随即对母亲说出了这样的话──
自己离开父母身边,就读可以学习嘻哈知识的高等专科学校,而且还要自己负担学费,是个穷苦学生。然而,天生的发色却饱受批评,连打工都很难找。至今为止,都是靠著离家时,父母硬塞给自己的钱勉强过活,不过积蓄也已经快用光了。到了后来,连房租都缴不起,结果被赶出了公寓。因为家里很穷,所以不能依赖家里帮忙。啊~~真伤脑筋,自己正在找地方住,您认识的人里,是否有人愿意出借房间呢?(声泪俱下)。
她那大胆生动的演技,简直就像在演古典音乐剧。
由于音川家的家境相对富裕,因此房子还算大,也有不少空房间。玛米拉达当然就是算准了这点,才会主动开口,真可谓恶魔的伎俩。玛米拉达剧场就这么开幕了,单纯的母亲被她的演技所感动,完全掉进了恶魔的圈套,说出「既然如此,你就来我们家吧」这种话。
结果,玛米拉达就厚著脸皮在音川家住下了。而且因为她要缴学费很辛苦,还附上免缴租金和餐费的超优质住宿条件。此外,真一的母亲似乎还利用写信的方式,跟连电话都没有的玛米拉达的老家往来。关于这点,应该是玛米拉达动了什么手脚。
毕竟对真一来说,他也不能一直让玛米拉达偷偷住在自己的房间,这样确实让他轻松了一点就是。
而且令人意外的是,玛米拉达还会主动帮忙做家事。除此之外,由于真一的父亲经常像今天一样出差不在家,她似乎也成为母亲要好的聊天对象,而母亲也很高兴,觉得就像是多了一位家人。
「不过话说回来,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多真一的朋友来我们家呢,妈妈好开心喔。毕竟以前来家里玩过的朋友,就只有小奈而已嘛。」
母亲的这一番话,让真一停下了筷子,因为那是他不太愿意回想起来的事情。
「呵呵呵,阿姨,你儿子可是个超帅气的男人喔,我们都迷上他了。没错,简直就像面包爱上了奶油呢。」
因为司马坂开口打岔,让话题歪掉了。
「呵呵,真一确实是个看见烤面包机的盖子没盖上,就会把盖子盖好的孩子呢。」
「真不愧是会长的妈妈,实在是通情达理啊。」
真一的母亲和司马坂聊得莫名起劲,在场没有人能踏进那个领域。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之后,真一的母亲又重新回到厨房,动手准备新的料理。
「呼……学生会长的妈妈,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呢……」
前胡须平头脸上泛起苦笑,对此,玛米拉达温柔地说:「她很有趣吧!」
「嗯,公主说的没错,会长的妈妈有著海阔的胸襟。想不到她竟然穿著太空服登场,连我都吓到腿软了呢。」
「不,那个怎么看都是盔甲吧……」
真一无视那群家伙的蠢话,向森崎修女搭话说:
「对了,森崎同学。在我住院的期间,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啊?」
「我想想,毕竟只过了一个星期,学生会还没有通过新的决议案。啊,说到这个……」说到这里,森崎修女脸色一沉说:「在会长住院的期间,学院转来了一名转学生呢,而且是转入会长就读的二年八班。对方是个有点像不良少女的女孩,还请会长多加注意。」
「为什么要多加注意啊──」玛米拉达插嘴说:「光凭外表判断一个人的好坏,我觉得不太好喔。」
「我、我又不是那个意思……话说,你有什么资格讲这种话?明明是个外表跟打扮一样淫荡,企图用美色勾引会长的浪女!」
「我的打扮哪里淫荡了?」
「那只是因为你现在扮成人类啊!一旦撕下那层假面具,不就是个有暴露狂倾向的超级变态恶魔吗!」
「我就说不要吵了。」
真一再次居中协调,两人才终于停止争执。
「哼,陪森崎这种人吵架,害得我口都渴了啦。真一,拿可乐给我。」
玛米拉达说道,脸颊依然气鼓鼓的。在森崎修女的身旁,放著一瓶还没打开的宝特瓶,只见她带著跟玛米拉达一样臭的表情,将宝特瓶递给了真一。
宝特瓶透过真一传到玛米拉达手上,当玛米拉达伸手转开瓶盖时──
砰──!
一道宛如纸气球一下子爆掉的声音响起,大量的可乐从瓶盖转开的宝特瓶口喷溅出来,将玛米拉达喷得全身黏答答。
「咯咯咯咯!」森崎修女随即起身站成外八步,对著玛米拉达伸出食指,并发出卑鄙的笑声说:「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摇,摇到快爆炸啦!这才是我的奥义──『水之主宰天使的复仇(Anafiel Revenger)』!看来要消灭你,汽水比圣水来得更管用啊!」
「…………哼──什么嘛,你就那么想找死啊。」
玛米拉达撩起黏答答的浏海,双眼微微眯成一条线。
「喂、喂,你应该知道吧!在家绝对禁止解除变身!也不准使用魔力!」
真一急忙说道,玛米拉达闻言,平静地回答:「……我知道啦……」
「哎呀,玛米妹妹,怎么弄成这样啊?」真一的母亲伴随著盔甲铿锵声跑了回来,接著又说:「快点去洗澡,这样下去会感冒的喔。」
「好~~」
玛米拉达面无表情地回答后,人离开了客厅。当她经过森崎修女的背后时,表情依旧木然地撂下「下一次我会拿粗钉贯穿你的心脏」这句超恐怖的台词。然而,森崎修女却完全不为所动,只是若无其事地喝著茶就是了。
真一的母亲上到二楼,去帮玛米拉达拿换洗衣物。
「不、不觉得公主很不妙吗……?」
「对啊……那个真的不妙啊……超有魄力的耶……」
前胡须平头和棒球帽壮汉颤抖著声音,彼此交头接耳,两人大概是觉得玛米拉达散发出的杀气相当恐怖吧。
「想、想不到她会全身湿透,衬衫还变透明……而、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公主好像没穿内衣……」
「对啊……那样很危险啊。她、她现在去洗澡了耶……」
真一猜错了,原来两人的声音之所以会颤抖,并不是感到恐惧,只是好色心发作而已。
「……学生会长,厕所借一下。」「我也要去。」
等一下──真一还来不及喝止,两人已经匆忙起身走向客厅的门,结果被森崎修女阻挡住去路。
「你们真的是要上厕所吗?该不会……是想偷窥那个臭恶魔洗澡吧?喂,回话啊!」
「没、没有!我们只是……」
「没、没错,我们只是想去更衣间确认一下有没有公主的胸罩而已!」
棒球帽壮汉不自觉地说溜了嘴,又急忙摀住自己的嘴巴,然而已经太迟了。森崎修女发出「哦~~」的一声,彷佛魔女一般勾起了嘴角。
「什么啊,你们竟然对那种东西感兴趣,真是幼稚呢。」
「难、难道对于公主有没有穿胸罩,司马坂大哥不会感到好奇吗?」
听见前胡须平头的话,司马坂「呵呵呵」地笑了。
「我早在千年以前,就从女人身上毕业了。我现在感兴趣的,是如果将炸鸡块的面衣全部剥掉,那么炸鸡块是否还能称作炸鸡块的这个难题啊。」
因为吐槽点实在太多了,他的话只能当作没听见。就连前胡须平头和棒球帽壮汉也不把司马坂的话当成一回事,两人勇敢地从森崎修女的腋下钻了过去。
……原本以为成功了,但事情果然没有那么容易。就在两人即将脱身时,他们的后领被扯住,接著被彷佛怪手般的力量直接拖倒。只见森崎修女将两人的头紧紧夹在腋下,同时像是老虎钳一般将压力施加到极限。
「臭恶魔会怎样,我根本就无所谓啦,但你们竟敢当著热爱正义的学生会副会长──我森崎留华的面做这种下流的事情,真是岂有此理。腐烂的邪魔歪道们,就需要彻底惩罚啊,混帐东西!」
尽管两个大男人拚命地挣扎,森崎修女却依然不为所动。前胡须平头和棒球帽壮汉不断地发出「痛痛痛痛!」和「呜啊啊啊啊!」的痛苦哀号。
真一看得目瞪口呆,就在这时,司马坂靠近他身边,并说著「总之,先来一杯吧」替他倒了一杯果汁。真一一口气灌下果汁,这果汁真好喝。
「受不了,那些笨蛋实在让人伤脑筋呢,夜原同学,你说是吧?」
司马坂一边转头并如此问道,然而,现场却不见夜原的身影。
真一重新环顾客厅,发现在场的人,只有自己和司马坂以及森崎修女,外加被她施展著特殊地板式头部固定技的前胡须平头和棒球帽壮汉。
夜原不知何时消失了踪影,毕竟她本来就没有存在感,所以完全没有人发现。
「那、那个家伙……!难不成偷跑了吗……!」
真一马上起身冲了出去,穿过森崎修女等人身旁,跑出了客厅大门。
「啊,学、学生会长!偷跑太狡滑了啦!」
「连、连会长也想偷那个浪女恶魔的内衣!不可能!」
因为要否认也很麻烦,真一直接默默地跑在走廊上。
随后,他一鼓作气冲进了设置在走廊中段的更衣间。
更衣间里不见任何人,但隔壁的浴室里却传来女性的交谈声。
「梅、梅菲斯特菲雷斯大人,您不转过来的话,会、会很难洗的……」
「我自己会洗嘛,麻里子真是爱照顾人呢──」
看样子,夜原似乎正在陪玛米拉达洗澡。这么说来,夜原好歹也是女生,所以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才对。都要怪那两个笨蛋,不惜反抗森崎修女也要跑来更衣间偷窥,害得自己比预料中更加慌了手脚。真一心想「我真是笨蛋啊」并轻敲一下自己的脑袋。
没错,如果是夜原的话就没问题了,她对玛米拉达抱著狂热的爱意,还持有大量的百合系同人志,如果是夜原的话就……没问题了吗?
「啧,这个家里没有充气垫吗……梅、梅菲斯特菲雷斯大人,不好意思,可以请您躺在那边吗……?」
「为什么?话说回来,麻里子怎么也全身涂满肥皂泡,是想要干嘛?」
「当、当然是把自己当海绵,然后在仰躺的梅菲斯特菲雷斯大人身上玩滑垒游戏……」
问题可大了!
「你们究竟在做……!」
真一的话还没说完,浴室的折叠式滑门就突然打开了。
「啊,果然是真一,你要一起洗澡吗?」
眼前的景象简直就是艺术,比任何雕刻名家创作的裸体像都还要美丽。大概是罕见的以恶魔为题材的作品,那个裸体像的头上长著两根羊角,股沟还伸出细长的尾巴不停扭动。那具美丽的裸体全身沾著肥皂泡,形成恰到好处的点缀,勾起了真一的欲火。
奇怪耶,假如是艺术品,自己怎么感觉快要流鼻血了。咦?意思就是说,这个不是艺术品吗……?
「……敢、敢看就杀了你喔!绝、绝对会杀了你喔……」
当浴室拉门打开的同时,夜原就以平时无法想像的矫捷动作跳进了浴缸,接著一边红著脸,一边用充满恨意的声音说道。
「会长!我是相信你的喔!」
这时,森崎修女赶到了现场。
当她一看见玛米拉达赤裸著身体和真一面对面时,立即大喊:
「你你、你这个腐烂的浪女恶魔──!我马上就把你消灭啊啊啊!」
「刚、刚才的大叫是怎么回事?难道恶灵出现了?」
紧接著抵达现场的人,是帮玛米拉达送来换洗衣物的战国武将……更正,是真一的母亲。母亲一看见浴室里变成恶魔姿态的玛米拉达,随即大喊:「可恶的恶灵,你终于现身了呢!我跟你拚了!」并推开真一和森崎修女,往浴室冲了进去。
然而,母亲却在浴室门口的台阶绊倒,直接以俯冲姿势往前飞扑。
「哇啊!」玛米拉达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撞击。
结果,一身盔甲的母亲直接撞上浴室的墙壁,之后全身压在连接著莲蓬头的水龙头上,就此倒了下去。
「啪锵!」的刺耳声响起,水龙头彻底脱落,大量的水流以水平状从墙上的洞口喷出。
「呜哇啊啊啊啊,水好大喔!阿姨不要紧吧?」
玛米拉达一边淋著大量的水,一边摇晃著倒地不起的母亲。
真一的母亲似乎晕倒了,她整个人一动也不动。
「总之,你先变回人类的模样!剩下的问题再一一处理吧!」
◇
由于母亲直接穿著盔甲陷入了昏迷,因此,真一拜托有著一身怪力的森崎修女将人抱上床。随后,母亲很快就清醒过来,嘴里还念著「那个长得很像玛米妹妹的恶灵出现了呢!我的舍身冲撞成功了吗?」展现出精神奕奕的模样,似乎真的没发现玛米拉达就是那个恶灵。对此,就连玛米拉达也开始自我反省了。
至于坏掉的水龙头,在联络水电行之后,工人很快就过来修好了。
不过机会难得,在众人回去以后,真一独自来到镇上的澡堂。他想泡在宽敞的澡堂里,让身体好好休息一下,因为他真的累了。
……哼,我明明才刚出院,竟然就闹出那种骚动,玛米拉达和森崎修女全都是王八蛋。既然那么爱吵架,要不要我帮你们报名泥浆摔角啊!我来当主办人,泥浆就用咖喱酱……如此一来,她们就是配料了呢。先让她们全身沾满酱汁,接著放进冰箱冰三天,之后再开小火慢熬就大功告成了。嘿嘿嘿,我会让你们像洋葱一样溶解的,感觉会很美味呢。
真一泡在澡堂宽敞的浴池里,脑袋一边思索著这些事情。
「哦~~小伙子,你的表情不错喔。」
这时,一道彷佛清水渗透沙地般渗入人心的温润男中音传进真一的耳中,是和他一起泡在浴池里的男人在说话。
男子身材修长,长相也颇为英俊,但头上不知为何戴著洗脸盆,将以上形象全糟蹋了。而且嘴上还叼著一根牙签故作潇洒,这点同样是扣分。
「请问……我的表情怎么了吗……?」
真一战战兢兢地试著询问,洗脸盆男露出一副「你不说我也明白」的表情并摇摇头。
「小伙子,你刚才是在想为什么胸部有两颗,对吧?」
「想你个大头啦!」
真一忍不住对初次见面的人吐槽了,洗脸盆男看起来丝毫不以为意,还露出大方的笑容继续说:
「听好了,我只能先给你一个忠告。当你遇见有三颗奶的女人,就要马上逃跑,因为那家伙是妖怪啊。」
这家伙很危险──真一凭直觉领悟到这一点。这种类型的人,光有一个司马坂就够了,于是真一决定闪人。
真一向洗脸盆男应付般点头致意后,准备离开浴池。就在这时,对方脸上原本的大方笑容突然一扫而空,男子用力抓住真一的肩膀,露出了愤怒的神色。
「怎、怎么了吗……?」
真一胆颤心惊地询问洗脸盆男。
「你还没数到一百吧?不准污辱澡堂啊!」
「什、什么?」
「泡进浴池以后,必须数到一百才能起来,这才叫作泡澡,明白了吗?」
「好、好的……」
由于洗脸盆男的力气异常强大,真一无法抵抗,只好重新泡进浴池,并且心中开始默默数了起来。
「数到一百以后,接著就换到冷水池,在那里数到十。之后,再重新泡进温水池,这才是基本流程。当然,中途穿插电浴池也不错,不过对于小伙子这种菜鸟来说,那个应该还太早了。呵呵呵……」
为什么会在疗愈身心的澡堂里,遇上这种麻烦男人呢?真一觉得自从和玛米拉达扯上关系之后,自己的交友运就开始一落千丈。
到头来,真一还是被强迫走完对方说的什么基本流程。
◇
隔天,真一回到了睽违一星期的学校。
要是换成平常,玛米拉达都会跟他一起出门,但今天只有真一独自去学校。因为她害得自己住院,结果刚出院又马上闹出大骚动,于是真一无情地命令她待在家里闭门思过。
虽然昨天的骚动不完全是玛米拉达一人的责任,不过确实是她挑衅森崎修女在先。尽管玛米拉达闹著别扭说「还不都是森崎的错」,但是在真一怒目瞠视之下,她虽然不服气,却还是乖乖听话了。
因此,真一今天让玛米拉达待在家里打扫。由于她在做家事方面意外得心应手,所以全部交给她也没问题,母亲虽然也在家,不过再怎么说,她应该也不会在两人都在家时变成恶魔的姿态吧……真一由衷希望如此。
真一经过了学院的主干道,进入高中部第一校舍。他接著走上三楼,通过走廊前往第三校舍,那里是真一就读的二年八班教室所在地。
这时,真一看见有几名学生聚集在教室前面,似乎正在谈论什么事情。真一走过去向他们搭话:「大家早。」
「啊,是音川……」
学生们一副感到碍眼似地别过头去。真一知道自己太过严守纪律,所以被多数学生敬而远之,因此他早就习以为常,没有将其放在心上,而是准备直接进入教室,不料……
「那个啊,音川……果然只能拜托你了……」
一道悦耳至极的声音,敲响了真一的鼓膜。那道冲击比起向体神经传达运动指令的电流更快传遍全身,隔了一拍后才让真一伸向教室门的手停下来。
「……你刚才说了什么?」
「就说我们需要音川的力量嘛。」
需要你的力量──自从担任镜波学院的学生会长以来,真一还是第一次从一般学生的嘴里听见这句话。
啊……维瓦尔第在脑海中浮现,指挥起小提琴协奏曲「四季」第一乐章──「春」。在绵延不绝的花海之中,无数的音符喜悦地跃动。
就是说啊,学生会长这个职务,本来就不仅是规劝学生遵守校规,而是更需要受人仰赖的角色嘛。有学生需要自己,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啊。
「喂,音川,你从刚才开始两只手就扭来扭去,究竟是在干嘛?」
学生的说话声让真一回过神来,看来他不知不觉闭上了双眼,随著脑海中播放的维瓦尔第的「春」之旋律,动手做起了指挥。真一乾咳一声说:
「麻烦把详细情形说给我听,你说需要我的力量是什么意思啊?」
「我们希望你处理一下转学生的事情,就是在你住院期间转来班上的那个转学生。」
这么说起来,森崎修女也有讲过同样的事呢。
「啊,传闻我已经听说了,是个有点像不良少女的女生吧?难道你们被她恐吓了?」
本来只要听说对方是个坏学生,真一就会忍不住腿软,但现在的他却完全不放在心上,因为被学生们依赖的感动战胜了恐惧感。
「没有,她是没有那样啦……但我们在教室里聊天时,那家伙会一直用『吵死了──』的眼神瞪过来,而且是整个下课时间喔!我们很想叫她不要瞪人,可是她浑身散发出超恐怖的氛围,我们根本就不敢讲啊。」
「原来如此。明明是让大家放松的下课时间,却还给别人造成压力吗,那种家伙确实不可原谅呢。」
真一抱胸说道,完全没发现自己也是那种人。因为真一也是一样,一到下课时间,就会摆出双手撑在桌上的姿势,以彷佛要洞穿人的视线紧迫盯人,搜寻同班同学里是否有人触犯服仪不整等校规。
「总之,拜托你转告那个转学生女孩,叫她不要瞪人,真的很恐怖啦。」
「交给我吧。」
获得同学依赖的真一,奋力地打开教室大门。
「啊──威吓善良学生的转学生究竟是谁?把手举起来!」
「……啥?」
这时,一名坐在靠窗侧最后的位子,浑身沐浴著阳光,表情抑郁地拄著手肘的女学生,将脸转向了真一。
两人视线相会,女学生的目光就像雷射一般,彷佛会将人射穿。
她的黑色眼眸给人高傲的印象,眼角像是威慑对手的猫咪般吊起,与戴在耳朵上的耳机更是产生相乘效应,朝著周围强烈地散发出「别跟我说话」的氛围。及肩的短发向外翻翘,加上没有确实剪好,长度显得参差不齐。此外,不知道是不是真发,发色还带点微红。
真一对那张脸有印象。
不,正确来说,应该是他对少女更年幼一点时的长相有印象。
「怎、怎么可能,你怎么会在这里……?」
真一一脸茫然地呆站在原地,方才的气势不知去了哪里。
那位女学生的表情同样目瞪口呆,虽然目光依旧锐利,但是她半张开嘴注视著真一,模样甚至有点呆傻。
过了一会儿,女学生突然轻轻笑了出来。只见她拿下可以说是用来表示不想被打扰的耳机,将它挂到脖子上后起身走向真一。
「啊哈哈,这不是真一吗!真是好久不见了耶!」
话说完,女学生就将真一的头夹到腋下,对他施展起头部固定技,嘴上还一边说著「你这个家伙,日子过得好吗!」并露出喜悦的表情,丝毫不见威吓他人的模样。
「是、是朝日奈……吗?你、你怎么会转来镜波学院……?好痛啊啊啊!」
「什么嘛,别用这么生疏的称呼啦。就像以前一样叫我绯奈就好啦!啊哈哈!」
这名使劲在头部固定技上施力的女学生,名叫──朝日奈绯奈。
如今已经被拆除了其实在音川家的对面,以前有著一栋老旧的木造公寓。而绯奈在就读国小四年级到国中一年级的期间,曾经住在那里。换言之,她和真一是儿时玩伴……虽然称不上认识了多久,但也算是真一的熟人。
「你、你又搬回镇上了吗……?这是你第几次搬家了啊,好痛啊啊啊!」
「差不多是第七次吧?哎呀,那种事情无所谓啦!啊哈哈!」
朝日奈家经常四处搬家。
绯奈的父亲个性和女儿相似,都是脾气火爆的人,经常上班没多久就跟上司起冲突,结果被公司炒鱿鱼。据说每次遇到这种状况,他们家就会拜托朋友介绍新工作,然后搬家到遥远的城镇,因此家里才没有太多积蓄,一直过著贫穷的生活。朝日奈家过去住在这个久留白镇时定居的木造公寓,房间是两坪半的1K套房(注:仅在厨房与房间设有隔间的规格),毕竟是三口之家住在那里,生活想必是相当艰苦。
绯奈在就读国一时,从久留白镇搬到大阪。真一原本以为,那会是绯奈最后一次搬家。
想不到如今升上高中二年级,她竟然又搬了回来……
「没想到又可以跟你读同一班,我真是太吃惊了!看招、看招!」
说话同时,绯奈依然锁著真一的头,还不断原地跳跃。实际尝尝看这招就会知道,招式虽然简单,不过却很痛。绯奈将这招命名为「安东尼奥超重击」,从以前就经常拿来招呼在真一身上。记得这招原本好像还要配合「安东尼奥!安东尼奥!」的吆喝声并上下弹跳,才是正确的施招方式。
真一从国小开始,就是个严守纪律的孩子,因此被同学们敬而远之,唯有绯奈是个例外。除了上下学,两人就连在学校的下课时间也是一起行动。
……与其说是这样,似乎只是我单方面被拖著到处跑而已嘛──真一如此心想。
就连学校放假的时候,绯奈也会跑到真一家,把真一带到公园或是河边等地方,强迫自己陪她玩摔角游戏,把自己痛扁一顿。她还曾经强迫真一陪她在屋顶上玩鬼抓人这种危险的游戏,而且要是真一拒绝邀约,她就会不断对他施展安东尼奥超重击,直到真一说好为止。
蛮横霸道──这就是真一对绯奈的评价。然而,因为她愿意关心没有朋友的自己,所以其实也不是多么坏的家伙,但真一不能否认,自己以前拿她的赤子之心有点没辙。事隔多年,真一一边品尝著安东尼奥超重击,心里一边想著「这家伙真是完全没变呢」。
「喂,音川……?」
这时,刚才在教室门口拜托真一「处理一下转学生」的学生,神情不安地上前询问。
「我、我知道了,交给我吧。」真一拍打著绯奈的背,要求她解除安东尼奥超重击。当招式一解除,他立刻直直伸出食指,指著绯奈说:「喂,绯奈。虽然才刚重逢,但是废话少说,听说你一到下课时间,就一直瞪著同班同学呢。」
「你说啥?谁知道啊,我又没有瞪人。」
绯奈如此说道,眼睛瞪著真一,态度变得有点消沉。真一认为这应该只是绯奈的眼神比较凶恶,于是继续说:
「就、就算你不是在瞪人,既然同学们确实感觉到害怕,那么我身为学生会长,就必须开口劝导你才行。你不可以用那种锐利的眼光盯著人看,更不准有事没事就使出安东尼奥超重击啦……」
「你、你是学生会长?」绯奈突然失声大喊。
「千真万确,我就是绰号校规守护神,人称镜波学院史上最伟大学生会长的男人──音川真一。」
当真一秀出左臂的臂章,绯奈随即飞也似地扑上前来,还喊著「真的假的!」这种话。
「真的,你试试当著我的面违反校规,就算是你,我也不会手下留……」
「也就是说,真一就是传说中那个跟嘻哈研究社交好的饶舌歌手吗!」
「…………啥?」
「我转学进来以后,就听说传闻了喔。据说这间学院的学生会长,靠饶舌打败了学生会的反对派,将原本预定拆除的嘻哈研究社基地死守住了呢。我还想说一定要会会那个厉害的家伙,万万没想到就是你……」
「你完全搞错人了!」真一严词否认,接著又说:「更何况,我才没有跟嘻哈研究社交好,我只是为了监督那些家伙有没有触犯校规,才会去社团露露脸而已。」
「那么,靠饶舌死守住嘻哈研究社基地的传闻,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那、那是……哎、哎呀,那只是余兴节目,我只是被他们强迫参加Live而已。在那之后,因为种种原因,又重新检讨了三号楼的拆除计画,大概是有人加油添醋,才不小心演变成那种传闻吧……呕恶──」
话说到最后,真一发出「呕恶」的呕吐声。真一拥有只要说谎,就会受到呕吐感侵袭的特殊体质。其实那根本不是什么余兴节目,他是自愿站上舞台并真心演唱饶舌,但这种事情要是被绯奈知道了,自己肯定会被嘲笑一辈子。因此,他不太想让她知道真相。
将真一的谎言信以为真的绯奈,捧著肚子大笑说:
「啊哈哈!我想也是嘛,真一竟然会靠饶舌保卫嘻哈研究社,我本来就觉得很奇怪,毕竟你从以前就非常讨厌嘻哈嘛。」
「受不了,终究只是传闻而已,你可不要当真喔。」
「就是说嘛,如果传闻是真的,真一的下场可就惨了呢,啊哈哈!」
「……这是什么意思?」
「嗯?国小五年级时的约定,你不记得了吗?」
虽然绯奈这么说,但真一还是毫无头绪。眼见真一歪著头纳闷,绯奈才不耐烦地继续说下去:
「哎,我当时应该是说『虽然真一现在讨厌嘻哈,但总有一天,真一会自愿演唱饶舌也说不定喔!』你是怎么回答的,好好回想一下吧。」
对于自己毫不在意的事情,人们会将回忆丢弃到像是记忆垃圾场的角落。绯奈的这一番话,变成挖土机的机械臂,将某个场景从真一的记忆垃圾山中强硬地挖掘出来。
……迄今为止,真一完全忘得一乾二净,那就是自己曾经和绯奈做过一个可怕的约定。
因为从那时候开始,真一就对嘻哈不感兴趣,所以他只当是随口承诺,但绯奈似乎记得一清二楚。
「我、我记得我好像是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愿意听从你任何命令』……」
真一胆颤心惊地回答,绯奈听了,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没错没错,真一是个会遵守任何诺言的男人,对吧?如果传闻是真的,我就可以命令你当我二十四小时、随传随到的摔角练习对象了。算了,既然是被人强迫表演的话,这次我就放你一马吧,啊哈哈!」
虽然绯奈爽朗地笑了,但真一却是打从心底感到恐惧,因为她刚才不经意地脱口讲出不得了的事情。
事实上,真一早已自愿演唱过饶舌,因此按照约定,他必须听从绯奈的任何命令。而打破约定,就等同于打破规定,对于热爱纪律的真一来说,打破规定是应该被唾弃的行为。正因如此,如果可以,真一想要确实遵守承诺。
然而,绯奈竟然要他成为二十四小时随传随到的摔角练习对象,这种命令实在太过严苛了,那样不管有几具身体都不够用。而且绯奈这个女人,对于这类承诺真的是说到做到。
在国小四年级的时候,她曾经告诉真一「一点在公园的喷水池前集合。迟到的人,就要青蛙跳一整天」,当时,守时的真一提早十分钟抵达现场,接著就在喷水池旁边的秋千等著绯奈过来。
结果,在一点整抵达公园的绯奈,却告诉他「好了,青蛙跳吧」;她当时的说法是,秋千虽然在喷水池旁边,但两人是约好一点钟在「喷水池前」集合。
于是,当天真一真的就被逼著不停做青蛙跳,不管真一再怎么哭喊,她都不肯罢休。等到回家时,已经是傍晚五点钟,真一早就连一步都走不动了。
然而,绯奈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她不会让事情就这么结束。当天,她甚至还跑去住真一家,整晚监视真一。不管是上厕所,还是洗澡,她都忠实地跟随在真一身边,检查真一是否有好好用青蛙跳移动。在那之后的几天,不用多说,真一当然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可、可恶啊……以前的我,为什么要做下那种约定啊!真一开始想不拿锤子,直接用额头敲钉子,打造出自己的棺材了……!
「真一,怎么啦?你现在的表情,很像是钟声敲响前的摔角选手喔。」
「我、我说绯奈啊……我是说如果喔,就算我自愿演唱了饶舌,你就不能下温和一点的命令吗?要我当二十四小时、随传随到的摔角练习对象,再怎么说也……」
「哎呀,等我想到更好的命令再说啦。你问这个干嘛?难道你有可能唱饶舌吗?」
「哈哈,怎么可能嘛,我只是姑且问问罢了。」
听到绯奈说有可能改变命令,让真一稍微放下心来。
毕竟真一是遵守规定的性格,无法打破约定。然而,要他当绯奈的二十四小时、随传随到的摔角练习对象,这种命令实在太过严苛。如此一来,真一只能时不时打探一下绯奈的口风,等到她改成比较柔软的命令后,再跟她坦白一切。
因此,真一决定先隐瞒下来。将承诺延后履行,应该不算违反规定。真一兀自做出这种结论。
「话说回来,虽说是被人强迫演出余兴节目,但讨厌嘻哈的真一竟然会演唱饶舌,真是超搞笑的!你现在就表演给我看看啦!」
「……拜托你饶了我吧。」
真一不禁叫苦;另一方面,刚才拜托真一的学生,大概是死心了,早已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跟朋友谈笑。虽然真一姑且照著委托,规劝了绯奈几句,只是这样做,真的能够保住身为学生会长的威信吗?想必是不行吧,毕竟对方完全不理睬自己。
「对了,真一……」绯奈说道:「虽然你说是为了监督,不过既然你时常去嘻哈研究社露脸,就代表你跟那些人有一定的交情,对吧?」
语毕,她得意地扬起嘴角。根据真一的经验,当绯奈露出这种表情时,就代表她有所期待。真一总觉得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而且所谓的不祥预感,自古以来必定都会中奖。
「那、那又怎么样?」
尽管内心惴惴不安,真一还是小心翼翼地询问。结果,绯奈一边露出满面笑容,同时以没得商量的强硬口吻说:
「带我去。」
「为、为什么啊!」
「因为我跟你不同,我是真心喜欢嘻哈啊。」
◇
到头来,真一还是拒绝不了绯奈的请求。因为就算拒绝,真一也很容易就能想像到,绯奈会对自己施展安东尼奥超重击,直到自己答应为止。
真一传了一封群组简讯,告知司马坂等嘻哈研究社众社员,自己放学后会带著绯奈过去。此外,他更在简讯的文末附上请求,拜托大家千万不能说出自己持有撒旦麦克风,以及会唱饶舌的事情。
当第六节课的下课钟一响起,真一就带著绯奈离开了教室。
「虽然我已经听过传闻了,但你不觉得设有嘻哈研究社这种社团的学校很少见吗?」
与真一并肩离开校舍的绯奈,对著他展露出笑容,此刻早已感觉不到一丝一毫她在教室内散发出的闲人勿近氛围。绯奈从以前开始,就和真一一样不擅长跟别人相处,但似乎唯独会对真一打开心扉。
「啊,你到现在还留著那个喔。」
真一说道,手指著某个吊挂在绯奈书包上的东西。那是一个巴掌大的公鸡玩偶,是真一以前送给绯奈的东西。
「啊,你说布拉姆斯喔。你应该也知道吧,因为我是个穷人,所以主张绝对不丢掉别人送的东西。」
绯奈说道,一边触摸著那个玩偶。因为公鸡嘴喙下的红色肉垂,跟音乐家约翰尼斯•布拉姆斯的气派胡子很相似,所以叫作布拉姆斯。命名者当然是真一。
「……你搬到大阪以后,日子过得还好吗?」
「嗯,多亏了你,我也找到了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了呢。」
「真正想做的事情?」
「呵呵,你想知道吗?我啊,想要靠嘻哈称霸天下喔。我决定要成为对目前这个男性至上的嘻哈界投下震撼弹的女人。等著瞧吧,我一定会成为即使是讨厌嘻哈的你,也会觉得超帅气的饶舌歌手。」
绯奈挺起小小的胸膛,眼神闪闪发亮。
她打从国小时代起,就是个相当热爱嘻哈的女孩。真一回想当时,因为绯奈的家里没有音响,所以她经常会把租来的CD带到真一的房间,然后一直黏在喇叭前听音乐直到天黑。她之所以会无止境地倒带,似乎是为了让自己即使没有CD,也能在脑海里完整重播曲子的旋律。
那样的绯奈在长大之后,找到了成为饶舌歌手的梦想。
真一由衷想要为她加油。
「……那是很棒的梦想呢。啊,我们到了喔。」
说著说著,两人抵达了三号楼前方的广场。
在嘻哈研究社社办的前面,有一张破沙发被当成大型垃圾丢在外头。那是一星期前,国中部的男学生们硬闯进社办时弄坏的物品。
前胡须平头和棒球帽壮汉走出社办,两人正在搬运收纳漫画或CD的多功能置物架,因为年代久远,他们似乎也打算把那个当成大型垃圾丢掉。
「啊,是学生会长,你的身体不要紧了吗?」「喔!恭喜出院啊。」
广场上的其他嘻哈研究社社员们,纷纷过来和真一打招呼。在镜波学院里会主动跟真一打招呼的学生,除了森崎修女,就只有他们而已。
「嗯,虽然吃了不少苦头,但身体已经不要紧了。对了,那个架子和沙发要换新吗?」
听见真一问道,众人回答「毕竟都烂成这样了嘛」脸上泛起苦笑。
「哼~~真是一群浪费的家伙啊。」
一旁的绯奈不屑地说道。这时候前胡须平头和棒球帽壮汉也过来跟真一搭话。
「学生会长,这家伙就是想观摩我们Busta Lyricers练习的女生吗?」
「对,她是跟我同班的朝日奈绯奈。我刚才在简讯里提过……」
绝对不能说我会唱饶舌喔──真一用眼神示意。众人见状,一齐笑著竖起大拇指,这让真一怀疑他们是否真的有搞懂意思。
「Busta Lyricers?」绯奈歪头纳闷。
「那是嘻哈研究社社员自封的团名啦。」
真一的补充说明,让绯奈交叠起双臂并嘲笑说:
「哈哈,名号还真是夸张呢。」
「你说啥!」前胡须平头毫不掩饰地露出厌恶的表情说:「你是什么意思?突然跑过来,就是来消遣我们吗!」
「没有啊,我没那个意思啦。我从以前讲话就很毒,真一,你说是吧?」
由于绯奈向他徵求同意,真一只好默默地点头。这个女人讲话真的很毒,而且对长辈也会用同样的语气说话,尽管真一规劝过她好几次,但是她完全改不过来,所以他早就死心了。
「呃……朝日奈是学生会长的老朋友吗?」
棒球帽壮汉问道,绯奈「嗯」地一声点头。
「在国小四年级到国中一年级的期间,我们两家就住对面喔。那个时候过得真是愉快呢,真一。我记得你曾经爬到商店街的拱廊上面,结果玩具店的恐怖店长还一脸抓狂地追了出来呢。最后你还被困在拱廊上走投无路,哈哈。」
又有一个封印的回忆被挖了出来。真一记得当时明明就说不要,可是因为畏惧绯奈,他只好被迫爬上拱廊。到了最后,只有真一落单被玩具店店长逮住,还被骂到差点尿裤子。
「哦~~学生会长以前也是相当调皮的孩子呢。」
棒球帽壮汉听得津津有味,绯奈说著「还没完呢」继续讲下去:
「还有啊,在点心铺的屋檐上玩职业摔角时,也闹得很夸张呢。我的飞弹踢漂亮地击中真一,然后他直接从屋檐上摔了下去。因为他是坠落在点心铺店门口的帐篷上,所以我想说没事,结果帐篷马上破了一个大洞,到头来他还是摔下去了。场面看起来就像成龙电影的NG集,超搞笑的,啊哈哈!」
「……不要提往事了。」
真一实在不想再听下去,于是打断了话题。
「既然你是最近才转来的,代表你离开了久留白镇一段时间吗?」
戴眼镜的嘻哈研究社社员如此询问,对此,绯奈保持著笑容继续说道:
「没错,我念国一的时候,父母亲意外过世了。在那之后,一直到前阵子为止,我都寄住在大阪的亲戚家。啊……你们不用顾虑我,我不喜欢那样。」
绯奈笑得毫无顾忌,能够用乐观的态度诉说这种事情,可见她真是个坚强的女孩。
「也就是说,你在大阪待了差不多五年啊,可是相对来说,你讲话没什么关西腔呢。」
棒球帽壮汉的一句无心之言,让绯奈收起了脸上原本的笑容,任谁都看得出她的表情变得不悦。
然而,那种表情也不过就出现一瞬间,之后,绯奈马上又恢复了笑容。
「哈哈,那种独特的腔调哪有那么容易学啊。」
「喂,你们要听那个女人聊到什么时候啊,差不多该开始练习了吧,Check It Out──」
这时,前胡须平头中途插进对话,眼睛还稍微瞪著绯奈。看来前胡须平头对绯奈的印象不太好。
「哦?终于肯展现给我看了吗,那个什么Busta Lyricers的练习。」
绯奈一边说著,一边「啊哈哈」地笑了。
那种笑声似乎触怒了前胡须平头,只见他走到绯奈面前,伸手轻轻推开她的肩膀。
「你是怎样,从刚才开始就让人很不爽耶。就算你是学生会长的Homie(家乡友人),要是瞧不起我们,我们也不会闷不吭声的喔!」
棒球帽壮汉和嘻哈研究社的其他社员见状,纷纷说著「别生气别生气」安抚他的情绪。因为气氛变得恶劣起来,真一也再次对著绯奈说:
「绯奈,你也不准说类似挑衅的话喔,别看他们这样,这些家伙的态度也是很认真的。」
「我哪有挑衅他啊,我应该说过我讲话本来就很毒吧。况且,如果是玩嘻哈的人,应该早就习惯别人以Dis(贬低)的形式挑衅了。平头小子,你说是吧?」
绯奈的这句话似乎成了导火线,让前胡须平头彻底发飙了。
「你想找碴是吧,那么来较量一下也行啊,前提是你要会唱Free Style饶舌就是了。」
「啊哈哈,平头小子,你讲话真有趣。好啊,当作是打招呼,我就跟你较量一下吧。」
绯奈勾起嘴角,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那是她今天展现给真一看的表情之中,最为开心的表情。
「学生会长,那个女生会唱Free Style吗?」
棒球帽壮汉询问,不过真一并不清楚。国小时代的绯奈确实很喜欢听嘻哈乐没错,但是他从未见过她实际演唱饶舌。
「这个玩意儿本来只拿来对付极恶饶舌歌手,不过当作友好的证明,我给你看一样好玩的东西吧。」
绯奈如此说道,缓缓地将右手打横伸直,随后如此宣言:
「抢钱一绝,华丽对决。」
下一刻,绯奈的右手瞬间绽放出白光。
当光芒凝聚之后,她的手上已经握著一支麦克风了。
「什么……?那、那个难道是……!」
撒旦麦克风──这个名词冲上了真一的喉咙。
「真一,你怎么啦?吓到了吧?」
绯奈一边翻转著出现在右手上的神奇麦克风,一边得意洋洋地对真一露出微笑。
「你、你怎么会有那种麦克风……?」
「这个嘛,这是我跟恶魔签订契约后得到的魔法道具,名叫撒旦麦克风。」
怎么可能──真一的话语并未成声,因为他感受到的冲击就是这么大。
撒旦麦克风──据说是跟自己签订契约的梅菲斯特菲雷斯的女儿,玛米拉达将魔力注入号称最强匪帮绕舌歌手──派克二世的麦克风上,藉此创造出来的产物。而那支麦克风,如今就掌握在自己手上。既然如此,为何绯奈手上也持有麦克风?
只要观察绯奈的撒旦麦克风,就能获得些许解开这个疑问的线索。
圆头集音部位的下方,有个看似充血独眼的诡异装饰,设计有别于真一的撒旦麦克风。这项事实说明出一种情况──
世上还存在著另一支撒旦麦克风──
绯奈将独眼装饰朝向前胡须平头。
下一刻,现场随即凭空奏起重复著单一旋律的伴奏。
「这、这个难道是──」
前胡须平头转头望向真一,他的眼神表达出「那个和学生会长的麦克风是同一款?」的讯息。
真一无法点头肯定,只是从能将对手强制拖入饶舌对决这一点来看,或许是同一种麦克风,但其他方面还是未知数。
因为事实上,在眼前的饶舌对决空间里,出现了完全陌生的事物。
「那、那是什么鬼啊……?」
真一用发颤的手,指著绯奈的头顶上方。
「¥10546」。
一面显示著上述数字,宽约一公尺余的数字板就悬浮在她的头上,而且分明不见有悬吊任何钢丝之类的道具。
此外,并非只有绯奈的头上悬浮著奇怪的数字板,同样的东西也浮现在前胡须平头的头上,而那边是显示「¥5473」的数字。
「哎呀,真危险!至少要让平头小子身上留下内裤和手机才行呢。」
当绯奈如此一说,前胡须平头头上的数字板显示的数字,随即下降了一千多圆,来到「¥4237」。
这时,绯奈总算开始补充说明。
「这个浮现在我们头上的数字板,上头显示的数字,是将双方钱包里的钱,以及身上穿戴的物品变卖到魔界当铺时的变卖价。换句话说,这个数字就代表我们全身目前的总财产喔。处于撒旦麦克风的决斗之中,每当自己被对手的饶舌震慑,金额就会不断地减少。算帐是在对决完之后,胜利的一方无论显示金额减少了多少,最后都会一笔勾销;然而,输家将会被没收走减少的总金额,并由赢家收下一半的钱。」
真一听都没听过那种规则。
真一持有的撒旦麦克风,能力是可以让输家服从赢家的命令三十分钟,但绯奈手上的那支麦克风,似乎被赋予了完全不同的能力。
「不过,平头小子,包含制服和鞋子的估价在内,你全身只值四千多圆啊。」
「我、我主张出门身上只带两千圆啦,Check It Out──」
「不错嘛,我喜欢那种节约精神喔。不过这样一来,就是我处于压倒性优势呢。在这场对决当中,是显示金额先归零的一方算输,虽然你我的显示金额都扣掉了内衣裤和手机的估价,但是我这边如果也扣掉制服的估价,显示金额大概会从一万圆掉到六千圆左右吧,要不要我这样做呢?」
「虽然我听不太懂,不过用不著你关心,反正胜利者肯定是在Busta Lyricers唱惯饶舌的我啦。」
「很有自信嘛,可是你的显示金额有包含衣服和鞋子喔,如果不想输到脱光光,好歹让我帮你扣掉衣服的估价嘛。」
「就说我听不太懂了嘛,要比就赶快开始啦!」
「……OK,那么就直接用这个金额来较量吧。好啦,就由你先出招吧!」
「我要上了……!」
前胡须平头握紧拳头充当麦克风,随后立即编唱出歌词。
『Check、Check、HO!突然找上门,你是什么人?突然Dis人,真是恶心的人,你我是陌生人,没礼貌的臭女人,三号楼不欢迎你这种人,HO!』
那些歌词化成立体红字,在绯奈面前逐一落下,随后变成不到两公尺高的直立看板。只见看板上头,画著单手展开的前胡须平头,而且还加上「别靠过来,HO」这种像是漫画一样的对话框。
与此同时,悬浮在绯奈头上的数字板,数字也产生剧烈变动,从「¥10546」下降到「¥10378」才停住。
「……你是在唱什么鬼?突然被Dis觉得很恶心,还有没礼貌不要靠过来,这种话谁都会讲啊。坦白讲就是幼稚,你的歌词根本没有注入灵魂嘛。听好了,所谓注入灵魂的歌词,就是要像这样──」
这么说著的绯奈,握紧撒旦麦克风,接著唱出自己的饶舌歌词。
『不够看的平头小子,我看你是社团的小卒子。头绑头巾,麻烦你照照镜,坦白讲超土,绑的人真蠢。你已然哑口无言,技巧零分超可怜,摆明就是末段班。别再自称Busta(坏小鬼),吃吃Pasta重新出发。』
从绯奈嘴里冒出的歌词,同样化成立体红字群,在前胡须平头面前逐一落下。
随后,那些文字变成盛在直径一公尺的巨大盘子上的义大利面(Pasta)。一根根面条简直就像蚯蚓一样自由自在地蠕动,企图侵入前胡须平头的嘴巴。
「咕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
前胡须平头拚命地扭过头去,以避免吃下面条。当然,他并不是真的吃下面条,因为处于撒旦麦克风构筑的决斗空间,被召唤出来的都是幻影,就连前胡须平头嘴边沾上的橄榄油油光,也全都是幻影。
不久后,大量的义大利面条渐渐地缠绕前胡须平头的全身。眼前这一幕,让真一回想起以前在图鉴上看过的绦虫,一想到那种寄生虫正爬满前胡须平头的全身……真一不禁感到不寒而栗。
这时,悬浮在前胡须平头头上的数字板,数字产生剧烈变动,一下子从「¥4237」变成「¥0」。同一时间,袭击前胡须平头的义大利面条消失无踪,而原本浮现在两人头上的数字板也随之消失。
现场奏起的伴奏逐渐淡出,胜负轻松分晓。
前胡须平头在决斗结束的同时,身体当场瘫软倒下,接著人就直接仰躺在地上,完全没有要起身的迹象。因为他被蕴含魔力的饶舌歌词给击垮,精神上相当地疲劳。
「呜咕咕……我、我当然也有自知之明啊!我知道自己没有技巧……也知道要先从服装开始著手……!」
他开始哭哭啼啼起来,看来绯奈的歌词似乎彻底戳到了他的痛处。
「好啦,那么该算帐了。」
当绯奈如此说道,依然倒在地上的前胡须平头,身体同时发出红色光芒。
当光芒一消失,前胡 须平头已经变成全身仅剩一条四角内裤的可怜模样。另外别说是头巾,连钱包都没了,就连偷藏在钱包里的暗恋女孩的照片,以及再一点就集满的整骨院集点卡也消失了。只见事先从估价中扣除的手机,就掉落在他的身旁,那个原本应该放在制服裤子里。
绯奈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钱包,检查完里面之后,低声说了一句「很好」。因为前胡须平头身上的钱财,还有将制服和鞋子变卖到魔界当铺后的总金额,有一半被当成奖金进了她的口袋。
「好、好过分……」
以棒球帽壮汉为首,嘻哈研究社众社员看了都不由得皱起眉头。
「哪里过分了啊,我明明问过他要不是先扣掉衣服的估价,让他好歹有衣服可穿,是他自己拒绝的耶。真一,你说是吧?」
绯奈过来向真一徵求同意,然而目睹了冲击性画面的真一,却无法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朝绯奈拋出了其他疑问。
「为、为什么你会持有那种麦克风……?」
「你说啥?我刚才也说了吧,这是我跟恶魔签约后得到的玩意儿。」
「难、难道你也一样,继续使用麦克风,灵魂就会被夺走吗……?」
「啊哈哈,『也』一样是什么意思啊?灵魂不会被夺走啦,会被夺走的是钱。从输家身上抢来的钱,有一半会被当成使用费拿走,所以只有一半会被我收进口袋。真是贪婪的恶魔吧?什么灵魂会被夺走,你小说看太多了啦,恶魔的世界现在也是拿钱说话的。」
「灵魂真的不会被夺走吗……?举个例子,像是如果使用那支麦克风,你输了又会怎么样……?」
「一样啊,我输掉的钱会被决斗的赢家抢走。话说,我不可能输吧。」
真是如此吗?真一决定事后再询问玛米拉达。毕竟如果是玛米拉达,关于另外一支麦克风的事情,她或许会知道些什么。
「喂,朝日奈同学啊!」棒球帽壮汉从旁插嘴:「既然MC健二都说到那种地步了,那么我也不能保持沉默了。再来能与我一较高下吗?」
闻言,绯奈脸上浮现出笑容,那是针对新猎物自己送上门来的喜悦。她伸出小巧的红舌舔湿嘴唇,模样就像是一条贪婪的蛇。
「你也想输到脱光吗?」
「不可能啦,如果真的变成那样,我就直接裸体,一边跳著盂兰盆舞在学院内游行。」
「说得好,我是个绝对会让人遵守任何诺言的女人,之后就算你说什么是开玩笑的,我也不会罢休喔。」
话说完,绯奈再次召唤出撒旦麦克风。
之后过了三十分钟──
在三号楼前面的广场,地上躺著十几个全身只剩下内裤的可怜男子,看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但八成会以为他们正感情融洽地在一起做日光浴。
接替在前胡须平头和棒球帽壮汉后头,嘻哈研究社众社员,全体很乾脆地输给了绯奈。她真的非常强,怪不得会发下要靠嘻哈征服天下的豪语。
「啊哈哈哈!你们真的很有趣耶!等到有力气站起来,就要麻烦你们按照约定,一边裸体跳盂兰盆舞,一边在学院内游行喔!啊哈哈哈哈!」
此外,她的性格也很恶劣。棒球帽壮汉趴伏在地上,绯奈就在他的面前弯下腰,伸手不断地拍打他的背部。
「可、可恶,好可怕的女人……学生会长,请你替我们报仇啊!」
跪在地上的前胡须平头说道。
说什么傻话,我怎么可能赢得了她啊。
真一脑袋左右晃个不停,绯奈见状,又发出「啊哈哈」的笑声。
「放心吧,我从你们身上抢来的钱,等一下会确实还给你们。话说,你们竟然想拜托活在跟嘻哈无缘世界里的真一,作为一个饶舌歌手,你们都不觉得可耻啊,喂!」
「哼……学生会长可是镜波学院最强的饶舌歌手喔!他可是传说人物喔!像你这种货色,连给他提鞋都不配啦!」
尽管前胡须平头不甘心地说著,但绯奈完全不把他的话当成一回事。
……对不起,前胡须平头,拜托你现在先闭嘴。
「吶,与其拜托真一,还不如叫你们的老大出来吧。既然叫作嘻哈研究社,应该有社长才对吧?还是说,那个社长该不会也已经裸体躺平了吧?」
听到绯奈这么一说,前胡须平头整个人弹跳起来。
「对了!还有司马坂大哥啊!我都忘了那个人的存在!」
话说完,他随即打开手上的加拉巴哥手机(注:专指日制多功能手机),就在他准备按下拨号键时──
「冷静点啊!」
绯奈突然大声嚷嚷著,并扑往前胡须平头的手边,打断他操控手机的动作。
「你、你干嘛!事到如今会怕也来不及了,等到司马坂大哥过来,像你这种货色……」
只见绯奈从裙子里拿出便条纸和圆珠笔,并交到前胡须平头的手上。
「你真是笨耶,突然打电话也太操之过急了吧。首先,要把要讲的事情一字一句写下来,接著再打电话。如果一边看笔记一边讲电话,就可以省去多余的废话,将电话费节省下来喔。」
「什、啥?」
「其他还有响一声就挂断的方法呢,如此一来,对方看到了来电,或许就会回拨,但是这招也可能降低对方的信赖感,很难派上用场呢。」
「你究竟在讲什么啊?」
就在此时──
咻~~
不知从哪里传来口哨声,让嘻哈研究社众社员一齐倏地抬起头。
随后,众人环顾四周寻找声音来源。
「在那里!」
棒球帽壮汉指向广场旁边一棵高耸的树木。
有个枪手正靠著树干,躺卧在那棵树伸展开来的粗枝上,正是疯马司马坂。
司马坂停下口哨声,然后从树枝上跳了下来。他的斗篷轻轻飘扬,接著像是特摄英雄般单手伏地优雅著陆后,掀起斗篷露出天不怕地不怕的笑容。
「我清楚目击了全程,你知道美国旧西部时代流传的『北风与太阳』的故事吗?把旅人的衣服剥个精光的你,无疑就是北风啊,你可以自封MC北风喔。对摩天楼开枪!」
「司马坂大哥,北风没有剥掉旅人的衣服啦,成功让旅人脱掉衣服的是太阳喔。」
听见前胡须平头的话,「你说啥!」这让司马坂发飙了。
「不然你要说太阳是色鬼吗!」
「……这个怪咖是谁啊?」
绯奈发出傻眼的声音。司马坂用手指推高牛仔帽,冷嘲地微笑著说:
「我是嘻哈研究社社长──更正,我是Busta Lyricers的代表,人称疯马的司马坂军马。破天荒开枪,麻花棒啪嚓!」
「啊哈哈,这家伙就是你们的老大喔!真是出乎我的意料耶!」
关于这一点,真一也抱持著相同意见。司马坂「呵呵呵」地笑著说:
「MC北风,关于你的事迹,我已经收到风声了。听说你在关西是人称『狩猎麦克风的女高中生』的恐怖角色呢。」
「狩、狩猎麦克风?总觉得听起来色色的……」
前胡须平头喃喃说道,结果马上被绯奈狠踹了一脚,并发出「咕噗」的哀号。
「我讨厌别人开黄腔,以后给我注意一点。」
「对、对不起……」
「话说回来,你竟然知道我的事迹,不愧是自称嘻哈研究社社长的人呢。你之所以打扮成那种愚蠢的模样,难道只是假装成丑角吗?」
对于绯奈的疑问,司马坂回以无畏的笑容说:
「拔枪吧,比比看谁的速度快!」
司马坂一边说著,一边从挂在腰间的枪套里,拔出代替左轮手枪的麦克风。
「要、要出现啦!司马坂大哥的四次元饶舌!」棒球帽壮汉说道。
「……嘿,满有趣的嘛。要是你输了,也要裸体跳盂兰盆舞喔,然后从明天开始,就由我代替你成为嘻哈研究社的社长,没意见吧?」
「呵呵呵,完全没问题。只不过,要先等你赢过我再说就是了。」
「……看来你可以让我好好享受一番呢。」
大概是将司马坂认定成强敌,绯奈表情有点紧张地召唤出撒旦麦克风。当她将独眼装饰朝向司马坂,伴奏随即凭空奏起,接著,两人的头上又浮现出排列著数字的数字板。
悬浮在绯奈头上的板子,上头的金额显示「¥32349」,因为她榨乾了嘻哈研究社众社员的财产,所以比起跟前胡须平头对决时,金额大幅地增加了。由于处于撒旦麦克风构筑的决斗空间,是持有金额先归零的一方算输,因此钱当然是越多越有利。对此,司马坂一方显示的金额是……
「¥53」。
「根本就不用比嘛!」绯奈不禁大叫。
「呵呵呵,我主张出门身上不带钱包啦。」
就算是这样,全身只有五十三圆也实在少得可怜,看来司马坂穿在身上的斗篷和牛仔帽,变卖到魔界当铺的变卖价几乎是零。
而且仔细一瞧,好好的一个枪套,上面还刻著「KLAZY FORCE」这种愚蠢的文字,根本是乱拼音(注:疯马的正确拼音为Crazy Horse)。此外,平常被斗篷遮住的腰间部分,竟然还贴著圣魔大战贴纸的「铗助」,这样根本不会有人收购吧。
「呵呵呵,MC北风,你怎么啦?如果你不上,我就要上了喔。」
绯奈紧紧咬住牙关,之后毫不留情地唱出歌词。
或许该说是理所当然吧,司马坂很乾脆地输了,绯奈根本没有给他机会表演那个什么四次元饶舌。
司马坂也跟其他人一样全身变得只剩下一条三角内裤,但他和其他人不一样,并没有倒在地上。因为他身上的钱不多,所以只是输了而已,精神上完全没有承受到伤害。他仅穿著一条三角内裤,一边露出无畏的笑,一边威风凛凛地站立的姿态,看起来莫名的帅气。而且那条三角内裤,还是风格强烈的虎纹。
「……可恶,这个白痴是怎样啦?喂,枪手,规则上是我赢了,所以按照约定,你要穿著内裤,跟这些家伙一起跳著盂兰盆舞并在学院内游行喔!」
「喂、喂,你来真的啊?你当真要我们那样做喔……」
虽然前胡须平头提出抗议,但绯奈却是充耳不闻。
「废话!我应该说过,我是个绝对会让人遵守任何诺言的女人喔。」
「没错,你们在说什么啊!」司马坂显得兴致勃勃。「既然如此,乾脆就来表演那个吧,来跳日本三大盆舞之一的德岛县传统阿波舞吧。」
并非德岛县民的司马坂,当场跳起了阿波舞,而且动作不知为何很标准。
「司、司马坂大哥,真的要跳吗……?」最先提议的棒球帽壮汉还在犹豫。
「当然,阿波舞超棒。竟然创作出这么Flava(有品味)的舞蹈,德岛县实在令人钦佩啊。」
到头来,嘻哈研究社众社员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学著司马坂,只穿著一条内裤跳起阿波舞。接著还一边跳,一边走出三号楼前方的广场,其中虽然有人体力还没恢复,但是一遭到司马坂瞪视,又马上挤出剩余的力气继续跳盂兰盆舞。
「啊哈哈!只要有心,还是办得到嘛。喂,枪手!按照另外一个约定,从明天开始,我就是嘻哈研究社的社长了喔!」
司马坂一边跳著阿波舞一边走远,于是绯奈朝著他的背影大喊。只见司马坂边跳边回头,还露出洁白的牙齿,传达出「不用你说啦」这种无言的讯息。
「很好,明天早上七点,全体在社办前集合!迟到的人,要做五百下伏地挺身喔!」
绯奈再一次大喊。
「……竟、竟然真的让那个嘻哈研究社,全员裸体跳盂兰盆舞……」
真一小声地嘟哝。绯奈就算面对初次见面的嘻哈研究社人们,也会毫不留情地要求对方遵守约定,那种强硬作风让真一极为恐惧。他只要一想到自己将来也会被强迫接受某种命令,身子就不禁一颤。
「哎呀~~真一,你的朋友都是些有趣的家伙呢!啊哈哈哈!」
绯奈发出了纯真的笑声。
◇
「喝──嘿呀、嘿呀,呦咿呦咿呦咿呦咿!」
司马坂一边吆喝一边跳著阿波舞,声音十分响亮;由他打头阵,嘻哈研究社众社员则是跟在他身后有气无力地跳著舞。
「……嘿呀、嘿呀……」
「你们的声音不够大喔!给我从丹田发声!」
「……呦咿呦咿呦咿呦咿!」
全员只穿著一条内裤跳阿波舞,让嘻哈研究社的队容显得相当异常。这时,行进队伍正好经过国中部校舍和硬式棒球场中间的道路。
在那条道路的两边,正有一群人对他们投以敬畏的目光。
他们是前阵子攻进三号楼的国中部三年级男生们。
「虽然不晓得是在举办什么活动,但那些人果然就是厉害呢。」
「对啊,跟我们的层次就是不一样呢。」
「学长,等一下!你们怎么可以那么没骨气啊!」
站在国中部三年级生旁边,头上戴著毛帽的男学生说道。他是国中部的二年级生,长相显得稚嫩,感觉还是适合穿小短裤的少年,而且毛帽底下留的也是小平头。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那些人的厉害之处,才能说出那种话来。」袭击三号楼时,拿著二号号码牌的男生说道:「那些人啊,跟我们这些国中小鬼头不一样,是货真价实的恶棍喔。因为被目中无人的我们给惹毛,结果他们竟然就把社办炸了呢,正常人应该不敢那样做才对吧,实在很恐怖啊。」
「而且真一学长跟传闻中的一样,是个很厉害的饶舌歌手呢。」当时被真一的饶舌击垮的一号挑战者,痘痘男说道:「我们三年级已经决定了,等到升上高中部,就要请求他们让我们加入Busta Lyricers,如何?跟那些人在一起,或许能够作一场美梦呢。」
「怎、怎么会,难道学长们不再跟他们挑战了吗?国中部可是被人写了那种报导耶!」
站在毛帽男身旁的国中部二年级男生说道,他留著中分头,部分还挑染成红色,而且是用可冲洗的染发喷雾染的。因为他长得一副很适合玩迷你四驱车的幼齿脸,所以甩脱不掉那种装大人的感觉。
中分头说的「那种报导」,是指高中部二年级的新闻社社长──梨田公造撰写的校园新闻,标题是──
『国中部的不良集团,毫无招架之力!』
产生某种误会的国中生们,被高中部的学生会长兼嘻哈研究社主宰者──音川真一宰得体无完肤……报导内容就是如此。
顺带一提,报导的最后,还写说发飙的音川真一断然拿出炸药引爆,结果自爆失败,蠢到只有自己住院,以这种鬼话连篇的夸张报导作结。
「明明被人写了那种报导,学长们还有办法闷不吭声啊!那可是挑战国中部所有的不良少年喔!」
尽管中分头如此说道,国中部三年级的男生们依然只是笑笑,还表现出一种从容不迫的感觉,彷佛又朝著成为大人的阶梯爬上一阶。
「就凭现在的我们,连替那些人提鞋都不配啊。我们要加入Busta Lyricers,然后更加磨练技巧才行呢。」
就是说嘛──三年级男生们笑语道,看著他们那副模样,毛帽男嘟哝:
「……如果学长们不出手,就由我们二年级出马吧。我们会凭自己的力量,干掉人称Busta Lyricers最强的音川真一。」
「啥?就凭你们这些国二的小鬼头?哇哈哈哈哈哈!」
三年级男生们一边拍手,一边笑得合不拢嘴。
「你们不可能干掉他的啦!再说,人家也不会理你们吧!」
「国二的小鬼头,还是乖乖去研究石蕊试纸吧,哇哈哈哈哈!」
三年级男生们笑了好一会儿,接著温柔拍了拍毛帽男和中分头的肩膀,就此离开现场。
「……三年级的学长们太让人失望了,被人写出那种报导,他们都不会不甘心吗!」
毛帽男说道,中分头对此也表示认同。
「那些人已经被拔掉獠牙了。既然情况变成这样,真的要光凭我们二年级生去对付音川真一吗?」
「可是,嘻哈研究社在高中部里也是最凶恶的集团,而对方可是主宰那个集团的男人耶。那是动员二年级所有的不良少年,就能赢得了的对手吗……」
说到这里,两人陷入了沉默。虽然在三年级的学长面前夸下海口,但冷静思考看看,连三年级生都赢不了的对手,光凭自己一伙人,怎么想都不可能与其对抗。
现实的沉重压迫在身上,让两人气馁地垂下肩膀。
「……既然如此,要不要拜托那个人看看?吶,就是跟我们一样,就读国中部二年级的那个人。」
中分头嘟哝道。
闻言,毛帽男露出惊讶的表情,似乎认为那是个超乎想像的建议。
「你、你难道想借助绵良边同学的力量吗?那个人可是厌恶群居的孤傲之狼喔,就算只是出声搭话也很危险吧……」
「我也会害怕啊,可是,你甘心就这么被三年级瞧不起吗?要是绵良边同学愿意帮忙,不管是音川真一还是Busta Lyricers,都绝对不是对手啦。我们明天马上就去找绵良边同学商量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