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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七章 两位骑士

凯文。

这是神乐崎的本名吗?

瘫坐在河滩上的奏,除了注视事态的进展之外什么也做不了。艾扎克与神乐崎双方此时正僵持不下。这是怎么回事。两个人似乎都认识彼此的样子。

“是不知羞耻的艾扎克吗?”

神乐崎如此称呼他。

“……用这样的小道具,难道你认为配做我的对手吗。”

在河滩上爬行的蔓草如同鞭子一般伸展开去,把枪从艾扎克的手上夺走了。速度之快,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对一转眼就被卸了武装的艾扎克,神乐崎冷冷的说:“还是这么没有自信吗。说起来,你还是连成为某处的master都没能成功呐。”

“你换了副样子打埋伏的想法,已被我等预料到了。凯文,我不会让你对奏出手的。”

“是想做保镖吗?还真是不可靠的保镖呢。”

“……我是知道的哟,凯文。”

艾扎克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却满含怒意的说:“对那位大人下手的,正是你。背叛者凯文。那之前他是如何的爱护你……!”

“是准备讨逆吗?”

拖着只剩下骨头的翅膀,神乐崎站了起来。

“所以才力量不足。大概,你们也被‘拉之护身术“给阻挠了而下不了手吧。”

“别动!”

“身为埃及修术者的乌尔蒂亚的法术是很强大的。只能坐等其效果减退。”

(乌尔蒂亚小姐……)

奏越发把身体往前凑了。

(你说乌尔蒂亚小姐是什么!)

“目前还没有失效。凯文,你即使武装到了牙齿也没有用。”

“遗憾啊。艾扎克。我本还以为你是不错的超骑士呢。”

在无法抓住其要领只言片语的一应一答中,奏的大脑根本跟不上节奏。即使如此,奏仍竖起耳朵去听,在这样的奏的身前,神乐崎再次积蓄了力量。

“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你想拯救的那一存在却是使众人都陷入不幸的存在。醒醒吧,艾扎克。”

“该清醒的人是你吧。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正是截断了众人希望的道路。”

“那绝非是希望之道。”

“是希望。是唯一的道路。亡国之徒凯文。”

“然而使你愤怒的理由并非是国家吧。”

神乐崎把戒指高举在脸的前方。

“若是无法接受,那就到此为止了。就在这里纷散吧,艾扎克。”

神情痛苦端详着对方的艾扎克亦意已决,解下了覆在中指上的绷带。

(那是……!)

奏再一次屏住了呼吸。艾扎克的手指上也戴着和神乐崎同样的戒指。是银制的蛇。眼瞳里镶嵌着蓝宝石两条蛇,缠绕在他的中指上。

(那条绷带,确实是缠在伤指上的……!)

“真有觉悟呐,扎克。”

说着神乐崎突然把衣服卷了上来。他戴着一条似乎颇重的皮带,装饰于其上的那枚考究的透雕银扣上,镶嵌着一粒和他的戒指上相同的绿宝石。

这次又会发生什么事呢,奏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在他的身前,神乐崎用右掌按着银扣,吼道:

“着装!”

话音刚落,从银扣中喷射出了白色带状的东西,以胸为中心盘绕着。又有数条带状物喷射而出,它们绕上手背套和肩膀,渐渐把神乐崎的身体整个覆盖了起来。刚一放手,便由银扣的正中央出现了一把剑。

(好厉害)

奏的目光完全被吸引过去了。那是一柄像是中世纪的武士所持有的扁平剑。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身体已全副武装了。头上装饰着漂亮的绿色羽毛,身着石膏色的胸铠。好厉害。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呀。

“着装!”

艾扎克也同样被白色的带状物包裹着,它们变成了保护身体的防具。奏屏气凝神的注视着。那比神乐崎的还要多几分古典韵味的胸铠,与大个子的艾扎克的身体非常合称。奏觉得小时候在图书上看到过“骑士”也不过如此了。

——把我当作骑士吧……

(那句话是真的吗……)

奏颤抖得愈发厉害了。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两人持剑拉开架势对峙着。彼此的身体中涌出了杀意。

“不可原谅。凯文。你只能被我打败!”

“在‘战死者之馆’等待着诸神的黄昏吧,艾扎克!”

先扑上去的,是神乐崎也即是凯文。接住向下挥舞的剑,艾扎克也砍了上去。金属摩擦的声音不绝于耳,火花激烈地四散飞溅。以眼睛已无法捕捉到的速度殊死搏斗着。哪一方都毫不退让。速度之快,如同是在看一场令人眼花缭乱的舞蹈一般。意识朦胧的注视着眼前一切的奏,当看到艾扎克吃了一记,红色的鲜血由肩头喷涌而出的瞬间,一下子回过神来。

“艾扎克!”

那是真真正正的刀刃。真真正正的剑。不是比赛。当明白两人是在“互相厮杀”的时候,奏站起身大叫道。

“住手!你们俩这是在干什么呀!叫你们住手……!”

这呼喊声却无法传到他们的耳朵里。

“我叫你们住手……!”

奏莽撞地冲了出去,紧紧抱住了神乐崎的胳膊。

“奏!”

凯文用力地把奏甩开了。用力过猛使得奏向后摔了过去,头重重地撞向地面,引起了脑震荡。

“奏!……凯文,你这个混蛋!”

“为什么生气。你没有生气的理由才是。你对这家伙要做以及正在做的事情,难道不是更加恐怖吗。”

“我不会让你使那粒心脏停下来的。”

“不得不停下来。”

凯文口气强硬的如此断言。

“为了不让同胞的噩梦重蹈覆辙!”

艾扎克砍了过来。以惊人的速度拼做一团。把剑速逐渐提高,直到极限。捕捉到剑头移动而频频换位的凯文,高高跃起纵身跳到身后的岩石上。从那里就势对准艾扎克的头顶挥剑杀去。

“呜哦哦哦哦——!”

艾扎克举起剑接下这一招。似要穿破耳鼓的金属摩擦音伴随着大量的火花纷散开去,推开了彼此,两人都向后闪过身去。艾扎克落地的地方,刚好就是方才被夺去的枪的所在。他把枪捡了起来,对准凯文数发连射。

然而无一命中,凯文躲避着子弹身轻如燕地跳跃穿梭,渐渐消失在岩石彼方。

艾扎克回过头去,“奏!没事吧!”

“嗯……”

艾扎克刚跑到他跟前,奏也很快恢复了意识。

“……艾扎克……”

“不要动。头被打到了。”

“啊、嗯……神乐崎呢?”

他已经不在这里了。似乎是暂时撤退了。

(神乐崎……)

“艾扎克才是,受伤了哟。还好吧?”

从肩膀与手臂的连接处被砍了下去的样子。肩口的衣服都割破了,血染一片。奏正想着这是不得不立刻去接受缝合的大伤口,但——

“这点伤算不得什么。因为我有这个。”

说着艾扎克就把戒指拿给奏看,奏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枚戒指瞅个不停。是和凯文的那枚一样的戒指。

而且,大概和乌尔蒂亚的也是一样的吧。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奏问道。

“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在这里?”

艾扎克表情严肃,一言不发。

第一节·完

这之后艾扎克开车把奏送到了附近的医院,为了以防万一,做了头部的诊察。对美咲他们说是“中途感到身体不适”,对神乐崎的事情的事只字未提。然而……大概明天他也不会来学校了吧。

当奏从诊察室里出来的时候,在候诊室里的艾扎克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漂亮的完治了。

“难道,是全拜这个指环所赐吗?”

“……啊啊。”

艾扎克已没有再穿着铠甲,在到这里之前就脱掉了。

“去外面说吧。”

两人走到了医院的庭院,找了张花坛附近的长椅坐了下来。身旁有几株白梅,大都含苞欲放。晌午一直被春日直射的原因吧,木制长椅上残留着些许余温。

眼前此情此景让人想起了柏林。两人常在修多鲁曼医院的院子里并肩散步。

太阳已开始西斜。

“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呢……”

就连在不知如何是好的艾扎克身旁的奏,也一语不发。该从何开始又如何说明才好,艾扎克也拿不定主意的样子。

“……神乐崎是为了杀我才转校过来的吗?”

语气中,暗示了要与艾扎克之间保持微妙距离的想法。看着一脸苦恼的奏,艾扎克严肃地答道:

“他要狙杀的,是你的心脏。”

“心脏?”

“奏。好好地听着我现在开始说的话。我会对你说明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在你的身体中跳动的心脏,它的原主人是某位特别的人物。”

奏睁圆了双眼。

“‘特别的人物’?”

“具体的细节我不能再多说了。”

艾扎克有为捐赠者身份保密的义务。奏如此解释他无法再透露更多细节的理由。

“虽然我不能告诉你他是谁,但他是一位有着极其重大意义的存在。光是这个人的心脏在跳动这样的事情就是大问题了。”

“所谓的大问题是指什么呢。是因为捐赠者的记忆转移到我的身上会很不妙吗。”

“是说记忆转移的事吗?恐怕也有这个原因吧。你已经开始读取这个人的记忆了。”

“那么,那个梦果然是……”

“对他们来说,这个人物是不得不从这个世界上抹杀掉的存在。”

即使连一个脏器还残存于世都不可原谅,是这么一回事吗?奏感到有点冷。若果真如此,那可的确是可怕的执念啊。可以感到狂热的信念一般的东西。这和奏是外国人毫无关系,对他们来说仅仅是这粒心脏“跳动着”这个问题而已。

使直升机坠毁也好,跟踪奏也好。这所有的一切——

奏紧紧地抓着左胸口。

(……要狙杀的,并非是我,而是我的心脏)

“把这个人逼到绝境的,不是别人,就是他们。”

奏咕噜吞了口唾沫。……捐赠者的死因不是生病更不是事故。

(我的捐赠者是被杀死的)

“刚才的那个少年——凯文,正是下手的本人,即是杀害的实行犯。”

“骗人的吧……”

奏的大脑一片空白。

以前感到的杀气是真真正正的。他是不折不扣的“暗杀者”。

捐赠者被他袭击之后,结果就陷入脑死状态,致使脏器得以提供了吧。然而由于心脏移植而使接收方受继了捐赠者的记忆、人格的案例,实际上是极其罕见的。这不是随便就会发生的。但他们却是非要该捐赠者连一丝一毫的碎片都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一样。

奏的眼前渐渐一片黑暗。

到底,捐赠者与神乐崎之间发生了什么呢。

“但是神乐崎——那个叫作凯文的家伙,完全变成了‘已死亡的神乐崎卓’,那是怎么做到的?”

“都是拜这枚指环所赐。”

说着,艾扎克伸出了右手给奏端详。

“这个被称为‘蛇仗之环’。”

“——蛇杖之……环……”

“你知道OOPAR-TECHNOLOGY这个词语吗?虽有古代文明的遗迹被发掘出来,但是也发现了运用在那个时代不可能拥有的技术所制作的文物,这些文物也被称作‘OOPARTS’(时代错误遗物)”。

“OOPARTS?”

“没错。即使以现代科学也无法达到的相关技术,被称作超OOPARTS。这也是这些道具的其中之一。这是在希腊发现的OOPARTS,这枚戒指能使戴上它的人的外型随心所欲地发生改变。”

“身体的外型?什么意思?”

“即是说,能变成别人的样子,也能把自己的身体的一部分变成鸟兽,终极的例子,则是能完全变成其他的动物。”

看好了,艾扎克说着把手掌翻了过来。银制的蛇体由手指指根周围潜入了肉的里面。

“这枚戒指与我的身体化为一体后,从第三者取得的遗传子立刻就能使我的肉体产生反应。也就是说,他从以‘神乐崎卓’为名的人身上采取了DNA,把他的样子汲入了自己的肉体。”

“那么,那家伙真正的脸长什么样?”

“嗯,和现在看上去的他大相径庭。眼睛的颜色也不一样。看一眼就知道是西洋系的容貌。神乐崎和凯文的肉体年龄倒也很接近,做起来也比较容易吧。”

(说起来,变身后他的眼睛是绿宝石色的)

奏认为那绝对是魔法的指环。确实是看到凯文利用那枚指环在背上生出了翅膀。

“……啊啊,凯文的翅膀是特别的。因为本来鸟的翅膀就是动物的前足进化而来的,那相对应的即是人的手臂。但是凯文的手臂却并没有变成翅膀,而是在背上长出手臂再变成翅膀的第二阶段变体。人的胳膊还留着的话,飞行的时候也能处理事情,因此很方便。”

这么说的话,乌尔蒂亚也是由手臂就这么变成了翅膀。

“那么,若是采取了我的DNA,艾扎克也能变得跟我一模一样?”

“如果我想那么做的话。但是这枚戒指的操作很难,要运用自如的话得花上很长时间。那种程度的变体我还做不到。除非拼死把身心锻炼到相当程度,并伴随着身体的剧痛。而且改变身体大小的变体,其消耗是惊人的。”

在与艾扎克的战斗中,处于优势的凯文在一决胜负之前就撤退的原因大概就是这个吧。

总觉得太过不可思议,奏茫然了。

大脑也无法好好整理。

艾扎克打断了视线在梅树上游移发呆的奏。

“……真正的‘神乐崎卓’确实是因为交通事故而被送到了奏就诊的医院。我认为凯文大概就在那里采取了他的DNA。打从一开始就要袭击你,在和你相关的地方边收集情报边打埋伏。”

“但若是如此,我在德国的时候就下手不是更快当吗。为什么还要特地到日本来。”

“因为必须等上一段时间。”

艾扎克说道。

“乌尔蒂亚为了以防在你被凯文他们袭击的时候,事先在你身上施了类似咒语的东西。不记得了吗?”

这么一说,她在湖畔的小木屋里,直到奏睡着为止都一直在枕边握着他的手。就是那个时候的事吧。

“凯文是在等着那个咒语的效果消退。”

“于是扮成了转校生?”

“啊啊,大概吧。而且因为在我二十四效跟在你身边的期间,也不好下手吧。”

奏越发的忧虑起来。

“……明明看上去就不像坏人啊。”

自己勃然大怒后,还特地带了巧克力来道歉。因为看到他人的笑脸而感到欣喜。

是真的吗,狙杀自己的身家性命这样的事。

“因为他很寂寞的样子,我还想着要做他的朋友。真是可笑呢。本来嘛,想杀了自己的朋友什么的……”

“凯文有同伴。他们会使用各种各样的法术。操纵人去引发事故对他们来说也不是难事。”

“操纵人?那么,便利店的车祸也是他们干的?到小木屋里来的巡警先生也是?”

很有可能,艾扎克答道。

“我的使命是,守护你不落入他们手中。把你从想要使你的心脏停止跳动的家伙手中,守护你而来。”

“保护我?”

“对,保护你是我的工作。”

以诚实的眼神,艾扎克如此说道。

“能与‘蛇杖之环’相对抗的,只有持有同样指环的人。”

“乌尔蒂亚小姐也是艾扎克的同伴吗?”

“她……该怎么说好呢。”

艾扎克的眉头紧蹙,奏认真的说:

“但正是全仰仗于她,我才能接受移植,变得如此健康。若是没有那个人,我现在这个时候说不定已经……”

“……嗯,但是……”

“但是?”

“也许会有这么一天,你会恨她。”

哎?奏叫了一声。

“不可能啦。乌尔蒂亚小姐是我的心脏的——救命恩人呀!”

“这样,那就好。”

艾扎克盯着花坛四周,毫无表情。奏下意识的站到了这样的艾扎克的面前。

“不是‘那就好’,而本来就是这样。我不会后悔。无论这粒心脏的原主人是谁,把它给了我,我会一直感谢他。这粒心脏给了我未来!”

“奏。”

“因为这粒心脏,我才能变得这么健康。只能躺在床上的我,都不知能否迎来下个正月的我。你明白这种心情吗?艾扎克。没有任何想要的东西,若是能变得健康就满足了。我想要健康的心脏。一直这么渴望着。你明白吗?艾扎克。只要是健康的心脏,哪怕是穷凶极恶的犯人的也无所谓。在床上,一听到执行死刑的新闻,我就想,反正都是死刑了,请把那个健康的心脏给我吧。你懂吗?呐,你懂吗?我感谢捐赠者,我一直想着哪怕只多出一天也好也要和它一起活下去。憎恨什么的……”

艾扎克的表情变得很苦涩,握住低下头去的奏的肩膀,拉向了自己跟前。

“……没错,奏。不能让这粒心脏停止跳动。就由我来保护。”

奏把脸埋在艾扎克的肩膀里,拼命控制住自己夺口而出的呜咽。艾扎克紧紧握住奏的肩膀,眼神冷冷地,凝望着天空。

第二节·完

正午的太阳虽然春意融融,然而当夕阳西斜时果然又感到了阵阵凉意。奏在艾扎克驾驶的车里踏上了回家的归途。

据说是取得了国际许可证的艾扎克也许是还没有习惯左侧通行吧,偶尔会插到相反的车道上去,不得不让人为之捏一把汗。但是就驾驶技术本身来说,比起表哥宏武可是厉害多了,能让人安心的乘坐。

道路旁的梅花也大都绽放了。

“……青梅是以梅之乡而闻名的地方呢。”

一直坐在助手席上一语不发的奏,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说道。

“是吗。所以被叫作‘青梅’啊。”

“嗯。这里也有很多梅园。当梅花全部盛开的时候,这一带会变得非常漂亮哟。还能闻到梅花的香味。虽然樱花也不错,但我其实更中意梅花呢……”

梅是最早报春的植物。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奏很喜欢。去年一直在住院所以没能见着。今年可以尽情地赏梅了。

“——我还想着如果神乐崎能看到这梅花的话也会感到高兴吧……”

边等着红绿灯,艾扎克看向奏,只见他脸色苍白一片。果然是打击太大了吧。

“手指其实根本没有受伤呢。”

奏凝视着艾扎克握着方向盘的右手,如此说道。中指的指环。

“那么,那条腰带也是OOPARTS吗?”

“这是参照‘蛇仗之环’而制作的后付的附属品。蝴蝶的幼虫在变成蛹的时候会吐丝,以这个丝为原料制作而成。铠甲的话则是混合了动物的骨头与昆虫的外骨骼。”

确实哥斯拉(……虽然是蛾来着)在国会议事堂变成蛹的时候,是吐了丝的。

“是用那样的材料的啊……世上我不知道的东西果然有很多呢。”

奏含糊不清的叹了口气。正巧是周日的黄昏,道路有些拥塞,与返程的赏梅观光客赶在一起了。

“……艾扎克,对不起,我老是在问问题。但还有最后一个。刚才的犬神是怎么引来的?那是实际存在的生物吗?”

“那是土地神。”

“土地神?”

“保护这一方水土的土地神。在我们欧洲也被称为精灵。严格说来作用各有所不同,但都是由这片土地孕育而生的气与人们的祈念融为一体,可以说是具有其某一形态的东西吧。”

“连那样的东西都能操纵吗?”

“操纵什么的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土地与人的身体一样,具有免疫机能一样的东西。拥有把带着与这片土地的气不同的异物驱逐的力量。若是能融合倒问题不大,但是个性过强的话则会变成目标。乌尔蒂亚的咒符来自埃及。强到足以轻易地刺激土地神了。”

大口真神要狙杀的,并不是凯文,而是奏。

“犬神是为了驱逐我而来吗……有点受打击呢。”

御丘神社是每年绪方家去做初詣(注)的神社。它在山的顶峰,在登上去之前尽是让人心脏过劳的的斜坡和石台阶。这几年虽然都没有去参拜过(奏可承受不了心脏过劳),对奏来说却是有着深厚渊源的神社。被那里的“犬神”排斥,这令人太难以接受了。

“……嗯,也许一开始的目标是奏吧,但是凯文使用了别的土地的法术也是诱因。”

奏以为是在说那刀的事情。散发着绿宝石般的光辉,让大口真神支离破碎消散而去的石刀。

——在阿斯特卡的神殿里所使用的,供奉仪式的刀。

可以变身为任何人的指环,别的土地的法术……驾御着这些东西的人们去狙杀的那位“特别的人”到底是什么人呢。

“……艾扎克为什么在那个时候过来救我了呢?”

“我说过的吧,我是你的保镖。”

“难道你一直在跟踪我?”

“啊啊。”

连凯文他们有所行动的事也早就察觉了。

“那,那些野狗们呢?和犬神有什么关系吗?”

“大概吧。”

“难道说,阿兹玛医生也是被它们袭击的?”

握着方向盘的艾扎克的手啪地抽动了一下。

“内海说,对方难道不是要把与执刀的相关人员全部抹杀掉吗。但是很奇怪呢,如果袭击阿兹玛医生的是神乐崎他们的话,为什么那些狗还会攻击他呢?”

“……谁知道呢……”

艾扎克这么搪塞了一句。

“难道不是打算袭击你吗。”

“那些野狗的确袭击了神乐崎哟!这之后地面突然变得滚烫,他说是‘对方准备出手了’。那难道不是艾扎克干的吗?”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不得不打倒神乐崎。这段时间与本部通的电话不就是关于这件事吗。着手准备什么的。”

“奏。”

艾扎克劝慰似地叫了奏的名字。

“这只是凯文无法读取大口真神的排除反应而已哟。发生了很多状况,大概是有点混乱了。今天你要好好休息一下才是。”

“唔,嗯……”

抑制住自己的亢奋,奏缩作一团。前面那台车的尾灯把艾扎克的侧脸映成了红色。沉默中,车内气氛凝重。

奏不安的问道:“要追杀我到什么时候才算完呢?”

“……没事的,奏。”

艾扎克就这么看着前方说道,“因为就快结束了。”

盯着长长的成行排列到转角对面的尾灯,奏捂住不安急剧膨胀的胸口,那手掌下鼓动的心脏。现在,这个瞬间也——

(不要紧的吧……)

奏对着自己自说自话。

(艾扎克也在身边的,不用担心的吧)

奥多摩的山峦变成了黑色的团块,横在街道的对面。被夕阳残照映染成红黑色的云,看上去好似渗着血色一般。

第三节完

注:“初詣”是指新年后的初次参拜寺庙。

我们说好哦,奏。“蛇杖之环”的存在实际上是EU的最高机密,所以对谁都不可以泄露半点口风。

被艾扎克如此叮嘱过后,奏只好把今天发生的事情都埋在自己的心里了。回到家后心情也无法平静下来,由于晚饭也无法下咽,奏早早的就把自己关到房间里去了。书桌上放着经修理后送回来的乌尔蒂亚的手办,温柔地向他微笑着。

(怎么搞的,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既然说是EU的最高机密,那个指环就是连公共国家机关也承认的“文物”了吧。能达到取得这个指环的使用许可的程度,看来艾扎克也不是一般的移植协调员(是受过什么特殊训练的协调员吧,连手枪什么的都带着呢)。背地里说不定握有想象以上的大权。原本就很在意神乐崎为什么会戴着那指环,能调用最高机密的那位“特别人物”肯定是相当有分量的存在。

(这倒也不是在胡猜乱想……)

想不出个所以然的奏,把下巴搁到书桌上。

(乌尔蒂亚小姐……)

尽管眼前尽是一个接一个的谜团,但只有一点是确信无疑的,她不是什么“守护天使”,而是一位了不起的,活生生的女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值得庆幸,但是奏的心境很复杂。

她在那之后,境遇如何呢。

(对艾扎克和神乐崎的关系也很在意……总觉得他们说了很多摸不着头脑的话。亡国之徒又是怎么回事)

考虑的事情多到像是自己要被压垮了似的。奏感到呼吸困难。

奏突然想起了什么,站了起来,从抽屉里取出信笺纸,着手开始写信。收件人当然是“拜伦的大阿姨”。

“拜启,大阿姨。

您那里一切都还好吗。

我似乎是被卷入了什么麻烦之中。虽然无法对您详细说明,但是我的生命似乎正受到威胁。我,抑或是我的心脏。

虽然有欧洲脏器移植基金会的协调员艾扎克保护着我,但是我其实还是不安得受不了。(说起来,欧洲的移植系统很厉害呢。我认为可以和谍中谍(注)相提并论了)

虽然我认为刚才提到的那些人们能够保护我,但离安心地过上‘普通的生活’还有段距离的样子。

但是,终于变得健康了,所以我想是必须耐得住一些试炼吧。

我不会输的。

也不会后悔。

心脏的排斥反应几乎没有出现。看在这顺利得令人惊讶的恢复进程的份上,我也得加油。我一直以来与之战斗的对手在自己的身体中,这一次只不过是在此之外罢了。

我一定会牢牢守住这颗心脏。

也为了不辜负捐赠者的一番心意。

绝对要守护住。”

奏写完信之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绪,力量渐渐涌了上来。

(没错。好不容易到手的健康的生活,不可以被任何人搅乱。因此我不可以认输。现如今的日子来之不易)

刚一恢复了精神就立刻为今天在烧烤聚会上什么也没吃到而后悔不迭。确实好久没有参加户外活动了呢。

奏对自己说了声“好”,下定了决心,披上上衣迈出房间,咚咚地敲艾扎克的房门。

“艾扎克!艾扎克!”

吃了一惊的艾扎克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怎么了,奏。”

“现在去唱卡拉OK吧!”

“‘卡拉OK’?”

“嗯,难得参加了久违的烧烤聚会却被搅和了,总觉得损失了什么。现在得做点什么补偿一下。开车出去哟,去卡拉OK包房里火辣辣地飚歌吧!”

“哎哎哎,就现在吗?明天你不是还要上学吗?”

“好嘛,好嘛!瞳叔母和努叔父也得去!”

硬拽着慌得说不出话来的艾扎克,奏下了楼梯。

第四节?完

注:《谍中谍》又译作“不可能任务”(missionimpossible)是一部知名的好莱钨电影,主演是汤姆?克鲁斯。

山上的神社没入了黑暗之中。

缆车已经停止营运。一出山上站,在对面山脊棱线出现的神社内的宅子的灯光也因为夜色渐深而逐渐稀疏起来。登上足以让人心脏过劳的坡道,再往上,从接近山顶的鸟居开始,爬上像是要塞一般延伸而去的又长又险的石梯的顶端,那即是神社的所在。

五藏御神社。关东屈指可数的修验场(注)中,作为避除盗难和火难的守护神,自古就作为信仰为人们所尊崇。

鸦雀无声的神社的前面,有一个人影。

“大口真神……”

在登上石梯的两侧立着一对仿若石狮子的动物像。然而它们比石狮子的身型略细长,前脚也要长一些,拥有胸前壮实的肌肉和锐利的爪子。它是把狼神化而来的东西,凶暴的表情,总觉得和地狱的看门狗有些相似。

边抚摩嘴角,黑发少年正嘟囔着什么。

“居然是那样强的土地神。我也有点太小看它了。”

“连身为阿斯特卡的修术者的你也感到那么棘手吗?凯文。”

路灯下站着的,是一位高个的红发男人。

“啊啊。要是再出来一头的话,会以怎样的结局收场我可就不知道了。虽然是听说过不少传闻,但是,日本这块土地的确有些让人头疼哦。阿兰。”

说着红发男人回过头来,神乐崎,即是凯文接着说。

“在这个狭窄的列岛里,有数不清的圣地,由灵线(连结圣地与圣地的线)交织而成。简直就像是迷宫一般。如同东京的街道一般繁杂。

“若是能让战车转上一圈的话或许会很有趣哦。”

和足球运动选手颇为相称的体格,浅黑色的肌肤,被称为阿兰的这个人,正是在波茨坦的湖边与凯文一起追杀奏的那个男人。

“……那么,心脏呢?”

“只差一步就得手了,可惜艾扎克来搅局了。”

“那个不知羞耻的艾扎克吗?”

阿兰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要是我在的话,绝对能把他干掉。关键是那个‘拉之护身术’呢?”

“还没有失效。但是比以前要减弱了。如果用虎猫(注2)之剑,肯定能打破。”

说着,凯文抬头凝视神社的大殿,虽规模不大格局却十分庄重,涂着朱红色的柱子横梁给人以深刻的印象。模仿灵兽的样子雕刻的小像致密而通透,且华美非常,在这样的山上有如此精品,不得不让人惊叹。

“他们还没下手吧。但我们这边还是应该快点动手才是。绝对不能被他们抢得先机。”

“往心脏上插上一刀居然变得这么困难呢。”

急性子的阿兰已经不耐烦了。

“……一切都是因为有‘拉之护身术’。所有的起因都是乌尔蒂亚。我想起来就恨得咬牙切齿。”

“乌尔蒂亚在那之后,怎么样了?”

“被带回本国,囚禁在大牢里了。再怎么说也是引起了大麻烦的人嘛。”

“没关系,阿兰。下一次绝对会把他给解决了。”

凯文表情平静的说道。

“心脏就交给我。他们那边就拜托你了,阿兰。”

“啊啊。艾扎克也由我来对付。那样的肉脚随随便便就能放倒。”

“不要放松警惕比较好。也许他才是最恐怖的男人。”

“你难道害怕那个毛头小子吗?”

“现在是非常时期。因为血亲的羁绊是比什么都更强有力的东西。”

仰望着夜空,北斗七星的勺柄倒着横在头顶上。这里的星星多到让人想不到自己其实是身处东京。

“这次,一定要用剑贯穿那颗心脏。”

凯文静静的倾注着斗志,喃喃地说道。

“黑色心脏,我要亲手让它停止跳动给你们看看。”

第五节?完

注:“修验”是修验道的略称,是指隐藏于山林中进行修行,并举行密教的仪式,以获得灵感的一种宗教。开祖为役小角,它是在山岳信仰中混合了密教、神道、阴阳道等诸多元素的一种宗教。

注2:虎猫(ocelot),猫科哺乳类动物。身长一米左右,尾巴甚至可达40厘米。居住于森林之中,以捕食小型的鸟兽为生。它们主要居住于中南美洲。因皮毛颜色美丽华贵,而时常成为人类捕杀的对象。并且因为它们可以成为人类的昂贵的宠物,小猫仔亦是被捕捉的对象,至于母猫则一般是被猎杀。

被豪华的迷红灯装饰着的青梅街道沿线的卡拉OK店,在今晚也如此地闪亮。离闭店时间还很早的样子。停车场里也断断续续有车泊进来,即使明天是星期一也还是有不少客人情绪高涨的样子。

奏他们在包间里已经唱了大约三个小时了。卡拉OK已是太久没来,尽兴到忘我的地步了。

“我还能再唱哦,唱混合曲!“

“好啊,好啊,一首接一首的唱哦!”

“去吧去吧,奏——!”

宠爱外甥的叔母夫妇也把铃鼓摇得响个不停。

艾扎克从从这样气氛沸腾高涨的包房里溜了出来。外面已变得很冷了,车窗也略有些变白。包房里的喧哗吵闹如同假的一样,艾扎克回到了寂静冷清的停车场,估算好对面的车子出去的时间,把握在手里的手机贴在了耳边。

“……是我。”(注:艾扎克在这个时候说的是德语)

呼出的气是白色的。

由德语打招呼来看,对方也是同乡人的样子。

“万分抱歉。我没能把凯文解决掉。心脏没有事。”

眼前的青梅街道上,有一辆大型卡车正奔驰而去。

站在车子的影子里,艾扎克背对着停车场里的灯,继续说着。

“……不是。乌尔蒂亚的护身术还没有消失。离失去效用还需要等上一段时间。嗯。只是凯文现在就破解的可能性……”

电话的那一端,正传达着指示。

“了解。我会继续保护他的。……然后……是那个移植少年的状况——……”

艾扎克边瞄了一眼卡拉OK店,边继续着话题。

“……如您所说的一样。记忆传继以预想以上的速度进行着。关于移植之后的失踪也不是被凯文他们诱拐了,而其实是自己从医院出去的样子。察觉自身危险的除了是心脏的‘判断’外想不出其他可能。”

艾扎克听到从背后传来沙沙的草丛被摇动的声音。一看,是一只精瘦的野猫。边粘人的叫着,朝艾扎克这边走了过来。

“嗯,当然。无法再向前推进一步了,只能尽量加快脚步。关于阿兹玛医生的事情他似乎也稍有察觉的样子。那个少年比我们想象的要敏感。”

边说着话,艾扎克蹲了下来,抚摩着在脚边转圈的野猫的身体。猫用脑袋蹭上他戴着戒指的右手手掌。

“……请不用担心。不会把感情转移到他身上的。而且,也不想在这方面浪费时间。更重要的是,‘那个人’的情况如何?”

听到对方的回答,他的脸上才浮现出安心的表情。

“是吗。太好了。……我知道。不得不加快脚步了。不管怎么样都要赶紧了。”

自说自话的,艾扎克一下子站了起来。

“……只要是为了那个人,我什么事都会做。不择手段。毫不犹豫。不管被人形容为有多恐怖。即使是被称为恶魔也好。”

艾扎克的眼神变得冷冰冰的。

“要把心脏夺回来。”

他毫无表情的凝视着黑暗。

“一定要夺取心脏带回去。请等着我。我要亲手把它毫发无损的取回来给你们看看。……回到那个人的胸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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