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穿着制服的恐怖分子
星期一的早晨。
最近,奏总是由身兼保鏢的艾札克开车接送他上下学,今天也是请艾札克将车子停在热闹的校门口让他下车。
「放学见,我去上课……了……」
奏有气无力地准备定下车,此时艾札克叫住了奏。
「你还好吗?脸色看起来很差喔。」
「嗯,我没事……」
「出现状况时请使用这个。」
艾札克拉出胸前的卢恩符文顷链在奏的面前晃了晃。
「用力握住它并默念我的名字,速度可比手机还快。」
「谢谢你的安慰,比起这个,还请你早点抓住犯人吧。」
奏背对着车子,虚弱地向车内的艾札克挥了挥手,然后步入校门;看着奏弱不禁风的背影,艾札克露出担忧的神情。
「奏那傢伙真的没问题吗?」
学生专用的入口处热闹无比,女孩们不知道围绕着什么东西在大声骚动,奏採了探头,在人群中看见一只大型犬。
「听说是走失的狗……」
「好像是前几天打雷时逃出家门的。」
奏无意问听到同学们的对话,心想「果然是这样」,对面邻居家的小狗可立也一样,听到雷声就会吓得四处乱窜,奏曾经看过邻居叔叔拼命追赶牠的模样。
看来,那只迷路的狗在找到主人前都会受到不错的照料,它非常温驯,同学们伸手摸它时还不断地摇尾巴,奏只是淡淡地瞄了一眼便从旁经过。
(反正我家又不能养宠物……)
这是为了预防感染。
(而且,最近我也被狗讨厌了。)
黄色宝石项链垂挂在胸前,奏心想,如果戴着它多少可以平抚发怒的大口真神就好了。
*
第一节是地理课。
然而奏根本提不起精神专心上课,为了赶上进度,奏每天都在家里认真复习,可是每到上课的时候,脑海却不断地胡思乱想。
(我还是很想知道捐赠者的事情呀。)
奏漫不经心地转动着自动铅笔如此想道。
尽管陷入险境,奏却丝毫没有怪罪捐赠者的意思,他也了解自己不必抱持着『为什么倒楣的是自己!』这种想法去怨天尤人,毕竟他未曾出现排斥反应,恢复的过程能如此顺利都是多亏了这颗心脏,所以奏对心脏捐赠者的感激是不变的。
只不过,什么都不知道确实令奏感到不安,器官移植时(原则上)依照规定不得让器官受赠者知道器官捐赠者的身分背景,即使身为心脏捐赠移植协调员的艾札克应该知道捐赠者的身分,但是碍于职务所限,大概也不能透露给奏知道吧。
关于捐赠者,奏只知道对方是一位「男性」,以及……
(那个梦。)
他在梦中牵着「弟弟」的小手,准备逃出有一道高墙的城市。
转移到奏身上的捐赠者记忆是重大的线索。
(捐赠者或许是在某个国家卷入某个重大事件,而成为一名逃亡者。)
奏从「逃亡」这个词联想到政治问题,艾札克也以「亡国之徒」这类用语来称呼凯文,假设他们是带有政治色彩而行动的恐怖分子的话……
(目前共有六个国家加入欧洲器官移植网,由此可见,他们应该来自于其中一个国家。)
虽然和艾札克谈及此事时,他始终持否定态度,不过若能再多继承一些伴随移植手术一同转移过来的记忆的话,说不定自己也能了解事情的原委。
「……好!嘉手纳,就由你来回答这个问题吧!」
突然被老师点名,奏吓得连忙站起来。
「什么?是、是的!」
「请说出波罗的海三小国的国名。」
(波、波罗的海三小国……?》
今天的地理课授课内容为东欧地区,奏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在心脏移植前,奏甚至连德国位于何处都不知道,说白一点,奏其实是个地理白痴。
「呃,呃……东波罗、西波罗、北波罗……」
教室里的气氛突然冻结,奏的答案不由得让人质疑他留级的原因,他真的是因为病重导致出席天数不够才留级的吗?
(唉!我果然好像不太适合待在这个班级里……)
*
「嗨!嘉手纳,近来还好吧!」
下课时间,一名穿着立领制服的三年级男同学来到二年级的教室,他是内海淳也。
但是奏一直趴在桌子上,几乎不太搭理对方。
「喂,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内海低头探视奏的样于,没想到奏却突然站了起来,一把揪住内海的衣领,硬把他拖到走廊上。
「内海!你这傢伙,上次居然对我见死不救!」
「奏,冷、冷静一点啦!」
「我可是差点就要被杀了耶!」
奏指的是烤肉那天发生的事情,被神乐崎带开的奏不但遭到恶犬及大口真神攻击,还差点被神乐崎突击,简直是生死一瞬间。
「我之前不是说了吗!我有马上跟过去,可是却跟丢了!」
「少来了,那种地方怎么可能会跟丢!」
「真的啦!一个失神你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啊,我没有骗你啦!」
奏叹了一口气,放开内海的衣襟,当时多亏了及时赶到的艾札克救了自己,奏深切地体认到朋友一点也不可靠。
「别生气了啦!我带了上次毕业旅行时买的礼品要给你,能不能将功赎罪呀?」
内海一边低声下气地说着,一边拿出在浦安市(注:迪士尼乐园位于日本关东地区千叶县浦安市)的某个远近驰名的老鼠造型卡通人物国度的糖果,真是个无忧无虑的傢伙。
「你看起来还真憔悴,心脏不舒服吗?」
「托你的福,我的心脏好得很!只是精神有点疲劳罢了。」
由于不知道恐怖分子会从何处发动攻击,所以奏只能随时随地绷紧神经注意四周,导致身心疲惫,奏连从走廊的窗户看到美国军机在空中盘旋,都会担心飞机是否会冲进教室;身后如果有同学经过,就会担心或许是凯文而紧张不已,因此奏的精神状态十分糟糕。
「怎么样都好啦,希望警察能早日逮捕那个傢伙。」
「你是指那个转学生吗……」
内海明明说了一堆话影响到奏的心情,他自己却没当真。
「可是真的很神!他的背后突然长出一对翅膀,身上冒出铠甲……!」
「哦!是啊是啊,那你有没有在附近看到摄影机啊?」
「当时真的很不得了,如果那是女孩子的话,肯定美呆了……」
两个人就这样在走廊上闲聊,这时有一位女同学从教室走出来对奏说道:
「那个……嘉手纳学长。」
她叫做「田中久留美」,特色是留着一头像小男生般的短发,奏和内海对望一眼后耸了耸肩。
「田中同学,既然我们都是同班同学,你就不要再叫我『学长』啦,用叫一般同学的叫法就可以了。」
「唔……嘉手纳同学,有件事情想拜托您。」
「说话也不用那么客气啦,需要帮什么忙?」
「下个星期的毕业典礼我们班必须选出五名在校生代表欢送毕业生,能不能请嘉手纳同学出席呢?」
身为班级干部的她,正为了找不到愿意欢送毕业生的代表而伤透脑筋。
「哦!这个点子不错!我也希望嘉手纳来欢送我呢。」
「我才不要穿制服去欢送你们咧!搞得好像是我没顺利毕业一样。」
「本来就是。」
「那个,别这么说,如果你不排斥的话……」
虽然奏上个星期也没出席「毕业生欢送会」,不过听到年纪小的女孩子有事相求,当然不能坐视不管,于足奏决定要展现自己的男孩子气慨,一口气答应了她的请求。
「好吧!我愿意当代表,我也该目送以前的同班同学盛装出席毕业典礼的模样。」
「真的吗?」
内海和久留美一起高兴地说道,奏的脑海中浮现出艾札克曾说过的「很好讲话的候补人员」,不过这也是在帮助人,就不要想太多了。接着高兴的久留美上前握住奏的手说道:
「谢谢你帮了我这个大忙!嘉手纳同学真亲切!我本来以为你很难相处呢。」
「呃……没这么夸张吧……」
「大家都不肯帮忙,害我伤透脑筋呢。」
最后久留美竟然抱着奏的手臂,像一只小狗似地开心地蹦蹦跳跳,久留美的胸部正好碰到奏的手肘,害他当下一阵小鹿乱撞,就在此时,突然有一道杀气腾腾的目光从背后直逼而来,难道是神乐崎吗?奏紧张得回头一望,原来站在身后的是山濑美咲。
「你、你、你们在做什么呀!嘉手纳!」
「啊、美咲学姐!」
美咲是久留美在排球社的学姐。
「果然就如美咲学姐说的一样,嘉手纳同学人真好!他答应要去参加毕业典礼喔!」
愤怒的美咲突然抓住奏的另一只手臂,将他用力地拉到楼梯边。
「哇~~!怎、怎么了?」
「真是的!烤肉那天我听说你因为身体不舒服先回家了,我可是担心得不得了耶!什么嘛,没想到你竟然和学妹在这里谈情说爱……」
「我哪有和学妹……!」
「我警告你,久留美已经有男朋友了,最好别乱来,免得别人闲言闲语!」
「哪有乱来呀!」
「这给你。」美咲说完后拿出一个小纸袋塞到奏的手中,又是某个在浦安市的老鼠造型卡通人物国度的纸袋。
「这是给你的礼物,希望你能有跟我们一起参加毕旅的感觉。」
打开纸袋一看,是一个老鼠耳朵造型的发圈,奏不明白美咲为什么要送他这个东西。
「我考上公立高中了,四月开始就必须每天搭电车到立川上学。」
「考上了?恭喜你!去立川的话,就可以每天去月台那家站着吃的关东煮荞麦面店啦!」
「虽然我们总是不常见面,不过,以后会变得更没有机会见面呢。」
「嗯、对呀……」
「那个……」
「什么事?」
「我会等你下课的,今天一起回家好不好?」
美咲吞吞吐吐地开口问道,奏惊讶得顿时满脸通红。
「好是好啦,不过,艾札克会来接我,所以只能陪你走到校门口……」
听到奏这么说,美咲生气地转过身去。
「哼,那就算了吧!」
语毕,她生气地奔上楼梯,留下奏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生气。
「你真是迟钝耶,连这都不懂。」
奏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内海站在背后。
「女孩子呀,她们最讨厌男生不懂得去体会她们的少女心啦。」
「你明明只是一个模型御宅族,为什么会了解女孩子在想什么?」
「因为我的心中住了一个纯洁的少女呀,否则哪做得出那么具有艺术性的模型。」
事实上,奏并没有那么迟钝,美咲和内海一样,是奏在长期休学后和他感情依旧不变的老同学,难得她邀自己一同回家。
(可是,要是我运气不好在回家时受到神乐崎攻击,也会把她也一起卷进来嘛。)
奏知道自己没有本事可以保护朋友,假使有艾札克或神乐崎那般身手当然另当别论。
奏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处处受人保护,却连一个女孩子都保护不了,像我这样的男人真没用……)
当时他也无法保护爱慕的邬尔蒂雅,糟糕!现在可不是因为受到年长女性保护而怦然心动的时候呀。
对不起,山濑。奏一边在心底道歉,一边戴起美咲送的老鼠耳朵造型发圈,内海突然眼睛一亮,开口说道:
「哦!不是猫耳而是老鼠耳吗!」
(而且山濑呀……喜欢动物耳朵的人不是我,是内海啦……)
奏苦笑着垂下肩膀。
*
校园中传来『青青校树』的歌声,是毕业生正在练唱。
四周的气温骤降,风越来越寒冷,日本人以『三寒四温』来形容初春多变的天候,而奏的身体很难负荷如此剧烈的温差变化。
(云层厚得像要下雪似地……)
尽管出生于柏林的艾札克不怕冬天的寒冷,但是似乎还没习惯四季分明的日本气候;艾札克将贩卖机买来的热咖啡当作暖暖包来取暖,用围巾遮住嘴巴。
(目前戒指并未出现任何反应。)
如果有人利用〈卡都凯乌斯之戒〉变身时,他便可以透过手上的戒指掌握对方的行踪,总而言之,戒指末出现反应即代表凯文他们还没化身为任何人。
(而且目前也掌握不到他们的行踪,那些人究竟躲到哪里去了?)
艾札克准备回车上待命时,突然停下脚步抬起头来,因为他发现有个男人正站在自己的小型休旅车前。
那是一名个子比艾札克高上许多的外国人,从长相来推测似乎是斯拉夫人,但是肤色却是褐色的,他有着微卷的红发与灰色的眼眸,外表看起来相当剽悍,体格像极了运动选手,他一看到艾札克便大剌剌地笑着说道:
「怎么还在开这么破旧的老爷车呀!」
艾札克的手离开围巾严阵以待。
「……亚蓝……」
天空乌云密布,两人站在车前相互对峙。
那个白人青年就是和凯文一起行动的男人。
「亚蓝,你前天的举动还真是令人厌恶呀。」
艾札克称为「亚蓝」的年轻人笑嘻嘻地拿下手套说道:
「只不过是稍微打个招呼罢了,谁叫你要搭上那台驾驶技术差劲透顶的车。」
眼前的亚蓝就是在奥多摩游湖大道上驾驶着白色BMW、不断地向艾札克他们挑衅的人物。
「你到底想怎样,打算让我们发生车祸、藉此害死奏吗?」
「你是说移植心脏的那个少年吗?很可惜,你猜错了,我的目标是……」
灰色的眼眸中充满杀气。
「是你啊,艾札克,我的工作就是要打败你,你这不知廉耻的艾札克。」
亚蓝的攻击对象不是奏,他的目标自始至终都锁定在艾札克身上,他追逐宏武的车企图藉此造成车祸,害死车内的艾札克。
艾札克将右手伸入上衣内准备掏出手枪,不过手背却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开,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传至指尖。
「想开枪就该早点动手,不然你的速度绝对不可能比我快,札克。」
亚蓝伸出手来指着艾札克,指尖不断地冒出因静电而产生的火花,亚蓝能够自由操控电流,戴在食指与小指上的金属材质装饰爪能产生电极。
「我至少还算是个巴比伦修术者。」
「……亚蓝。」
「我好不容易才获得你这个师弟,真是遗憾呀,札克,没想到我居然要以这种方式和可爱的后辈断绝关系。」
艾札克紧握着拳头大声说道:
「为什么要那么做!你们做了再也无法挽回的事!你们剥夺了大多数人的希望啊!」
「希望?别开玩笑了,那个男人破坏了约定背叛我们,不要说你不知道那傢伙对凡城的人民做了什么。」
亚蓝也提高嗓门反驳。
「那个男人是戴着救世主假面具的恶魔,他不只是想消灭凡城,他在背后还筹备着更恐怖的计划。」
「骗人!胡说八道!是凯文千方百计地陷害『那个人』!」
「你凭什么这么说。」
亚蓝冷静地反驳艾札克的说词。
「凯文无论身体或心灵都比你更接近那个男人,已经离开那个男人十多年的你,凭什么这么说。」
艾札克无言以对。
「什么都不了解的人是你吧,艾札克!」
艾札克恶狠狠地瞪着亚蓝,发出悲语:
「……我相信哥哥。」
「吧,艾札克。」
亚蓝将戒指高举至眉间。
「我们就此做个了断!」
*
体育馆内正在进行毕业典礼的彩排。
在校生代表事实上也算是工作人员之一,必须负责引导来宾入席、为毕业生准备胸花,奏在参加彩排后才知道毕业典礼当天将会忙得不可开交。
由于奏长期请假,所以单纯地为了能参加大型活动而感到开心,但是他还是很担心自己体力不足。
仔细想想,自从心脏移植手术结束至今也只过了两个多月,医生们对动完手术的奏那快速恢复的体能感到相当讶异,毕竟奏的情况的确异于常人。
(或许心脏越强、体力就越好吧?)
就连奏自己也感到相当不可思议,因为他每天都非常明显地感受到体力不断地恢复,由于和手术前差太多了,令奏觉得彷彿不是自己的身体。
(真不敢相信,竟然有人想让这么强壮的心脏停止跳动。)
「接下来请毕业生入场。」
负责指挥三年级的老师用扩音器宣布后,馆内响起入场音乐,在体育馆外等候进场的三年级学生陆续进场,毕业典礼会场内还没有排放铁椅,因此还感受不到毕业典礼的气氛,不过,包含奏在内的在校生代表都拍着手排练迎接毕业生进场的一刻。不久,奏以前的同学们也排着队伍陆续进入会场。
奏此刻惊讶地张大眼睛。
(咦!)
男生队伍的最后列出现了令奏意想不到的面孔,怎么可能!奏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顿时愣在那里。
「神……神乐崎……!」
混杂在学生队伍中出现的人正是神乐崎卓。
真的是凯文。
(骗、骗人的吧……)
奏一直认为凯文不可能再以神乐崎卓的姿态出现,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凯文再次以「神乐崎卓」的模样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奏的眼前。
凯文穿着笔挺的黑色立领制服在奏的面前停下脚步回望着他,奏发现自己的双脚不断地颤抖着,正当他想要逃跑时……
「我并不打算伤害你。」
凯文对奏说道。
「我有话想跟你谈谈。」
*
早春的天气变化莫测,早上明明还十分暖和,但是现在的气温却逐渐下降,体育馆内持续进行着彩排活动,天空的云朵灰濛濛的,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降雪。
奏跟着凯文来到屋顶上。
(大事不妙!)
奏心想,虽然凯文表示不会伤害自己,但是到底可信度有多少却不得而知。
惊恐与忐忑不安的心情使得奏全身僵硬,但是他仍鼓起勇气来到屋顶,因为奏也有必须告诉凯文的事。
凯文的情绪果然很平静,和那时候不一样,奏甚至感觉不到任何一丝杀气,在激烈的战斗中变成翠绿色的瞳孔和头发,现在也已经转为和一般日本人一样的黑色。
(当时凯文也使用了神奇的法术。)
据艾札克所说,凯文通晓古代阿兹特克遗留下来的法术,可以自在地操控植物,在波斯坦湖边追击奏的藤蔓据说就是凯文的杰作,奏心想,使用了那个法术头发就会变色吗?
屋顶上空无一人。
除了上体育课的同学们时而传来的笑闹声之外,四周非常宁静,两个人就在上次奏收到『道歉巧克力』的地点面对面看着对方。
「……你想说什么?」
率先打破僵局的是奏,从声音和表情即可感受到他的警戒心。
「你是冲着我的心脏而来的吧?」
「那颗石头。」
凯文的视线敏捷地捕捉到奏挂在脖子上的那条黄色宝石项链,奏赶忙用手遮住宝石,而凯文似乎一眼就看出那颗宝石的作用。
「……是卢恩符文【Algiz】,可恶的艾札克。」
「捐赠者就是被你杀死的吧。」
面对微微地竖起眉毛的凯文,奏没有半点退缩之意。
「你这个杀人凶手!夺走了别人的性命,还敢说什么『原来能看到大家的笑容感觉还不赖』!直升机坠毁也是你们干的好事吧,无端卷入一些毫不相干的人,连捐赠者留下的这颗心脏都不放过……你这个偏激分子!我完全搞不懂你们的所作所为到底有什么意义!」
「要恨就去恨那个把心脏给你的人。」
「恨?我怎么可能会去怨恨那个人,因为有捐赠者的帮忙我才能免于一死,捐赠者善意提供了心脏,我当然不会怨恨他。」
「善意提供……」
「告诉你,我根本不知道捐赠者是谁,也不知道捐赠者生前做了什么事,我是不知道你们到底在怕什么,但捐赠者的记忆不可能如你们所想,完整地转移到我身上,你们根本搞错追杀对象了!」
奏像一只竖起全身毛发、为了不让敌人察觉畏惧之心的小猫似地立下决心,大胆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凯文依然以宛如精心研磨过的刀子一般锐利的眼神凝视着奏。
「心脏移植吗?原来那颗心脏被当成是善意提供的器官了吗?」
「咦?」
「很遗憾,事实并不是这样。」
凯文直当了断地否认了奏的说法。
「本来预定要移植到你身上的根本不是这颗心脏,是邬尔蒂雅偷偷地对调了那两颗心脏。」
奏愣了一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什么意思?」
「那才不是什么『善意提供的心脏』,移植到你身上的并不是合法的捐赠者心脏,而是从非法的捐赠者身上摘取而来的,你原本要获得的心脏早在移植前被掉包了。」
奏无法理解凯文所说的话。
掉包?这颗不是捐赠者的心脏?
「是你的运气不好,要不是邬尔蒂雅偷偷地把心脏掉包,你也不会无端被卷入这个事件中。」
「什、什么意思?你说是邬尔蒂雅小姐将心脏掉包?邬尔蒂雅小姐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少骗我了!」
「我没骗你,原本预定要移植给你的心脏大概已经和直升机一起烧毁了吧。」
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和直升机一起烧毁了……
(这颗心脏不是来自于捐赠者。)
「……你……你少骗我。」
胸口内的心脏竟然不是网路器官移植单位提供的,而是未经合法捐赠手续的心脏、是非善意提供的心脏,这怎么可能!
奏的脸色发青,用手捂着左胸。
「……难道……他还活着就被……」
「那颗心脏的主人被箭贯穿头部时,心脏还没有停止跳动,而从那个男人身上摘下还在跳动的心脏的人就是邬尔蒂雅,她真是个可怕的女人,邬尔蒂雅在四处寻找心脏的宿主,所以她搬运心脏的目的不是要救你,她只是想利用你的身体来保存心脏。」
「骗人……!」
紧握的拳头不断地颤抖。
「全是骗人的!」
奏胡乱地挥动拳头想攻击凯文,却被轻易地避开,挥空的奏失去平衡往前扑倒在地,脑海中混乱到了极点,邬尔蒂雅小姐运送的不是捐赠者的心脏?真正要移植到我身上的心脏已经随着直升机烧毁了?也就是说,导致直升机坠毁的其实并不是神乐崎,而是郎尔蒂雅小姐为了掉包心脏而故意使直升机坠毁?奏头痛欲裂、晕头转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不可能!邬尔蒂雅小姐不是那种人……在那座湖边时,邬尔蒂雅小姐一直保护着我……叫我要好好地活下去……她满脸忧伤地叫我要活下去呀!」
奏心想,难到邬尔蒂雅小姐真的是为了保护这颗心脏才叫我活下去的吗?她不是为了救我的性命,而是在利用我?
凯文始终冷眼旁观,奏则因为脑中一片混乱而蹲在地上。
「什么心脏移植嘛,人类老是做出这些可怕的事。」
奏惊恐地抬头望着凯文。
「你……你说什么?」
「居然将自己的心脏换成陌生人的心脏,你难道不觉得害怕吗?」
奏的心跳越来越剧烈。
凯文到底想说什么?
「古时候,西方国家的侵略者认为阿兹特克的『将心脏献给神明的仪式』是一种野蛮的行为,因此十分忌惮。但现在,那些西洋人却能从一个濒死的人身上挖出心脏,将它跟患病的心脏对调,还美其名为『医疗』。那你觉得从一个自愿献身给神明的人身上取出心脏,和从濒死者的身上取出心脏加以利用,哪一边比较野蛮?」
「才、才不是这样!你根本不懂,器官移植是为了拯救生命,而且脑死指的就是脑干机能停止运作,再也无法……」
「你真的这么想活下去吗?」
凯文以锐利的眼神盯着奏继续问道。
「为了活下去,你觉得将死人的心脏植入自己的体内也没关系吗?」
奏无言以对。
「从死者的身上挖出心脏,再挖出自己的心脏并将之丢弃,这些都无所谓?」
你真的这么想活下去吗?
奏觉得自己好像被利刃抵住喉咙似的。
「……想……很想……当然想活下去呀!」
奏彷彿想反驳对方似地如此喊叫。
「想活!当然想活!非常想活下去!我一点也不想死,如果可以不用死,我当然会选择活下去!你根本无法体会身体越来越虚弱、束手无策地等死是多么恐怖的事,我因为心肌太弱而引发心脏病,心脏随时都有可能停止跳动,身体变得越来越不听使唤,能知道的只有健康状况一日不如一日,每天都害怕得不得了,你根本不了解那种感受,要是你懂的话,就不可能会动手杀人……!」
凯文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奏满脸通红地紧握双拳,激动得气喘吁吁。
「……但是,为了救活一个人,就必须要先有人死亡。」
凯文冷冷地继续追问:
「你真的拥有必须这么拼命地活下去的价值吗?」
奏屏住了呼吸。
根本回答不出来。
笼罩着厚厚云层的天空隐隐约约地飘下白色物体。
奏茫然地坐在地上,薄薄的雪花飘落在他的发梢,如同时间静止一般,两个人一动也不动地紧盯着对方,四周弥漫着紧张的空气。
凯文率先垂下双眼。
「我只是想给你一个忠告,希望你以后别反悔。」
「什么忠告?」
「艾札克·法恩·瓦尔德米拉这个人真的存在吗?」
这个问题好奇怪,奏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别胡言乱语……艾札克就在我的眼前,而且一直保护着我。」
「你确定那个男人真的是你想的那种人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有话就直说啊!」
「别把他的话囫图吞枣,最好再仔细地重新确认他的身分比较保险,至少,他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种人,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否则你将会后悔莫及,并且认为当初早点死掉还比较好。」
「我、我不会轻易上当的,别以为说些奇怪的话就可以动摇我的想法。」
「虽然你好像一直以为他在保护你,可是他所保护的真的是『你』吗?」
这是什么意思?
凯文像在出谜题似的,奏根本猜不透他话中的真意。
(不是保护我的话,那又是在保护谁?)
凯文非常诚恳地看着奏说道:
「嘉手纳奏,为了避免后悔莫及,劝你最好仔细看清楚真相,那个男人的真实身分不是骑士……而是个恶魔呀。」
*
剑与剑互相碰撞,不断地迸出火花。
艾札克以剑柄撞开对手,迅速地隐身于停车场的车辆后面。
「怎么了?札克,怕别人看到,不敢跟我来真的吗?」
艾札克与亚蓝在紧邻国中的市立体育馆停车场里展开战斗,停车场内只停放着数辆教职员车辆,并且远离热闹的街道座落于建筑物的阴暗角落,轻微的骚动并不会惊动他人,亚蓝因此毫无顾忌地向艾札克发动攻击。
「滚出来!札克,你什么时候变成胆小鬼了!」
亚蓝身上只〈着装〉着代替防弹背心的铠甲,他认为这样的防护就足以应付艾札克。
「你虽然开车技术一流,不过论剑术还只是个毛头小子嘛!」
「喝~~!」
艾札克从亚蓝的相反方向找到空隙、一刀砍了过去,但是亚蓝敏捷地作出防御。
「唔!」
亚蓝的剑尖沿着艾札克的剑迅速地滑向艾札克的后颈部,微微划下一道伤痕,差一点刺穿艾札克的颈项。
「别再抵抗了!」
攻击不断地被艾札克躲开,亚蓝也越来越沉不住气,他明明已经压制住艾札克,却无法击中他的要害,艾札克的闪避技巧十分高明,他利用优异的运动能力来弥补技术的不足。
「唔!」
艾札克以手背挡下闪避不及的剑尖,铠甲外型酷似昆虫的外骨骼,以强化钙、角质层及碳纤维制成,质地比金属更轻盈,相当易于活动,碳纤维硬度足以媲美钻石,紧密张叠这种铠甲的话,甚至可以抵挡子弹、保护要害。
「喝~~!」
亚蓝站在台阶上,藉着冲力由上往下砍向艾札克,艾札克立即用剑阻挡。
(再这样缠斗下去的话,最后会输在体力上!)
艾札克的运动神经绝对不输亚蓝,问题是亚蓝的耐力足以媲美职业篮球选手,再打下去自己毫无胜算。
「怎么了!你的实力大不如从前喔!」
就在此时……
艾札克胸前的卢恩符文宝石开始震动并散发出蓝色光芒。
(奏?)
艾札克趁亚蓝发动攻击的空档迅速地退至后方,再僵持下去无法分出胜负。
「不要在那里东躲西藏!」
亚蓝竖起戴着金属爪的食指和小指瞄准艾札克,电流立即穿过两根手指朝着艾札克施放锐利的闪电,电流在艾札克的眼睛旁边被弹开,亚蓝运用法术自由自在地操控着电流,威力直逼强力电极枪,一旦被击中必定无法再次站立。
「我警告你别想逃!」
(碰碰运气……!)
艾札克抽出腰带、摆在眼前。
「〈着装〉!」
在艾札克叫喊的同时,亚蓝也放出电流,自皮带扣飞出来的外骨骼零件和亚蓝发出的电流对撞,两人之间产生强烈的火花,就在亚蓝因为强光而睁不开眼退却的同时,艾札克趁机迅速地拔出枪枝,开枪射中亚蓝身旁的水龙头,水龙头被完全破坏,瞬间喷出大量的自来水淋湿了亚蓝。
「什么……唔!」
亚蓝不仅无法掌控电流,反而因为自己施放的高压电而触电,艾札克用眼角瞄了一眼跪在地上全身无法动弹的亚蓝后,转身跑离停车场。
「别、别逃……!」
(奏!)
卢恩符文宝石发出的求救信号表示奏已经陷入危机之中,艾札克急忙奔向校园。
(糟糕,原来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拜托一定要赶上!」
艾札克翻越校门冲进校园。
「奏!」
用力打开门冲上屋顶后,映入艾札克眼里的是穿着同款制服的奏和凯文对峙的画面。
「……看吧,邪恶的骑士出现了。」
听到凯文这么说,艾札克再度举起手枪。
「别想碰奏一根汗毛!」
「不怕引来人群围观的话,就尽管开枪吧。」
「凯文!」
凯文像是在嘲笑气愤的艾札克一般,双手攀上围篱,轻而易举地往上一跃,坐在铁丝网护栏上。
「刚才你说捐赠者的记忆不会因心脏移植而转移。」
凯文朝着奏说道:
「那是只知道信奉大脑的现代科学中诞生的错误思维,心脏能自行思考、感觉,并且掌控细胞记忆,是一个比大脑还要纤细的灵魂器官,你想知道的事情心脏都知道,仔细去倾听心脏发出来的微弱声音吧,以那些现代常识去否定真实的感受实在太愚蠢了。」
「心脏的……声音……」
「别忘了,嘉手纳奏,你必须靠自己的力量来厘清真相。」
「凯文!」
艾札克扣上扳机,凯文迅速地脱掉上衣,几乎在艾札克扣扳机的同时丢出上衣。砰砰!似是爆破声响的枪声在校园中响起,奏「啊!」的大叫一声,就在枪弹射穿学生制服的瞬间,凯文将身子往后仰,宛如潜水人员似地纵身跃向铁丝网护栏的另一头。
「神乐崎!」
奏慌慌张张地跑到铁丝网护栏前,看到向下坠落的凯文背上长出一对黑色翅膀,和上次不一样,那双翅膀像极了紧紧覆盖着薄膜的蝙蝠翅膀。
他在坠落圣地面前得到了乘风而上的力量,乘着风扬长而去。
「奏,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他没有伤害我,你还是快点把手枪收起来吧。」
艾札克回应一声,赶紧将手枪收进腰上的枪套中。
「看你这副打扮,是不是又和谁战斗了?」
「嗯,刚刚凯文的同伴出现了,似乎是为了将我引开。」
宛如卸下石膏似地,艾札克一面脱下铠甲,一面关心地问道:
「刚刚真是好险,你没事吧?」
「嗯……不过凯文似乎不打算伤害我,反倒是……」
「反倒是什么?」
奏沉默不语。
——你确定那个男人真的是你想的那种人吗?
奏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对方故意说艾札克的坏话,目的是想挑拨奏和艾札克。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不过我真的没事。」
艾札克露出狐疑的表情,凯文既然出现过,怎么可能会没事。
「快要下课了,最好在警卫发现以前赶快离开比较好喔,不然艾札克的打扮实在太引人注目了。」
「喔,嗯……」
总觉得不能丢下凯文遗留下来的制服,于是奏捡起它抱在胸前走向楼梯口,推开顶楼的门时,奏突然「哇!」地大叫一声往后倒退,大吃一惊的艾札克冲上前一看,发现楼梯下出现一只体型庞大的狗。
「那只狗好像是……」
是那只因为迷路而暂时留在教职员办公室前接受照顾的狗。
汪!被狗这么一吠,奏吓得扑向艾札克,奏原本就非常害怕大型犬.
「为、为什么?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下一刻,那只迷路的狗便摇着尾巴定下楼去。
「是不是因为听到枪声而受到惊吓的关系啊?」
艾札克站在发出惊叹的奏身旁,表情变得相当严肃。
*
心脏虽然安然无事,但是凯文的话却刺伤了奏的「心」。
这是奏的切身感受。
回程中果真下起雪来,艾札克的小型休旅车使用的是防滑轮胎,风雪不大的话应该没问题,但是照这样看来,明早应该会积上厚厚的雪。
看过晚间新闻的气象预报后,仁美阿姨也十分烦恼地说道:
「又是打雷,又是下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
阿努叔叔似乎是因为明天可能会下大雪怕不方便出门,所以今晚决定留在公司过夜。
「吃饭啰!你看!因为今天的鳕鱼非常便宜,所以我就试着做了鳕鱼火锅。」
陶瓷锅不断地冒着热气,气温骤降时最适合吃火锅来暖暖身子,但是坐在餐桌前的奏不知道为什么,拿在手上的筷子一动也不动。
「哎呀,怎么啦?奏,你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耶。」
「……啊,没有啦,我要开动啰!」
艾札克以眼角余光偷看拿起汤匙舀取鳕鱼的奏,坐在一旁的仁美阿姨开口说道:
「艾札克先生,要不要我帮你舀一些火锅料呢?」
「啊,没关系!偶自己拿。」
「也舀一些青菜吧,茼蒿菜非常好吃喔,啊!不能沾美奶滋!」
看着心不在焉、缓缓移动筷子的奏,艾札克似乎发现了什么。
晚餐后,他来到奏的房间。
「奏,我来还上次和你借的漫画啦。」
奏正趴在书桌上茫然地看着邬尔蒂雅的模型,他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心事重重,直到听见艾札克的叫唤,他才回过神缓缓地站了起来。
「啊,已经看完了吗?再拿些续集去看吧。」
「这部漫画真是有趣呢。」
「这部漫画可是经典喔,日本的小孩子都是看这个长大的。」
「对学习日语也很有帮助呢,我好想要这种四次元口袋。」
「不需要那么认真啦,艾札克的日语已经够流利了。」
「啊,你……你说得没错,哈哈。」
艾札克总觉得奏无精打彩的,本来奏只要一提到漫画就会兴奋地热烈讨论,今天却是沉着脸不太开口说话,于是艾札克收起笑容,盯着闷闷不乐的奏问道:
「凯文说了什么吗?」
「咦!」
「他肯定说了什么对吧?从你的表情就可以窥知一二。」
「嗯。」奏垂下双眼。
「说说看吧。」艾札克弯下腰来鼓励奏。
凯文讲了许多事情,奏还来不及理出头绪;而且,自凯文口中说出的那一句话仍然震撼着奏,盘旋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奏有些迟疑地开口说道:
「……他问我,你真的这么想活下去吗?」
「咦?」,艾札克张大着眼看着奏。
「他问我,为了活下去,你觉得将死人的心脏植入自己的体内也没关系吗?」
「什么!?」
「他还问我,你真的拥有必须这么拼命地活下去的价值吗?」
奏勉强地挤出这些话之后,立刻又露出愁眉不展的神情,艾札克凝视着奏的侧脸难过得无法言语。
「……他说得太过火了。」
「我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
奏沮丧到了极点。
「即使要移植心脏也无所谓,我就是很想活下去。他的第一个问题我还能类似像这样回答他,但是,当凯文质问我是否真的拥有必须这么做的价值时……我竟然一句话也答不出来,艾札克,我什么也答不出来啊。」
「奏,别将凯文的话放在心上。」
「我这个人真的有这种价值吗?」
「奏!」
「是不是其实根本就没有这种价值呢?大家真的值得为我这种人付出吗?……花了大笔的医疗费用,甚至有人善意捐款帮助我,还专程前往完全没有保险给付的德国医院,然后我就好像在期待着别人死去一样地等着移植心脏,并从一个濒临死亡的人身上摘除还在跳动的心脏……我……我即使要做到这种地步也想活下去……」
奏在膝盖上紧握拳头,肩膀不断地颤抖。
「……我当然会怕啊,把一个陌生人的心脏移植到自己的体内当然会感到恐惧,可是,我还是一直期待着能快点换掉那颗弱不禁风的心脏,不过,凯文却问我是不是真的拥有必须这么拼命地活下去的价值……其实我是不是根本不值得大家为我付出呢?我给大家添了那么多麻烦、连累了那么多人、让大伯母花了那么多钱、害直升机上的人失去生命、害邬尔蒂雅小姐与艾札克及吾妻医生遭遇危险吃尽苦头,我……我根本不配像这样继续活下去……!」
「奏!」艾札克语气坚定地叫了奏一声,用双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肩膀。
「凯文的目的就是要动摇你的信念,绝对不能上他的当,不能让他们称心如意呀。」
「可是艾札克……!」
「面对那种问题时,几乎没有人能果断地回答Ja(YES)。」
艾札克直视着奏的双眼。
「更何况你才十五岁,若是已经身为人父的人,或许可以用必须守护孩子和家庭而不得不活下去这样的答案来回答他,但是对你这种还没有肩负起社会重责的孩子而言,那个问题太残酷了,即使是现在的我面临和奏相同的处境、必须面对相同的问题的话,一定也和你一样无法反驳,我根本没有自信能大胆地说出『Ja』。」
「可是……」
「看到渴望活下去的人就会想要帮助对方,这就是人的天性,重要的是开创未来,努力活下去的价值不就是在这里吗?要是觉得现在的自己没有价值,今后努力成为有价值的人就好了,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眼泪不停地在奏的眼眶中打转。
「坚定你的信念,绝对不能被那些话影响。」
「艾札克……」
艾札克搂住眼前的奏,宽阔的肩膀紧紧地包住奏还很娇小的身体。
奏将脸埋在艾札克的胸膛上吞声饮泣。
窗外的大雪如同要掩盖夜色一般不断地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