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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女武神雪骑行 第七章 和恶魔立下约定

第七章和恶魔立下约定

积雪很快地融化了。

翌日,灿烂的阳光与渐渐回升的气温,使前一天惊人的积雪融化,马路终于露出了路面,屋顶上的积雪被阳光照射后也消失了。雪持续融解,许多居民因为不习惯这种情况而被屋顶上掉落下来的雪块砸到,不过,比起大雪不断使城市机能停滞,大家现在反倒放心多了,由于残雪快速地融解,让整条街积了不少水。

今天,奏回到常去的大学医院心脏中心,奏每星期都必须回诊,在回国约满一个月的现在,必须接受更精密的检查。

除了例行的验血、心电图、心脏超音波等影像检查和肝肾功能检查等……之外,还必须住院接受冠状动脉造影检查、心肌生检等一连串的精密检查。在做心肌生检时,必须于颈部做局部麻醉,切开皮肤、放入导管,再将名叫心肌生检钳的专用钳子伸人心脏,做心脏内膜和心肌组织采样,供病理检查之用……检查过程相当辛苦,却是目前最值得信赖的检查方法,有助于早期发现急性排斥反应。

检查项目非常多,但是奏早已习惯,也了解接受检查的要领,因此他顺利地完成各项检查,负责帮奏看诊的须贝医生非常高兴。

「血压有点低……不过并无大碍,已经完成所有的检查项目,辛苦你了。」

须贝医生的心情似乎非常好,诊疗室内随处可见绒毛玩偶,墙上则贴着卡通人物的贴纸。奏从小便一直在这家心脏中心的小儿科做检查,因此即使已经满十五岁,依然在这间儿童专用的诊疗室看诊。

长年的住院生活,使得奏反而觉得待在医院特有的药水味中比较安心。

负责帮奏看诊的须贝医生是一位身材消瘦、戴着眼镜、看起来非常有耐心的男医生,但是有别于温柔的外表,他是一位手术技术一流的心脏外科医生,来到小儿科之前,听说他曾在成人部门负责过高难度的Batista心室减容手术。

「习惯学校了吗?刚开始光是去上学就很辛苦吧?」

「已经习惯了,不过课业还是不行,上次的期末考成绩简直惨不忍睹。」

「呵呵,奏这么用功,一定很快就会跟上大家的。」

奏看起来坐立难安。

趁着仁美阿姨暂时离开诊疗室时,奏下定决心要直接询问医生。

「请问,吾妻医生的病情……」

「嗯~~」须贝医生露出有些阴郁的表情,奏所询问的是听说在御岳的山上遭野狗袭击而受了重伤的吾妻医生,同时也是奏在德国赴诊期间的主治医生,听说他和须贝医生是同年次的好友。

「很惊讶吧,连我都不知道他已经回国了。」

「他现在的状况呢?」

「勉强救回一命,不过,听说受了重伤必须卧病三个月,更糟的是,他出现严重的意识障碍,虽然并未出现药物不良反应,但是因为意识障碍,所以直到现在还是不知道他遭遇过什么事情。」

「意识障碍?」

「嗯。」须贝医生用手指推了推眼镜继续说道:

「听说他一直嚷着『恶魔来了』之类的话,虽然我觉得他应该不是在山上吃了什么毒菇,但……」

——那个男人的真实身分不是骑士……而是个恶魔呀。

奏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凯文的那句话,不禁心跳加速。不对,不可能。奏暗自说服自己那不过是场意外,并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请问,我想去探望吾妻医生,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啦,只是担心你看到他的样子之后,心情会受到影响。」

「吾妻医生是为我移植心脏的主治医生,是我的另一个救命恩人,我一定要去探望他。」

「这样啊。」

「既然你坚持要去……」须贝医生略显犹豫地拿起便条纸,用原子笔飞快地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吾妻医生就住在这家医院,我会事先帮你联络他的家人。」

*

雪女事件结束之后,奏突然在意起吾妻医生的案件,听说他在御岳山上遭到酷似野狗的野兽攻击,奏想起吾妻医生在受伤前曾造访自己的家,心里突然变得忐忑不安。

(吾妻医生遭到类似野狗的生物攻击,袭击神乐崎和我的也是狗,这应该不是偶然。)

奏认为,假使是凯文他们驱使类似野狗的生物攻击吾妻医生,但是凯文自己也同样遭到

狗的攻击就太奇怪了。

(而且,吾妻医生来家里拜访时,好像也发生过什么事……)

就算询问仁美阿姨,她也吞吞吐吐地不愿说清楚,奏也曾经问过当时也在场的艾札克。

——吾妻医生是因为要疗养身体才暂时回国的。

艾札克回答得一派轻松,但是仁美阿姨动摇的神色却令人十分在意。

(他们两个人说不定是怕我担心才隐瞒事实,如果是这样的话……)

必须直接去探望吾妻医生才能了解全部的经过。

(问题是一提到外出,艾札克一定会坚持要陪我去……)

结束住院检查回到家后,奏就不断地烦恼着如何才能单独行动。

(对了,就用这个办法!)

*

「真的不需要我陪你去吗?奏。」

今天是周末假日,一大早,奏就骗艾札克说他要去内海家看模型,而艾札克担心地如此询问。

「你太过度保护了啦,没问题的,我会一直待在内海家,也不会跑出去,艾札克也趁着今天好好地休息吧,回家前我会打电话给你。」

由于艾札克坚持要接送奏,所以最后一路将奏送到内海家的大门前。当奏一定进内海的房间,立刻发现内海一大早就忙着加工模型。

「唉~~……他果然不肯离开。」

奏从窗户偷偷往外看,艾札克的车子一直停在内海家门口,做事认真的艾札克似乎决定贯彻守护奏之重任。

「我早猜到会这样,内海。」

「OK!已经准备好了。」

两个人兴高采烈地下了楼,拿起摆在门口的鞋子,偷偷地从厨房的后门溜了出去。厨房后门通往一条只容一个人经过的小巷子,通过那条小巷子就可以来到建筑物另一侧的马路上,内海准备得非常周到,早就将脚踏车藏在小巷子里。

「太好了!成功脱身!」

两个人共骑一辆脚踏车,一边提防着不要被艾札克发现,一边朝车站骑去。

「嗯,我可以了解你的心情,整天腻在一起谁受得了呀!现在赶去还搭得到十五分的电车,我要冲啰!」

内海拼命地踩着踏板。

奏利用要去看新模型的借口将内海约了出来。吾妻医生转院后住进了立川区的医院,奏便向内海说明原委,请内海帮忙配合。

(我并不是怀疑艾札克,只是……)

也许是凯文的『你必须靠自己的力量来厘清真相』这句话驱使奏这么做。

他们搭了约三十分钟的电车来到立川,立川定附近最大的城市,来往的行人非常多,凯文他们也不可能冒然对自己出手。

果然如预期一般,假日的立川车站人山人海,在北侧出口的派出所询问医院的地点后,他们又搭了十分钟左右的巴士来到目的地。

「奏,我在这里等你,去吧。」

奏在大厅告别内海,马上赶去探望吾妻医生,过去总是被探病的奏反而不习惯自己去探病,因此有点紧张,在柜台办妥探病手续时,奏正好碰到吾妻医生的家人,打过招呼后就被带到了病房。

温暖的春日阳光从窗户射入病房内。

病房中只摆放了一张病床,上面躺着一个身材相当瘦弱的中年男性。

「吾、吾妻……医生……?」

看到了躺在单人病房里的吾妻医生,奏茫然地伫立在原地,吾妻医生全身裹着绷带,脸部也有一半以上覆盖着纱布,凌乱的头发、憔悴消瘦的脸颊;他的眼睛微张,但是眼神十分涣散,奏对于吾妻医生产生如此巨大的改变茫然若失。

这真的是吾妻医生吗?

(好过分……)

奏在德国认识的是一个意气风发、帅气十足的心脏外科医生,因此,现在看起来更是令人格外心酸。奏心中的怒火不断涌出,到底是谁做的好事?奏一点也不相信吾妻医生是意外遭到野狗攻击,一定是有人对吾妻医生痛下毒手。

「吾妻医生,是我,我是嘉手纳奏。」

奏靠近病床呼唤着吾妻医生,吾妻医生却毫无反应。

「听得见吗?医生,我是奏,在德国的时候,是你帮我操刀移植心脏的。」

裹着绷带的手微微地抽动了一下。

原本半张着嘴、空洞地望着墙壁的吾妻医生看到了奏,突然……

「啊……啊……!」

吾妻医生突然瞪大了眼睛,将颤抖的手伸向奏,在场的家属们都惊讶不已,因为自受伤以来,无论如何叫唤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你、你认得我是谁吗?吾妻医生!」

「恶……魔……」

吾妻医生说的话让奏倒抽了一口气,家属们赶忙支撑住想起身靠向奏、却差点跌下床的吾妻医生,即使如此,吾妻医生依然将手伸向奏。

「我被恶魔攻击……你也要小心,小心恶魔,奏……」

「什、什么意思?」

「……都是我不好……那……那颗心脏……」

吾妻医生一边发出颤抖的声音,一边握住奏的手,并紧紧地搂住他,用力地瞪大眼睛接着说道:

「都怪我太胆小了……不敢违抗恶魔的命令。我移植在你身上的……不是人类的心脏……原谅我……奏……那是恶魔的心脏……当时应该要中止手术才对……恶魔的心脏将会侵占你的身体……!」

心惊胆颤的家属想要阻止吾妻医生继续说下去,却已经来不及了。

奏惨白着一张脸。

「……恶魔的心脏。」

「对不起……奏,……我……我!」

吾妻医生的身体突然大大地抖了一下,放开奏转而搂住家人,他凝视着奏的左胸。

「我听得到……恶魔的心跳……是那个男人的声音,恶魔的心脏……在跳动!」

「咦?」

「够了!不要跟我说话,恶魔!我什么都不知道!住手!别过来!!!」

吾妻医生捂着耳朵发出悲鸣,家人们看到吾妻医生疯言疯语地不停叫喊,赶忙按钤呼叫护士。奏吓得说不出话来,倒退了好几步。

医生立刻来到病房,然后奏被赶到病房外。

「没想到让你看到他这副模样,他说的话请不要当真。」尽管家属不断地向奏道歉,但是奏的情绪依然无法平复。

(我的身体里移植了『恶魔的心脏』?)

这是什么意思?

(这颗心脏是恶魔的吗?)

奏脑中一片空白。

奏茫然地向家属们打完招呼后,离开了病房。

什么意思?

这颗心脏是恶魔的心脏?

不是人类的心脏,而是恶魔的心脏?

奏知道自己的心脏正急速地跳动着,他提心吊胆地把手放在胸前。

(他说我会被恶魔霸占身体?这到底是……)

奏心乱如麻、步履蹒跚地走在走廊上,此时眼前来了一个年轻护士,原本以为只是一个擦身而过的女护士,没想到对方却突然靠向奏的耳边低声说道:

「……终于开始自己行动啦,嘉手纳奏。」

奏吓了一大跳停下脚步,以僵硬的表情转头看向那位对自己说话的护士的脸。她穿着白色的护士服,头发用发夹固定,看起来非常年轻,看似温和的护士竟然用一双与外表完全不同的冷淡眼神瞪着奏。

她抱着病历表的右手中指上戴着蛇形戒指。

「你……你是……」

心脏像打鼓似地剧烈地跳动着,奏觉得那双气势凌人、锐利无比的眼神似曾相识。

「你觉得那个医生是精神错乱吗?」

女护上冷冷地看着奏。

「那位医生所说的都是真的。」

「你对吾妻医生做了什么?」

奏知道这种语气、这种称呼方式是谁,虽然声音和外表对自己而言都很陌生,但是奏却心知肚明,他知道这个护士的真面目,他知道假借别人的模样接近自己的这个人的真面目。

「做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做,是那些怕操刀医生透漏心脏秘密的家伙们为了封住他的口,才害他变成那个样子的。」

「企图封口的家伙们是……?」

「就是你也很熟识的那些人。」

奏惊讶得愣在原地,难道是……

「难道是……你是说,你是说……喂!神乐崎!」

奏回头大叫时,那位护士早已不见踪影,长廊不见任何人影,对方突然消失无踪。

奏呆立在原地。

(幻觉?)

刚才的到底是……

*

「喂,你还好吧?脸色很难看哦。」

看见回到大厅的奏,内海关心地问道。奏虽然搪塞说没事,但是却掩不住动摇的神色,指尖不断地颤抖,就连内海的问话,奏也只是答非所问地回应着。搭上巴士后,眼前明明有空位,奏却一直呆呆地站在那里。

即使回到车站前,走进经常去的模型店,奏不仅一点都不兴奋,脸色反而更加苍白。

「嘉手纳!你看!小栗子进了好多新货耶!」

在模型盒堆积如山的店内,新商品区中最醒目的地方展示著名为「零石栗子」的模型,如果是平常,奏一定会高兴得手舞足蹈,但是他现在却表情凝重地呆立在店内。

「喂!怎么啦?你看起来状况很糟哦!」

「啊……嗯。」

奏发出像蚊于般细小的声音回答,内海虽然很担心,不过还是决定先买东西再说,走向自组模型陈列柜。

(到底是什么意思?恶魔的心脏?为了封口……?)

就算是热爱模型的奏,现在也没有心情闲逛。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吾妻医生一定知道什么秘密,这果然不是捐赠者的心脏?他还说这不是人类的心脏……那……那……!)

映在奏茫然空洞的眼里的不是小栗子,而是旁边那个穿着结婚礼服的第二代「哈米亚」。

(邬、邬尔蒂雅小姐……)

奏的眼泪马上夺眶而出,回到奏身边的内海吓了一大跳。

「你、你为什么哭了呀?嘉手纳!就算看到两种新品同时进货,也没必要高兴得掉眼泪吧!」

很遗憾,奏现在根本没心情解释他哭的原因。

*

两个人走进了附近的速食店,坐定位后,内海担心地频频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平常奏一碰到自己无法独自承受的事情时就会脱口而出,然而这一次奏却深深地感受到事情的严重性而开不了口,重要的是,如果告诉内海自己移植了恶魔的心脏,就算是内海也可能会以冷眼相向,对于奏受到过度惊吓一事,内海似乎擅自认定定因为吾妻医生的受伤程度超乎想像所致。

「连犯罪组织的人都出动了,看来捐赠者的来头不小,没办法很快做个了结,他们在事前都没有拟定预防措施吗……?」

奏甚至连有人主张「心脏被掉包」的事都说不出口,只能呆呆地用吸管喝着添加大量冰块的可乐。

「抱歉了,内海,让你陪我调查这些奇怪的事情。」

「没关系,没关系啦,吃个关东煮荞麦面再回家吧。」

假日午后逛街的人潮非常多,也许是因为天气晴朗、气温回升的关系,车站北侧出口的行人专用道上被购物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不愧是号称本地区乘客量之首的立川车站,就在两人走下电扶梯朝中央公园前进时……

「咦!」

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奏赶忙回头看去。

「怎么啦?」

「刚才在人群中……」

奏在人群中呆立不动。

「那家伙就在人群中。」

「那家伙?」

「就是神乐崎啦!神乐崎就混在人群中!」

到底躲到哪里去了呢?穿梭的行人无论穿着或长相都各不相同,不过奏确实看见了神乐

崎混在人群中看着自己,奏慌慌张张地寻找他的身影,却怎么也找不到。

「他真的混在人群中吗?」

「真的!虽然只有一瞬间,不过我真的有看到,神乐崎突然出现在我的眼角。」

(到底躲到哪里去了?)

这么多人,会不会是我看错了?

(不可能,肯定是那家伙!)

但是,直到刚才为止他都变装为医院的女护士,奏不停地回头找寻他的身影,不小心撞到了迎面而来的行人。

「对、对不起……」

就在奏道歉完打算继续前进时……

「……我在这里。」

背后传来了一道非常熟悉的少年声音。

奏背脊一凉伫足在原地。

(这个声音……)

心惊胆颤地回过头的奏倒抽了一口气。

凯文就在自己的背后。

奏心想「不可能吧!」然后紧张地吞了吞口水,他的双脚一软、颤栗感从内心深处扩散到全身。

「神、神乐崎……」

凯文已经变回黑发日本少年。

虽然神乐崎本来是外国人,但是穿着打扮却像极了日本年轻人,所以站在日本人群中根本看不出有任何差异。不对,有一个地方特别显眼,那就是他在右侧大腿上隔着裤子绑着的那个装着刀的皮制刀鞘,刀鞘里插着那把称为《黑曜石刀》的阿兹特克石刀。

奏下意识地往后退,不小心撞到了行人的肩膀,这里的空间非常狭小,凯文就近在眼前,奏无处可逃。

「内、内海!喂!内海!」

奏不断地求救,然而内海或许被挤入人群之中,根本见不到他的踪影。

「这样一来你应该也了解了吧。」

凯文依然语气冷淡地延续着先前在医院中的对话。

「你终于知道原因了吧,知道我们为什么要阻止那颗心脏继续跳动了吧。」

——我移植在你身上的……不是人类的心脏……那是恶魔的心脏……

奏吓得脸色发青。

现场就像是被人从吵杂的空间切割出来一样,根本没人理会奏,而凯文的右手已经伸向刀鞘。

「你、你要做什么!我会大叫喔!」

「就算大叫也没人听得到。」

「我会被杀掉!救……救命呀!」

但是,明明周遭有这么多人,却没有人注意到这里,这下死定了,在这个拥挤的人潮中根本无处可逃。

(骗人的吧……)

「如果能让你接受事实之后再杀了你,我们也比较不会良心不安。」

「什么接受呀……我哪有可能接受,只因为它是恶魔的心脏,所以你们就要阻止它跳动,那算哪门于的借口啊!太自私了吧!」

凯文半眯着眼睛,眼神中杀气腾腾。奏心想,从战车上掉下来时,凯文没有杀死自己,所以现在才专程前来夺取自己的性命吗?

「住、住手……走开!」

「遵从羽蛇神之指示,呼唤豹之剑!」

凯文从刀鞘中拔出〈黑曜石刀〉,石刀就如同在河畔战斗时一样,刀刃的部位像水晶般透明,闪耀出绿色的光芒。

「知道了吧?你的心脏不该继续跳动。」

「不、不知道!我才不想知道!」

「就算你继续活着,总有一天也会知道我们不得不消灭这颗心脏的原因,可是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凯文瞪大充满杀气的双眼举起石刀。

「事情将就此落幕。」

「唔……哇!」

奏出现了反常的举动,他的双手突然紧紧地抓住凯文握有石刀的手腕。

「别开玩笑了!别开玩笑了!就算是恶魔的心脏又怎样!我必须靠这颗心脏活下去!」

「放手。」

「没错!我确实如你所说,一直造成别人的困扰,需要别人照顾,一点用处也没有,更没有梦想,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而活,可是,我希望自己今后能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也希望成为一个别人会对我说『你活下来真好』的人啊!这难道不行吗?只是这么微小的心愿也不行吗?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自己很没用,我自己也很焦急啊!可是……!」

「放手!」

「请你就此收手吧!我不想被你杀死!因为我一直想和你做朋友!」

奏出其不意的话令凯文当场愣住,下一个瞬间,他用力地甩开奏,摔倒在地板上的奏抬起头看向凯文,而低头俯视自己的凯文因混乱而露出震怒的表情。

「你这个人真奇怪,我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鬼话。」

「神乐崎!」

「我早该动手把你解决掉的,当初在湖边的时候就应该要杀掉你的……!」

石刀的光芒越来越强烈,凯文的双眼颜色转变成祖母绿,他紧紧地勒住奏的脖子并再度举起石刀,奏抱着必死的决心闭上眼睛。

(没救了!)

就在此时,往下挥动的石刀尖端出现异样的触感,刀尖停在奏的左胸前一动也不动,越想往前推双手就越没力气,凯文气得瞪大双眼,眼看着祖母绿的刀尖转变为黑色,突然失去了光芒,黑色波纹像墨水晕开似地扩散至整个刀身,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豹之剑被腐蚀了?)

黑色的波纹随着奏的心跳扩散开来。

(〈太阳神护身术〉?可是这……)

「啊!」

突然有人从背后伸出手来握住了凯文的右手腕,凯文握住短刀的那只手被往后拉,惊讶地回头看去,原来是艾札克站在身后。

「别轻举妄动!」

奏坐在地上,茫然地抬头望着艾札克。

「艾……艾札克……?」

凯文动弹不得,艾札克像是要扭断凯文的手腕似地使劲抓住凯文的手,凯文缓缓地将左手伸入长靴中,下一秒迅速地用手指夹出预藏的刀子,往艾札克的喉咙砍了过去,艾札克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离开了凯文。

「凯文!」

但是凯文并未继续发动攻击,他立即转身混入人群中,艾札克还来不及追,凯文就已淹没在茫茫人海之中。

接着艾札克回过头去,表情严肃地瞪着奏。

艾札克似乎早就看穿了奏的行动。

奏的脸上浮现着尴尬的笑容。

*

「你、你在生气吗?……一定在生气吧。」

他们并肩坐在青梅线的电车上,奏偷偷地瞄了瞄艾札克的脸,从搭上返家的电车以来,艾札克始终不发一语。

内海和奏虽然走散了,但是之后透过手机联络顺利地再度会合,内海一看到艾札克就慌忙地丢下一句:

——啊,糟糕,我忘了买补土。嘉手纳!再见!

语毕,内海一溜烟地逃得无影无踪,留下奏独自面对艾札克,不知该如何是好。即使是好脾气的艾札克这次也非常生气,先撇开奏撒谎的事不谈,他竟然若无其事地跑到这种地方来,艾札克会生气也是当然的。

电车开到拜岛站时,乘客一窝蜂地下车,车厢内只留下稀稀疏疏的人,再次发车前,电车停留了好一段时间,夕阳照射到月台上。

「你、你是怎么发现我不在内海家的?」

艾札克默默地拿出胸前的卢恩符文宝石给奏看。

「我说过了,这颗宝石已经把我和奏连在一起。」

(啊,他终于开口了!)

艾札克依然满脸不悦,原来这两颗拥有相同卢恩符文的宝石,似乎是可以进行定位搜索的厉害道具。

「为什么要这么做?」

问话的口气题不出艾札克还在生气。

「你去了哪里?」

「呃……」

奏知道,在这种状况下不能继续隐瞒。

「我去采望吾妻医生。」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认为我会阻止你去探病吗?只要说一声我就会陪你去呀!你应该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吧?你不肯好好配合的话,我也不敢保证能不能保护你的安全,为了你,我们可是动用了非常多的人力哦!而你又是如何看待这些事的?」

奏如坐针毡似地越来越懦弱,开车铃声悠然地响起,电车终于开始运行,奏再也忍耐不住了,开口道:

「我、我已经不小了!我也很想自由自在地行动呀!可是不管走到哪儿艾札克都跟在旁边,有时候也让我透透气吧!而且,在家的时候二十四小时都必需打照面耶!烦死了!」

奏一口气说完后,「啊」的一声赶忙捂住嘴,奏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些话,却不知不觉地脱口而出,艾札克的脸色糟到极点。

「……奏的心情我能了解。的确,被像我这样的外国人缠在身旁确实很烦人,这件事情我会仔细地想想。」

「咦!等等,你该不会想辞掉负责保护我的工作吧?」

「假使你不愿意配合的话,我也只能这么做。」

「别这样,不要辞掉啦!我刚才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把艾札克当成家人,家人之间偶尔也会觉得彼此很烦不是吗?我的意思是,我一直当艾札克是家人,所以请你不要抛下我!」

「奏。」

奏一脸认真地抓着艾札克的手臂不断哀求。

「不要辞掉啦!我保证不会再这么做了,请你留在我身边!我希望永远和艾札克在一起!非得是艾札克不可啦!」

奏露出央求的眼神,随着电车的晃动握环也跟着左右摇晃,艾札克看着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刚刚的话我只是说说而已,我也是真心地想要保护奏,才会忍不住地说出重话。」

「艾札克……」

对面的座位上坐着一家人,因为逛街逛累了而舒服地打着盹,奏低声地说了一声「对不起」,接着艾札克用手覆盖住一直拉着自己袖子的奏的手。

「觉得烦或不高兴时,就老实地说出来,我会想办法解决的,能不能答应我,别再骗我了?」

「嗯。」

「那,这个。」

艾札克伸出小指头。

「日本人做约定时,都会这么做对吧?」

「那艾札克也……」

奏低着头看着艾札克。

「你也可以答应我,不要再欺骗我了吗?」

「嗯。」艾札克笑着回答,奏点点头伸出小指,和艾札克勾勾手立下约定。

夕阳从车窗映入车内,假日傍晚时分的电车内飘散着宁静祥和的空气。

*

「嗨,艾札克、奏,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奏和艾札克一踏进屋内,便惊讶得张大了嘴。

绪方家的客厅里坐着一个外国男人,阿努叔叔、仁美阿姨加上外国人,三个人已经开始吃晚餐,热络地聊天,银色长发扎在脑后的白人男子用单手拿着啤酒杯迎接艾札克和奏。

「朱德!?您到这里来做什么!」

「哈哈哈!人家这么照顾你,我当然得来向他们说声谢谢啰!没想到他们竟然请我吃饭。」

「什么?」艾札克和奏不约而同地张大了嘴,和上次不一样,朱德身上并没有披着毛皮斗篷,完全是普通人的打扮,怎么看都像是个和蔼可亲的外国人。

「等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仁美阿姨!」

「他是专程来拜访艾札克先生的,因为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所以我就请他在家里等。」

「叫他在家里等……?怎么能让一个陌生人在家里等啊。」

「喔!艾札克先生呀!你的朋友也挺风趣的嘛!很快就把气氛炒热了。」

电视正好在播放足球比赛,大家一面观赏比赛,一面天花乱坠地聊起足球,奏和艾札克只能坐着发呆。奏心想,社会治安那么不安宁,让一个陌生人进到家里来应该不太好吧?不过绪方夫妇因为朱德和艾札克都是德国人,就毫无防备地接纳了他们,并招待他们吃饭(绪方夫妇本来就很慷慨大方,很照顾外国人)。

奏呆呆地站着。

(总觉得有一种强烈的既视感……)

「仁美太太!泥做的菜实在太好粗了!麻烦泥,再帮我添一碗饭!」

「哎呀呀,真令人高兴,多吃一些哦。」

「日本的姜汁猪排真是太美味了!豆腐也好好粗!」

(而且连这种奇妙的热络方式都一样……)

奏对朱德先前那种老练帅气的第一印象立即破灭。

杯盘交觥之间,电视画面上的足球队员正好把球踢进球门里,朱德站起身来,紧握着拳头大声叫着「Tor(GOAL)」,甚至开始手舞足蹈地跳起非常奇怪的舞蹈来,阿努叔叔开口说道:

「奏、艾札克先生!别愣在那里呀!你们两个也来这边坐下!仁美,再拿一个啤酒杯过来,奏就喝汽水吧。」

于是奏被硬拉到餐桌边坐下,没想到一回过神,已经加入了干杯的行列(这家人都非常爱热闹)。

三个人就围着两个德国人,兴奋地聊到三更半夜。

*

奏没想到朱德原来是这么开朗的人。

他明明是德国人,但是高昂的情绪就和分明的五宫一样,如同热情的拉丁人,欧洲器官移植网的职员都是这个样子吗?朱德个性豪爽,充分扮演了开心果的角色,就连艾札克都被他的气势压住,奏对朱德的印象也从「老练帅气的男性」转为「幽默风趣的大叔」。

一顿饭吃到深夜,奏无法继续奉陪,十点左右就回房睡觉,楼下一直闹到十二点左右才终于安静下来。

奏来到厨房时,仁美阿姨正在清洗碗盘。

「咦,奏,为什么还没睡呢?」

「嗯,朱德先生呢?已经离开了吗?」

「留他住下来了,现在在洗澡。」

阿努叔叔已经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奏愣愣地站在冰箱前,却又迟迟没有打开冰箱,仁美阿姨觉得非常奇怪。

「怎么啦?奏,有事吗?」

「……嗯,有点事情想问问阿姨。」

仁美阿姨继续洗着盘子,开口问道:「什么事?」

「今天,我去探望了吾妻医生。」

仁美阿姨手一滑,水槽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她惊讶地回头望着奏。

「去探望吾妻医生?」

「嗯,我瞒着艾札克偷偷跑去,结果被骂了,他的伤势似乎在逐渐康复中,可是却说出一些奇怪的话。」

仁美阿姨关上水笼头,表情认真地回过头来。

「吾妻医生说,他移植给我的是恶魔的心脏。」

「奏,没这回事,医生他有点奇怪,你别把他的话当真。」

「上次吾妻医生到家里来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奏已经问过好几次,但是仁美阿姨总是转移话题,从未对奏吐露实情,仁美阿姨或许也认为事情不能继续隐瞒下去,于是用围裙擦了擦双手说道:

「好吧,一直没对奏说是不想让奏担心,,现在只好老实地告诉你了。」

仁美阿姨一五一十地将那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奏。她说一开始吾妻医生的样子就很反常,包括心脏摆在冷冻箱中仍然持续跳动的事情、手术过程中听到男人声音的事,以及那颗心脏的颜色比一般人的心脏黑的事情都说给奏听;那天,吾妻医生还反复地说着不该移植那颗心脏。

「当然,我们后来也有请负责执行手术的医疗人员仔细确认过,他们说,在移植前已经确认捐赠者的心脏没有任何损伤,摘除心脏时也没有任何问题,因此,吾妻医生所说的话应该只是疯言疯语而已。」

「你说,他在脑中听到了男人的声音,是指……」

「嗯,或许是幻听吧。」

「医生有没有说他听到了什么话呢?」

「门怎么样啦,野兽怎么样啦,总之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对不起,奏。」

仁美阿姨满脸歉意地低着头道歉。

「那个人会不会有吸毒呢?早知道吾妻医生是这种人,就不该请他为你操刀了,对不起,让你这么担心害怕。」

「嗯,不过手术很成功,所以没关系啦,还有没有发生别的事情?」

仁美阿姨用手摸着下巴仔细地回想。

「吾妻医生只停留一下下而已,不断地道歉……最后,还突然指着艾札克先生大声嚷嚷『有恶魔……有恶魔啊!』,说完就冲出大门。」

奏的心一惊。

「指着艾札克,说他是『恶魔』?」

——那个男人的真实身分不是骑士……而是个恶魔呀。

未免太巧了,根据仁美阿姨的描述,当时吾妻医生感觉上似乎非常害怕,然后惊慌失措地逃了出去。

「当时艾札克先生一如往常,也没有大声说话,所以我想应该是医生看到幻觉吧,会不会是什么戒断症状呀,德国的医院也真是的,居然让那种医生为这么重要的手术操刀。」

「艾札克是……恶魔。」

就在此时,门突然被打开,朱德脖子上挂着毛巾走了进来,对着吓了一大跳的奏和仁美阿姨说道:

「偶洗好澡了。」

朱德边笑边擦着头发,奏和仁美阿姨赶紧故作镇定。

「该、该、该去铺棉被了!奏,帮忙把棉被搬到客房。」

「好、好的!」

奏慌张地跑去搬棉被。

朱德收起笑容,站在厨房门口望着远去的奏。

*

当天晚上,奏迟迟无法入眠,手抱着膝盖、背靠着墙壁坐在床上。

(恶魔的心脏,恶魔的……心脏移植协调员?)

『恶魔』一词始终在奏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桌灯下的邬尔蒂雅模型摆着优雅的姿势露出微笑。

(将恶魔心脏掉包的……人?)

奏不知道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移植过程中,吾妻医生的脑海中出现幻听;捐赠者的心脏在摘出后依然继续跳动;心脏的颜色比一般人黑;男人的声音操控着吾妻医生操刀,使他无法违抗,而且他在手术后用『寄生』一词来形容存活于奏体内的心脏。

(男人的声音……是谁的声音?)

艾札克曾经说过,这颗心脏的捐赠者为男性,但是假设心脏真的被掉包,其性别也就不得而知。

(恶魔的声音?)

奏将意识摆在心脏的律动上,这是一颗每一拍都准确跳动的捐赠者的心脏。

这真的是恶魔的心脏吗?

是从恶魔身上摘取而出的……心脏吗?

奏不禁害怕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抱紧膝盖,将身体紧缩成一团。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搞不懂……完全搞不懂……」

世界上真的有恶魔吗?如果真的有恶魔存在,自己到底是被卷进什么样的事件里?

不安的心情与日俱增。

奏并非不相信艾札克,他很想相信艾札克,一点也不愿怀疑他,只有艾札克一直保护着自己,就算他有时受了伤,仍拼命地保护着自己,然而心情还是如此动摇,这是因为自己无法反驳凯文和吾妻医生所说的话。

(我还是很想知道真相。)

也想知道艾札克是否真的是『艾札克·法恩·瓦尔德米拉』本人。

奏心想,只要能找出真相,不安的情绪一定也会消失,自己就是因为将一切都托付在某个人身上才会感到不安,他相信艾札克、喜欢艾札克,但是他也必须自行行动与思考,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奏离开了墙壁,从床上站起来。

唯一能做的就是试试看。

(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如直接去问问移植手术的相关人员吧。)

奏最信赖的是本名为赫曼·艾尔利的心脏受赠移植协调员——赫曼医生。奏前往德国的四个月,一直是由医院的心脏受赠移植协调员赫曼医生来照顾他,赫曼是医疗相关人员中与奏最亲近的人。

(只要寄电子邮件给翻译员中田小姐,一定可以联络上赫曼医生,再来,就是透过大伯母取得联系,大伯母曾经表示认识该医院的院长,不过麻烦大伯母毕竟不太好,还是去跟莫刚管家打听看看好了,只要把状况告诉他的话,说不定他会愿意帮我调查。)

奏决定马上动手写信,为了方便对方用电子邮件回信,特别在信中注明了电子邮件信箱,奏曾经收过中田小姐的名片,上面有电子邮件信箱,所以直接写电子邮件给她就行了。

(即使是遥远的德国,还是有这么多与自己有联系的人呢。)

心动不如马上行动。

奏将补习班的功课暂时丢到一旁,认真地写起信来。

*

绪方家的人都已经入睡。

艾札克和朱德两人坐在楼下熄灯的客厅里。

仁美阿姨和阿努叔叔也回到寝室,似乎已经睡着了,客厅内只剩下艾札克和朱德两个人,桌子上只点着蜡烛,两人利用刚才没喝完的白兰地温暖身体,和方才截然不同地静静坐着。

「……这样呀,奏已经问过仁美太太了。」

艾札克自朱德那里打听到刚才的事,紧闭着嘴。

艾札克也察觉到奏似乎已经从吾妻医生那里,隐隐约约地发现了什么。

「你和移植心脏的少年似乎越来越亲密了呀。」

朱德开口询问,他似乎是专程前来打采艾札克和奏的情形。

「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小,很会撒娇,很讨人喜欢,你想偏袒他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你会感到恐惧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朱德看着低头凝视烛火的艾札克的侧脸。

「……这差不多是你的极限了吧?」

艾札克觉得自己被朱德的话刺中犹豫不决的心。

「你如果再继续对他放入感情将会下不了手,该是功成身退的时候了,我可以派人来接替你的位置。」

「不,我还可以胜任。」

「到时候,如果你能确定自己还能狠下心来的话,让你继续留下来也行,但是,我们绝对不容许失败或犹豫,要是你勉强自己执行任务,只会留下无法抹灭的伤痛。」

朱德仰头喝干了酒杯中的白兰地。

「虽然能一辈子背负那种伤痛的人,才算真正的超骑士。」

「我现在还撑得住,绝对没问题。」

「真的吗?」

艾札克的表情沉重且严肃。

「入狱的邬尔蒂雅曾经说过非常奇怪的话,『时间越久,你们对心脏移植的少年就越下不了手。』众所皆知,〈太阳神护身术〉的效力会随着时间减弱,但邬尔蒂雅却非常坚定,她不只是在争取时问,她一开始就认为某样东西会随着时间增长。」

「……随着时间增长。」

艾札克比谁都了解邬尔蒂雅话中的含意,他不断地和「随着时间增长的东西」抗战,忍受着良心的苛责,而这些朱德都已经看得一清二楚。

「仔细听着,艾札克,精灵的人工心脏无法再撑多少时日。」

艾札克惊讶地回头望着朱德问道:

「……人工心脏的期限不是一百天吗?」

「要当黑色心脏的替代品似乎太勉强了,哈汀很焦急,他命令我们必须尽速夺回心脏,再加上凯文的豹之剑已进入〈太阳神护身术〉的破解范围……我们要尽速行动。」

艾札克的心跳加快,表情越来越僵硬。

「『那个人』的性命如同风中残烛啊,艾札克,如果再不取回心脏,『那个人』这次就死定了。」

「……哥哥……会死掉……」

「没时间让你犹豫了,艾札克。」

「我知道。」艾札克以压抑的声音回答,紧握的双手不见血色,如同死人一般惨白。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这也是我来这里的主要目的。」

「万事拜托了,札克,我们会为你准备好一切,你就继续做好护卫工作吧。」

「是的。」艾札克如此回答。

没有风,烛火却不停摇晃,艾札克戴上摆在旁边的眼镜,恢复平静的表情。

「如果有什么必须在现在完成的事,请尽管说……还有,朱德,奏听得懂我们的语书,联络的时候务必小心。」

「似乎是这样,他好像不需要透过戒指的沟通法术就能理解对话,你认为那也是黑色心脏的力量吗?」

「或许是使用沟通法术时学会的,但也有可能是心脏造成的现象,总之原因不明,他是一个第六感非常灵敏的孩子,请注意你的言行举止。」

二楼寂静无声,夜深入静的屋内只听到时钟发出的滴答声响。

花瓣造型的蜡烛融化了,一滴滴蜡油滴落在盘子上,艾札克觉得形状很像泪珠。

他将挂在脖子上的卢恩符文宝石握在手心里。

奏已经睡了吧,自卢恩符文宝石传来的波动,如同心跳般温柔安祥。

*

人类的脑部确实非常奥妙,或许是为了逃避那些冲击人心的事,当天晚上奏反而做了一场幸福无比的梦。

奏梦到了邬尔蒂雅。

即使是梦境也好,奏如愿以偿地见到了邬尔蒂雅。

梦境中的邬尔蒂雅和雪女事件时一样,身上穿着银色铠甲、披着白色斗篷,姿态威严可敬,这样的邬尔蒂雅和自己分别坐在马匹上,奔驰于夜晚的草原,如同电影中的情境。

奏最高兴的是,身高差距非常大的两个人在梦中竟然可以平视对方,不知为何,邬尔蒂雅对奏非常恭敬,梦中的他们似乎有身分差异,邬尔蒂雅自称是保护奏的「女骑士」。

两人下马的地点是一个叫做『世界尽头』的地方。

那里有一座悬崖,崖底是深不可测的云海,天空仿佛像一个星象仪,变成一个巨大的星球,投射在墙壁上的星光徐徐地旋转,并由线条连接成分明的星座形状。

巨大的猎户座自水平面升起。

奏和邬尔蒂雅并肩看着那神奇的景致。

他们静静地对望着,不用任何言话便能心灵相通。

仅仅微笑着相望对方,便能心满意足。

(啊,原来对方也爱着自己呀……)

梦中的奏很自然地这么认为。

(原来真心相爱,会让人感到如此安祥。)

梦中的自己明明就是自己,但是不可思议的是,还有另一个自己在观察这一切,奏眼前的这个人深爱着邬尔蒂雅,没有拥抱和接吻,依然能看出来他深深地爱着她。

真希望能永远地像这样依偎在一起。

一觉醒来,奏一点也不想起床,想继续沉浸在甜蜜的梦境中。

「啊!好棒的梦哦……」

奏多么希望自己能整天都沉浸在如此美妙的睡梦中,或许是昨晚熬夜的关系,一看到闹钟的指针超过九点,奏赶忙跳下床来。

「糟糕!居然这么晚了!」

奏慌慌张张地跑下楼,却发现楼下的气氛相当悠闲,看了看客厅的电视才发现原来今天是星期天,显然是自己睡昏头了,奏因此十分懊恼,都怪自己太糊涂才破坏了甜蜜的美梦。

「咦!朱德先生已经走了吗?」

奏才想着没看到朱德,原来是他已经离开了。

「听说要回去参加网路移植单位临时举办的会议,他要我向你说声再见。」

「什么嘛,真无聊,艾札克呢?」

「送他到车站去了。」

奏昨晚还一直担心,万一连朱德也说要借住在绪方家该怎么办,因此松了一口气,要是朱德住下来的话,日子可就没有办法这么平静了。

(不过,那真是一场美梦……)

吃早餐时,奏又沉溺在梦境中,早就将昨天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

(喔,梦中的我真是太纯情了,为什么不趁当时那种绝佳的机会一亲芳泽啊,至少该搂搂肩膀或抱抱腰吧!白白地浪费掉那么好的气氛。)

一回到现实,奏就不断地检讨自己在梦中的行为。

吃过早餐回到房间,他一打开电脑就收到了电子邮件,是翻译员中田小姐传过来的。

「好快,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回信了!」

电子邮件明明是昨天才寄出的,真不愧是认真负责的中田小姐,日本和德国时差约八小时,中田小姐应该是在下班回家时收到信的吧。

奏点击滑鼠,开始阅读起中田小姐的回信。

负责医疗翻译的中田小姐是一位四十多岁的日本女性,专门为必须出国接受治疗的患者们提供翻译或协调连络等服务,虽然个性稍嫌拘谨,却是个工作认真的人,从字句中便可以感受到,她为了奏身体逐渐康复一事感到非常欣喜。

没想到,下一行的内容却急转直下。

『有一件非常不幸的消息要告诉奏。』

「……咦……」

奏阅读着荧幕上的信件内容,在电脑前全身僵直。

『心脏受赠移植协调员赫曼医生,已于上个月九号逝世。』

「……骗人……」

奏的脑海中一片空白,赫曼医生死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骗人的吧,身体那么健康的人怎么可能会突然过世!」

『据说是在高速公路上发生车祸,事实上,这件事直到前几天才被人发现……』

奏觉得自己在做恶梦,那个爽朗又可靠的赫曼医生竟然……死了?

(九号?那不就是在我出院五天后发生的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是骗人的吧。」

赫曼抱着大大的肚皮用力地挥手,微笑欢送奏的情景依然深深地烙印在奏的脑海中。

他的个性开朗、平易近人,不断地抚慰着奏在等待心脏移植手术期间的不安情绪。

他的鼻尖又大又红,洪亮的声音足以媲美庞大的身躯,还有着沉稳的笑容。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使得电脑画面越来越模糊。

「骗人!赫曼医生不可能死掉!」

奏一个劲地冲出房间,跑下楼去,此时艾札克正好回到家里。

「奏!」

艾札克被哭着扑倒在自己怀中的奏吓了一跳,并呼喊着奏的名字,奏胡乱地抓着艾札克的衣服哭着说道: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赫曼医生竟然死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赫曼医生为什么会死掉……为什么?」

「赫曼医生死了!」

奏哭倒在艾札克的怀中。

艾札克茫然地不知所措。

「——奏……」

在主人离去的房间里,电脑画面上冰冷地显示着那封邮件。

奏并末看完后半段的内容就飞奔出去了。

信中接下来写着这样的内容。

『听说,在赫曼医生的房间里找到一封写给奏的信。

等我拿到那封信后,会翻译成日文寄给你,请你一定要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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