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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燃烧深渊的守护者(前篇) 第六章 不要靠近游行队伍

「你没弄错吧,哈汀!」

那个时候,艾札克人在从札幌返回支笏湖的途中,他把车子停在路边,已经联络上同伴了。艾札克紧急向阿斯嘉特的伙伴们联络,不确认别的,就是为了哥哥——亚道夫的事情。

「……我哥还在阿斯嘉特吧?」

仔细确认过好几次,哈汀的回答都没有改变。哈汀的身分是阿斯派超骑士的领袖,同时也是艾札克在阿斯嘉特的养父,目前为了解救亚道夫的性命留在阿斯嘉特尽心尽力地打拚。

(哥果然还在阿斯嘉特。)

亚道夫的肉体依然处在被取走心脏的状态下,绝对没错,他现在还留在阿斯嘉特,躺在精灵生存的〈铁之森〉利用人工心脏来维系生命,听说倒下以来就没离开过那里一时半刻。

艾札克越发混乱了。

(那我看到的人到底是谁……?)

今天早上还没天亮前,那个男人曾在这条路上、这个地方,等待着艾札克。

把艾札克送进医院的人似乎就是他。

确定不是看到幻影的证据就是,他的手里握着黄色的小鸟木偶,那是由玩具城——赛芬小镇制作,上面安装着机关的玩具,是小时候爸爸买给艾札克的,是他非常喜欢的玩具。这种在鸟嘴上涂漆的习惯还有肚子上的伤痕,看起来都非常眼熟,和东德家里摆放的玩具长得一模一样。

(这个玩具只有我和哥才知道,这个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亚道夫哥哥,为什么会……

*

阿斯派超骑士朱德和艾札克碰头的地点,是支笏湖畔的森林小屋。

白桦树拉出长长的影子,逆光森林的另一头,可以看到映照着夕阳的湖面。波光粼粼的湖面,像某种东西的碎片似地,闪耀着亮晶晶的金黄色光芒。朱德从四轮驱动车上走了下来,把头发梳成高发髻的卡珊朵菈早就等候多时。

「……我来晚了,对不起,北海道的湖泊清澈度非常高,可以作为阿斯嘉特的出入途径,真是太好了。不过必须解读出到底该从哪里出入,所以我还去了一趟摩周湖。」

「我们搞错了,跑到『阿寒湖』去了,好不容易才辗转到这里来。这是礼物哟。」

卡珊朵菈拿出来的是阿寒湖的绿藻球,听说是藏在胸口偷带出来的。

「对了,亚道夫的心脏没事吧?」

两个阿斯派超骑士修好了在御岳的时候,被奏的心脏脉动波震碎的卢恩符文宝石,卡珊朵菈早一步和艾札克会合。

「平安无事,已经掌握到移植心脏的少年行踪罗,请吧。」

卡珊朵菈打开的笔记型电脑上,出现了支笏湖周边的地图。

「这是卢恩符文宝石的反应,和GPS画面合成出来的地图。」

「【ᛏ(Tiwaz)】和【ᛒ(Berkano)】……吉多和亚蓝吗?」

「是呀,外围还有马里耶斯,这里由克雷格负责追踪。问题出在和少年在一起的这个卢恩符文。」

「【ᚺ(Hagalaz)】……」

朱德惊讶得瞪大蓝灰色眼眸。

「这么说来,凯文和移植心脏的少年在一起吗?他为什么会……?」

「他好像已经离开凡城派保护着少年,证据是凡城方面放出去的精灵兽都被凯文干掉了。」

朱德不由得瞪大眼睛,凯文此举的动机,身为导师的朱德不用多说就知道了,他小声说了句「是吗」,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果然还是受不了良心的苛责吧。朱德可以想像凯文锁定了奏的性命却下不了决心的模样,即使演变成目前的事态,在朱德的心目中,凯文的人格特质依然未曾改变过。

(你或许是再也看不下去这个荒谬不合理的世界了吧。)

凯文是一个了解自己极限的人,他一直忘不了在陷入内战的某个非洲国家所发生的事情。当时,凯文接到和任务有关的难民营遭武装势力攻击的消息,为了解救大家而立即返回,却遭委托对象——政府军,以协定为由阻挡了去路,只能眼睁睁看着众多难民在数公里前牺牲了宝贵的生命,

当年他拚命隐忍痛苦,没有将悲伤表露在脸上,这样的侧脸深深烙印在朱德的眼底。或许只要流下一滴眼泪,就能冲淡内心里的遗憾,他却连哭都哭不出来,连想号啕痛哭一场的想法都无处可发泄,只能把悲伤往肚里吞,异常痛苦地站在干涸的大地上,久久不去。

——竟然完全不管无端卷入事件中的人们死活,这种做法实在太……

他一定是一面责备着恩师,同时也深深谴责着自己。

(失去了可以回去的地方,失去了伙伴……接二连三地失去……这就是你的补偿吗?凯文。)

「好像是少年靠自己的力量赶跑了吉多他们,难道又是心脏脉动波?」

「是的,出现非常强烈的反应,不只是那样,后面还跟着精灵兽。听艾札克说,少年的身旁好像出现了邬尔蒂雅的替身。」

「邬尔蒂雅的替身?糟糕!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所以她才会……!」

「邬尔蒂雅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三天前就陷入昏睡状态,」

邬尔蒂雅被带回阿斯嘉特之后,就被关进了监狱里,从那时候起就一直接受着严酷的审问,三天前却突然陷入昏睡状态中,从此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叫不醒她,一直昏昏沉沉地陷入沉睡。

「使用替身的时候,或许必须让自己的肉体睡着,以便远距离操作吧。」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她是想利用替身在这边活动吗?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阴谋呢?」

卡珊朵菈的本名是卡珊德洛斯,是男人,卡珊朵菈是变身为女性时的通称,或许是本来的心理性别就是女性的关系吧,他对同为女性的超骑士——邬尔蒂雅的竞争心态特别强烈。

「从阿斯嘉特越过国境操控身在米德加尔特的替身,需要相当大的力量。这么大费周章到底想干嘛……?」

突然盯着画面看的朱德,在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发现了伙伴的卢恩符文。

「喂,凯文那里为什么会出现【ᛉ(Algiz)】呢?」

显示画面中只有那个地方比较暗淡,表示那个卢恩符文宝石现在正处于睡眠状态。艾札克在哪里呢?听到对方这么问着,卡珊朵菈说句「没问题,他在那里的露台上」后,便轻轻地叹了口气。

「札克……他的情绪显得非常不稳定。」

*

艾札克独自坐在可遥望白桦树林的露台老旧长椅上。

垂头丧气的原因,不只是把重要性仅次于生命的卢恩符文宝石弄丢了,他还把宝石交到敌人手上,犯下这么严重的失误。

「你看起来挺累的嘛。」

开口关心的是朱德。艾札克抬起头来,朱德看到那双深深陷下去的眼睛的瞬间吓了一大跳。他确实比自己想像的还严重,朱德边想边坐在旁边的座位上。

「这件事让你感到相当挫败吗,你没事吧?」

「对不起,我又出状况了。」

「这件事就算了。」

无精打采的眼神。这样的艾札克朱德还是第一次看到。消瘦的双颊,苍白的脸,像极了灰暗、坚硬、冰冷的石雕像。

「你在想奏的事情吧?」

「……我是个大笨蛋,朱德。」

几乎让人觉得一点也不像艾札克发出来的声音,是那样地沉重、低沉。

「直到亲耳听到奏的怒骂为止,我什么都不知道。直到体会到这样的心情为止,我根本不知道背叛的真正意思……我觉得自己很可耻。说什么要有心理准备,说什么一定要放松心情,我只不过是不想被怨恨罢了。我一想到奏假使当时就死掉的话……还有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多么惹他生气,就混乱不已……我简直是在什么都不懂的情形下活着,一想到这里,内心就会不由得窜起一股寒意。」

前额的头发散落下来,盖住了眼睛,艾札克烦躁地紧紧抓着它。

「明知有错还杀人的人,是没办法摆脱罪恶感的,因为他们知道了被杀的人有多么绝望。」

朱德也紧闭着嘴,脖子被湖畔的寒气冻得直发抖。在几乎让人耳鸣的寂静气氛中,艾札克握着双手紧紧盯着脚下。

「……哥哥的情况怎么样了呢?」

「嗯,好不容易才会自行呼吸,表示脑干细胞还没有死掉。不过被箭射到的外伤对脑部的损伤到底有多严重,目前还没有办法评估,即使重新移植回他的身上,也很难避免出现后遗症吧。」

严重的话可能会卧病在床;更严重的话,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醒过来。艾札克极力地压抑着懊悔的心情。

「即使那样也好,只要哥哥能够活着就好。」

「黑色心脏的原主人,脑细胞的再生能力非常高,看过去的研究就知道,所以绝对不能放弃任何希望。只要那颗心脏回到身上,他就可以恢复得比想像中还好。」

艾札克默不作声。艾札克身为家人的迫切感,和朱德他们的迫切感是有差距的。帝王可由他人取而代之,但家人是没有人能取代的。

「你们需要的是黑色心脏?还是我哥呢?」

「当然是亚道夫。」

「那是因为黑色心脏对于开创阿斯嘉特非常有用,这才是真心话吧?」

看到神经质的艾札克,朱德并没有马上说出安慰对方的话。他身体往前倾,眺望着湖畔的杂木林,沉默许久后才说道:

「……阿斯嘉特的情形,我观察过一段时间了。凡城人民的抵抗态势一天比一天激烈。隔离区内发生暴动,自力冲破隔离墙者自称解放军,纷纷投入了游击战中。战火弥漫,继续这么下去,开国前国家就会因内乱而灭亡。」

「你有什么样的看法呢?你也是为了活下来而想要消灭凡城的阿斯派之一吧……?」

「剩余资源越来越困窘是事实,继续这么耗下去,大家都会没命的。」

「那……!」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我还是坚决反对消灭任何一边的人。亚道夫被迫必须做出最困难的抉择。是要让所有的人都活下去,然后早点走上绝路,还是让可以活下去的人活更久一点。可是,剥夺弱者的生存权而活下来,简直就和无政府状态一样。我想亚道夫不会准许那种惨无人道的事情发生,而且,为了避免遭到阿斯族过度掠夺,那堵墙一直保护着凡城的人民也是事实。」

艾札克把话吞回到肚子里。

朱德解读着那种状况,冷静地说道:

「亚道夫说过要大家一起活下去。凯文不相信亚道夫,我却相信。并不是因为我是阿斯派,我认为能够撼动人心的终究是信与不信,只是这样。」

艾札克对于朱德的信念感到相当地讶异。因为他觉得自己看到了,和始终以『因为我们是一家人』这个理由而无条件想要取回亚道夫心脏的自己,在迥然不同的差异下活动的人的内心世界。

「我认为其他人也是那样……不是吗?」

艾札克深深叹了口气,低头看着手里木头做的黄色小鸟玩具。

「我听说过了,听说你在这边看到了亚道夫。」

「是的,本来以为是幻觉,却发现车上摆着这个。」

说着,他把木工玩具拿给朱德看。

「这是小时候爸爸买给我的玩具。应该是摆在旧东德家里的东西。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我哥,可是我哥现在还在阿斯嘉特。」

朱德把木工玩具拿在手上,神情讶异地看着它。

「……知道这件事的人真的只有亚道夫吗?」

「一起住过的叔叔或许知道。不过他一天到晚喝得醉醺醺,不知道了解多少。」

「你叔叔现在人在哪里?在做什么呢?」

「东西德统一后,好像还待在旧东柏林,几年前听说已经搬家了,消息我就不清楚了……什么意思?你是认为我叔叔被凡城人利用去做什么吗?」

朱德用手撑着下颚沉思着,想看出其中端倪。

「你们兄弟失踪后,那个叔叔发生过什么事呢?能不能调查看看?」

艾札克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那就……拜托赫·修米特好了,说不定可以调查到他的行踪。」

赫·修米特先生是德国最古老的『人民』家族,非常秘密地为超骑士活动提供支援的人物,他是一位气宇非凡、和蔼可亲的初老男人。非常了解阿斯嘉特,收集情报能力也非常高,是非常值得信任的人。

「知道了,那件事情能不能交给我来办呢?」

「果然是凡城人做的吗?是想让我对哥哥产生幻觉,扰乱我心情的作战策略吗?」

「只扰乱你一个人是无法撼动阿斯的稳固根基。遗有更令我担心的事情,一个奉命收集马林科夫文件相关情报的『人民』,不知道被谁杀了。」

「被杀……他是『人民』吗?」

「是的,奉命调查亚道夫出生相关资料,但那个计划好像……」

「我哥和那个计划没关系,那是凡城派捏造的!」

艾札克的情绪相当紧绷,理论性的判断能力似乎已经迟钝了。精神疲惫程度早已超过了肉体上的疲劳。朱德冷冷地看着他。

「……你回阿斯嘉特吧。」

「!你说什么?」

「这已经是你的极限了,辛苦你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好,回你哥的身边去吧。」

「不!我已经向哥哥发誓过,要靠这双手取回心脏!」

「你办不到的!」

艾札克把反驳的话吞回肚子里,朱德表情严肃地转过身来说道:

「发生紧急状况时,以你现在的本事根本无法对抗凯文,或会操控心脏脉动波的奏。」

「我可以,凯文则另当别论,哥哥的心脏脉动波攻击对我是发挥不了作用的。御岳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还能动。我有绝对的自信!紧急的时候请您一定要用我!」

「你这三个月来,已经尽心尽力保护过亚道夫的心脏了,已经非常努力地完成了使命,已经没有精神能对抗未来的强夺战了。这是命令,艾札克,回阿斯嘉特!」

艾札克默默地、用力地摇着头,朱德像要安抚他似地接着说道:

「够了,艾札克,真的够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办吧!与其让你去做,不如让我来,至少可以不用那么痛苦就可以完成任务。没有必要统统扛到自己的肩上,我们就是为了这样而结合的伙伴吧!」

不管对方怎么劝,艾札克还是继续摇着头。不是勉强自己,这是早就约定好的。不让人家碰奏一根手指,不要别人插手,我要自己来。这件事若不坚持,一旦退让,自己真的会变成一个不知廉耻的人。

「这是命令,艾札克,快回阿斯嘉特!」

「不!我一定要留下来。坚持要叫我回去的话,我就不以超骑士的身分行动,我会以亚道夫弟弟的身分取回心脏!」

面对钻牛角尖的艾札克,一筹莫展的朱德内心也是痛苦得不得了。朱德对于必须把奏逼上绝路并非无动于衷。他面对着无法两全其美的选项,而且还站在必须选择其中一个选项的迫切立场。朱德懒得再去想说服对方的话,呆呆地眺望着夕阳下的白桦树林。

然后吃了一惊。

「喂!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一个小孩子?」

听到了朱德的话,艾札克也将视线移到湖的方向。看到一个小学生左右的男孩子,孤零零地站在湖岸。旁边停了一辆装着露营用具的脚踏车,这个季节跑到这里来露营未免太早了吧?两人被不可思议的景象吸引,就这样看着他,发现那个男孩子突然往湖面上走去。

「他想干嘛?」

虽然号称不冻湖,事实上还是冰冷无比,但少年却哗啦哗啦地踢着水花,穿着衣服就往湖中走去。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站起来跑了过去。

「喂!你在那里干什么?」

被大人的斥喝声惊吓到,少年回过头来,想要甩开大人般更是往湖里冲了过去,艾札克和朱德毫不犹豫地踏入冰冷的湖水中。

「快回来!那里太危险了!」

距离支笏湖岸不远处,湖底出现一个大窟窿,湖水非常深。正因为这是一个清澈度非常高的湖,小心一点的话就可以避免掉危险,但少年根本不顾脚下危不危险,继续往湖里冲了过去,果然不出所料,终于掉进了深渊,因溺水开始挣扎。擅长救人的朱德总算救了对方一命,假使不是他们发现得早,那少年就危险了。

「我马上帮你暖暖身子,你快去通知森林小屋的人。」

「是!」

「做什么!」少年边咳嗽边嚷嚷着,艾札克停下了脚步。他大概小学四、五年级吧……身上穿着红色连身帽的登山外套,少年用力推了朱德的胸膛,怒气冲冲地嚷道:

「为什么要阻止我呢!我差一点就到姊姊那里去了!」

「到姊姊那里?你的姊姊死掉了吗?」

「笨蛋!她还活着!」

泪水在少年眼眶里打转,他使劲全身力气似地大叫着。

「姊姊明明还好好地活在湖底的城市里!刚才人家才打算要到姊姊那里去,为什么不让人家去嘛!」

两个人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

另一方面。

奏一行人离开支笏湖后,暂时又回到似鸟家了,后来还决定住了下来,不需要操心住宿问题,让一行人感到很庆幸。做好了防范敌人包围的种种措施后,终于稍微放松了心情。看来奏真的是无处可逃了。

凯文一直躲在房间里,谁都不想接近,也不想和别人说话,奏和辽太郎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只有内海瞄了那三个人一眼,向辽太郎借了工房,专心地修理着模型。

「太无情了!内海,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弄你的模型,不觉得太不尽人情了吗?」

美咲探头看着黏着补土的手大声抗议,内海的眼睛连抬都没抬起来过。

「才不是那样。刚才我听神乐崎说,精灵遭到攻击人偶也会坏掉,把人偶修理好精灵就会复活,而且人偶拿的武器也可以当做精灵的武器。所以,我想增添一些零件,让精灵们增加战斗能力。」

内海显然不是因为模型很萌,才那么认真的修理。

「因为我会的只有这些,我真的很想帮嘉手纳的忙。」

他靠那双灵巧的双手,向辽太郎借了工具,说着就开始削起木头来。为了制作用来装备模型的枪枝。

「内海,你为什么这么想帮嘉手纳的忙呢?」

美咲眼中的内海是一个非常自我,一点也不像是会为了朋友这么尽心尽力的人,不过,也不像是会树立敌人的类型。看起来是一个会和朋友保持适度的距离,在自己和接近自己世界的人之间画上一条线的人。内海边慢慢地削着木头边说道:

「我啊,以前不是玩过卡片游戏吗?我总是绞尽了脑汁不想输给别人,所以玩得很过瘾。有非常多的竞争对手,每当我输时,就会心想「为什么这么笨」,想过后又开始动脑筋,靠自己组出来的连击打败强劲对手的感觉最棒了。真是爽到极点。打赢的时候,旁边的人也会对你另眼相看,被人家那么看着的感觉真的是太过瘾了,到了那个境界后,自己也就越来越害怕失败了。」

「害怕失败吗?」

「是的。说不定是心理作用,我觉得失败一次,旁边的人看你的眼神就完全不一样了,再也放不下身段来了。只能说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吧,那种感觉很累人。玩模型就不用决胜负,自己玩就好,不用和别人相比,总之,只要努力累积就会留下什么。老实说,只能说是我不适合玩游戏。不过,碰到嘉手纳后,再也不用分什么『上』啦、『下』的,我们可以一起玩得很开心,这就是令我感到最高兴的地方。」

内海注视着小刀的尖端,眼睛流露出一丝丝笑意来。

「而且,那家伙是在全然不同的空间里战斗。心脏移植这种事情,是一场真正关系到生命安危的战斗,对我造成了非常重大的影响,那不是我赢得了的。不过,我并不会感到懊恼,甚至还觉得很骄傲。能够和这么棒的人交朋友,这可是我这辈子头一遭,我想要为那家伙做点什么,希望我们能永永远远都是好朋友。」

「这样啊……」

「这就是男人的友谊吧!」美咲说道。同时,也了解到内海对凯文说话不太友善的原因,没想到他竟然对凯文吃醋。

「你呢?山濑。你有多少的心理准备呢?」

山濑被内海这么反问着。奏的状况比想像中更严重,两个人深深了解到这一点,而且那不是一两天内就可以解决的问题。

「你一定是太乐观看待这件事,才一头栽进来对吧,会不会后悔了呢?」

「人家才没有抱持着那样的心情。在御岳的时候,我就发现事情不是那么单纯,不过,我还是一直想帮嘉手纳的忙。」

现在,她的脸上还出现了乌加特的印记,虽然不是自愿的,她也已经成了邬尔蒂雅的替身,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自己已经有帮助奏的本事了。

「现在,我真的非常感谢名叫邬尔蒂雅的人。我是不是很自以为是呢?可能的话,我希望能永远永远陪在他的身边。」

春假过后就要开始上课了,美咲要到其他学校上课,和升上国中的时候不一样,这是经过考试好不容易才考上的高中,是自己必须走的路,和奏的关系也得划下句点。

自己确实很想帮助朋友,不过有一天,两个人终究还是得各奔西东。即使她一点也不想放弃对方。

「不用想那么多啦,那种事情等以后再想吧。我认为自己能做的事情不只一种,解决的时间还多着咧。现在必须专心地想想怎么提升模型的版本才对。」

经游戏卡锻链过的内海,已经考虑要把自己的模型组合起来攻击敌人了,并打算多制作一些装备。充满这种企图心的内海是美咲最可靠的帮手。

(我也很想多学一些东西,学一些可以用来保护嘉手纳的东西。)

两人回到奏一行人待的客厅里,发现这边的事情似乎也已经搞定了。奏跑过来说道:

「听说辽太郎要带凯文去他曾经提过的圣地,半夜就要出发。你们打算怎样?我很在意白天的那个外国人说的话,决定跟着去。我想,假使又把你们牵扯进什么奇怪的事件中,那就太对不起你们了,所以还是请山濑你们待在这里等我们回来吧。」

「不,嘉手纳要去,我们当然也要跟着去。」

「可是你们不累吗?跟我们去好吗?」

「嗯!」美咲脸上漾满笑容。在这种时候,女人不挺身保护自己最心爱的男人,算什么东西呢。美咲或许是一行人中最豪迈的人,她越发露出了雪白的牙齿,展示着手臂上的肌肉。奏感到不好意思地说道:

「对不起,我知道你脸上的乌加特不弄掉是不行的,现在不仅没有弄掉,还带着你到处跑。」

「为什么要说抱歉呢?我没事喔,这个印记转换一下心情,看起来还挺可爱的嘛。」

美咲的思考回路与众不同,奏因此获救了。不过,假使因此必须付出初吻的代价,奏就太对不起人家了。虽然很想帮忙她,却又希望连结着邬尔蒂雅的回路继续维持下去,这样矛盾的心情一直困扰着奏。美咲似乎也很清楚这一点。

(——嘉手纳希望待在身边的人并不是我,那是连结着自己,名叫邬尔蒂雅的人吧……)

美咲好像转瞬间就枯萎一样,在她心事重重之际,辽太郎已经穿上了围裙开始做起饭菜来了。今天是他好不容易才等到「主人」的大日子,应该大显身手一番,好好地做顿饭。美咲也加入了帮忙的行列。

奏决定跑到凯文待的客厅去偷瞧。

原本以为他受到打击而闷闷不乐,没想到凯文坐在电脑前,拚命地搜寻着什么资料。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待在还没有开灯的房间里,只有电脑画面照得通亮。凯文非常专注地找着资料,连奏走进来都没有回头。

「你在找什么东西呢?」

「查查亚道夫的事情。」

他显然不是默默生闷气的类型。凯文想了解阿斯嘉特的状况,正在向值得信赖的『人民』询问相关情报。

「……阿斯嘉特现在怎么样了呢?」

「凡城的解放军要求撤除隔离墙,一直和瓦尔哈拉宫方面对抗着。连结米德加尔特的泉水已经被阿斯方面掌控了,所以凡城方面无法查询到出入境资料。不过,假设亚道夫已经拿到新的心脏,却对处于内乱状态下的国家置之不理,而跑到国外去就太奇怪了。」

凯文边说,眼睛还一直追着画面上的文字跑。他是勉强装出冷静的样子吧,话中隐隐约约地流露出迫切感来,敲打键盘的手不停地颤抖,这是奏未曾见过的情形。

(我现在终于了解了,凯文害怕亚道夫。)

不是怕他复活,而是因为害怕的人已经复活而紧张不安,拚命地找资料是希望快点从那种恐怖的情境中逃脱出来。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关系,他才射杀了对方吧。)

白天见过的那个很像亚道夫的男人说要考验奏,说要看看他有没有资格成为自己的心脏的主人。对方到底在想什么?奏已经试着问过心脏了,却没得到答案。只能等作梦的时候再问了吗?

(可是,假使是真的亚道夫:心脏亚道夫不可能闷不吭声。他是假的吗?还是——)

——你想知道的事情全都在我的里面。

只要问问心脏两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大概都会知道吧,连凯文这么害怕亚道夫的理由也能得到答案。

当天晚上,奏决定早点上床睡觉,准备天还没亮就要出发。

*

打算投湖的少年名叫山室彼方。

因为名字的日文发音和奏很像,所以艾札克马上就记住了。听说是小学四年级的学生,四月就要升上五年级了。这个年龄层的孩子特征,就是手脚都细得像棍子,不过皮肤晒得黑黝黝地,他说他参加了足球社团。

「札幌?骑着脚踏车远从札幌来到这里?自己一个人::」

彼方微微点点头。说是利用春假带着露营用具,一个人骑脚踏车来到这里。他们想帮少年暖暖已经冷冰冰的身子,所以在森林小屋的壁炉架前烤火,身上裹着浴袍的彼方老实回答了艾札克提出的问题。

「你父母真的准你出来吗?」

「我骗他们说是和同学参加滑雪活动,就跑出来了。」

两人面面相觎。没想到是个离家出走的少年。大眼睛乌溜溜地转动,眼底却潜藏着一股坚定的意志。彼方边喝着卡珊朵菈带来的热奶茶,脸上显得有点烦躁。

「你说姊姊人在湖底的城市里,你打算去那里找她,所以往湖里走……对吧?」

艾札克把手搭在彼方的肩上,探头看着对方问着。

「到底是为什么?」

少年紧闭着嘴,想了一会儿后才小声地说道:

「……小学二年级的那年暑假,我们到这里来露营。」

支笏湖边也有露营场地,彼方的家人和非常要好的朋友家人们,今年夏天又和往年夏天一样来到这里露营。他们一起捕捕蝉,坐坐橡皮艇,烤烤肉,快快乐乐地过了一整天,然而当天晚上——

「我和姊姊在半夜里看到了游行队伍。」

「半夜里有游行队伍?是不是夏日祭典什么的?」

「不是,那是一个很奇怪的游行队伍。那天晚上大家都在帐棚里睡觉,只有我和姊姊偷偷溜到帐棚外看流星。然后山的那一边有一群人,身上发出奇怪的光芒,边跳舞边往我们这边走过来。」

艾札克和朱德对望一眼。听彼方说那些人的脸上像玩惩罚游戏似地,用画笔描上了各种颜色的线条或符号,脸上罩着会发光的面纱,有的跳舞,有的弹奏乐器,排成游行行列。他们以为自己是在作梦或看到幻影,惊讶地看着的时候,一些脸上勾画着笑脸的人群,慢慢地团团围住了彼方,彼方的情绪也越来越高昂,开始加入那一群人的游行行列。

「游行队伍慢慢地往湖面上走去。我没办法走在湖面上,姊姊却可以走。别丢下我!我大叫着,姊姊好像没有听到。过一下子后,湖的中间就出现了隧道出口,姊姊就跟着游行队伍一起走进湖里去了,再也没有回家过。

之后,大人们乱成一片,在湖里大搜索,找了好久还是找不到姊姊。我拚命说明着游行的事情,却没有人肯听。好多个大人也潜入湖底寻找,还是找不到姊姊,搜索一个礼拜,还是看不到姊姊的踪影,才终于放弃了搜索。我爸我妈一直祈祷着姊姊能够平安地回家来,可是大人们都认为,姊姊是大半夜里溺死在湖中,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了。

事实并不是那样!因为我亲眼看到湖底有非常大的城市!游行队伍和姊姊都是往那里走下去的。真的有城市!所以姊姊还活在那个城市里,现在还活在湖底的城市里!」

姊姊当时是十四岁。活着的话,现在已经十七岁了。艾札克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皱着眉头。

「你姊姊叫做什么名字?」

「遥香。」

彼方边擦着眼角边回答。艾札克又探头看着对方问道:

「那个城市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看到城墙?看到人了吗?」

「你相信我说的吗?」

「是的,相信,所以请说得详细一点。」

「是用石头盖的城市。」

彼方说,他看到城市里的建筑物不是用木头盖的,都是用石头砌成的建筑物,没有看到城墙,只看到竖立着好几根大柱子,看起来好像是神殿的建筑物。没有看到人的样子,却看到湖面上出现极光似的光线,感觉非常神秘。

「湖底都市……?」

朱德喃喃自语,身旁的卡珊朵菈接着说道:

「是不是湖底有水库或什么设施的遗迹呢?」

「不是。就我所知,这个湖不是水库湖。而且,假使湖底有那样的遗迹,早就成了观光胜地了。由石头砌成,里面还有神殿的城市……」

「说不定是阿斯嘉特,」

脱口而出的是艾札克。阿斯嘉特的街道很像中世纪的欧洲要塞都市,未必说没有石头砌成的城市。

「你是说,这个孩子的姊姊被召唤到阿斯嘉特了吗?」

「最近听说过米德加尔特的女孩子误闯阿斯嘉特的消息吗?」

「没有。这几年并没有收到这样的报告。艾札克,你们兄弟应该是最后误闯进去的两个孩子。」

还有,即使有人证实亲眼看过奥丁,还是没有听人提过「游行」什么的例子。

「那这个孩子的姊姊到底去哪了……?」

「大哥哥,你们知道姊姊住的城市吗?」

彼方张着圆圆的大眼睛抬起头来,缠着两人间着。

「知道的话就快告诉我!带我去找她好不好!我要把姊姊带回家来。没有人相信我说的话,我知道姊姊真的还活着,一定很想回家,陪我去找她好不好!」

艾札克他们相当困惑地互望对方一眼。

*

「我们没有时间一直陪着这个孩子。」

可是又不能把一个小孩子留在这里露营,所以决定先让他在自己租的森林小屋的一个房间住上一晚。卡珊朵菈对这个决定显得不是很高兴。

「我们必须赶快想办法取回亚道夫大帝的心脏!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个胡思乱想的孩子身上。被人家看到你带着孩子晃来晃去,万一报告了上级,那可就麻烦大罗!」

「胡思乱想?我可不这么认为。」

朱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把身子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紧紧地抱在胸前。

「我并没有忘记,我们的最优先任务是取回心脏。不过,假使没有平安把孩子送回父母亲的身边,孩子也很可怜。」

「想当好人也该有个分寸吧,朱德。尽管你喜欢孩子仅次于喜欢女人。」

「喂喂喂!喜欢女人未免……」

「艾札克,你也不想这么做吧,在哥哥性命交关的时候还多带个小麻烦……!」

没想到正好违背了卡珊朵菈的期望,艾札克靠在由原木构成的墙壁上,很认真地思考着。他对彼方狠不下心来,不只是因为他的情形和被奥丁呼唤的哥哥一样,而是他看到那对大眼睛就让想到了奏。

(奏小时候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

因为罹患心脏病,他或许没有晒太阳晒得那么健康,不过缠着他抬头看着自己的彼方,奏的脸一直和他重叠。不只是名字的发音相似,艾札克不把对方推开或许就是这个关系吧。

「振作一点吧!艾札克。比起这个小毛头,我们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必须去做!还必须设法取回卢恩符文宝石,移植心脏的少年就近在眼前呀!」

卡珊朵菈说得没错,艾札克狠下心来离开墙边。心里觉得很可怜,不过很抱歉,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没有时间理小孩。

「天亮后叫他的父母来带他回去,我试着去说服他。」

艾札克说完就走出客厅。朱德瞪了一眼卡珊朵菈,卡珊朵菈也神情尴尬地板起面孔,撇过脸去。

「……反正都是我在当坏人嘛。」

艾札克一个人上楼去,来到睡在二楼卧房里的彼方门前。

「我可以进去吗?」

没有回答,门没有上锁。一踏进房间,就发现彼方坐在窗边,一直注视着湖的方向。艾札克搭着少年的肩膀,在开口前——

「哥哥,你是新人吧?」

马上就被对方看穿了。

「你看得出来吗?」

「因为你看起来不是很可靠。」

脸蛋那么可爱,说出来的话却那么毒。

「你也不相信我说的话吧!」

「没那回事啦!我相信你。」

「骗人的!明明想把我送回家!」

艾札克并不认为彼方已经听到楼下的对话,他显然是一个感觉很敏锐的孩子。

「我知道。大人们的反应都一样,一想到不可能的事情,就觉得很麻烦吧!发生的事情明明是真的,他们就是不肯相信。」

艾札克终于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了……原来这个孩子受到了许多伤害。因为,不管他说了多少「真实的事情」,就是没有人肯相信他,被那些听都不肯听他说话的大人们伤害了。

他的双亲也一样,根本不理睬他。「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姊姊住在湖底的国家,活得好好的」,即使他泪眼汪汪地说着,也没有人愿意相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因为大家都不相信我,所以我也决定不要再相信大家。」

「所以就一个人来到这里……?」

彼方双手抱着膝盖,说话时完全没有回过头来看着艾札克。即使是刚才也一样,这或许是紧锁心灵的少年唯一一个恳求吧。「反正还是不会有人愿意听我说」,这种自暴自弃的感觉还是不断地传了过来。

「我相信你说的事情喔,真的。因为你说的话,很像我小时候的经验。」

彼方惊讶得瞪大眼睛,终于回过头来。

「我也是在和你一样大的……不,应该是更小的时候,在湖里被大浪卷进去,被卷到一个陌生的国家。」

「什么国家?难道是被卷入我看到的那个地方!?」

「不,不知道。我想大概不一样,不过应该是神一时高兴的关系,我和哥哥一起迷路,跑到一个(地图上没有记载的国家)。那个国家真的在世界上的任何地图上都找不到,也没有出口。为了从那个国家逃出来,我哥哥变成了国王,我变成了骑士。」

彼方脑子里一片空白,不过马上就用很不屑的口吻说道:

「……什么跟什么嘛,你是在说故事吗?别再骗我了。」

「不,都是事实,我说的都是真的。」

这就是证据,说着,艾札克把右手上戴的〈卡都凯乌斯之戒〉拿给对方看。两条银蛇从手指头的跟部,一直钻到肉里面去。

「用这个,我就可以改变姿态。要不要我变什么花招给你看啊?」

「哥哥,你们到底是谁……?」

「别人不肯相信自己,真的很痛苦吧?不过我的情形实在没办法,因为我做过让别人不再相信自己的事情。」

脑海里出现了奏。

「哥哥,你做了什么事呢?」

「那不重要。因为我做过那样的事情,所以很希望别人能相信自己,不过,你说的事情我相信。你看见游行的人都是活的、都是有生命的人吗?」

「是不是有生命的人啊……你是说他们可能是幽灵吗?」

「也可能是精灵。你摸过他们吗?你的耳朵清楚听到他们的声音吗?」

本来想说服他,叫他回家去,没想到不知不觉又一头栽了进去。彼方突然被他这么问,脸上也显得不是很有自信。

「不过他们一样是人喔,和那些脸上画着油彩踢足球的哥哥们一样,身材也差不多。我没有听到,不知道他们说什么话。不过姊姊是被湖底的人带走的,应该不会被他们吃掉吧?」

睁大眼睛抬起头的样子,奏的影像又重叠上去了。这个模样也深深地影响着艾札克。果然还是不行,这个孩子太像奏了。

「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找。只不过现在的我已经失去了『眼睛』。我可能没办法帮你的忙。假使能取回卢恩符文宝石的话……」

「现在不能帮我的忙吗!?哥哥,能不能和我一起找呢!?」

「我的名字叫做艾札克。我帮你找姊姊之前,还有事情必须马上去做,等我办完事情后,再帮你找好吗?」

「好,我会等!我们一起找!艾札克哥哥!」

艾札克点点头。订下这个约定很可能又要被凯文这么骂:「你又接下这么廉价的工作啦」,不过,自己就是这种一碰到有困难的人,就不能装做没看到的臭脾气。

「好吧,不过,并不是明天或后天就办得到喔!你必须先回家去……」

想要说服对方的艾札克,发现彼方背后的窗户上出现了朦朦胧胧的奇怪光影,回过头去看着窗户,窗外出现了一整排灯笼似的灯影。

原本以为是行驶在对岸道路上的车灯,却觉得距离上和方位上都不自然。因为那是一条像排着队伍往森林中走去的萤火虫似的光。

「那个光到底是怎么回事?」

「……游行队伍。」

彼方瞪大眼睛看着,嘴里喃喃自语。咦?艾札克更仔细地听。

「那些都是人,正在跳舞。和那时候看到的一样,是脸上涂上油彩的人们……」

「你说什么?」

艾札克的眼睛只看到圆圆的光柱,彼方却可以看到人的姿态。艾札克失去了卢恩符文宝石,无法像平常那样发挥精灵眼,就像没有戴眼镜的近视眼状态。

「彼方!」

彼方从房里冲了出去,艾札克也追着跑下楼。不理会在客厅里的朱德,也不穿外套就往门口冲了出去。

「游行?那就是你说的,带走你姊姊的游行队伍吗?」

「果然没错!穿着兵马俑似的服装,还有脸上画的纹样,确实是那时候的游行队伍!」

彼方看得到光的真面目。不行!艾札克跟在后面阻止。

「不能随便跟过去!说不定连你也会被带走……!」

「没关系!希望他们能带我去,把我带到姊姊那里去!」

「彼方!」

用力甩掉艾札克的手,彼方往光的行列跑了过去。慌慌张张地追上去的艾札克,发现了走在行列前头的那个大上一轮的光,凝神细看那是什么东西。

接下来,光的内容艾札克也看到了。是女性,把头发梳成高发髻的日本女性。而且,身上穿着很奇怪的衣服,不是穿着和服。前襟重叠的衣服确实有点像和服,不过那是下摆更长、更飘逸的衣服,胸前绑了带子,裙摆长长地拖在地面上,中央裁切开来,里面穿上了束紧裤脚的长裤,手上握着长长的手杖。

「……姊姊……」

听到彼方的声音,艾札克惊讶无比。姊姊?他叫姊姊吗?

「姊姊,遥香姊姊!你回来了吗?」

(她就是彼方的姊姊!?)

穿着漂亮长衣服的女性,脸颊或下颚附近,还留着少女那天真烂漫的气息,眼神中却带着一抹忧郁,成熟得另人感到讶异。彼方拚命地想要跑过去找她,艾札克跟在后头紧紧地抓着少年。

「放开我!那是姊姊耶!我绝对不会看错。」

「感觉很危险,不行,不能靠近……!」

「姊姊,回家吧!爸爸妈妈都在等你回家!一起回去吧!」

疑似遥香的女子慢慢地张开嘴,好像是在说话,可惜艾札克和彼方都听不懂。不是说日语……?好像听到遥香下达了什么指示似地,游行队伍中的人们停止跳舞,跪倒在地。

就像看到古代的某种祭典一样。

然后,遥香再度率领着队伍,静静朝着湖的方向走去。

「你没有看到我吗?姊姊!别去,你不能去!」

急得快要哭出来的彼方扳开艾札克的手,开始追赶游行队伍。突然状况发生了,疑似遥香的女子,用手杖的尖端轻轻点了一下湖面,波纹就慢慢往湖底扩散开来,游行队伍就开始往那个波纹上走去,像水蝇似地,彼方追了上去,跟在游行队伍的最后面,开始往湖面走去,这次真的走了上去,

「糟糕!……不能去,彼方小弟弟!跟着去会被他们带走啊!」

艾札克拚命地追,一度看到前头的遥香回过头来,手杖尖端朝着艾札克,好像说了什么话。突然回过神来,艾札克的脚也已经走在湖面上了,他赶忙停下脚步,竟然发现自己的脚下,遥远的湖底,出现一个庞大的古代遗迹。

「那是什么!」

石头砌成的城市一点也不像『遗迹』那么古老,也没有出现崩塌现象,不过,那建筑绝不能说是近代的产物。琳琅满目的圆柱,像要隔开密集的建筑群似地,还有纵向延伸的石版路,湖底遗迹?支笏湖底有城市!?

(不可能!)

右脚突然被人往水中扯下去。与其说是咚地一声摔下去,不如说是被吸进去比较恰常。身体被人用力往水中扯入,一直往底下的湖底遗迹去。艾札克想挣扎,拚命地划着水,但还是敌不过拉扯的力道。

(不能呼吸……)

「阿……尔吉……」

他想要变身,把呼吸器官转换成水中模式。呼出来的气都变成了气泡,视野变成纯白色的。那一瞬间,脑海里出现的是被扯入阿斯嘉特时的记忆。

(哥哥……)

艾札克的身体慢慢沉入黑暗的湖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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