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想到的方法很简单。
如果神明不见会让人类困扰,那就创造一个新的神明就可以了!
对神明来说,这是一个很棒的点子。
神明立刻开始寻找能够代替自己的存在。
神明当然是从人类里头寻找代替自己的人才。因为神明不见的话困扰的是人类,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于是,神明选出了一名年轻人。
「抱歉了年轻人,你可以代替我成为神明,然后守护这个世界的和平吗?」
神明的话对于这个被选中的年轻人来说,就像是晴天霹雳一样,但对本人之外的其他人类来说却是得救的曙光。「为了全世界的人类,虽然很不好意思,但只能拜托你了。」为了回应周围人们的期待,被选中的年轻人烦恼了许久后,决定接受自己的任务。
但是这场神明接棒的大戏却出现了一个问题。
应该说,神明虽然几乎是全知全能的存在,但偶尔还是有做不到的事情。祂没办法制作出与自己同等级的存在。
神明的代理人没办法像神明那样完成任何事情。
没有什么办法吗?神明开始考虑了起来。
于是神明给了新的神明唯一的力量。
过了旧历新年以及纪念圣瓦伦丁的节日后,时间来到二月的某一天。
佑树像平常一样来到神明的居所,然后打开了世界房间的房门。
「……哦?真难得耶。」
世界她正在睡觉。
房间的主人依然坐在椅子上,微微歪着脖子并闭着眼睛,胸口也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倒是……酒臭味太浓了吧。」
这也是难得一见的情形。
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酒臭味,每次呼吸味道就会冲进鼻子深处。往书桌看去,就能发现放了几瓶被喝光的酒瓶。
莱姆酒。
龙舌兰酒。
白兰地。
威士忌。
全都是酒精浓度相当高的酒类。从酒瓶都没有收拾这一点来看,就能知道可能是短时间内就把它们全都喝光了吧。喝了这么多的酒,就连大象也要醉倒了。
「是佑树吗?」
啪叽。
世界睁大了眼睛。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今天不是你来的日——不对。」
她以毫无生气的眼睛这么呢喃着。
没有睡傻了的样子,口齿也相当清楚。看来她不是在睡觉,只是闭上眼睛而已,所以才会这么快就醒过来。
「欢迎你来,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吧。」
「嗯。我会的。不过要不要先收拾一下那边的空酒瓶?」
「不用了,没关系。」
世界说完,就又把威士忌倒进空酒杯里。
琥珀色的液体在夕阳照耀下妖异地摇晃着。
世界一口气把它全喝了下去。
「喂喂,你喝太快了吧?」
「你是我的监护人之类吗?」
「我是担心你才这么说。」
「不用担心啦,神明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就弄坏身体。」
「你不是来日无多了吗?」
「…………」
世界对佑树的玩笑没有任何反应。
「我说世界啊……」
「做什么?」
「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吗?」
「不是你需要在意的事。」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
世界默默地晃动着杯子。
接着露出苦笑,然后一边搔着脸颊一边说:
「看来你是有所误会了,佑树。不对,说起来也是我不好。因为这是我自己招致的误会。」
「…………?」
「佑树啊,当然是有不愉快的事情了,怎么可能没有呢。」
世界咬着香烟巧克力,大口喝下威士忌。
「因为对我来说,这个世界尽是不愉快的事情。没有休假也没有奖金,甚至没有行动的自由。当然也没有一起作战的伙伴或者是足以取代我的人。」
「明显违反劳基法了。」
「就是说啊。而且和一般的人生或玩游戏不同,完全不会结束唷?你不觉得这是很划不来的买卖吗?」
「所以才喝酒?」
「是啊,不喝酒哪撑得下去。」
说完她便对佑树眨了眨眼睛。
她脸上的笑容是那么天真、可爱,让人打从心底愿意牺牲生命去守护。佑树不由得开始心跳加速。
但是他也注意到了。
世界的笑容里带着某种虚假的感情。虽然绝不令人讨厌,但很明显是在敷衍、隐藏什么事情——就像恶作剧被大人发现时,有小聪明的孩子所露出来的笑容一样。
(啧,搞什么嘛。)
佑树觉得有点生气了。
不是因为世界隐藏着什么事情而生气,而是因为其他的某种原因——和她相遇之后,心里一直觉得牵挂,然后不断累积下来的某种不对劲的感觉,现在得到机会后开始浮出表面了。佑树内心大量涌出这样的焦躁感……
「那好吧,我就好好休息一下啰。」
佑树坐到自己常用的椅子上。
「就算你要我回去,我也不打算走。平常见面的时间总是已经决定好了,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就会被那个女仆给赶回去。今天可没那么容易了。」
「你、你的意思是那个吗?表示你要早上才回去?是想要我身体的直率表现吗?不过等一下哦,总觉得要来到这个阶段好像有点太快了。」
「世界,我们之间应该要开诚布公唷。」
佑树没有理会神明的装傻。
「至今为止都一直不去在意。但你应该好好跟我说了,我会仔细听的。」
「……你到底想听什么?」
「比如说呢……」
佑树探出身子。
「我知道你喜欢喝酒了,实际上我也看过好几次你享受美酒的模样。但我不知道你是会这样酗酒的人,应该说,今天的你才是真正的你吧。今天是刚好忘记我会来这里,才会露出真面目,对吧。」
「唔呣,真的是天大的失败。」
世界以苦涩的表情抱怨着。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已经尽量控制了,今天却完全搞砸了。要是知道我是这种酗酒的女人,你就会收回跟我的婚约了吧。唉……要隐瞒事情真是太难了。」
「笨蛋,别小看人了。」
佑树无法接受。
「我也历经过一些苦难,所以看人的眼光多少也经过锻炼了。这种半吊子的谎言不可能骗过我啦。」
「我没有说谎。」
「但你也没有说真话吧?」
「……你到底有什么不满?你到底想知道些什么?」
「全部啦、全部,我想知道所有你隐藏着,还有想隐藏的事情。」
「那我就回答你吧。」
世界咬碎香烟巧克力,并且大口吞了下去。
看起来就像——不知道被小孩批判时该怎么面对他的大人一样。
「能说的事情我什么都愿意说。但是我不想说的事情就绝对不会说,这就是我的结论唷,佑树。」
「我们不是夫妻吗?」
「我们成为夫妻的日子还不算很长。」
「是没错啦,但我不认为我们之间的交情有那么浅。」
「这是看法的差异。比你多活了几十倍时间的我想法和你不同,你和我之间的交情,根本还不到谈论深浅的地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
佑树与世界两个人的用词遣字愈来愈激烈。
「那我们分手吧。」
佑树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离婚吧、离婚,反正也是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忽然就结婚了。也没有真正的婚姻生活,所以离婚也无所谓吧。」
他所说的都是实话。
虽然说出口时佑树就后悔了,但他还是没有停下来。
真要说的话,他已经有对方会大哭的预感。对男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让女性哭泣更糟糕的事情了。
即使如此,他还是希望能问出想知道的事情。
佑树心里有种焦躁感,那是一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焦躁感。
这时候一定得弄清楚才行。
他确定那是他本来一定得知道的事情。
「这样的话……」
只不过。
神明的反应却和佑树预料的不同。
「这样的话,你的任务就到今天为止了。」
她这么表示。
然后,像很困扰般笑了起来。
「我不会挽留你。你就忘记一切,然后回归原本的生活吧。我认为这才是你的人生应该有的模样。」
这时她脸上的表情,简直就像已经在一起几十年的夫妻,在经过一连串讨论后互相理解而选择了分开一样。
对方既然这么说,佑树当然也要有所回应。
但就连他也无法立刻对这段发言做出反应。
「……笨蛋。」
佑树最后打破沉默挤出这样的声音。
「就算我们两个人接受这样的结局,周围的人……像九十九机关和千代小姐也不会同意啦。最重要的是我自己也不同意。」
他说完就站起来走出房间。
直到房门被关上的那瞬间,神明脸上都一直挂着困扰的笑容。
†
「吵架了吗?真是青春耶。」
不用佑树去找人,对方就主动向他搭话了。
女仆千代小姐在玄关前面扫着地。
「我想男女之间交往总是难免会吵架。但是希望您特别注意,不要太让我们家主人伤心难过。」
「……你在外面偷看吗?」
「不用偷看也能够知道唷。只要看见你那过街老鼠般的丧气表情,就什么事情都明白了。」
对方笑着如此回答。
虽然这名女仆的嘴依然那么毒,但佑树还是很感谢地接受了她「要不要喝杯茶?」的邀请。因为有许多事情想问、想谈。
「我没有什么话要对您说。」
千代小姐一边冲泡阿萨姆红茶一边这么表示。
「但如果您有话想说的话,我是可以陪陪您。请吧,尽情地诉说年轻的青涩吧。可以把我当成发泄的对象,直接把抱怨、不满等欲望都倾泄出来吧。」
「……总觉得你的发言里面隐藏着恶意耶。」
「是您想太多了吧。」
「话说回来,我觉得应该可以透露一些事情给我知道了吧。关于自己身处的状况,我知道的情报也太少了吧?」
「也有不知道反而比较好的情况。」
「我应该是颇为重要的人物吧?但你们对待我的态度会不会太随便了?」
「依照您的器量,我认为现在的态度已经很合适了。」
佑树无法做出任何反驳。
但也不能就这样保持沉默。
「我想问关于九十九机关的事情。」
「请吧,提问完全免费。」
「那些家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从什么时候就开始存在了?」
「谁知道呢。」
「那些家伙到底拥有什么样的实态?首脑是谁,据点在哪里,介入这个世界到什么样的地步?」
「这任由您自行想像。」
「九十九机关的目的是?」
「工作是尽可能让神明与世界存活得久一点唷,我想这已经说过好几次了。」
她的回答毫无空隙。
连一点小小的缝隙都找不到。
当然佑树也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进行了许多调查。例如这位只知道叫做千代的女仆,究竟是什么人。
但是什么都查不出来。
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就好像在寻找根本不曾存在的人物一样,出身和来历全都不明,甚至连年龄都不知道。如果可能的话,希望能掌握她一两个弱点,然后再试着与其交涉……
「千代小姐,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照顾世界的呢?」
「谁知道呢。」
「从事这份工作是第几年了?」
「这任由您自行想像。」
「顺便问一下,你是哪里人?」
「谁知道呢。」
「有什么喜欢吃的食物吗?」
「我喜欢羊羹与※外郎饼,怎么了吗?」(编注:一种类似羊羹的日式点心。)
「这种问题就会回答吗……而且不知道该说是雅致还是老气……」
「想找人吵架的话,我奉陪唷?」
「我死也不愿意跟你吵架。」
千代帮忙倒了阿萨姆红茶。
佑树道了谢后便啜了一口。真的很好喝,这名女仆冲泡的红茶确实是极品。
这时他的脑袋里浮现同样很会冲泡红茶的妹妹。春子与千代小姐的对决,光是想像就觉得有点反胃。某种意义来说,这可以算是梦幻对决了。当然这里的梦指的是恶梦。
「千代小姐管理这座宅邸的一切,对吧?」
「是啊,怎么了吗?」
「自己一个人,对吧?」
「是的。」
「顺便问一下,是住在这里吗?」
「是的。」
「那么住在这座宅邸里的就只有世界和千代小姐两个人?」
「是的。」
「打扫和准备餐点之类的,全都是自己一个人做的?」
「是啊,都是我一个人。」
「应该很辛苦吧?我想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这种程度的辛苦根本算不了什么唷。」
「千代小姐很看重世界吧。」
「那是当然了,因为主人是无可取代的存在。」
「千代小姐在九十九机关里,大概是什么样的地位呢?」
「这任由您自行想像。」
闲聊的话还会有所回应。
但重要的部分全都被确实防堵住了,这名女仆的态度就是如此坚定。
而她最为狡猾的地方是,即使装出与自己闲聊的模样,还是确实地试着要完成自己的目的——这也就表示,和佑树想要寻找些什么一样,她也想要打探某些消息。
不对,与其说是打探,倒不如说像在做诊断一样。就像精神科的医生对患者所做的那样,虽然绕了远路,但是确实地接近问题的核心。这名女仆很明显在计算佑树心中的『某种』情报。
「那么,休息时间差不多该结束了。」
喝完第二杯阿萨姆之后,千代小姐就站起身子。
「今天的工作辛苦您了。过几天还要请您到这里来,届时还请您多加配合。」
「了解了,就跟平常一样嘛。」
佑树点了点头后就站了起来。
看来今天也将在一无所获的情况下回家了。
佑树被叫到这个地方来,也已经过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了。
这段期间,虽然没什么真实感,但还是和神明结婚了。原本认为已经终结的人生也进入延长赛,另外也和神鸣泽世界约定好要让她幸福,而现在竟然还率性地过着平稳的日常生活。
但接下来一定有什么事情会发生,必须为了那个时候做好准备才行。
佑树早就有长期抗战的觉悟了。虽然神明和女仆小姐的口风都相当紧,但他有信心有一天一定会抓到她们的把柄。她们两个人一定隐瞒了什么,为了不让佑树得知而紧闭起嘴巴。总有一天要让她们开口把内情摊在阳光底下,到了那时,佑树才终于能够了解自己的定位——
「世界马上就要毁灭了。」
千代小姐唐突地这么说道。
在离开神明的宅邸之前,佑树道别并且举起手来准备说『那么下次见』的时候,她就在玄关前面这么说了。
「不久的将来,最多也就一、两年——不对,快的话应该是几个月后,甚至说不定今天或者明天,这个世界就要消失了。」
「……咦?」
「那么再见了,祝您今天愉快。」
「咦?等等,咦?」
佑树眨着眼睛。
千代则是完全不眨眼,只是看着佑树的反应。
虽然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但佑树还是再确认了一次。
「是真的吗?」
「是的。」
「你说世界灭亡,那是什么样的情形?为什么忽然会这样呢?」
「不到那个瞬间,我也不会知道是怎么样。」
千代小姐耸了耸肩。
「不过呢,可以确定的是世界的毁灭并非由核子武器引起的战争,或是从空中砸下的巨大陨石所造成。那个瞬间到来时,地球这个行星,或者是这个宇宙就会从因果循环当中消失了,九十九机关是这么预测的。」
「……就像是电脑的电源忽然被关上那样?」
「是的,很接近。」
千代小姐点了点头。
佑树完全无法理解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是,他虽然年轻,却也累积了不少人生经验。
所以从气氛中可以感觉出来。
对方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欺骗自己。这名女仆只是单纯地在传达无法改变的事实而已。
所以,他便这么问道。
「这难道是和那个家伙——神鸣泽世界有关吗?」
「…………」
结果只获得沉默的回答。
千代小姐露出平常那种没有任何破绽的笑容,只是紧闭着嘴巴。
一阵子后,她便行了个礼。
「那么再见了,祝您今天愉快。」
……依然是找不出任何弱点的人。
单方面说完想说的话之后,千代小姐就关上门,然后连玄关的门也关上了。
根本无法继续追问下去。
也不知道听见这种消息后该怎么办才好。
面对被揭露的真相,而且是自己希望得知的真相,佑树只能够独自呆立在冬天的寒冷天空底下——
†
「就是这样,据说世界马上就要灭亡了。」
「哦……这样啊,原来如此~」
佑树表明真相的发言,让小岩井来实不停点着头。
地点是在私立丛云学园高中部,二年A班教室里。
在班上其他同学已经回家的放学之后,身为班代的两人正在努力进行着分类上课用讲义的工作。
「不对、不对。等一下哦,佑树同学?」
来实用力伸出右手指着对方,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要搞笑的话就用点让人能够理解的梗好吗?不然的话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耶。」
「我想也是,一般都会出现这样的反应。」
「如果是忽然说『我结婚了』这种程度的梗,我倒是满容易就相信啦。但是说世界要毁灭了,怎么样都无法相信吧?只能露出愕然的表情吧。」
「这样啊,说的也是啦。」
「首先呢,如果世界真的马上就要灭亡了,现在佑树同学就不该做这种事情了吧?你还跟平常一样到学校来,然后整理着讲义。应该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吧?」
「没错,现在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
对方的论点再正确也不过了。
佑树也想全力支持来实的发言。
「只不过呢,目前似乎无计可施,没事情可以做啊。」
「唷?这是要找我做人生谘询的预感?你是不是很仰赖我?」
「嗯,我的确没有其他可以诉说的对象。」
「交给我吧。」
来实用拳头「砰」一声槌了一下自己的胸膛。
「这种时候就是要交给班代啊!」
「说起来我也是班代啊……总之你先听我说吧。我想把事情跟别人说,然后整理一下脑袋里的资讯。」
「好啦,我会听唷。」
「还有想吐槽的地方先全部忽视。」
「我了解了。」
「还有边做事边听就可以了,不用那么认真听我说。」
「太多前提了吧。」
「总之呢,这个世界好像真的要灭亡了。」
佑树仔仔细细地把事情说给坐在对面的来实听。
「而且有种明天就要灭亡的感觉,但是听见这个情报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嗯嗯,说的也是。」
「顺带一提,这个世界呢,是某个神明靠一己之力守护着的世界唷。到目前为止她的工作应该都很顺利,所以我们才能像这样过着和平的日常生活。」
「是这样啊,那个神明真了不起。」
「那个家伙好像一千年来都从事着这样的工作。」
「长达一千年?太厉害了吧。」
「就是说啊,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做的。但那家伙就在世界的角落,然后在几乎没人知道的情况下,一个人默默~地进行着工作。」
佑树用手撑着脸颊,眺望着窗外的景色。
窗外可以看见足球社与棒球社的社员们不畏寒风,开朗地歌颂着自己的青春生活。
「……状况应该很糟糕吧~」
「很糟糕?」
来实露出疑惑的表情。
「什么很糟糕?」
「神明啊,世界要毁灭了也就是这么回事吧。神明身上发生了什么糟糕的事故,所以无法像之前那样守护世界——我想这应该是最有可能的原因了。」
「这样啊,不知道发生什么糟糕的事情了吗?」
「我也不知道,人家就是不告诉我啊。」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
「是啊,这方面我也无从下手。」
「那么……」
来实再次露出狐疑的表情。
「佑树同学什么都不做真的可以吗?世界要灭亡了唷。」
「没有啦,我当然不能任由世界灭亡。」
「那你有行动了?」
「嗯,其实我有行动了。就尽自己所能,从很久之前就偷偷在进行了。」
「这样啊,原来你有行动了。」
「顺带一提,这是秘密唷?因为是小岩井同学我才会说出来的唷?」
「知道了——」
女孩精神抖擞地敬了个礼。
「佑树同学,事情我大概了解了。感觉似乎很辛苦哦。」
「是啊,真的很辛苦。」
「不过这样也好吧?都已经尽力了,接下来就只能靠运气来决定,也就是所谓的尽人事听天命。」
「是啊,最后还是只能这样。」
「那你已经有结论了吧?」
「是啊,应该算吧。」
「我是不是帮上忙了?」
来实说完就挺起胸膛。
佑树一边苦笑一边说了声「谢谢哦」。
「佑树同学,有句话我要先跟你说。我觉得你不用太在意唷。」
「嗯?」
「佑树同学的立场有点特殊,对吧?所以也经常处于特殊的状况当中,至今为止也数次像今天这样说出奇怪的话来。」
来实一边回到分类讲义的工作上,一边说:
「但是至少就我所知,佑树同学在这种时候从来没有草率行事过。所以就算曾经因为失败而后悔,也不曾因为自己的努力不足而抱头懊恼。」
「是……这样吗?」
「所以你就放心尽量努力吧。我想现在佑树同学所做的,以及准备要做的事情,应该都是全力努力过后的结果。不用有所牵挂,尽情地奋战吧。我会帮你加油的。」
「…………」
佑树认真地凝视着眼前的另一名班代。
小岩井来实则是带着满面笑容接受着他的视线。
「我说啊……」
「怎么了,佑树同学?」
「小岩井同学应该算好女人吧。」
「对吧?」
「真的很谢谢你,我的心情轻松多了。」
「不只有口头上的加油,我也可以动手帮忙唷?」
「谢啦,真有需要的话,或许会拜托你唷。」
「对了,那个神明……」
女孩一边笑一边用手撑住脸颊。
班代小岩井来实接着又这么说:
「应该是女性吧?」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而且是个美女。」
「所以说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啊?」
「真是受不了你耶~」
来实「呼」一声吐出长长一口气……
「佑树同学身边总是聚集了一堆美女,不过也难怪会这样啦。」
「……总觉得你话中有话耶?」
「顺带一提,所谓的美女也包含了我自己在内唷。」
「哦……」
「喂喂,佑树同学。讲义放反了,好好工作啊。」
被严厉地指出错误后,佑树急忙回到自己的工作上。
这时可以听见金属球棒击飞硬式棒球,发出「喀锵——」一声。
†
其实打从一开始就有这种打算了。
但是被小岩井来实在背后推了一把,佑树的决心就更加坚定了。
他的决心是什么呢?
桐岛佑树应该做的事情是什么呢?
那就是——为了神鸣泽世界竭尽所能。
保护她、支持她,为了她的笑容而付出自己的全力。
佑树五岁的时候。
那名像业务员的阴郁男人来到他们家,以虚假的笑容转动了他命运的轮盘。
之后发生了一连串不合理的事情,现在的他依然只能配合除了自己之外的某个人——在某个人决定的框架里拼命地挣扎。
但是,现在终于从中发现一丝光明了。
这位神圣又美丽得炫目——但是又爱哭好面子,独自一个人守护着世界的神明。其存在不知道给佑树带来多大的救赎,又为他的生命带来多大的意义呢。
所以他才要缠着对方。
拼命地缠住对方。
一旦抓住了就绝对不再放手。
决心。
以及应该做的事情。
佑树认为赌上一生、付出人生的一切来完成这个任务之后,自己才终于能够得到回报。才能觉得获得饶恕,才能骄傲地挺起胸膛。
然后自己才算是完成任务,能够得到救赎。
……
…………
………………
「等一下,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回过神来的佑树如此自问。
最近已经重复过好几次这样的情形。内心莫名地骚动、烦躁,明明应该要采取某种行动,但就是不知道该行动为何——于是不停地体会着那股焦躁感。
简直就像持续为醒不来的恶梦所苦一样。
「……真是的,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啪!
佑树以双手拍打自己的脸颊来提振精神。
现在不是为来路不明的焦躁感困惑的时候了。
首先必须正视现实。
得一步一步,确实地往前进。
†
「让您久等了。」
那一天,时序已经进入了三月。
佑树隔了许久才又被叫到神明的居所。
「请往这边走,我来带领您。」
行了一个礼后,出来迎接自己的千代小姐,就像平常一样走在前面带路。今天是云相当多的晴天。
庭院里可以看见斑鸫在嬉戏鸣叫,而且白色的梅花也相当醒目。
「那个……」
佑树一边追上眼前穿着女仆装的背影一边询问。
「世界那家伙还好吗?」
「还好吗的意思是?」
「心情好不好,还有身体状况好不好啊之类的。我就是想知道这些事情。」
「请您自己确认吧,这样子比较准确。」
「等等,但我还是想先获得一些情报。」
千代小姐只是默默走在前面。
佑树则是一边搔头一边跟在后面。
「还是由您……」
千代重复了一遍。
「自己来确认比较好吧。」
「嗯……也是啦。」
佑树也同意了她的看法。
和世界之间出现摩擦是自己的责任,桐岛佑树必须自己想办法解决才对。应该说接受千代小姐帮助的话,就不算男人了。
「由您亲眼所见的话就不会有错了,应该说今天就是为了这样才会找您前来。」
「哦……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佑树心不在焉地回答了千代小姐的发言。
回答完之后才注意到某件事。
自己只是默默地跟着千代小姐的引导,但这不是平常的路线。
现在不是走向平常那间属于神鸣泽世界个人的、充满美酒与雪茄、带着几许怠惰感、有点令人感到走投无路、充塞着窒息感的房间。
而是朝着另一个地方前进。
「……那个?千代小姐?」
「…………」
往前直走就是世界的房间。
但是女仆却在走廊上往左转,然后从转过去的前方一条楼梯走往地下。
初次踏进的该地,和一楼同样有几间房间,在通路上前进一阵子后就到了尽头。
前面是一扇特别庞大,似乎低头看着来访者的大门。
使劲打开那扇大门后继续往里面走。最后是一片与网球场差不多大,而且没有任何东西的空旷空间。
「这里是什么地方?」
「…………」
千代小姐走到房间中央。
佑树也跟着她来到中央。
这里真的是空无一物的空间,只有带着霉味的空气与些许亮光。
「……那个?」
感到困惑的佑树转向千代小姐。
「您不想知道我们家主人是如何拯救世界的吗?」
「当然想知道了。」
「用连笨蛋也能懂的方式说明的话……」
千代小姐以轻松的表情这么说着。
「就是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好事与坏事。而世界里不论是好事还是坏事增加太多,然后又丢着不管的话,事物就会失去平衡。我们家主人的工作就是调整事物的平衡——这是比较好听的说法,其实就是垃圾场的清理人员。凡事总有正反两面,把反面清洁之后,让它变成无害的平凡事物……没什么人喜欢这种工作,但一定得有人去做才行,神明所创造的世界构造就是如此。只有这样,这个世界才总算能以正面的风貌示人。这样您懂了吗?」
「……大概算懂了吧?」
「接下来要请您看的,就是我们家主人努力打扫垃圾的模样。」
千代说到此就深深行了个礼。
简直就像面对自己的主人一样。
「路上小心,希望您能平安无事。」
「不是吧,请等一下。」
佑树苦笑着说:
「什么路上小心,我要往哪边走啊?应该说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到一半左右是还听得懂——」
下一个瞬间——
世界完全转变了。
「咦?」
这里是空无一物的世界。
同时也是拥有所有事物的世界。
尽头竟然还能继续往里面走,黑色与白色不混杂为灰色而是同时存在。明明什么都听不见却又充满声音,明明可以眺望到陆地尽头——却又看不清楚眼前的东西。
虽然一切都摸不着头绪。
但同时也令他产生了某种直觉。
这里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就只是一个这样的地方,大概就是只拥有这种意义的某种事物吧。
当然也不是桐岛佑树到刚才为止所待的地方。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不用想也知道,是千代小姐造成这种状况的。
那个难缠的女仆做了某件事,使得佑树这时只能呆立在这个完全不熟悉的地点。
为什么会这样?
我没听说会受到这种待遇耶?为什么要把我丢到这种地方?
『您不想知道我们家主人是如何拯救世界的吗?』
脑袋里回响着这样的声音。
超越时间和空间,就像此时在耳边呢喃着一样。
对了,一定是为了让我了解这一点。
为了了解神鸣泽世界那个孤独的神明——来到这里都是为了让桐岛佑树亲眼确认,那个许多地方都很脱线,在奇怪的部分很孩子气,有时还会以清澈双眼凝视着另一个空间的少女,究竟有什么样的真实面貌。在佑树了解这一点的瞬间,就有一颗头颅飞了过来。
它骨碌碌地滚动着。
在这个有声又似无声的世界里,佑树的耳朵确实听见了这样的声音。
那是世界。
神鸣泽世界。
接受他那只能说是突然的求婚,对佑树来说大概是生涯伴侣对象的头颅,这个从脖子以上分割开的块状物就这么滚了过来。那不带着任何血色的肌肤、露出像是放弃一切般的表情,这个以清澈的眼睛凝视着另一个空间的头颅滚到佑树面前。
「————」
在这没有时间的世界里,时间却停住了。
到底在搞什么。为何?为什么?她在这里做什么?死掉了吗?头颅与身躯分开,应该是死掉了吧?为何?为何、为何、为什么,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即使陷入混乱状态,佑树的身体还是采取了行动。
佑树叫着女孩的名字,踩着踉跄的步伐跑了过去。不停冒出冷汗的他,瞬间感到口干舌燥,当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准备把可怜的世界抱起来时,那头颅就从眼前消失了。
(咦?)
消失了。
世界的头颅从眼前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甚至连血痕都看不见。
佑树的周围只有一整片什么都没有,但是同时又什么都有的空间。
(……我是在作梦吗?)
不对,不是作梦。
这里确实是难以捉摸,甚至有没有实体都难以判断的世界。但是佑树看见了,也感觉到了神鸣泽世界的死亡,以及那悲惨的模样。那样的绝望绝对不可能是在作梦。光是想起来背部就会涌起一股寒意。当他因此而开始发抖时,就有一具抛撒着内脏的尸体飞到他眼前。
啪叽。
碰叽。
喀吱。
粉碎的骨头发出了声音,就像写错字后被揉成一团的稿纸般皱成一团,横越佑树眼前。那正是神鸣泽世界的身体。
(————什么!)
自己没有看错。
虽然没有任何前兆就以极快速度飞过来,但那无疑是神鸣泽世界的身体。除了浑身是血之外,几乎已经不成人形,而佑树在思考之前就先冲了出去。
他往前猛冲,来到旁边后就抱起变得像块破布一样的残躯,并且不停地叫着女孩的名字。红色肉块的断面、白色骨头的前端、粉红色肌肉纤维的碎块等一切全都外露,但依然相当美丽的世界,这时已经失去生命,变成了普通的尸体、普通的肉块。
被强迫面对这个事实后,佑树的手臂、双脚开始强烈地发抖,当他准备从腹部底端挤出吼叫声的刹那。世界就消失了。
(—————呜!?)
又来了。
跟刚才一样。
明明有明确的真实感与手感——内脏光滑的感觉与冒出热气的血液温度都还残留在手上。但是她又像一阵云雾般消失,虚幻到让人以为是在作梦或者产生幻觉一样。
(……这到底是在搞什么?)
佑树只能傻傻地站在现场。
然后他终于注意到了。
这个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的混沌场所各处,全都重复着各种形式的「死亡」。
某个地方是被锐利的刀子剖成两半。
某个地方是被巨大岩石碾成碎片。
某个地方是从头到脚的肉一点一点被削下来。
某个地方是溺死、某个地方是烧死、某个地方是口吐白沫痛苦地挣扎着、某个地方是皮被剥下来,或者是全身被贯穿、被扭断,从七孔里喷出血来——
简直就像是死法的展示会一样。
这里存在几千几万种各种形式的死亡,而最像恶梦的一点是,承受这些死亡的全都是神鸣泽世界。
(地狱?)
佑树脑袋里率先浮现这个单字。
事实应该是如此。这种光景如果不是地狱,还有什么情形可以被称为地狱呢?
但还是有几个奇怪的地方。
第一,在这个地方尝尽苦楚的,只有神鸣泽世界一个人而已。
第二,神鸣泽世界那个像小动物一样,对人畜完全无害的存在,真的犯下必须承受如此责罚的罪过吗?
第三,应该是神明的存在,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对待呢?应该是神明处罚某个人,让他坠落到地狱才对吧。
完全搞不懂是怎么回事。
也无法有任何行动。
自己到底能做些什么呢?
在这个充满谜团又令他感到不明就里,所有不合理的事都有可能发生,伸出手之后自己想救助的对象就消失的世界里,究竟能做些什么呢?
佑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就是在焦躁与无力感的煎熬下,从腹部深处用力放声大叫。在这个不清楚是梦境还是现实的世界里,也不晓得究竟能不能传达给对方知道,但一定得成功才行。至少、至少要让那个独自遭受那种痛苦的女孩听见自己的声音。
大叫。
他放声大叫。
不停、不停地放声大叫。
就像要吐出血来,就像从胃部底端挤出来一样,不停地叫着世界、世界、世界、世界世界世界世界……
「世界!」
——传达到了。
佑树有了确实的感觉。
在这个应该是无声的世界里,对方确实听见了佑树的痛哭。
但是不久之后,他便打从心底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
「……佑树?」
所有的世界……
一起看向这边。
几千几万个正承受几千几万种死亡痛苦的世界同时往这边看,她们的眼睛全都看着佑树。
几万几千只红色眼睛,就这样哑然看着佑树。
佑树的胸口感到一阵骚动。
简直就像绝对不能被人目击的偷情现场被人看见了一般——
也像是在没有月亮的夜晚,与盗墓的罪人碰个正着一般——
「是……佑树吗?」
另一方面,世界则是产生一股战栗。
她不停地发抖,感到相当恐怖。
同时也体会着耻辱。
以及激昂。
疑问。
困惑。
动摇。
悲哀。
从她,或许该说她们的眼睛里透露出这种种的感情——而这些感情所诉说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桐岛佑树不可能会在这里。
桐岛佑树不能够待在这里。
不要看。
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拜托你,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应该不会来这里才对为什么呢——
流下了眼泪。
几千几万对红色眼睛里流下了眼泪。
即使遭受各种死亡,即使尝尽所有苦痛,她都没有流下眼泪,只是单方面地默默接受这降临到自己身上的不合理待遇。但是现在,她的眼睛里却落下泪滴。
佑树感觉全身的血都像被抽干了一样。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
自己现在看见了绝对不能看的东西。
也踏入了绝对不能进入的场所。
而这样的行为大概,或者该说一定夺走了她最后的心灵支柱。自己鲁莽地把还微微系住世界的某条纤细的东西给扯断,直接践踏了孤独的少女好不容易才保住的圣域。
不要看。
不要过来。
不要靠近。
无声的哀求击打着佑树。
不要看。
不要过来。
不要靠近。
保持什么都不知道的原样。
不要记住我如此悲惨的样子。
拜托、拜托。
拜托你了。
佑树。
佑树……!
「————呜。」
佑树开始发抖了。
他犯下了明显的罪过。而且没有赎罪的方法与能力,这个地方也再次开始摧毁世界。血、肉、骨在形形色色的情况下飞散,充满了佑树的视野。
他当然伸出了手。
不停不停地挣扎着。
但是佑树的手脚却无论如何都碰不到世界,世界就一直在他眼前不断地遭受虐杀。但佑树还是挣扎着,像是要抓住救命稻草般拼命地暴动、暴动再暴动。当终于了解改变不了什么时,他就以公鸡被人掐住脖子般的声音狂吼,然后回到现实世界来。
「欢迎回来。」
说话者深深地敬了个礼。
在这个空无一物、几乎有网球场那么大的空旷空间里,女仆千代小姐以几乎如教科书一般标准的动作弯下腰——
「您觉得那边的世界如何呢?」
并且这么说道。
「…………」
佑树没有办法立刻有所回应。
剧烈的心跳、覆盖全身的冷汗,以及无法抗拒的疲劳感袭来,让撑不下去的佑树瘫坐到地上。
「那是……」
他以不由得发起抖来的舌头,好不容易挤出这样的声音。
「那是现实吗?真的发生了那种事吗?世界,那个家伙遭遇到那么悲惨的对待……」
「不,那不是现实,现实更加残酷。」
千代小姐淡淡地表示。
「那只不过是以眼睛能看见的形式,也就是人类的概念能够理解的形式出现在你眼前而已,实际上没有人知道那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在那里进行的,应该是一般人类光是看见就会发狂的某种事情吧。」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我也有同感啊,佑树大人。我也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唯一知道的是,我们家的主人就是如此调和着『世界的不协调』,或许也可以改用净化污秽这样的说法吧。不论如何,就是靠我们家主人尽自己的义务,这个世界才能保持均衡。」
「那家伙忍受着那样的痛苦吗?那种痛苦真的——」
「嗯嗯,主人她确实忍受着这样的痛苦。除了您到这座宅邸来的日子以外,几乎每天都如此忍耐着。这就是那位小姐——沦落为神明这种存在的人必须尽的义务。」
「…………」
佑树无法再说任何话。
也不觉得愤怒。
甚至没有涌出悲伤的感情。
他只是茫然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呆。可以试着想像一下。
比如说世界被用磨泥器从脚开始磨成肉屑而死。
或者被用烧得火红的铁棒插入嘴里,像是被竹签串起来的鱼一般而死。
佑树完全不想体验这些死法。如果被人预言『你将来会以这样的死法一命归西』,然后又确定绝对无法避开这样的命运,那么绝对会害怕到宁愿当场上吊自杀吧。如果每天都重复这样的日子又如何呢?
除了地狱之外,实在想不出其他形容词了。
可以说,悲惨到连觉得可怜或者同情,对她来说都是一种失礼。
「让我……」
但佑树还是开口这么说。
「和世界见面吧。」
「见面后你打算怎么做?」
「我也不知道,只是还是得见面和她谈一谈。」
「谈了又能怎么样呢?」
「什么又能怎么样!?这种事情谈了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吧!?这我当然也知道啊!」
佑树咬紧牙根。
嘴唇甚至因为咬得太用力而开始渗出血来。
他深深吸气,调整自己的呼吸。
「但就算是这样,我也想见她。想见面,然后跟她说话。拜托你了。」
佑树恳求着。
「原来如此,我了解您说的话了。」
但千代小姐还是很冷静。
「不过这实在是办不到,今天还是请您先回去吧。」
「喂……别开玩笑了!?为什么啊!?」
「如果要问为什么的话……」
千代小姐一直保持冷静的态度。
「是因为您几乎快要昏过去了,看来您自己没有发现。」
「…………呜?」
到此已经是极限了。
好不容易撑起上半身的佑树忽然间失去力量。
接着他就看见天花板。
当他注意到看见的理由是因为自己的身体已经仰躺下来时,耳朵里同时也听见「因为您的肉体暴露在那个地方,光是没有口吐白沫倒下来就已经很了不起了。」的声音。
接下来佑树的意识就陷入深沉的沼泽底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