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间能看见东京铁塔灯火的饭店客房内,设置大理石浴缸的浴室和摆设真皮沙发与电视的客厅。沙发旁的圆形玻璃桌上装饰着当季鲜花,依当夜气氛摆上红酒、白酒、玫瑰红或香槟,其他酒类则在迷你吧台里整齐排列,任客人自行享用。
卧室里摆着一张色调统一为米色与棕色的双人床,百合深深地坐在沙发里,愣愣地望着这张熟悉的床,小口小口喝着气泡矿泉水。
她喜欢宽敞的房间,但这里的无谓事物实在太多了。百合跟结城翼来这房间的用意实在很有限。高级酒、美丽的浴室、绝美的夜景……这些事物应该跟相爱的人一起享受才是。就这点而言,百合跟结城一起来这个房间时完全不需要这些余兴,充其量只是在浪费时间与金钱。
今晚的「时笼百合退团公演 M的悲剧~展翅高飞~」盛况空前。各界名人绩赠百合的花束塞满剧场大厅与后台,载歌载舞的百合与结城凝视彼此的桥段深深感动了盛装打扮的观众,掌声轰动如雷。
离开剧场时,百合露出灿烂笑容,感动得落下眼泪,并向粉丝挥手道别。但其实她脑中早已占满接下来该做的事。她坐在天鹅形吊笼中在舞台上飞行时,见到观众席上一张张浮现于黑暗中的脸。他们对百合的真面目浑然不知,就只是对她表面上的美丽投以羡慕眼光。但从今天起,百合再也不需要这些了。
「怎么?公演太累了吗?」先冲完澡,披着浴袍的结城拿毛巾用力擦拭一头近乎金色的褐色蜷曲短发,笑着问百合。
将近一百七十公分的身高,配上匀称的顺长四肢。刚洗完澡,结城英姿焕发的脸庞显得有些红润。
「不,没事。我也去冲个澡。」百合将酒杯放在桌子上,站起身。
「慢慢来吧。」由百合背后传来的声音透露出她心情愉快。
百合从来没有跟结城一起洗澡。虽然结城要求过好几次,但百合宁可自己入浴。她看不出有什么理由必须答应。
转开水龙头,热水注入浴缸。卸妆前,赫然见到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令她惊讶了一下。看着那颗方形切割的硕大钻石戒指,百合想起自己已是多蕗桂树的妻子。
百合卸完妆,取下奢华的白K金耳环与珍珠长项链,解开绑起来的头发。等黑色蔓草花纹的丝袜、柔软的无袖黑色小洋装、短衬裙和内衣全都褪去后,百合看也不看更衣镜,直接浸入浴缸。
百合的肌肤在热水中显得更洁白了。
百合时常在想,她为何要跟人做爱?是为了得到快乐?还是感到寂寞?说不定她在下意识中期望能再度找到一个即使见到百合的真正模样,仍会说她很美丽的人吧。
抚摸自己的胸部与腹部、背部,确认了这些部位一如往常。是的,一如往常,百合的身体很丑陋。
自己已为人妻,结城不仅没有用了还很碍事。一思及此,令百合有种悖德感,反而使她在床上表现得更积极。
结城见到这样的百合也很兴奋,不断说着「太棒了」、「你好美」或「我爱你」,像个傻子般说了无数次。
「要喝点什么吗?」直接在裸体披上长袍的结城站在一整面落地窗的墙边。她满足地啜饮白兰地,不知是欣赏窗外景色还是倒映在玻璃上的自己。
百合没回答,只裹着床单,望向巨大的东京铁塔。
恐怕因为失去了「她」,才使百合成为这种女人吧。但是,这些事也已经结束了。百合很快就会取回一切。
「飞翔吧,伊斯坦堡。」结城眼神闪亮,坐到床上,靠在百合身上。「今晚的你太棒了,我好久没这么火热了。」结城害羞地低头说。
结城一直很火热,热情得令人羡慕。
「能帮我拿内衣吗?」百合从容不迫地起身。
结城轻快地一一捡起脱在长毛地毯上的高级蕾丝内衣,递给百合。
「你老公真可怜,只有女人跟女人才能享受这种快感。」
真正的可怜人是结城。听到身体只爱女人的百合要跟多蕗结婚时,结城当然表示反对。为什么她要这么做?明明没有必要。结城甚至表明愿意跟百合一起生活。百合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才说服这名从未发现自己没被爱过的、傲慢又自信的阳光歌剧团台柱。
「我受够了。」
「咦?」百合冷不防冒出的话令结城张口结舌。
「我一直觉得你做爱的方式很单调。你自己没发现吗?你真的以为那种技巧能让女人愉悦吗?明明你自己也是个女人啊。」百合快速下床,将衣服一一穿上。
白兰地还没喝完的酒杯从结城手中掉到地毯上。
「我要回去了。回我那个『可怜的』老公身边。」百合拿起大衣与手提包,落落大方地微笑。没化妆的百合依然给人自然通透的印象,煞是好看。
「你在开玩笑?」结城面露苦笑。
「你以为我会开这么没品味的玩笑吗?」百合从手提包取出大型太阳眼镜戴上,离开房间。快步走向电梯的路上,百合深深、静静地叹了口气。
等服务生将车子开到饭店入口时,急急忙忙穿好衣服的结城也赶到了。
「等、等等,拜托你等一下!有什么理由就说清楚嘛!」
身为优秀舞台演员的结城翼的声音宏亮,响彻饭店门口。
「我们两人不是永远的搭档吗?不管在舞台上还是在床笫之间都是如此。」
百合一边回头,一边开口打断她的话。
「所以我才退出歌剧团啊,你忘了吗?不管是舞台还是你都结束了。可别误会。一旦被我厌烦的男角,我就不会跟她睡第二次。别只是因为我跟你做过几次爱就死缠烂打好吗?」
结城睁大眼睛,呆然而立。仿佛站在舞台上一般挺直腰杆。
「这、这不是真的!你是在骗我吧?求求你这么说。」
百合无视结城,坐进红色跑车,狠狠关上门。结城跑到车旁,粗暴地敲了好几次车门。百合一脸厌烦地将车窗打开一半。结城抓住窗玻璃上缘,说:
「跟我分手真的好吗?你身体的秘密说不定会流传出去唷。」
若就此罢休,至少还能维持美丽形象的结城,显露最后、最糟的丑态。她脸色苍白,冷笑的嘴唇缺乏光泽,低沉的声音沙哑。
结城的呼吸在玻璃上形成一片雾气。
百合看也不看结城,直接发动引擎。
「你这个人真的从头到尾都教人遗憾。」百合说完,关上车窗,踩下油门全速离开。
后照镜映出结城穷追不舍的模样。
结城呼喊「我爱你」的声音响彻停车场,但已传不入百合耳里;就算听见,也改变不了任何现况。
离开饭店,行驶一段时间后,百合深吸一口气。夜晚的凉风将百合身上的所有气味洗涤干净。
百合身为舞台女演员,不顾一切努力至今,或许是因为她那时称赞百合「美丽」,百合想对自己证明她没有错吧。百合想像她一样被人追求、被人需要,想成为被选中的人。然而,当百合登上歌剧团首席宝座时,所有构成她的美丽事物却反而令她痛苦。任谁都赞美百合,但她愈受赞美就愈感到空虚。因为不管多么想舍弃自怜自艾的丑陋心灵,不管灌注多少热情让自己显得美丽高洁,百合在本质上永远是个凄惨又可怜的人。
充满虚矫的「耀眼夺目」的成功,一点意义也没有。
在舞台上的高温照明下,百合不知想过多少次若身体就这样烧掉该有多好。如果能够只凭内心中真正美丽的事物——例如灵魂——活下去,如果能够只需小心翼翼地捧着这个部分,细细琢磨光亮的话,那该有多好啊。如果能够舍弃束缚自己的一切,现在立刻飞到她的身边……
抢眼的红色跑车反射街灯,在高速公路上加速穿梭。
身与心时而不情不愿地同步,时而乖离。
即便如此,若只是暂时的,要填补心灵间隙并不难。最高级的美酒、梦幻的美食、遮掩百合身体的美丽洋装,以及与一时的情人做爱。
临时情人们见到百合的身体无不睁大眼睛,面露惊讶,但又会连忙安慰百合,要她别在意,告诉她就算如此也仍美丽。百合早就知道这只是谎言。然而即便是谎言,若不偶尔让别人称赞她美丽,百合将无法遏止想切割自己身体的冲动。明明她自己也很清楚,不管跟谁上床,都没办法改变这点。
谁也触碰不到百合的心灵,百合也不想被人触碰。
为了在失去她的世界存活下去,百合不择手段,也不在乎他人。
她是联系百合与世界的独一无二的桥梁,是发自真心称赞百合美丽的人。在与发誓要永远结合在一起的她再次相遇前,百合不能踩煞车,得无尽奔驰下去。就算今后未来永世都没有其他人需要百合也无所谓。
睫毛浓密的眼睛渗出泪水,立刻滑落。
百合用力握紧方向盘,配合车子加速,微张形状美丽的嘴唇,轻声歌唱。
悠扬的歌声随着如珍珠般消失于夜晚的泪水,一起融化在黑暗的空气里。
恨不得现在就去见你。为此,要奔驰多久都愿意。
烦闷的下午课程结束,我头昏脑胀地离开学校。老哥已早退去医院看阳球了。跟班导多蕗说明情况的话,他应该会原谅我们吧?总之,阳球现在还活着。
我思考了一整天。多亏渡濑真悧医生,阳球的性命才得以挽回。但只有这样是不行的。企鹅帽女王最后留下的话语究竟有何含义?
她说失去了企鹅罐的世界,黑暗兔将再次横行无阻,审判将降临在我们这些遭命运诅咒的孩子身上。如果不找回企鹅罐,改变命运的轨道,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还会发生什么比现在更糟的事情?
「晶马。」
突然间,有声音闯入低头走路的我的思绪中,我吓了一跳,抬起头,在三五成群放学回家的外苑西高学生当中,荻野目的水手服格外醒目。
「真是的——我等好久了呢!」荻野目做作地鼓起腮帮子,上半身前倾,眼睛朝上望着我,装出害羞的表情说:「我发了好几通简讯给你呢。阳球已经出院了吗?」
「抱歉。」不知在她眼里,我现在作何表情呢?「抱歉,我赶时间。」我低头,避开荻野目离去。
「等一等!为什么?为什么要躲我?你电话不接,简讯也不回,我很担心啊……」荻野目轻轻抓住我的袖子。被人轻扯衣袖,手肘附近感觉有点痒。
「没办法,因为我不管做什么都无法赎罪。」我或我的家人杀死荻野目的姐姐,再怎样我也无法弥补她。
「赎罪?什么跟什么啊。」荻野目态度一如平常,但声音很困惑。
我不敢正面回望她的脸。乐福鞋。纤细的腿与长袜。荻野目的气味。
「你说,我还能做什么?如果下跪就能解决,要我下跪几百次、几千次我都肯。但没有这么简单吧?你不会只因这样就原谅我们的。」
黑暗兔拍动又黑又大的耳朵,不是在世界而是在我心里投下巨大影子。这些话真的出自我的真心吗?我现在又在伤害荻野目了。同时,也在伤害我自己。
「原谅?我没想过这种事。你看着我说话嘛。」荻野目有气无力地央求我,但我依然低着头。
「不,你绝对不会原谅我们的。你期望我们一家人彻底变得不幸,分崩离析。你监视我们不就是这个用意?大家都一样。每个人都远离我们,我们三兄妹只能相互依偎活下去。」我很脆弱。明知荻野目没有恶意,荻野目绝不会如此看待我们兄妹。但我一想到如果她某天突然改变了,变得憎恨我们,把我们视为杀人犯的孩子鄙夷的话,我就……
「我不会做这种事。我不会因为这种事就离开你们。我也很喜欢阳球,况且……」
我大声打断她的话。放学路上几名学生误会我们是情侣吵架,在一旁看热闹。
「别再说了!我受够这种事了!我不想继续被伤害,也不想伤害人。这种事情一点意义也没有!我们今后别再见面比较好!」
如今真相已经曝光,我们也分别搭上了不同的命运轨道,分开对彼此都好。为了防止有朝一日彼此伤害得更深。
「受伤吗……」荻野目的声音颓丧而沉静,喃喃地说:「我只考虑到自己,没想到你跟我说话会觉得很受伤。抱歉,我太迟钝了。」荻野目已略带哭腔。
「已经够了吧?」我猛然一拉,轻易甩开荻野目抓着袖子的手。我没回头看肯定在哭的荻野目,快步离开现场。
站在街头哭泣,或许会被本校爱玩的学生搭讪吧。但反正是荻野目,要是被惹火了一定会用恶言恶语恐吓对方的。况且,假如能因此碰上了一名真心爱她、安慰她的男性,那是好事,也跟我无关。我们兄妹已再也不可能获得这种普通的幸福了。
冠叶浅坐在诊疗室的附靠背的凳子上,将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到眼前真悧手靠着的白色木桌亡。
冠叶依然不信任这名有着女性化脸庞的医生。诸如在这家偌大医院里显得很异常的诊疗室或阳球住的个人病房,以及那两名奇妙的助手男孩,不管从哪个部分来看都很可疑。但现在除此之外,别无办法能拯救阳球。而且,若是这个方法需要用到钱,冠叶也只能乖乖准备。
「真教人感动得发麻啊。没想到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筹到这个金额。」真悧微笑,从白袍胸前口袋中掏出安瓿,放到桌上。但是看到冠叶松一口气的表情,却又一把抓起,再度塞进怀里。「我认同你的努力,但光是这些还是有点不够。」
他的头发随意扎起,上身是水蓝色衬衫搭浅绿色毛衣,下面则是米色灯芯绒裤,脚上是深褐色乐福鞋。腕表的表面仿照星空,表带是黑色的。身上散发的新芽香气,就像他超乎现实的头发光泽一样随时变化,给人不同印象。
「可是你之前明明就说这个数字。」这个金额绝对足够。冠叶对真悧挑衅似的从容表情感到不耐烦。
「行情是活的。全世界的孩子每天都依行情被区分成能得救的孩子和无法得救的孩子。」真悧低下头,淡然说道。
「我知道了,今天内会想办法凑齐。」不论多么火大,没有真悧,阳球就无法得救。冠叶只能克自己的心情回答。
「真可靠。」真悧满足地跷起二郎腿。
「所以说,阳球什么时候能出院?」
「等世界的秘密揭晓时。」
「咦?」冠叶抬起脸,真悧转头避开视线。
「这个嘛……应该再施打几针就能恢复到能出院的状况吧。」真悧笑了。脸颊上的头发摇晃,放出淡淡的水蓝色光芒。
「我还会再来。」冠叶霍地站起,转身背对真悧。
「不去见她吗?」话中不带讥讽,仿佛真心对这点感觉疑惑似的。
「我还有事必须先完成。」冠叶勉强回答后,离开了房间。
「真是愈来愈教人感动得发麻啊。」真悧慢条斯理地换跷起另一只脚。
在与以往住过的病房风格大相径庭的宽敞单人房里,阳球和企鹅三号坐在床上忙着完成编织品。那是很适合即将来临寒冷季节的礼物。是两条风格简单的围巾,各自使用浓艳桃色和蓝色的毛线,采高低针交错方式编织,并以白色毛线织入星星符号。
「完成了!暖和围巾完成了!」阳球将围巾摊开来看,三号乖巧地拍手称赞。
见到美丽的织纹,阳球满意地「哦——」了一声,检视细节。接着耸了耸肩,眉开眼笑地以脸颊摩娑围巾。「做得还不错嘛!我很满意。」
三号也把脸埋入阳球抱着的围巾中,舒服地点头。
阳球把两条围巾放在膝盖上的《SIXTEEN》杂志前,和封面的DOUBLE H照片比对一番。
「这条要给云雀,这条送给光莉。不知道她们会不会喜欢。」说出口后,阳球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天真可笑,一下子心凉下来。有谁会喜欢?这种东西说不定连收都不肯收。封面中的两人早已站在距离阳球很遥远的地方欢笑。阳球平时老早觉得自己跟不上世人脚步,现在更是寂寞地觉得被世界抛弃。
把杂志连同围巾硬塞进床边的垃圾箱里,阳球躺在床上缩起身子。因为抱着过多的期待与希望,才会感到悲伤。得让心情平静下来,跟平时一样,想着如何无聊度日才行。
「打扰了。」真悧带着白濑跟宗谷进入病房,阳球平常总会露出笑容打招呼,今天却躺在床上闷不吭声。
「公主殿下,今天心情如何呢?」真悧快步走向床边,问候躺在床上的阳球,却没得到回应。「称不上好吗……」
突然间,真悧发现了从床边垃圾桶内探出头的围巾。
「咦?这是什么?」他捡起两条围巾问道。
阳球从被单中露出头顶,小声回答:「我不要了。」三号也躺在阳球脚边睡闷觉。
「这不是你费心编织成的吗?做得这么精美,你的手真的很灵巧啊。我还以为这是要送给某个重要的人的礼物呢。」真悧把围巾摊开,扬起双眉说道。
「已经没必要了。」阳球整个人缩成一团,在被单中扭动脚尖,蜷成一团。
「为什么?」真悧微笑。
「收到我编的围巾,没人会感到高兴。」从被单中传出闷住的声音。
「是吗?不然就给我吧。」不等阳球的回应,真悧从两条不同颜色的围巾中,挑出桃红色的围在自己脖子上。
「咦?」阳球慌忙从被单探出头。长发略显凌乱,浑圆的眼睛像只小动物般讶异地望着真悧。
白濑与宗谷似乎也对真悧的行动有点惊讶。
「真教人感动得发麻啊,两条都很漂亮。跟我今天的打扮也很搭。不觉得吗?」真悧微笑,白濑与宗谷异口同声拍手称赞:「不愧是真悧医生!看起来好帅气!」
「我想也是。」
「但是……」阳球有点脸红地低头。
「不是不要了?就送我吧。」
「随、随便你。想拿就拿吧……」她嘟起嘴,转头看一旁。
真悧微笑,从宗谷手中接过听诊器。真悧认为阳球很可爱。但是除了可爱还有什么特别之处,他并不是很清楚。
「接下来可以请你接受诊疗吗?」
「是。」阳球小声回答。浓密的长睫毛在苍白的脸颊投下阴影。她快速用手指把头发拨弄整齐。早已习惯诊疗的阳球毫无防备地解开睡衣前襟。
即使是这副稚气未脱的模样,女性魅力却已发挥效果,将高仓冠叶迷得神魂颠倒了。人类真是难以理解又恶心的生物啊,真悧想。
「这个房间还好吧?有什么不方便之处吗?」真悧故意客气地询问早已知道答案的问题。
「很好啊,我过去从来没有住过这么漂亮的房间。」阳球打起精神。即使没办法送到那两人手上,只要有人肯用「她这种人」编织的东西,也就够了。
「那就好。」真悧将冰凉的听诊器贴到阳球的肌肤上。
真砂子依序分解了好几把弹弓型的改造枪。装填子弹的筒状部分、对准目标用的光束、用来发射桌球型子弹的强力橡皮筋、结构稳固的握把,以及用来看远方目标的瞄准镜。
「真是的,不赶紧碾碎不行。」她将话筒夹在脖子上,以能让对方听见的音量说。
仔细擦拭光束与镜片,清除弹筒与瞄准镜内的尘埃。接着细心组合好,一一拿起测试,确认能否确实发射瞄准用红色光束,橡皮筋的强度是否足够。
「嗯。早点处理比较好。」由话筒里传来同样不带感情的低沉嗓音。
「你确定日记另一半是被那女人拿走吗?」
「对,令人感动得发麻吧?」
「是啊,我都发抖了。这次我一定要弄到手。」真砂子宣称后,放下话筒。
一颗子弹在桌上滚动,撞到真砂子身旁的半本日记。真砂子拿起这颗子弹,填入其中一把改造枪,将准心对在石膏像的额头。
在她身旁,坐在单人椅上的绿翡翠手拿着茶杯,眼神发亮。
「绿翡翠,准备去狩猎母狐狸了!」真砂子看了一眼墙上的老时钟。「但在这之前,得先解决另一件事。」
离开外苑西高,苹果觉得自己好像被全世界遗弃,难过得哭了。夕阳西下后的新宿灯火通明,到处是霓虹灯,空气却很冷冽。
十六年前的事件和姐姐的死确实是件大事,深深影响了许多人,也改变了苹果一家人的命运。可是,难道说存活下来的、不断涌现新情感的他们仍旧无法逃离这个命运吗?他们真的除了顺从命运、暗自落泪以外别无他法吗?
擦了又擦,满溢的泪水依旧止不住,又咸又苦,苹果手上抓着湿透的手帕跟用来参考如何与晶马和好的杂志,步伐细碎、漫无目的地走着。
晶马是苹果身为自己真心重视的异性;是第一次看过苹果真面目的异性;也是第一次坚决拒绝了苹果的异性。
觉得身体中的某处,例如胸部底下或腹部一带,好像破了一个大洞。
低头看到杂志上写着「果然还是有点假仙的女孩子胜出!用俯身抬头的撒娇姿势掳获他的心☆」。多么天真可笑的标题啊。
「好像笨蛋。」若是这种小手段有效,早就不管做什么都有效了。「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苹果陡然停下脚步,用力把杂志拧坏抛开,接着蹲下,又反复说:「笨蛋笨蛋笨蛋……」
「苹果?」
传来紧急煞车声,好像听到有人在呼叫自己,苹果回头。
「上来吧。」夜景之中,百合从造形凶猛的跑车内现身。
虽没有理由上车,但反过来说,苹果也没有理由拒绝。不管如何,总比自己孤独丧气地继续走下去更好。苹果连忙用手中手帕擦擦眼角,乖乖坐上副驾驶座。
百合只浅笑一下,什么话也不说地发动车子。
穿过五光十色的街道,进入高速公路。
「发生了什么事?」百合问一直低着头的苹果。「如果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喔。」
与平时迥异的街景和百合不追问的温柔态度,让苹果激动的心情逐渐冷静下来。她开口说:
「他说看到我,跟我说话,会受伤。我第一次看到晶马那种表情。」一日一说出口,却成了只言片语,泪水也忍不住又冒出来,苹果又捣住脸。
「他说他再也不跟我见面了,说我们别见面比较好。假如这就是我们的命运,或许也无可奈何吧。」
苹果又抽噎起来。
「真可怜,你坠人情网了。可惜初恋大多不会有结果。像我,以前也有过跟你相同的遭遇啊。」
「百合吗?」既美丽又温柔,更夺走了多蕗的百合,没想到这种人也有无法实现的恋情啊。苹果望着她挺直身子的侧脸。
「我先说,不是多蕗喔。」百合淘气地笑。
「那个人呢?」
「已经消失了。某一天,突然从我面前消失得无影无形。真的。」
「无影无形?」苹果不由得歪头。
「所以我也很了解你的痛苦心情。知道吗?这种时候跟姐妹们一起痛快做些耀眼夺目的事情是最好的!」百合全力踩下油门,车子加速飞驰。
跟不大认识自己的人在一起,苹果反觉得较轻松。同时她也想起自己过去对百合的为人一点兴趣也没有,不知为何,有种怀念感。
在空荡荡的电车内,冠叶跷着二郎腿跟企鹅一号并坐。一群黑衣男子包围冠叶,站在他面前。
冠叶一派从容,收下其中一名男子交给他的信封。
「确实收到。这么一来,阳球的药就有着落了。」一号也默默点头。冠叶将信封收进夹克的内口袋,抬头说:
「接着,关于下个工作……」话未说毕,由车厢连结处传来开门声,冠叶立刻警觉,转头一看。手持改造枪的真砂子与眼神锐利的绿翡翠就站在那里。
「真是的!不赶紧碾碎不行啊——!」真砂子冲入车厢,身手矫捷地将吃惊发愣的黑衣男子一一射倒。
「真砂子!」在冠叶站起前,黑衣男子几乎全数倒在车厢地板上。
真砂子与保持坐姿未显狼狈的冠叶对峙,以改造枪对准他的额头。她的卷发依然整齐,领口打着领结,身穿深蓝色罩衫与长及膝盖的黑色百褶裙,脚上则是黑色裤袜与鲜艳的蓝色高跟短靴。
「你自己真的懂你在做什么吗?我早就说过,你现在被逼到冰壁边缘,只要再往前踏一步,你就会掉入冰寒沁骨的海里!」
「跟你没有关系。」冠叶抬头,冷漠凝视真砂子。
「需要钱的话,由我来付。这总行了吧?」真砂子皱眉。
「我不想用夏芽家的钱。」冠叶晈着牙回答。
「是吗?好吧,既然如此,在你掉落海中变成杀人鲸的食物前,我先把你碾碎得体无完肤吧。」
冠叶没闪躲真砂子发射的子弹。子弹穿过冠叶头旁,射穿车窗。
「你下得了手吗?」冠叶缓缓站起,抓住她的枪。
「那种小丫头有什么好?」真砂子声音嘶哑,哀切地问。
「什么意思?」
「别装迷糊了,我只看着你一人,我知道你的一切。」
冠叶只是瞪着真砂子,什么话也没说。
「如果你不知道,我就帮你说出口吧。你爱着那个女人。即使你想抗拒这种心情,仍无法自拔!」
真砂子的话刺痛了冠叶。冠叶按捺住情绪,将枪口压下,冷静地开口说:
「你究竟在说谁?我只是想救自己重要的家人而已。」
「不论如何,我都没那个资格吗?」真砂子声音发颤,眼眶湿润,左手从背后取出另一把改造枪,再度瞄准冠叶。
「别再闹了吧。」
真砂子两手握着枪,用力咬着下唇。
「对你,我下得了手!但是算了。我会用我自己的方法得到幸福。我一定会拯救万里夫。」
背对屏住呼吸的冠叶,真砂子下了电车。
冠叶总算松了口气。环顾车内,满地的特殊子弹和黑衣男子。
对你,我下得了手!——冠叶模糊在脑中反刍这句话。或许她没骗人,冠叶只是被放了一马。但不管如何,冠叶都只会做该做的事,什么关系也没有。
温泉乡比东京都心冷得多,苹果借了百合的披肩围在脖子上。百合毫不犹豫直接前往的旅馆,是一栋被宁静海潮声包围的和式建筑,一名和善的中年老板娘前来迎接。
「时笼小姐,欢迎光临。感谢您时常光顾敝旅馆。您一定很累了吧。」
与百合面对面坐在休息室的老旧沙发上,苹果喝了一口老板娘端出的温茶。百合的丝绸披肩触感极佳,有种化妆品与香水的甜腻气息。
「不会,是很愉快的兜风啊。苹果,你说是吧?」
苹果已停止哭泣,揉揉仍有点红肿的眼睛,点头同意。
百合在老板娘拿来的住宿纪录簿上流利地写下「时笼百合、苹果」。一旁的苹果感到不可思议,瞥了百合一眼。
「哎呀,姐妹俩一同出来旅行吗?感情真好。」老板娘笑盈盈说:「我为两位带路,请稍候一下。」
「嗯。」百合边说边笑,对苹果眨眨眼,把脸凑近说:「我经常私下来这间旅馆。今天一整天,就让我当你的姐姐吧。你会觉得讨厌吗?」
「怎么会讨厌呢。」苹果害羞低头,用披肩掩住嘴。
「太好了,我也很高兴能多一个可爱的妹妹。等你通知你妈妈后,我们休息一下就去泡温泉,吃点丰盛的美食,好好地休息一晚吧!」百合衷心期待似地伸懒腰。
天花板有点低、铺着朱红色地毯的走廊装饰着裱在小画框里的海洋生物墨水画。以竹制骨架贴上日本纸制成的灯笼放出浅橙色的温暖光芒,逐渐抚慰了苹果的心情。
在小巧雅致的客房中充分吸入榻榻米的气味后,两人更换浴衣,并肩站在窗边,欣赏点灯的日式庭园。
苹果觉得自己似乎已开始沉醉在夜晚的不可思议气氛里。白天的事变得很遥远,她带着奇妙的心情,与百合相视微笑。但,那件事毕竟是事实。苹果惹晶马讨厌了。即便如此,就算只有一时片刻,能逃离这件事实仍旧令她由衷安心。
就算只有现在,至少能让自己不必钻牛角尖,伤害自己。
仿佛被她们包下一般,露天浴池没其他人。把脚伸入朦胧浮现于灯笼火光之中的宽广石造浴池,悠闲吐了口气,让身体沉入热水。呼出的气息已经变白。天空比东京暗得多,点点星辰零星散布。
温泉特有的气味与热水温度。
在桃果死去、苹果诞生之后,荻野目家便不曾全家一起旅行过。虽去过当日来回的水族馆或游乐园,但像温泉旅行这种形式,至少在苹果的记忆中不曾有过。苹果这时才首度发现自己一直记得这件事且耿耿于怀。
「好舒服啊。」遥望远方的波浪,苹果像是要敷衍自己的心情般说。
「真的吗?太好了。当碰上悲伤或痛苦,像这样用热水洗去最舒服了。」实际上百合也都这么做。不管是在歌剧团里被孤立,有过多么荒唐的性爱,热水总能连同记忆一起洗得干干净净,永远是百合的好朋友。
百合说已征得允许,因此两人现在裹着浴巾泡温泉。苹果对百合为何要征求这种许可感到不可思议,或许是顾虑到苹果在她面前赤身裸体会害羞吧,想到这里,苹果用力按住浴巾。
「说来也挺不可思议的,我们竟然会一起来泡温泉。你之前不是很讨厌我吗?」百合嘻嘻笑着说。
「不,那是因为……」姑且不论过去的事,苹果也跟百合一样,觉得这件事很「不可思议」,心底有种说不出的酥痒感,也有点高兴。脚趾头在热水中微微刺痛。
「开玩笑的。」百合静静地说:「现在你没有恨我的理由了。」
「对不起。」觉得自己似乎被百合看透,苹果不再那么紧张。的确,现在的苹果也不再对百合有强烈的敌意。过去那些事一瞬间四分五裂,随着晶马一起离去了。
「用不着在意,我们现在不是愉快地在一起享受了?」
百合将头发随意扎成一束,暴露在夜空中的后颈与锁骨一带皎白光亮,非常美丽。苹果如果有百合那么美的话,或许晶马也不会拒绝得那么强硬吧。就连浴巾底下那对美好隆起的双乳,也是苹果难以相比的。
「很在意吗?」察觉苹果在偷偷比较彼此的胸部,百合愉快地笑着问道。
「一、一点点啦。」苹果脸红,低下头。
「我觉得苹果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可爱了。」百合落落大方地说。这是她的真心话。
「是吗?如果我够可爱、够美丽,很多事情就……」说到这,苹果闭上嘴。止住的泪水似乎又要倾泻而出。如果苹果更聪明、更美丽一点,多蕗早就被苹果所吸引;至于晶马,也不会对她摆出那么可怕的态度,而是会需要苹果了。
「不必在意不必在意。又没关系。男生啊……」差点说出「根本没有必要」,百合深吸一口气。「满街都是吧?况且,晶马总有一天也会察觉苹果的优点。」百合在心中补充:虽说,那时或许太迟了。
「如果姐姐还活着,也许就像这种感觉吧。像这样一起出门,一起聊天,偶尔吵吵架。」
苹果不经意说出的话,揪紧了百合的心。百合与苹果同样是追着桃果的影子,走在命运的轨道上。某种意义下也是同伴。
「百合,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请说。」
「你跟多蕗是在哪里认识的呢?百合是大明星,总觉得你们两人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苹果眼神像个孩子,毫不顾忌地问。
「真是个有趣的问题。我跟他从小就认识了呀。是小学同学。」
「咦?所以说,你也认识我姐姐桃果吗?」苹果睁圆了眼。
「嗯,是呀。我跟她很熟。」
「姐姐是个怎样的孩子呢?」关于桃果的问题,苹果总是又害怕又想知道。多蕗曾说桃果是个很特别的女孩,想必百合也会这么说吧。但若听到这个答案,苹果又会觉得焦躁、有点痛苦、有点难以活下去。即使如此,她还是想知道姐姐究竟有何特别,自己与姐姐又有何差异。
「这个嘛……」
百合离开温泉,坐在石头上望向夜空,深深呼吸。仰望的姿势更凸显了百合浴巾下的美丽曲线。
「她就像深藏干燥沙漠中的一整片花田与清澈小河。潺潺流水与鸟鸣。冰冷黑暗雪夜里乍然发现的橙色温暖烛火。」百合宛如朗诵戏剧台词:「桃果改变了我的世界。跟她在一起,一切看起来是如此闪耀,这个世界也貌似充满了值得爱的事物,包括我自己。」
「多蕗也说过类似的话。姐姐果然是个很厉害的人,和我完全不同。为什么我们会差这么多呢?」
「哎呀,完全没这回事唷。」百合眯细眼睛,倏地又回到温泉里,脸颊靠到苹果的后颈上,说:「姐妹真不可思议,你有着跟桃果一样的香气。」
说是香气,单纯想来应是指体味吧,但百合的说法似乎另藏深意。苹果暗自疑惑,摸摸浸泡在温泉里的手,心想:桃果果然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啊。
百合的侧脸配上浪潮声,美得宛如一幅画。
苹果握着球拍,有点感动地想:温泉旅馆还真的都有设置桌球台呢。
泡完温泉,喝点冰凉果汁,两人来到称做「娱乐室」的房间。
苹果回击轻快弹跳的塑胶球,望着身穿浴衣、满脸愉悦的百合。如果桃果还活着,或许也会存在这种未来:三人一起来这趟温泉之旅。百合和桃果,以及桃果的妹妹彍果三人。
如果姐姐还活着,晶马就不会避着苹果了;但姐姐若没有死,说不定打一开始就不会跟晶马邂逅。命运真是既讽刺又悲伤啊。
「我一直很想成为桃果。」伴随「啪扣」一响,桌球弹回另一侧。
「为什么?」再度响起「啪扣」声。
「因为多蕗喜欢桃果。」
「哎呀,你居然当着我这个妻子面前这么说?」百合忍俊不住,不带恶意地笑了。
「啊,抱歉。」但手没有放过球,确实地还击回去。
「没关系,特别原谅你。」百合一点也不像在生气。
「请问,你为什么会跟多蕗结婚呢?」明知是个怪问题,但苹果还是想问。
「因为我爱他。」百合静静回答。
「我想也是。」苹果觉得自己的问题很蠢。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答案呢?
「骗你的,其实我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妇。」随着开玩笑般的话语,「啪扣」声再度轻快响着。
「咦?」
「开玩笑的啦。但,其实是因为……」百合突然回敬强烈一击。「我们联系在命运之环上,所以才会在一起。」
「命运?」苹果来不及接应,球弹跳了几下,在娱乐室的地板上滚动。
「肚子饿了,我们去吃饭吧?」百合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擦额头汗水。
饭后,餐桌上杯盘狼借,生鱼片和烧烤类食物一扫而空,百合和苹果隔着餐桌面对面坐着,一个喝白酒,一个喝苏打水,气氛已很融洽。用餐时,百合不敢吃生花枝片,半强迫地要苹果吃掉,苹果甚至觉得这样的百合很可爱。
先不论喜欢或讨厌,苹果本来以为百合是没有缺点的完人。虽然嘴上说她一肚子坏,心中却觉得自己终究无法胜过百合。但是冷静想来,完美的人根本不可能存在。苹果想,或许百合选择多蕗的理由就潜藏在这里吧。
「你还有很多地方跟桃果很相似呢。」百合一脸陶醉地凝视苹果。
「真的吗?例如说哪里?」苹果探出身子。
「例如说,充满兴趣时就会像这样眼睛发亮,略歪着头看着对方,真的一模一样呢。」
「咦,真的吗?」苹果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无意识地打直身子,用手指拨弄浏海。
「哎呀,这个动作也是!桃果一旦害羞,也有立刻拨弄浏海的习惯。」百合开心大笑。
「我觉得……有点高兴。因为爸爸跟妈妈都不大想跟我谈桃果的事。」
「这样啊。」百合目不转睛地注视苹果喉咙咕噜咕噜将苏打水一饮而尽的模样。她的嘴唇与下巴的形状、声音与讲话方式,在在显示她果然是桃果的妹妹。
苏打水的微甜气泡穿过苹果的喉咙,滑落到肚里,在肚子里迸开了。
「我说……你现在还想成为桃果吗?」百合的大眼凝望着苹果。
苹果不知该怎么回答。假如现在又有人对她说「能成为桃果」,她将会如何选择呢?
「咦,奇怪?」苹果感觉杯中的气泡似乎一一窜升到脑子里,无法顺利思考,手中的杯子滑落榻杨米上。
百合慢慢走到苹果身边坐下,将自己的手与苹果放在桌上的手轻轻相叠。
「哎呀,连这种地方也这么相似。手指的形状、有点方形的指甲,还有指甲的白色半月形也是。多么耀眼夺目啊。」百合抓起苹果的指甲,轻轻抚摸。
苹果的视野逐渐模糊,见到表情悲伤的百合正望着自己。脑子里似乎充斥苏打水,气泡劈劈啪啪迸个不停,什么也没办法思考。
「苹果,对不起。我想我还是没办法成为你的姐姐。」
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几乎快无法坐着的苹果勉强说出口的是:「百合……」百合,我好像有点恍惚。
「你说,在见过真正的我后还能说我很美的人真的再也不存在了吗?只有美丽能被容许,美丽的事物才是真实的这个世界里,没有人会爱我的。你懂吧?」百合抚触苹果恍惚的脸颊。「在这个世界之中,唯有桃果知道我的一切仍称赞我『美丽』,认同真正的我。也因此,我才能继续存在着。桃果是我命中注定的人。」
桃果是百合命中注定的对象——苹果已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意,身体莫名发热,脑子麻痹了似地很想睡,呼吸变得愈来愈急促。
「我想见她,无论如何我都想再见一次桃果。是的,我不相信!桃果不可能死了。」百合边说边从怀中拿出半本日记。「终于到了这个时刻。一切都如桃果日记所记载的一样。」
苹果想起那天晚上在大雷雨中被夺走日记的情形。黑色重型机车。将苹果的命运日记撕走一半的骑士。雨水冰冷,非常悲伤的回忆。
为何百合拥有这半本日记?
「苹果,希望你能成为桃果。但是你看见真正的我,一定会讨厌我。所以我要把你搞得乱七八糟,让你再也离不开我。让你的身体变得失去我就活不下去。」苹果几无知觉,百合的手轻轻地沿着她衣衫不整的胸前滑动,缓缓将她推倒在地。
「你们真的很相似啊。我爱你,桃果。」百合眼眶湿润,跨在苹果纤瘦的身体上凝视她。恍惚地快闭起,但眼角仍显得有点凶的眼睛、脸庞、直发,与气味。
「桃果。」
百合形状娇艳的嘴唇覆在苹果嘴唇上。当近似桃果的香气流入百合之中时,百合闭上眼,一两颗泪珠落到苹果的脸颊上。
黑暗的房间里,只剩下百合替苹果宽衣解带的细微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