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拂多鸟羽岛的春风夹带着若干湿气,最近下雨的日子好像变多了呀。被强迫跳槽转换工作跑道当起侦探军师至今也过了一个多月。
下课时间进女厕解决生理需求,体育课换衣服时也待在女生堆里。深夜时分在文科校栋的淋浴间清洗身体,偶尔也会在女生对话中抛出一些有建设性的意见。
在上厕所时,还有换衣服时必须把听觉和视觉通通关闭,虽不情愿,但在不知不觉间却也已经把女孩子的生活方式过得有模有样了。
黑海每天都会拿这件事笑话自己,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些事先暂且不提。因击败连合军而使得兵力大增,尽管因期中考进入休战期,悠等人也确实累积了战果。
如今天狱院黑海的麾下人数将近一百五十名。在人数规模大幅增强的情况下,被当作根据地的废弃教堂也得以多分派一些人护守,无论是在战略或是心理上都带来相当大的助益。
但悠早就把终极目标订在「本战争」,不是冒着若战败就结束了的风险去面对预选战争,而是希望更加安全有效率地确保我方兵力。
『如果能把岛上最大派系的队伍拉拢过来的话——』
在狐狸庄开作战会议已然成为惯例,当悠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黑暗女帝陛下倒是二话不说支持了这项提议。
『呵呵,我就喜欢这种大胆的战略。既然这样,就跟我的儿时玩伴恋城寺王华所率领的布理兰瓦珍结成正式联盟吧。很好,就这么决定!』
事态发展急转直下,就在隔天星期四,悠就被黑海像拉扯行李似的一路被拽去圣帕蕾丝特尔女子学院准备来场同盟交涉。
这个时候,还没有人知道即将面临的竟会是一场几乎威胁到天狱院黑海存亡的悲剧——
和三千风学园之间隔着一座商业区,恰恰位于岛屿另一端的全体住宿制的女子学校——圣帕蕾丝特尔女子学院(简称·圣帕)的学生制服与悠和黑海身上朴素的款式形成了极端的对比。
酒红色的制服外套加上纯白衬衫与迷你裙,如此奢华的服饰再搭配一条深绿色的雅致领带,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啊。豪华得实在不像是孤岛上的学校会有的制服款式。
睽违三日的大晴天里,在那些人理所当然、昂首阔步的校园领地中,却出现了穿着其他学校水手服的双人组……
不用多说,那真的是非常、非常地引人瞩目啊。而且还是混在天鹅堆里的丑小鸭那一类的。
(黑、黑海同学,大家好像都紧盯着我们耶……)
悠不安地弓着背,对泰然自若走在身旁的黑海咬起耳朵。因为她的身高多了将近十公分,悠还得稍稍仰起头才行。
(哎呀,两个美少女走在一起受到瞩目不是很理所当然吗?要是没有引起任何骚动的话反而才是失礼啊。)
(但我是男的啊……)
从中央校门到校栋的这一路上明明种植了一整排明媚动人的榉木,却完全提不起闲情逸致孻欣赏这优美的景色。
如果只是被人紧盯着看,那还可以忍耐。
但每个盯着他们看的圣帕学生都以极其戏剧化的夸张方式用手遮住发出「哎呀!」轻叫声的嘴巴,还跟身旁的同学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这实在是令人难以忍受。
该不会是有人正站在某处举着曰大小姐们,开始吵闹吧。的大字报吧?
「哎呀,是黑海大人呢。她怎么会来这里……」「虽然黑海大人很美好,但也注意一下在她身旁那位有着茶色秀发的女生嘛!」「好像小动物一样,真是太可爱了!」「那位佳人和黑海大人是怎样的关系呢……?」
叽哩咕噜的耳语声不断传来,这些话不是应该别让当事者听到才对吗?
(呵呵,这里的孩子还真有趣呢……嘿!)
(哇啊!黑、黑黑黑海同学,你突然是在做什么啦!?)
(我只是想握住……悠的……)
(手!请不要省略手这个字好吗!还有拜托不要脸红!)
(哎呀,悠的脸不是也红通通的吗?)
(那、那是因为突然被黑海同学握住手,不管是谁都……呜呜呜……)
「啊、啊,她们牵手了耶!?」「哎呀,居然还那么亲密地说着悄悄话……」「那两个人该不会是在交往吧?」「怎么这样?黑海大人!」「我去联络新闻社!」「黑海大人有恋人了……啊啊,我快昏倒了……」
「我记得白百合通信跟芭蕾丝多尔日记都有提到来了个新锐军师呢……」
今天的目的地——学生会室就位在这条以流言蜚语装饰出的通道尽头。
啊啊,好忧郁。
不知是幸或不幸,这种阴郁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黑海靠着她那张脸直接通过了接待处往校内走去。踏入校园后,迎面袭来的却是会让人不禁脚步生怯的肃穆威严。
越往校栋内部的学生会室走去,沿途擦身而过的学生表情也就越是冷峻。
在这附近走动的人们应该都是布理兰瓦珍队员吧。无声的视线带来了压力,心脏也不受控制地以令人厌恶的速度跳动起来。
(那个,黑海同学,这种时候带上颊白同学和真贺里同学是不是比较好……)
再怎么说,只有两个人前来交涉,要是真被袭击的话根本挡都挡不住。虽说在战争活动时间之外好像禁止以IDEA攻击他人,但压力还是存在啊。正所谓有备无患嘛。
(………………)
(……?黑海同学?)
(……你稍微幻想一下那两个孩子坐上桌与人交涉的样子吧。)
(…………啊…………)
交什么涉,颊白只会恐吓,真贺里啃着德国香肠。谈判不成就诉诸暴力的颊白,真贺里啃着德国香肠………………
不管选择哪个伙伴,都只会把悠描绘在白纸上的未来胡乱抹成一片黑的坏结局。
所以说,被放行进入的这个房间真的是学生会室吗?看在一般家庭出生长大的悠眼中,这里根本就是某座宫殿的豪华大厅。
挑高的天井彩绘着宗教画作。悬挂着的十二盏吊灯透着橘光照亮了以大理石打造出的室内空间。
悠和黑海被领到中央的圆桌入坐,没一会儿就送上了蛋糕与红茶。
负责送上食物在一旁服侍的是两个个头娇小的女孩——有着如出一辙的脸孔,应该是双胞胎吧——其中一人像机械似地以完美的动作端上盛着蛋糕的餐盘,另一个人则手脚不俐落地用着相当危险的姿势往杯里倒茶水。直到两只茶杯都注满琥珀色的液体,双胞胎才整齐地略施一礼,回到房间一隅待命。
除了和其他学生相同的华丽制服,她们身上还各自套了一件缀满许多摺边的同款围裙。加上富有光泽的长发和明眸大眼,两个人像极了观赏用的陶瓷人偶。
不过……为什么她们两人头上都戴着猫耳发箍呢?虽然说适合得教人害怕,但那应该是出自某个人的兴趣吧?
「喔~是守护之心的提拉米苏啊,挺有心的嘛。」
话一说完,黑海就直接把刚送上桌的提拉米苏送进嘴里。这种活像是在朋友家享受午茶时光没有一丝踌躇的举动让悠惊讶得张大了嘴。在敌人的阵营里,她居然毫不犹豫就把送上桌来的食物吃了下肚到底神经是有多大条啊。不过就算叫她别吃,大概也不会被当一回事吧……
——于是等了差不多十分钟。
在黑海鼓着脸终于吃完提拉米苏放下叉子之际,学生会室的大门也发出「磅!」的一声被用力撞开。
说到大门被狠狠踹开这件事,只能厌叹这座岛上的人完全不把门当一回事啊。
「黑海!这可不是让你悠悠哉哉享用提拉米苏的时候啊!」
维持着摊开右手向前比划的姿势,出声的那个人正从嘴里吐出尖锐高亢的音调。
发色浅淡的长发,发尾成螺旋状卷起。高挺的鼻梁和微带紫红色彩的杏仁状眼睛,她似乎有着浓厚的西洋血统。
这个有着光彩夺目的美貌之人正是这一次的交涉对象,
担任圣帕蕾丝特尔女子学院学生会长以及布理兰瓦珍主将的高三生——恋城寺王华。
做为黑海的儿时玩伴,她豪气干云地甩着丰盈蓬松的卷发,大步走近圆桌,在悠与黑海的对面位置坐下。
眯起本来就强势的双眸,王华以倍数增长的凌厉目光瞪了过来。
「小降小散!我也要红茶跟蛋糕!」
王华尖锐的声音传来。刚刚还说什么悠悠哉哉吃提拉米苏巴啦巴啦的,结果她自己也想吃嘛。她的情绪矛头很明显是对准黑海,但因为面对的是这样的人,似乎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一一调整每句话所该使用的语气与音调了。
「是的,王华大人,马上为您送上。」
「嘤嘤应!马上来!」
刚才的双胞胎(还不知道谁是小降而谁又是小散)立刻就在王华面前摆上红茶和蛋糕。都是因为我们家主将,才害你们两位……真是对不起。
「王华,你来得真慢,昨天不是给你打过电话了吗?」
椅子微微往后拉开,黑海就像平时一样悠然地交叠双腿,满不在乎地开口说道。也许是刚吃下提拉米苏的关系,王华的表情好不容易才变得柔和一些,听她这么一说眉毛又再度倒吊了起来。
「别开玩笑了好吗!就因为你妹妹要求各校学生会都必须交出关于校内治安维持的大量报告,我才得忙着检查内容跟不断盖下会长章!姑且先不提那个,小降,把那台录音机拿来!」
「王华,那不是我家笨妹妹的政策,是由副会长四振奈留子主导的唷?」
「给我闭嘴!」
这时,那个动作总显得笨拙又惊险的女孩子(已经确定她就是小降了)递上一台可外接电话接线盒的录音机。
对录音机有过不美好回忆的悠不禁露出苦涩的表情,不过一码归一码,心里还是很在意那台录音机里究竟录了什么。从王华火冒三丈语速飞快的说明听来,录音机里的内容似乎是昨夜黑海打过去的电话。
王华的纤长手指按下了播放键。
【——喀嚓。『明天会过去一趟,准备盛大的欢迎我吧』——喀嚓。『等、等一下!黑海?喂?喂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吼唷!』】
那只手气到都颤抖了。愤怒的情绪因录音内容又再度高昂,她的额头上也爆出超粗的青筋。
「你说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华气得拍桌大骂,可惜坐在对面的黑海仍一如往常地维持超然的姿态,将抵在唇边的茶杯慢条斯理地拿开。
「是预约见面啊。」
王华整个人连同椅子一并栽倒在地……啊啊,小裤裤露出来了,是粉红色的蕾丝啊。
但光凭一通没有说明时间、地点、意图,甚至没报上名字的电话居然敢自称预约见面……真不愧是天狱院黑海啊。
「你、你这个人实在是……!」
往上翻飞拉高到很不淑女的纯白裙子被小散拉整抚平了,王华搭着小降的肩膀站了起来。紫水晶般的眼眸里正燃烧着熊熊怒火……
怯于王华那丝毫不逊色于黑海的骇人目光,悠悄悄对黑海咬起耳朵。身处在剑拔怒张的气氛里,悠敏锐地感受到无法忽视的危机感。
(呃,恋城寺学姐确实是黑海同学的儿时玩伴没错吧?)
又啜了一口红茶滋润喉咙,(是啊……)黑海开始娓娓道出两人的过往。
(恋城寺商社和天狱院财团在中东能源产业的领域中一直有合作关系,所以父执辈的交情也很好……第一次见到王华时,我们都还很小呢。虽然上不同的幼稚园,但我经常陪她一起玩唷。)
再也没有比从这个人嘴里说出『陪她一起玩』更恐怖的话了。或许当时的黑海还没有现在这么黑心,但还是能想像出两人之间的上下关系。
(之后在同一所学校念完国小、国中后,我就来这座多鸟羽岛了。王华则是继续留在那里念高中……隔了一年左右,她也追随我的脚步转学来到这间学校。大概从那时候开始吧,她就三不五时老找我的麻烦。)
(那个……你国中毕业之后就来到这座岛的事,有对恋城寺学姐说过吗……?)
(这是我的未来嘛,除了家人之外没跟其他人提过。)
(啊……)
蒙胧之间似乎读出王华的心情了。但她的反应……难不成……藉着王华心中对黑海的好感,说不定能让这次的交涉顺利进行呢。
「你这个人从以前就老是自作主张……什么都没不跟我商量……真是气死人了——!」
「王华大人,没事了没事了。」
「呜哇哇,王华大人,絰茶……请、请冷静下来啊!」
在小散的安抚之下喝了小降端上的红茶,王华总算是压下怒气。虽然还喘着气,但总算是好好坐来了。
——好,接下来该开始交涉准备结盟了。
天狱院黑海开出的利益就是以下这一点。
『在本战争到来时,若能得到她们丰厚的兵力加持,在天狱院黑海重返统一学生会之际,做为代价,将会释出一些重要职位给她手下的干部们。』
就黑海来说,这算是比较主流的交易型式,到时候应该不会有太多阻碍。
「今天我们前来叨扰的原因无他——」
「王华,看看窗外!」
好不容易才刚准备进入话题,却被黑海出声打断了台词。
「等等,黑海同学你……?」「窗外吗?」「窗外好像有什么东西唷。」「小散,你过去看看。」「啊,姐姐,用跑的很危险啦。」
突来的命令口语搞得一室的人都忙乱起来。包括在角落待命的二十多名圣帕学生在内,房间里的所有人都照着黑海的指示吵吵闹闹地聚集在窗边。
「啊,你们看天上!」
圣帕某人高喊出声。隔着玻璃窗,映入悠眼底的是像战争开始之前,用来显示参赛队伍情报的巨型布幕。
在这边生活过就知道,那玩意儿可不是平时就飘浮在半空中的。铁定是黑海在搞鬼吧。
「王华,我就跟你的布理兰瓦珍正式结盟,你应该很高兴吧……如果你敢不服从我的要求……就会变成这样唷!」
正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窗外时,黑海居然吐出最不该在交涉进行时说的台词,言语间她还啪地一声弹响了手指。
悬浮在空中的布幕转暗。为了让全岛都能看得清楚布幕当然相当巨大,而看在悠的眼中,就觉得空中好似飘着一片大海苔。
胃部和心脏因惶惑不安而感到阵阵绞痛。这个人又想乱搞什么啊——?
正想开口质问时,那头的萤幕开始运作。
【恋·城·寺·王·华·到·小·学·六·年·级·都·还·会·尿·床】
吱——锵啦啦啦——♪
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
————毁了。
伴随着鲁邦三世的主题曲旋律,学生会室的气氛完全死绝了。
黑海同学,你知道吗?
这种做法不叫交涉,是赤裸裸的恐吓啊。
「啊吧吧吧吧吧吧……」
嘴巴大张到爸爸妈妈若是看到都会痛哭失声的程度,王华彻底僵在原地。
好凄惨的表情,完全无法播出。
悠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听到王华的威严自脚跟崩塌碎裂的声音。
「喔~你还想抵抗吗?既然这样……」
大概是认为全身僵直的王华拒绝了自己的要术,黑海又再度弹指。
接着半空中出现了——
【恋·城·寺·王·华·的·初·恋·对·象·是·班·导·白·河·老·师】
吱——锵啦啦啦——♪
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
「那是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吧……你老是『白河老师——白河老师——☆』的叫呢。」
黑海模仿着王华的声音讽刺道。脸上浮现与生俱来的黑心坏笑。
沐浴在众人的目光之中,王华满脸通红地否定这一点。
「才、才不是!我对老师是单纯的尊敬!不是什么恋爱之情!」
看来她并不否认尿床的事啊。
「王华,这样实在太难看了。要是不想你国中二年级在滑雪教室那件更更更~~丢脸的往事被爆出来,就赶紧跟我的天狱院黑海结成同盟吧!」
「我、我就说不是了,黑海!我的初恋对象是尼……!」
话说到一半,王华慌张地用双手遮住嘴,一副不小心泄漏天机的惊恐貌。
「尼?」黑海歪着脖子反问。
然后不甚在意地丢出一句话。
一句——代表了毁灭的话。
「比起那种小事……」
那一瞬间,王华爆发了。
「那……那种、小、事?把我的初恋……当成是……那种小事?」
原本柔顺的卷发气得冲冠,柳眉倒竖,紫色的眼瞳直露凶光。一发不可收拾的怒火让王华的脸色从红变蓝再到紫,最后绿成一片。
「你、你这个人真的是……赌上恋成寺王华之名,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IDEAdri——」
从口袋掏出钢笔紧握在手中,王华气得直接喊出将意念具像化的口号。
「王华大人!这里是学生会室啊!」
「哇啊啊啊!会被禁止出赛的啦!」
小散与小降像是击发的子弹般冲向前,两人合力挡下了自家怒不可遏的主将。
那股冲击似乎切断了某条丝线,王华一屁股瘫倒在地。
……啊啊,小裤裤又露出来了。粉红蕾丝的。
「王华大人!」「啊啊,王华大人!」「王华大人,真是太可怜了!」
四周的圣帕学生一人一句王华大人,全围在她们的主教身边。倚着小降和小散两人的肩膀,王华总算重新站了起来,口齿不清地宣誓道。
「战争……全面启动战争了,黑海……我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你!」
咯。灵魂从昏厥王华口中缓缓飘了出来。
教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寂静之中,超过四十道盈满杀气的目光彷佛化成恐怖分子贯穿了两人。
「一、一切都完了……」
悠抱着脑袋,面色铁青。
这下就连黑海脸上都浮现出把事搞砸的尴尬表情。
紧接着就在交涉的隔天,布理兰瓦珍与天狱院黑海的全面战争便揭开了序幕。
「啊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预选战争的开战钟声在岛内清晰宏亮地回响之际,侦探军师·羽澄悠坐在演奏风琴的椅子上,捣住双耳将矗隆巨响隔绝在外,无奈地重重叹了一口气。
对手是岛上最大派系。梗在眼前的是犹如恶梦般的战力差距,就算架构出多么周到的作战方略也无法抹去骨子里的这抹惶惑不安。总而言之,在有限的时间中也只能尽可能策划出有用的作战方案了。但手边搜集得来关于敌队布理兰瓦珍的IDEA操作者的情报并不齐全,越想就越感到不安。
操作着摆在祭坛上的笔记型电脑,确认布置在教会石阶下方的微薄防御阵线。这回的作战关键不在我方阵营的防御,而是进攻的『速度』。
「就是说啊,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在悠身旁优雅交叠着双腿的是我方队长·天狱院黑海大人。此时她正托着脸颊,忧郁的垂眉,露出一副苦恼的姿态。但马上又接着说:
「哼,算了,这样也好。悠,快点报告一下状况。」
改变心情后她丢出了这么一句话。该怎么说呢,她实在是个神经粗得很彻底的人啊。
无论军师再怎么努力奋斗,若最重要的主将没办法冷静地掌握大局,整支队伍就会在一瞬间溃堤瓦解了。不管是怀着危机感或是心里有多么不安,大将所该做的就是端出四平八稳的稳重样子——就这一点来说,黑海这副从容不迫的态度或许才是正确的做法。
明知如此,还是觉得很难释怀啊……尽管心里发着牢骚,悠还是用流畅的语气做出回答。
「目前天狱院黑海的攻击队伍共分为三队。各自从商业区的中央大街、西大街、东大街以最快的速度前往目的地,至于现场的详细状况就等各队到点时回传。」
「哦,这样啊。」黑海随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又若无其事地将彼此之间拉近到只剩半个屁股的距离。
「悠,我忽然好想喝红茶喔。最好是像在王华那里喝过的极上美味。」
那种平静的语气好像完全不了解现在正面临多大的危机啊。
「等等,再怎么说,你也未免太悠哉了吧!会演变成现在这种悲惨的状况,都是因为黑海同学对王华学姐做了那种事的关系耶……!」
「事到如今,那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回忆了嘛。」
黑暗女帝毫无反省的意思。
在被堵得哑口无言的悠身旁,黑海好像真的开始缅怀起过去般,目光飘向远方出声道。
那张惹人怜爱的侧脸总是一不注意就会让人看傻了,但她的内在与那张脸根本就是两码子事,走到这步田地,悠早就不会再受骗上当了。只不过就算心意已决,胸口还是会无意识地怦通怦通心跳加速,实在教人懊恼。
全然不知悠内心的纠葛,熟悉的沙哑嗓音直击耳膜。
●
在得知交涉破裂后,鎹颊白的士气并没有因此低落,反倒在听到代表全面战争的险峻钟声响起时感到兴奋不已。
「你们这些家伙别慢吞吞的!编进队上时老娘就说过绝不会对你们要协放宽标准吧!」
颊白转过头,大声激励着尾随在她后头将近七十名血气方刚的队伍。「是!」「遵命!」身后传来炙热难当的回应声,颊白自己也拚命迈开双脚在商业区的中央大街上冲刺。
统一学生会战争的规则中,有一条是『在开战钟声响起之前不得跨出校门』。所以当开战地点订在别间学校,再加上今天这种必须靠『速度』为主的作战方略,对于部队的体力有相当严苛的要求。在这一点上,颊白的队伍是由前日所吸收的三千风剑友会与铁槌协会联合军所组成的,所以无须担忧。
颊白队的目的地是圣帕蕾丝特尔女子学院的中央校门。此刻她正带领着速度直线上升的队伍直向前冲。
统一学生会战争正袭卷整座岛屿。
矗立在岛屿中央直达天际的白色巨塔——阿烈夫·努鲁。分布于其周围成棋盘状发展的商业区在战争开始的每个礼拜五下午开始到夜间全面停止营业。除了商业区之外,连在岛屿东西两侧的一般住宅区也跟着没了人气。战争期间,岛上会活动的只有多鸟羽岛三校的学生,总让人觉得有点不舒服。
这段时间岛上的居民们便抱着欣赏表演的心态,从自己家里或是公司的电视上关注着战争发展。对喜欢热闹又有着武侠体质的他们而言,有线电视的统一学生会战争实况转播可是深受欢迎的。
「老娘可没打算提供什么娱乐啊……」
颊白不屑地吐出这一句,卯足全力在鬼城中奔跑。
话虽如此,但这座能完全放开来行实暴力行为的岛屿,就日本国内来说却是十分难得的。况且夏天时还可以在山里捕捉到大只的独角仙,不管什么季节都能钓到丰富的渔获。还遇见了与自己相伴的Acht·Acht,统一学生会战争中强者为王、败者为寇的简单规则也不令颊白讨厌。
下定决心与大姐头同进退,于是才有了现在的自己。虽说每天都有些杂七杂八的事要处理,至少自己还是做得挺开心的,让那些岛民当猴子耍耍把戏当作消遣或许也还不错吧。
是啊。
不管再怎么随意比较,现在的生活都比在之前个地狱好上亿万倍。
「这里就是待命地点了吗?」
记号是穿过公园后的运动用品店。颊白如预定好的那样将双手高高举起,揞示部队停下步伐。虽然大声喊停比较符合自己的性格,但越是接近敌人的阵营,就越得尽可能将所有声音降至最小,这是那个变态女装臭军师给的忠告。
颊白窥视着前方两百公尺左右——这块商业区的终点,也就是他们的目的地,中央校门。
两根粗实的红砖瓦柱并列耸立着。以蔷薇花纹为底,设计华丽繁复的拱门将双方的顶部联系起来,右侧砖瓦柱上挂着以铺张的笔触写出『圣帕蕾丝特尔女子学院』这几个大字的名牌。
敌人很强大,并且就在举目所及的地方。马上就能跟她们交战了……兴奋的情绪令心脏强而有力地跃动起来,彷佛注入了一股精气,从脊椎到指尖都感到令人愉悦的麻痹感。
「接下来——」颊白挥动着手臂,按下耳麦的开关。
「喂,军师!颊白队已经到达待命地点了!快点给下一步指示,快点快点!」
●
三千风学园广播社,第二录音室。
有如体育新闻的布景中,小隔间外挂着的是写有『统一学生会战争LIVE』的巨大节目标志。此时背对标志的广播社社长和今天的特刖来宾两人正并肩坐在桌边,对着手中的麦克风传达最火热的第一手报导。话虽如此,不过今天的特别来宾不太习惯镜头,到现在还红着一张脸,说起话来还支支吾吾吞吞吐吐的。
「——以上,是由新都工科大学附设高中的第三操场传回的最新消息~!」
画面从战事现场转回录音间现场。
绿色的外卷短发,额间泌出一层薄汗的逆崎理音若无其事地念着前方的广播社社员手里举着的大字报。
「好——的——接下来就把焦点转到目前最受瞩目的天狱院黑海吧!」
她的视线停留在镜头上,边翻阅着手里的资料。
「不容他人追随超越的快速进击,天狱院黑海团队的参数值有着明显的提升,攻击力与战略为B,防御力与规模为D,团队合作则是C!今天的来宾,紧急救护队的队员秋宫雏理同学有怎样的看法呢?」
「咦,那、那个,可是……今天的对手是……」
由于话锋突然转到自己身上,原本就通红的脸蛋又向上飙升了一个层次,雏理努力挤出声音。
「没错!再怎么样今天的战争都太过鲁莽了!对手可是以近四倍战力自豪的岛上最大集团布理兰瓦珍啊!就算说是与圣帕蕾丝特尔女子学院所有学生为敌也不为过啊!」
「就算这样,小悠……羽澄悠同学一定也会努力面对这场职争的……一定会。」
「就是啊!朝气蓬勃的新进女汉子军师,所俱备的能力居然还是可以使能力倍加的超~珍贵IDEA·aeon的羽澄悠同学,在这场战争中她究竟有怎么样的盘算呢!」
「……会不会是将目标订在本战争,准备趁现在一口气增加有益于队伍的人才呢?」
「这也是当然的吧。若是今天的战争能顺利得胜,天狱院黑海的『规模』毫无疑问就会晋级为S级了呀。话虽如此,但眼前的战力差距就算是拚足了全劲也……喔唷唷,似乎已经可以摸清天狱院黑海各队的动向了呢。画面马上转到现场,去吧!」
摆在理音前方的监视器随即切换成颊白队的鸟瞰画面。这段时间传送到观众眼中的就是战争现场的影像与理音的即时播报声。只剩下声音的理音情绪反倒更加高涨了。
「由鎹颊白同学率领的队伍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中央大街上前进。周围虽然有其他队伍正上演一些零星争斗,但对于他们的行进似乎并没有带来多大影响!」
此时画面切换到东大街——
「接着是……啊,这里反倒因为小冲突的影响而陷入了僵局呢。在东大街上行进的真町侠士队的步调似乎被拖慢罗。喂喂喂,加油啊,真町侠士!」
「最后是士蜂真贺里同学所率领的队伍……嗯哼嗯哼,这边的行进状态似乎也没什么问题呢。他们的目的地会不会是圣帕蕾丝特尔女子学院的西校门呢!」
画面随即又切换回棚内,映出的是身身在录音室中的理音和雏理。理音的目光紧紧地锁定镜头,雏理则是视线左飘右移,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看来天狱院黑海这次是采取兵分三路的攻击策略呢。可是——!圣帕蕾丝特尔女子学院的各校门前都已按步就班地筑起布理兰瓦珍的IDEA防护壁,看起来是绝不让他们越雷池一步的!虽然防护壁尚未完成……究竟最大集团的根据地会不会因为天狱院黑海而崩塌呢!」
「会、会是怎样的结果呢……?」
「哈唔!厉害!居然摆出将手交握在胸前,紧张得心儿怦怦跳的模样,原来雏理也懂得怎么做粉丝福利嘛!隐身在岛内的雏理粉丝们~今天的可是永久保存版唷~!」
「吼唷,理音,你别说这种让人害羞的话啦!」
「嘿嘿嘿嘿,很遗憾,这是现场直播啊!那么接下来,天狱院黑海的动向当然还是会持续关注……但接下来就让我们来追踪一下铁骨粉碎统治那边是什么情况吧!」
「呜呜呜~理音……!」
由于会掌握到敌队的动向,所有的IDEA操作者都被严袼禁止即时观看这个节目。而在雏理无意识地不断做出粉丝福利的这段时间创下了当日瞬间最高收视率,这个事实根本毋须多加着墨。
●
悠守在废弃教堂里,右眼已燃起金色火焰。
这也意味着他正透过aeon之力,将启动IDEAdrive所需的浓缩路克斯·索利斯传输给颊白。
颊白队的目标就是攻破圣帕蕾丝特尔女子学院的中央校门。
根据她所报告的状况,中央校门的防护壁完成度目测看来约是三成左右。一听到这个消息,悠马上下达了突击命令——这时有新的通讯传人。
『这里是真町侠士!我们正在东大街上前进,但到现在都还没看到敌人。不过倒是跟其他队伍发生了一些小冲突,行军的速度完全无法提升啊!』
「我明白了……那么侠士同学,建议你先将队伍分成数支小队。避开大马路,改以两列纵队的方式走暗巷继续前进。」
『喔喔,原来如此!美少女想出来的作战方式果然与众不同呢!』
侠士切断了无线通话后,地图上的蓝色标志也跟着分散开来。在暗巷里冲刺前行。
……照目前的情势看来,作战计划应该能顺利进行才对……
只可惜这天真的想法没一会儿就被真贺里尖锐的叫声给抹杀得一干二净。
『——这里是士蜂真贺里!我们还在前往西校门的途中……但遇到奇袭了,被摆了一道哇!』
「奇袭?」脱口而出的叫声整个走调变成假音。「真贺里同学,我马上启动aeon!」
「嗯,你动作快一点!」
耳麦那头传来刀刃碰撞的尖锐声响。虽然想过作战行动中也可能遇到其他队伍发动攻击,但怎么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呢!
即使如此,悠还是立刻压下焦虑、厘清了思绪,为了发动aeon而用心想着真贺里。
「滋」视网膜神经滚烫沸腾着,左边的虹膜已开始燃烧耀眼的紫色火焰。
「真贺里同学,他们是什么人?该不会是……?」
该不会是布理兰瓦珍的突袭部队吧?若是己方的速攻作战策略已经被看穿,就得用最快的速度将作战方案全盘更动了。
『IDEAdrive——千天无谬!这些家伙自称是寄生虫·技安主义的人,身上穿的制服则是新都大附属高中的。不是布理兰瓦珍!』
「明白了……!」
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吗?看来应该用不着彻底改变作战策略。
「该死!无礼之徒还不快滚远一点!硬要突破的话,这样的数量实在有点麻烦啊,可恶!」
啊啊,打算兵分三路的速攻怍战逐渐崩溃了……苦涩涌上喉咙。但遇到这种状况,除了让真贺里队应战也别无他法了。
「到头来顺利抵达目的地的只有颊白队嘛……」
黑海投来的视线真扎人。可所谓的军事策略就是包含了诸多『不试试就不晓得会有什么结果』的元素。战场是活生生的,纸上谈兵并不适用。兵分三路的部队过半数都迟到了这点确实是很沉重的打击,但还是有转园的余地。只要靠灵活的应对来修补作战计划上的缺失,同时慎重地进行下一步棋,多少能够扳回一城……才对。再怎么样,悠还是确信真贺里不会败给突然冒出来的奇袭队伍。总而言之,现在也只能相信她们了。
在做好心理建设下定决心之后,悠便将思绪的焦点转移到敌对势力上。
若和布理兰瓦珍发生正面冲突,天狱院黑海的胜算近乎于零。那么,哪里才有可乘之机呢?
答案很简单。就是『速度』。
天狱院黑海麾下被称作万夫莫敌而无比自豪的两大王牌,在这座岛上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相当然尔,敌人肯定也会意识到这不凡的一点并考量出对应的策略才对。
那么,对手又会拟定出怎么样的对策呢——?
面对强大的攻击力时,一般来说,首要的就是巩固好自家阵营的防御体系吧。
换言之,就是圣帕蕾丝特尔女子学院的中央校门、东校门,以及西校门三处。
布理兰瓦珍应该会以固若金汤的IDEA防护壁彻底封锁其中两处校门,剩下的那一处则是让自家的攻击部队出入的通行口吧。虽说为了可以应对状况进而顺畅地展开进攻,相对于那三处被当作候补的突破口,将自己的战力分成三等份的风险确实大得多。但若连那种程度的展望都无法成功的话,还能怎么弥补横亘在两者之间的绝对战力差距呢。
早先曾因为好奇而询问过黑海,要让IDEA的大小及强硬度提升,就必须在IDEAdrive花上更多时间。
大小及强硬度,两者都是启动防护壁的必要之钥。
对圣帕蕾丝特尔女子学院那群少女园地里的居民来说,应该对于满身汗臭味的男人入侵领域感到很不愉快吧——这是大前提。若是这般,为了阻止天狱院黑海的侵略,她们无论如何都会创造出坚固无比的防护壁,这样的猜测是极有根据的。
除了颊白与真贺里这两名战鬼,其余的队员清一色是体育系汉子。
基于这两点要素,布理兰瓦诊要完成这一次的防御壁应该会花上比平常更长的时间才对。
IDEAdrive启动防护壁时会有短暂的无防备状态,说起来虽然讽刺,但只要针对这点发动快攻,肯定就能发现打破窘局的突破口。一旦锁定该狙击的入口,就立刻让另外两支部队的战力往那里汇集,一鼓作气冲破校门。只要我方势力能大举入侵圣帕蕾丝特尔女子学院,下一步应该就能直攻敌人总部的学生会室了。没时间派遣侦查兵事先调查,是东、中央、还是西,只要能够攻陷其中一处,就有胜算。
所以说,这次的作战重点就是速度——必须在防护壁完成之前一举摧毁——在开作战会议时,就书简意骇地表明了这道连颊白都能一点就通的单纯战略。
继续这么下去,大家应该能在中央校门前汇合吧。
最大的校门=防御阵形最为坚固=必须花最多时间启动IDEA。预料到这一点,而在负责中央校门的颊白队中投入最多兵力的做法也是正确的。
在脑海中里将诸多状况一一整理过,悠祈祷般地交握双手。
「各位,加油啊……」
●
「请启动防护壁吧!」
「IDEAdrive!」「IDEAdrive了!」「IDEAdrive……」
中央校门前,八街散向眼前的五十名的防护队员下达指令。
被交负掌管最前线的任务是件十分光荣的事,能为王华这位恩人出一份力也觉得很开心,但必须大声说话这点对散而言却是最困难的地方。
「呼~」轻轻吁出一声叹息后,散转动视线,向杵在身旁发呆的姐姐搭起话。「好了姐姐,我们也要出发罗,动作快一点吧。」
「啊啊,等等啦小散!」
真是的,这个人老这么慢吞吞的……也好,这样也很可爱。
慢了一拍跟在后头的姐姐一行人约二十名。领着被付予任务的女孩们,散穿过正在启动IDEA的防护队,跨出中央校门。手遮在齐浏海上环顾棋盘状的整齐商业区。星期五的午后时分,杳无人迹的中央大街无论何时都让人感到很不舒服。
虽说跟队员的IDEA资质有关,但要创造出超越身高的防护壁,还是得花上更多时间才能完成IDEAdrive。因为调整敢动前的队形就先花了一把时间,无法再慢条斯理地悠哉等着防护壁完成。更何况对手可是天狱院黑海,除了拥有强大战斗力的两名亲信,还有一大群巩固势力的肌肉男……将防护壁缩小是万万不可行的。
「哇啊啊,小散,那里有敌人!敌人来了啊!」
「唔……比预期的还要快呢……」
姐姐八街降两只眼睛的视力都是5.0。不需要望远镜的体质只能说是上天赐予的礼物。
散眯起眼,确实如姐姐所言,正有一队人马沿着中央大街往这里疾奔而来。
领头冲在最前方的是鎹颊白。击坠数排行榜第三名。布理兰瓦珍特制的注意清单中也有记载的美人修女。由她率领的队伍那种横冲直撞无脑式的进军速度,看来肯定是想突击中央校门。
「这里的防护壁……都还没准备好呢。」
瞥了眼部下正IDEAdrive中的防护壁。仍未完成。现在要是被攻击,那群肌肉壮汉就会入侵校园了。光是想像那种景况鸡皮疙瘩就爬满身。
散挤出吃奶的力气向没办法平心静气的姐姐,还有在后面待命的二十名部下大喊。
「姐姐,我们也开始IDEAdrive吧!还有—射击队的各位!」
「啊嘤~是——!」「「「「「「「「「「是!」」」」」」」」」」
比起拚命把与生俱来的柔软嗓音绷紧的姐姐,射击队队员们的回应声可说是正气凛然到教人相形见绌的地步。因为是运动社团的孩子居多吧,三成……不,一成就好,真希望姐姐可以好好向她们学习一下啊。散叉着腰,双眼紧盯着正开心地到处戳戳碰碰已成形IDEA的降。
「好了,我也得IDEAdrive了……」
轻声低语后,散将戴在头上的猫耳发箍拿下。弯成一轮上弦月的发箍是和降是相同的款式,也是王华送给她们的第一份礼物。
手指抵在两只猫耳之间,悄悄闭上眼。在眼皮下描绘——
「IDEAdrive——阿谬露库……!」
那一瞬间,左手无名指上的ICU显示出『IDEAdrive!』几个大字,蓝白色的闪光沿着发箍流转迸散。当被闪得一片花白的视野恢复原状时,散的手里多了一把流线型的西式弓箭。
「小散,这里准备完毕了!」「「「「「「「「「「散队长,我们也是!」」」」」」」」」」
手里握着和自己同款弓箭的姐姐正挺着丰满的双峰,做出难看的敬礼动作。每每见到这种场面,散总会想明明我们就是双胞胎,为什么乳量却南辕北辙呢?
先不提这个,除了西洋弓箭外,还有长弓、和式弓、十字弓,甚或各式各样的远距离战专用武器。一般的远距离用武器并不容易具像化,能使得好的IDEA操作者更是屈指可数,要将这些射手聚集在一起真的很不容易。直到这一刻,还是不得不为布理兰瓦珍的实力之雄厚大感惊叹。打一开始,她就不认为自家的队伍会输。
「好了各位,开始行动吧!在开战之前就击溃他们吧!」
●
液晶萤幕上突然出现的大量落败,让悠和黑海面面相觑。
立时之间,正准备朝中央校门发动突击的颊白所发出的狂暴叫声从耳麦的那头传来。
「喂,军师,这些家伙很麻烦啊!这些家伙……该死!」
「怎么了?颊白同学?」
那头似乎很慌乱。颊白队分配到的战力虽然最多,但隐藏在表面下的担忧就是在抵达校门前,敌军就已完成了防护壁……但再怎么说,这也太快了。
悠望向地图。在圣帕的中央校门附近有一团呈半月形散开应该是正在构筑防护壁的队伍,约二十个红色标志正悠转移动着。
『那些家伙还藏了一支专业的射击部队啊!而且还把那部队摆在最前线用来保护防护壁!数不清的箭不断飞过来……该死的,根本无法靠近啊!』
受创的颊白队此刻正躲在中央大街的暗巷里。从耳麦那头冲出来的汹涌怒气撞击着耳膜,悠咬紧牙根拚命地转动脑袋。
特化成近身格斗派的颊白队与专业射击部队。真是狭路相逢。该如何是好呢?
『——等等,喂,军师!回答啊!军师!这是怎样啊?』
颊白迫切的声音遮覆了悠的思绪。
「怎、怎么了吗,颊白同学?」
『敌方发射的箭雨不知怎地好像比刚才的威力弱了不少!这种程度的话,应该能攻破防线才对!』
悠歪着脑袋。完全看不出在这种状况下放缓攻势有什么含意。
『这是个好机会啊——!喂,大伙儿赶紧趁这个机会再度突击!摆好阵仗!』
不,这可不行。
「颊白同学,先等一下!现在请待在原地继续待命!」
『喂喂喂,军师大人啊,你不是说过今天的作战就贵在速度吗?不趁这时候一举攻坚,等防护壁完成……我们可就要吃败仗了耶?』
缓下攻击,并让队伍处于静止的状态——对方是想使空城计吗……不对,不是那样的。若想得到更俱效果的反应,他们应该会完全停止攻击。
何况他们拥有充足的兵力完全可以迎战颊白队,实在没必要使出那种奇策,反而该是想尽早击溃战力足以一口气突破防护壁的颊白队才是。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必要得在这时候放缓攻势呢?
『喂,军师,说点话啊!我这里现在可是分秒必争耶!』
「我知道啦!所以我不是正在思索敌人的意图吗!」
烦躁不已的情绪让脱口而出的话语也变得锋利。悠心想这下完蛋了,但紧接而来的通讯根本没给他半分解释的空暇。
『喂,小悠,我们这边好不容易赶到可以看到东校门的位置了——不过状况很不妙啊!』
是带军赶赴在东大街上的侠士队来电。
『东校门这里涌出了好大一群布理兰瓦珍的部队啊!数量是……总之阵容很庞大啦!而且她们前进的方向是……朝三千风学园直线前进啊!』
「唔……」
悠握紧了拳头。
「侠士同学……能想办法阻止吗!?」
『是要从部队的侧面进行攻击吗……呃,这实在有点……』
侠士的声调中饱含苦涩。悠也飞快地转动脑袋思考,约莫过了五秒,从脑门蹦出一道绝妙好计。
「侠士同学!请立刻把分散开的部队统整成两队。然后在东大街的暗巷里继续前进——因为路面宽度的原因,会使行军速度变慢,不过这个节骨眼上也没办法了。反正接下来就集中炮火从左边或右边轰击自东校门涌出来的敌军前锋吧,你觉得这招如何?」
『这是……什么意思啊?』
「刚才不是说过吗!东大街上还有其他队伍在战斗啊!」
『原来是这样啊!』本想接着解释下去,但下一秒那头就传来侠士拍手的声音。
『把那些家伙诱引到其他队伍的战斗区域,让她们误闯别人的战争之中!』
「正确解答。将她们引进战火猛烈的地方,制造出双面夹击的场面!」
不对战而用计妨碍对手行军是很下三滥的手段没错,但现在已经不是拘于形势的时候了
尽可能不让别人发现隐藏于声音中的焦虑情绪,悠倒是对侠士有些另眼相看了。虽然战斗能力无法与颊白她们相比,但他的脑子动得还挺快。
能在这种十万火急的时刻表现出那样的临场反应真是十分受用。
『我了解了,小悠,会尽力试试看的!要是成功的话,下次就要跟我约会唷!』
「啊、啊哈哈哈……」
悠苦笑着切断了通信。听侠士还有闲功夫瞎扯淡,倒让悠稍微松了一口气。
托付侠士的作战策略也是打探布理兰瓦珍意图的一种手法。
对方若应战了也无所谓,只要让我军逃进小巷子里,就能封锁敌方大军的优势。但对方若是避战而改变行军路线的话……这就有点麻烦了。换句话说,她们宁可放过有能力歼灭的我方小队,也不愿放缓速度正急着前往三千风学园。
「接下来,对方会怎么出招呢……」
无论何时都设想遇到最糟的情况时,该祭出怎样的应对之策。大致说来,所谓的实战总是潜伏着超乎想像令人始料未及的灾难。
忽然间,脑海一隅好像窜过什么小小的灵光——如果她们的反应是后者,那又是为什么如此着急呢——?
『别该玩笑了!你个狗屁军师!防护壁都已经完成九成了啦!射击部队现在根本不攻击了!此时不上更待何时啊!』
还在探寻脑海中那一点异样的思绪,却被颊白的怒吼声强行打断了。
奇怪,太奇怪了。现在停止攻击对于战事完全没有意义啊。她们持有充足的火力,而且也察觉到我们的部队就潜伏在附近,该加紧追击时却沉默以对……
那头颊白传来的异常报告令悠眉头深锁,手抵着下颚继续思索。
为了全神贯注防御?不对。再怎么坚固的防护壁都有其承受极限。若有多余的兵力,更应该尽力铲除敌方的主力部队……
思绪陷入了无限回圈。不行,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该保持冷静——
『喂,搞屁啊!沉默代表什么啊!啧——不管你了!老娘要正面进攻了!对还没完成的防护壁集中一点发动攻击,就这样一口气打爆防护壁!射击队可能还等在校门附近埋伏,但只要在被攻击前就先把对方揍到落花流水,她们就连个屁都不是啦!』
「啊啊真是的,你先等一下啦,这样实在太乱来了,颊白同学!她们一定在打什么主意……」
『等等等等等个屁啊,从刚才就一直在等不是吗!老娘的部队马上就要冲锋了,就酱!』
叭——通讯随着嘈杂刺耳的噪音一并被切断了。不断累积的焦躁冲破忍受的临界点,悠冲动地狠狠一拳砸向祭坛。紧握的拳头发麻,随即传来陌生的疼痛。
刚才的那段争论让黑海「呼……」地吁出长长一口气,伸手贴在垂头丧气的悠背上。
「蓝色标志已经开始往中央校门强行突击了。违反命令这件事,之后再好好说说颊白——既然现场已经开始行动,给那孩子的浓缩路克斯·索利斯就不能停止供应。明白吗?」
「…………是。」
悠点了点头做为回应。在黑海冷静地分析状况后,刚才中断的浓缩路克斯·索利斯也再度恢复供给。黑海很清楚,只要心绪稍有波动就会妨碍aeon的稳定机动性。
褐色瞳孔里流转着思虑的漩涡。黑海的意图栖息于其中,早已不舌而喻。
只要她开口说句话,颊白八成是会乖乖遵从的。但那也连带着使悠大权旁落。
策划管理好战斗的每个步骤是军师的职责。命令的权限也该由悠这个军师来掌握。为了不让这条公式崩毁、为了让悠往后也能做为军师继续参与战争活动,黑海刻意避免直接介入,而是让悠下达命令来调度指挥现场。
「颊白同学……」
咬着下唇,将液晶萤幕的画面切换成东大街附近的地图。
显现出来的是——布理兰瓦珍排成羊羹队形的攻击部队,正朝三千风学园进攻的光景。强行突破其他队伍的战斗区域,阵仗之强势彷佛在宣告那一点小小的损害她们根本不放在心上似的。
这时又有通讯传入——来自侠士。
『糟了,大事不好了呀,小悠!不管怎么攻击,布理兰瓦珍那些家伙还是没有停下来,一直线朝三千风学院去了!侠士队也损失了不少战力……光靠我们是没法阻止了!』
「是吗,得快点想个办法!」反射性地就这么回答了,但天狱院黑海的兵力实在有限。就算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也好。总之得做点什么,必须做点什么才行…
悠闭上双眼,平复躁动的呼吸,绞尽脑汁就为了找出一点头绪——
●
「散队长,那些家伙终于开始行动了!所、所以,那个……呃……万、万事拜托了!」
「哈唔……嗯,啾……啾啵。哈啊、哈啊……是吗?我知道了。好了,姐姐,呼……你做好准备了吗?」
「唔唔……嗯,小散……还要,人家还要更多嘛……」
「呵呵,姐姐真是爱撒娇耶……那就来吧,啾……啾噜……」
「那、那个,散队长。我们,就在里面待命……告、告退了!」
「姐姐,啊啊,姐姐……」
「哈唔唔……噗啾……啾咕,小散……」
十指交缠,身体紧贴着身体,口腔中充满的姐姐味道让自制的轮轴也跟着激荡动摇,八街散因强烈的愉悦而浑身颤抖。将整颗心都包覆其中,感受着姐姐娇嫩柔软的肌肤。近在眼前的是姐姐发烫绯红的脸蛋。啊啊,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呢…
将彼此的念想合二为一,靠着自己和姐姐的唾液启动IDEAdrive。
(啊啊,姐姐,我们拥有的是多么幸福的IDEA啊。)
在头顶上闪耀的几束粗长光芒含有再确实不过的钢铁质量,散发着足以刺痛肌肤的热度。制造着终于有机会展现的崭新IDEA,散任由那沉静的昂扬亢奋焦灼身躯。虽然是第一次在人前做那种事,但这可是会上瘾的。
姐姐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属于自己的人,散并不介意让大家明白这一点。
●
教堂内回荡着笔记型电脑发出的嗡声。
悠紧盯着中央校门前的平面图,将注意力集中在敌人的红色标志配置上。
校门前多了一块呈半圆弧形的防护壁。而在防护壁后头,也就是榉木大道的入口附近,有两个红色标志并列闪烁着。
其他的红色标置都在相隔一段距离的地方待命。简直像下课时间般,萤幕上呈现出难以称之为阵形的莫名配置。
而颊白队则尝试着突击侵入其中心——
「对方……没有战斗之意?」
悠沙哑地呢喃自语。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有什么,在脑海一隅突突直跳。
并列的两人。
并列的两人……
并列的两人…………
——无意中窜过脑海的是刊载偷拍了自己照片的三千风时报的页面。『天狱院黑海,奇迹大复活!新战力是女汉子军师!』——不对,不是那篇报导。该想起来的是更下面的……
「是击坠数排行榜。」
悠瞠圆了双眼,边按着太阳穴边拚命回忆。有一块篇幅被关于颊白的介绍给填上了,而一旁刊载的应该是目前为止暂定的最佳前十名名单才是。
「第五名是……锖锖濑人远,然后第四名是车折纱仑,第三名则是颊白同学——」
费尽气力地搜刮搅动刨掘着黏在头壳上的记忆残渣。
第一名是各方面的战斗数据都相等的两个同学。
「第一名……」
一股恐惧感忽然窜上脊背。
「八街降。八街散/布理兰瓦珍……!」
不祥的直觉顿时贯穿心扉。悠的身体猛地弹了一下望向黑海。
「黑海同学!要是受到己方的IDEA攻击,也会判定为受损吗!?」
在结为正式同盟的情况下,因友方误射造成的损害数值设定为正常攻击的三成。但若不是同盟友军,而是来自自家队员的话……
后悔的情绪排山倒海蜂拥而来,为何这么童要的情报之前却没问清楚呢?
「——该不会!」
黑海倒抽了一口冷气。看来她也意识到悠这个问题的含意了。
没错,最前线的火网之所以减弱,就是因为那并列的两人——八街姐妹为了进行某种准备,才会暂时离开队伍而造成的结果。
至于停止攻击的理由,无非是已经完成那个准备了。
「受损判定……没有呢,远距离武器在贯穿己方——」
这句话滑过耳际的瞬间——
「颊白同学!请立刻离开战场!拜托你,现在马上离开!」
悠拿起耳机麦克风,便尽全力大喊。
●
「你们这些家伙摆好阵仗!全都跟着老娘走!」
「是!」「遵命!」「这是当然啊!大姐头!」「我会跟随到天涯海角的!」
男人们勇健的回应声就像一波又一波推进的力量,颊白队开始发动突击。
攻击的目标是中央校门前已然启动的布理兰瓦珍防护壁——其中那一小块尚未完成部分。只要将所有火力集中一点攻击,一定可以顺利突破。
『——同学!现在立刻……场…………托……马上…………快!』
耳机麦克风那头仍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可事已至此,早就无法停下全力冲刺的脚步了。
「别管那么多!只管向前冲!」
肉眼可见与足足有数公尺高的厚实防护壁之间的距离正不断缩短——就是这里,进入射程范畴了。颊白全身盈满沸腾的激情,用力地挥动手臂。
颊白队的成员们也发出粗野的嘶吼声,争先恐后地扑向防护壁。其中心位置,全部重量都交付在身后那挥动的黄金右腕上,毫不迟疑地向前方剌去。
「把路给我让开啊啊啊啊啊啊!」
聚集了全副身心的右拳犹如起重机般地眼看就要粉碎防护壁。
「「斗技场,发射!」」
那情景,彷佛有无数锐利的刀刃直逼眼前。
从防护壁内侧飞来的粗大箭矢——
锋利的前端将颊白的视野眩成一片银白。
「巨弓——!?」
那已经归属于动物才有的第六感。脊椎反射性地将身体侧向一边,匆促避开迎面而来的攻击。但是右肩——仍是接触到化成残影飞来的巨大尖刺。
滋……那是人肉被烧焦的声响。下一秒,就有强力的电流在雪色肌肤上流窜。
「咿啊啊啊啊啊……!」
痛苦的哀号从喉咙深处迸出。身体曲成弓状,修女服被烧得一片焦黑。连Acht·Acht都被强制解除了。
意识几乎在瞬息间遭到垄断,不过颊白仍奋力抵抗着。踏稳脚跟,保持原有的姿势,但地面依然震荡不已。眼前的一切也在回旋翻转。此时看见的是柏油路在左,天空在右。即便如此,颊白还是咬紧牙关,按着右肩维持站立的姿态。
「得、得展开反击……不反击的话……」
可是,映入那双三白眼中的战况却是——
●
「怎、怎么会……」
教人错愕的落败数淹没了笔记型电脑的萤幕。中央校门前残存的蓝色标志在眨眼之间已减少到屈指可数的程度。
那简直就是扫射型武器。
但现在没时间发呆了。因为此时此刻正有将近一百个红色标志正从圣帕校栋中涌出。那些都是后继援护射击队的战力,甚至已经开始组织新的攻击部队了。将她们布置在校栋里就是为了能一举攻克,所以才会在暗处等待。
护守在中央校门前的防护队从正中央向左右两边分散开,让出一条通道。彻底扫射了已无力抵挡的颊白队,新编成的攻击部队也开始有所行动。
不仅如此,原本镇守在西校门的大群红色标志也正往中央校门袭来,想必就是为了参与这一波攻击。
放弃防御改采攻击态势……看来对方是打算将天狱院黑海的生命线彻底截断了。
悠清楚听见全身上下的血液瞬间被抽光的声音,只余下冰寒枯骨的浪涛。
『……喂,军师……』
「颊白同学!八街姐妹到底做了什么?这也太过分……不,先不说这个了,总之请你现在立刻从战场撤退!」
听着透过耳麦传来的呻吟声,悠用更强硬的语气激动地出声。即时撤退。若不将受害程度降至最低并重新导正作战方式,天狱院黑海就真要毁于一旦了。
但那头的颊白回话了——
『放屁,别说笑了……』
极为不屑地吐出这么一句。
『被当成白痴这么耍弄……你以为老娘会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吗……?』
颊白低声回应。但就目前的状况而言,她的坚持根本无济于事。
「颊白同学,请你冷静一点!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现在——!」
『你这家伙又明白什么了!』
颊白几乎要喊破喉咙的嘶叫让悠顿时无语。
『我啊……我绝对、绝对不想再让大姐头尝到败北的滋味了……把我从地狱拯救出来的大姐头,我唯一信仰的神明……再怎么难熬、再怎么挣扎,我都得守护大姐头才行……我要让大姐头毫发无伤地创造出理想的世界。就算只有老娘一个人也要打垮那些家伙……谁都该死的别想指挥我!』
不同于寻常的尖叫声拒绝任何沟通。
悠握紧拳头。不得不打消让颊白回心转意的期待。悠不想放弃她,一点都不想,但此时此刻不得不赶紧排除她,思索出能制压中央大街上的敌军手段——否则必输无疑。
「对了,真贺里同学呢?」
松开紧咬的牙关发出联络。之前因为中央校门前的纷争,完全没办法与她取得联络。撞入耳膜的先是粗糙的杂音——接着是『我是士蜂真贺里』的淡泊语气。
「真贺里同学,你那边的状况如何——?」
『唔嗯,刚刚才把奇袭部队全部歼灭了,总算能往西大街……』
「中止西大街的行军!请火速赶到中央大街阻挡敌人!」
打断真贺里未完的台词,悠语远飞快地下达指示。相较之下,规模较小的真贺里队的兵力对上敌军虽是杯水车薪,但也已别无他法了。『领、领命!』回完这句话时也结束了通话。接下来就是侠士队了。
「侠士同学,请告诉我那边的情况!」
发出通讯时才猛然想起不久前对他所说的『快想想办法!』对不起啊……侠士同学。啊啊,快点冷静下来。脑子好像快爆炸了。
『小悠,果然还是没办法阻止那些家伙啊!侠士队已经剩不到一半了……』
面对那头迫切的喊叫,「我知道了……」悠只能挤出这几个字当作回应。
咽下一口唾液。是时候做出决断了。
满怀坚定的双眼定定地望向黑海。
这个时候,悠的脑海里已经拟出了一条策略。
眼下面对的惨况,是身为军师的自己所要担负的责任。而这名军师接下来更是要踏上如履薄冰之道。要是这条计策出了差池,这次天狱院黑海就真得吃下败仗。
语调十分沉静地,「悠啊……」黑海轻声低喃。
「我相信你所选择的那条路。选择你当伙伴,一同踏上霸业之道的人是我。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相信自己的选择。」
茶褐色的虹膜是悠放大的身影。黑海自若地眯起眼睛。
「没事的——我这双眼可还没坏呢。」
黑海嘴角绽开了幽暗的笑意。
悠胸口彷佛淌过一抹温热,黑海的声音就这么传进了耳麦里。全身都在发颤的人正是自己,这一点悠再清楚地明白不过。
接下来通讯的对象,是在石阶下的广场率领主阵营的守备队队长,也是前三千风剑友会的突击队长·谢花是清学长。
『怎、怎么了吗?羽澄同学?』没有回应他的询问,悠直接下达指令。
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请将领地内的防御阵线立刻解散。
将部队一分为二后,改以攻击队形往校外进击。请尽力阻止从中央大街以及东大街往这里攻来的布理兰瓦珍—悠是这么说的。
『我知道了……』谢花用僵硬的声音简短回答。光就这条指示,是否已经让对方明白目前的情况有多危急了呢?切断通话,吁出长长一口气,悠将满手的汗抹在裙子上。
接下来,悠便将全副心思沉入思绪最深层。在脑海角落的一隅,至今为止那些来不及追究便被逃开的极细微异样感彷佛都在嘲笑着自己。
越是如此混乱的情况,越是能看清那组织的本质。
……想起来了。在圣帕蕾丝特尔女子学院学生会室。谁与谁在对话,谁与谁在怎样的时刻做了什么。
……快想清楚。为什么东校门的敌军部队明明拥有充足的兵力,却仍不惜承受被夹击所造成的损伤,强行前往三千风学园。
她们为什么要如此急着分出胜负。
线索全都拾齐了。
接着只要找对思考角度,将这一切联系起来便成了。
那个答案是——
——鎹颊白……落败——
看到这行文字出现在萤幕上的瞬间。
金黄色的电流猛地窜上悠的脊椎。
「是吗……原来是这样啊……!」
悠猛地抬起头,因过于兴奋而便呼吸出现剧烈起伏。
没有多余的对话,也不存在一丝无谓的观察!
「黑海同学的眼睛果然没有出问题啊……!」
虽然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愣,但黑海随即喜形于色地从鼻间哼出一口气。
「呵呵。真不愧是悠,这才是我的好老婆啊。」
怀着托付最后的希望这一点心思,悠准备按下耳机麦克风的开关……但就在这时——
手却彷佛拒绝接受大脑传达的意志,虚罚无力地抚着椅子。
不光是手腕无力。脑子里也顿时一片灼热,而从中散播出的热度几乎就快烧毁了双眼。
「唔、唔呜呜……脑、脑子……还有眼睛……都好烫……」
肩膀垂落,双手也麻痹了。液晶萤幕如漩涡般旋转。待那阵天旋地转的感觉钻入脑袋深处,眼前的上下左右也完全失序乱了套。
「悠!悠?你是怎么了?悠!」
——遥远的那头,有谁发出了一声声的悲鸣——意识到那是近在身旁呼唤自己名字的黑海声音时,悠已经半死不活地躺在教堂的长椅上,茫然地盯着悬在天井下的吊灯所散发出的柔和光芒。
「悠,喂,振作一点。悠!」
「咦,啊……?黑、黑……海、同……学?」
发声仍处于故障失灵的状态,对着眼前模糊不清的黑海身影,嘴巴只能开开阖阖。
至今为止无论何时都泰然自若的态度好似一场梦,此时的黑海完全被恐慌俘虏。
……对了,推理的答案。为了从目前的情势击败布理兰瓦珍,为了赢得今天的胜利,必须把唯一的解答告诉那个人才行……
但悠只能蠕动着嘴巴,就像在嘲笑这个念头一般,根本发不出可以称得上言语的声音。
「要、告、诉……真、同、学……」
该做出怎样的对应,该付诸怎样的行动——回应与通讯。两者的优先顺序在沸腾的脑海中混了线,却一点也没办法回答眼前这个拚命呼喊自己的人。
「唔……只能到此为止了吗……?」
黑海俯下脸,苦涩地吐出这一句。
「不对,还不是时候。只要我也站上最前线,就算是这种情势也……!」
黑海这些话就像是在说给自己听,而后一脸坚定地站起身来。
动作轻缓地取下别在头上的般若面具。
与那双空洞的眼睛对峙半晌,怀着忧愁的眼神落在仍呻吟着仰卧的悠身上。
「我的野心不会就这么断绝的。不能在这种时候放弃我心中理想的世界……所以悠,请你再坚持一下……撑过去,拜托……」
请你想想我——
听着那被逼入绝境的声音,满满都是期望自己能发动aeon的恳愿。她的表情也是这么希冀的。
黑海再明显不过地,浮现出濒死的模样。
「——!」
悠伸出手。把全身的力量灌入忘了该如何动作,僵硬得有如蜡像的右手,用力伸向正准备独自踏上绝路的黑暗女帝。
在黑海即将踏上十三级阶梯时(注7),悠的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裙摆。
「不、可以。黑海同学……你不可、以、去!使用那个IDEA的话……!」
悠满脑子兜转的都是关于黑海的IDEA。足以将悠对于IDEAdrive的怀疑彻底击溃到体无完肤的绝对力量。可那样的代价却是——
「悠,放开我!现在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
死气沉沉的黑暗女帝在吐出那句懊丧的话时,转过身面向悠。
「我没事的……接下来的这一击会让布理兰瓦珍的阵营一举歼灭……!」
黑海苦涩的神情在悠自信满满的一句话中瞬间瓦解了。那双蕴含着等量的觉悟与不安的茶褐色三角眼蓦地瞠圆了。
注7十三级阶梯在日本是死刑的隐喻说法。
面对那张脸,侦探军师没有一丝迷惘地用力点了点头。
灼烫带来的痛苦使得脑内过度运转,但许是症状的余波已渐渐消退,脑子也慢慢恢复平时的运转。没问题,现在能动了!
在这种状况下,就算使用那个IDEA参与最前线的战事,也不会有分毫助益。该狙击的目标不是那里,真正的突破点应该是在——
思考回路越来越清晰了,脑袋也彷如羽毛般轻盈。搭着黑海的手撑起身体,悠用逐渐褪去麻痹恢复过来的手指按下耳机麦克风的按钮,与某个人物取得联系。
那是能为天狱院黑海杀开一条血路的救世主。
「……从现在开始,真贺里队的现场指挥权全权委任副队长山下同学。」
耳机那头的真贺里队传出一阵骚动。悠不为所动地以平淡又严肃的坚定语气,一字一句清楚地下达指令。
「真贺里同学,接下来我所说的话,请你听清楚了……」
●
「小散,你还好吗?脸色很差耶……?」
三千风学园就近在咫尺。爱弓·斗技场的箭矢解决了眼前冒出来阻碍的敌方小兵,军队仍在中央大街上继续前行,这时身旁的姐姐出了声。
「我什么事都没有。关于那个修女,我才……」
「唔唔,人家什么都没有说啊。」
看着皱着眉头的姐姐,散也有所自觉。那修女最后的濒死模样怎么也无法从脑海中挥去。
特化为近身格斗专门技巧的Acht·Acht当然是不可能赢得了射击队。尽管如此,那个修女还是挺身与装载了大批弹药的敌人对干。
就算周围的伙伴都倒下了,就算沐浴在无数箭矢的攻击中,她还是拚命睁大布满血丝的双眼,嘴里吐出「由我、来守护、大姐头……」的无力呻吟,如同僵尸般一步又一步不断接近。
强大的气场令部队不得不暂时停止行军,甚至出现了不少放弃射击的人。强力的电流烧焦了她身上的修女服,原本美丽的金发冒出阵阵黑烟,当她再也支撑不住地倾倒在地,无法动弹之后,在场所有人也都跟着像被定住一样,无法动作了好一阵子。
「我所做的事,还是很不成熟啊……」
散吁出一口气,掏出智慧型手机。接下来该怎么做呢,眼前的三千风学园校门口,不知何时手机萤幕上出现了好几十个红色标志。
「呼,想不到还挺顽强的嘛……」
「呵呵呵!攻击部队明明被我们歼灭了,居然还想做无谓的抵抗!」
拿起和散同款式的西洋弓型IDEA(不过姐姐给它取了一个『阿枝仔』的名字……)甩了甩,倒还有给评价的闲情意致。
哎,姐姐会这么亢奋也是无可厚非。如今的天狱院黑海就跟断腿的蝗虫没两样。出现在校门口附近的援军八成也是解除防御阵线推上来的小兵吧。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终究只是苟延残喘用来拖时间的愚蠢策略。
——没错,布理兰瓦珍的胜利已近在眼前,任谁也无法动摇。彻头彻尾地,没有失败的可能。
前方传来整齐划一的斗哄声。已然占据校门附近的援军正开始朝着这边前进了。只要打倒他们,天狱院黑海这下就再无后路可退了。
「听说人类是那种越是临近凋零之际,越会去追求某种故事性的生物呢。既然这样,我们就陪着演一出『宁为玉碎』的戏码也算挺有乐趣的吧……」
就在散自顾自地哀叹时,智慧型手机的液晶萤幕上滑过了好几名伙伴落败的显示讯息。今天整座岛屿都陷入大混战之中呢。目前己方的耗损率还在预测的范围之中,一旦面对战争,当然不可能毫发无伤。
「唔……得快点击倒天狱院黑海才行啊……」
不想失去任何一位战友。散「呼~」地用力吸入一大口气。
「各位,加快行军的速度吧!」
「咳咳、咳咳……」敌话才说完就忍不住轻咳几声。果然还是不擅长大声说话啊。真是的,会搞到不得不超远行军,说到底还不是因为……
——姬冢西尔克……落败——
「……?」连续几个滑过萤幕的伙伴落败讯息,令散不自觉地歪了歪头。
怪是觉得有些怪,却不明白原因何在。毕竟这支队伍人数众多,实在很难将全体队员的长相、姓名及所属部队都记得一清二楚。
「不管怎么样,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领军向前。姐姐,别再磨蹭了,不然就要丢下你了唷。」
「啊啊啊,等一下啦,小散!」
——海部卡夫卡、青山奈奈子、渊上铃音、奈良原菜菜香……落败——
以姬冢西尔克为开端,液晶画面上显示出的是逐渐崩塌的脚步声。
不过,那都是散将智慧型手机收进口袋,把注意力集中在天狱院黑海迎击部队之后的事了。
●
『真贺里同学,在那边停下来!』
从部队中被单独拔擢出来的真贺里,依从军师的指令,按照原订计划奔驰在西大街上。与中央校门相比,约莫小了两号的西校门。看到那简单朴实的外观后,便在悠的指示中向左拐进小巷子。跑了相当长的一段距离后右转、直线向前——然后再右转。走进西校门比邻的自然公园内,隐身于眼前这一大片草丛中。
所幸自然公园也成了某些规模较小的队伍用来一较高下的战场。藏匿于其中的真贺里身影不过是一个红色标志罢了。
「敌军都已经杀到我们学校那里去了,为什么我要在这种地方……」
真贺里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对着耳机麦可风发牢骚。西校门依旧紧闭着。周围见不到半个人影。原本护守在此处的防护队现在也都赶往三千风学园参与总攻击了。
『现在的天狱院黑海已经没有能与布理兰瓦珍一决高下的战力了。』
「既然这样,我不是更应该站在前线吗!」
军师这一句出人意料的直率发言,让真贺里无意识地加重语气。
『不是既然如此,而是正因为如此。如果想要拿下今天的预赛胜利,真贺里同学就必须打倒敌方的主将·恋城寺王华,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办法了。』
「你傻了啊。那家伙可是待在领地的最深处——恐怕就是在她们用来当作大总部的学生会室里吧?还是说怎么着,你是打算叫我单枪匹马直接冲进去吗?」
就算是朋友提出的建议,还是有分办得到与办不到的事。那种惊世绝技连大姐头的IDEA都不可能办到,当然也不可以胡乱使用那个力量就是了。
『不是的!如果我的推理正确,现在真贺里同学所在的地方——』
军师的话还没说完,西校门前匆而传来一阵骚动。
「嘘——!」真贺里打断悠的话,全神贯注地侧耳聆听。躲在草丛的暗处看出去的景象是——发尾成螺旋状卷起的丰盈长发。
「喝呀,别想阻止我!那个目中无人、残虐无道的暴君,不亲自动手解决天狱院黑海我实在消不了气啊!」
「啊啊,王华大人,无论如何请先冷静下来吧。」「王华大人啊啊啊~」「降学姐和散学姐一定会为您处理好这件事的。」「没问题的啦~」「来来来,现在先回学生会室……」
五名女学生(看来应该是学妹)将王华团团包围,正拚尽老命地安抚她的情绪,但王华充耳不闻,执意推开她们继续向前走。
「为、为什么恋城寺王华会在这里……」
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真贺里呀然地注视着那头的拉扯争论。
「她只要安坐在自己的宝座上等着胜利便能手到擒来,现在居然大剌剌地跑到校门外暴露身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因为她是恋城寺王华学姐啊。』耳边传来了与眼前的状况完全两码子事的冷静回答。
真贺里哽着喉咙发出「唔?」的一声,而后便是一阵沉默的空白。军师或许是从那无声的状态中揣测出真贺里心中的疑惑,又接着说道。
『布理兰瓦珍的各支队之所以急着让这场战事画下句点——最大的原因就是为了防止恋城寺学姐站上前线。以她的性格来说,当然是想亲自给把她惹毛的黑海同学一个教训……但以战争的规则而言,若真有个万一,演变成主将落败的结果,那整支队伍也就随之溃败了。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驻守在校园内的人就负责安抚恋城寺学姐,尽量拖延到她情绪爆发的那一刻;而走出校门外的另一组人马则肩负速战速决的使命前往三千风学园开战。
把西校门的防御解除,转为攻击状态的八成是恋城寺学姐吧。这么做就是为了让她自己能悄悄地从那里溜出去。』
「换句话说,操作队伍意向的人其实有两个人以上吗?」
『就是这么回事。由于她们双方的意见产生分歧,才会出现此刻西校门前的诡异状况。有监于恋城寺学姐容易激动的性格,身为部下的她们会有这种反应也是无可厚非啊。』
「就算凑齐人数,也很难说如此一来就算整顿好整支组织了……原来如此,明白。」
『那么,现在我就要把aeon的力量全部灌注在真贺里同学的身上了。对手有六个人……真贺里同学,请务必赢下这场战争,我们没有时间了!』
真贺里在心里嘀咕,究竟怎么一回事?跟平常老是胆颤心骛的音调相比,悠这种威风凛凛的口气根本就是脱胎换骨了。
于是几秒钟过后,原本分给颊白的IDEA的那份浓缩路克斯·索利斯涌入全身上下。身体火烫不已,情绪无比激昂。甚至到了坐立难安的地步。
现在的自己没有什么是斩不断的——
真贺里召唤着将意念具像化,从怀里拿出心爱的主食串签,眼中迸射出眩目的紫色雷电。感受手里逐渐盈满的钢铁质量,视线跟着投向前方。
敌人共有六个。除了恋城寺王华,还有试图挽留她的五名部下。
不管哪一个都没有启动IDEAdrive,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胜利是属于我们天狱院黑海的——!」
将如同火种般的这句话说出口的同时,真贺里也从草丛中一跃而出。以类似平行滑翔于地面的猛禽姿态压低了身子,无声且飞快地逼近那六个拉拉扯扯的女生。
距离一旦缩短,她们吵吵闹闹的对话声便随之传来。
「王华大人!求求你了,请先回到学生会吧!」
「你说什么?你们该不会都觉得我会落败吧!」
「当、当然没有那么想啊……对吧?卡夫卡?」
「咦,啊,当、当然啦!可是要真有个万一,所以还是请您乖乖……」
「气死我了~!才不可能发生那种事!那个污辱我一心思慕的女人,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绝对不会原谅她的!」
千天无谬的刀身一把刺入正打算接话的侧马尾少女的背。
「西尔克!」「是、是敌袭吗!?」「这个人是天狱院黑海的——!」
在此起彼落的惊叹声间,又一个人的颈动脉被流泻如闪电的攻击擒获。电击。昏厥。落败。
「I、IDEAdrive!」「——太慢了!」
真贺里一翻身,击落了辫子少女手中即将生成的西洋剑。收回刀刃,顺势踏出一步直接贯穿了对方的胸部——落败。藉着抽回刀身的离心力缩短距离,对剩下两人各自予以一发最小动作的斩击。
想来该是被当作IDEAdrive媒介的眼镜及怀表应声落地,两名部下轻而易举地就被截断了意识。再一个翻身,就让这电光火石的一击化作赢得胜利的闪亮光辉,袭向仅存的主将,恋城寺王华。
「接下来——就只剩你啦啊啊啊!」
从腹部底层涌起波澜万丈的斗争心。只须一击命中就是我方的胜利——真贺里无法抑止想像斩断肉体时会出现在掌心问的那股湿黏感。
但,想像并没有应验成真。
在西校门前爆出的轰隆巨响是两个IDEA彼此碰撞僵持的不和协音律。
「哈,你的刀对我可起不了作用。」
「啧……!」真贺里蹙起了眉尖。
挡在清澄琉璃色剑尖的是加上了优美装饰的圆盾。
「嗯哼,不傀是岛上最大集团之首啊。」
被挡下一刀的真贺里朝地面一蹬隔出了一定的安全距离。两只手都发麻了。王华在发动防御的瞬间散发出的严峻杀气让真贺里不由得流下一滴冷汗。
无声的IDEAdrive。强度大到可以挡下千天无谬斩击的IDEA。能看穿刀刃动态的反射神经。以及敏捷的身手……这个女人可不是非泛泛之辈。
「你说什么呢,这种程度不过是淑女的一点小小兴趣养成的结果罢了。」
不悦似地说完后,王华甩了甩手腕,消去覆住半只小臂的圆盾。
尽管还在战斗中,她也毫不在意地解除了IDEAdrive,这是因应发动时间增长,风险也会随之提高的IDEA拥有者特有的反应举动。
「你是天狱院黑海的士蜂真贺里吧。把我重要的五名部下伤成这样……你打算怎么赔罪呢?」
「不是五个人。加上你,是六个人才对。」
真贺里话一出口,王华的瞳孔中又再度聚起明显的杀意。但这次真贺里再没有一丝动摇,反而努力以凉薄冷漠的眼神回应王华的目光。
「你的意思是,打算连我都一起解决掉是吗……?」
「正是如此。我会消灭你,让天狱院黑海得到胜利。」
真贺里直言不讳地坦露自己确切的敌意。王华微微低下头,高贵艳丽的脸庞落下了阴影。
「办得到的话……你就试试看吧!」
用高亢的声音喊出这句话后,王华猛然抬起头,压低身形向前突进。
彼此之间的距离从五公尺缩短到三公尺……但王华并未启动IDEAdrive。
直到她额前的浏海已经进入千天无谬的攻击范围内——真贺里瞄准空隙朝着王华的头顶就来了一记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击。
「喝啊啊啊啊啊啊!」
「IDEAdrive——帝权(Imperium)!」
在琉璃色的刀尖即将要划破头部的前一刻,王华语速飞快的组织出将念想具像化的关键字。ICU随之启动。老旧腕表的表面有光芒跃动,出现了方才的那面圆盾。
于是再度传出硬物互相撞击的回响。
同样的构图一再重复出现令真贺里不由得皱起眉头。
圆盾的硬度明显提升了。之所以诉诸言词,是为了描绘出更为鲜明的意象吧。不发声的IDEAdrive再怎么说也不过是在紧急情况下用来保身的一种手法罢了。
最强的盾……这句话还真伤剑士的自尊啊。真贺里缓缓沉下腰身,试图将名为帝权的圆盾一刀两断。
没想到王华却在此时又吐出一句出人意料的话。
「IDEAdrive——布拉卡多朵!」
不知何时,她的右手竟多了一枝年代悠久的钢笔。
「什么——!?」
真贺里反射性地解开手中的剑压,总动员全身的弹力将身体扭转成蜷缩的虾状。
玫瑰金的尖端。圆锥状的巨大阴影正以肉眼跟不上的极快速度朝真贺里的脸部所在位置刺去。激起的风压吹得浏海都往上翻。
「啧!明明只差一点了!」
原本该是手到擒来,却在临门一脚时扑了个空,王华满心不悦地睥睨着躲过一劫的真贺里。呈水平状伸得比直的右手握着长度超过身高的玫瑰金色长标枪。
原本长标枪应该是在骑马时使用的武器装备,并不是十几岁的少女能自在操控的武器。但那支长标枪的原形就只是一枝钢笔。重量当然也就微不足道了。
「喔喔,多重展开IDEA啊,是很少见的技能呢。」
真贺里一边搜索着突破点,同时平静地出声。
「哎呀,你也懂啊?」
王华露出一脸志得意满的笑容挺起了胸脯。
「能把圆盾和长标枪这两种属性截然不同的IDEA分别利用不同的媒介同时发动成IDEAdrive,没错,这种高端的技巧,我就是在某个刮起强风的日子……」
王华如鱼得水似地开始没完没了地的自吹自擂。而真贺里完全没把那些话听进耳里,目光倒是望向她身后那道高耸的西校门。
那里面还有为数众多的敌人。所以说,恋城寺王华跟追出来阻止她的五人若是晚归的话,必定有人会察觉有哪里不对劲吧。只要一看见落败讯息就什么都遮掩不了了。就算援军已往这边赶来也是不足为奇的事。
要是就这样发展成一对多的战争场面,战局势必会陷入进退不得的胶着状态。论敌军的规模,自己恐怕也难全身而退。所以说,这场战斗一秒都不可以再拖延下去了。
(——既然这样,就在下一击分出胜负吧!)
「把手表和钢笔这两样奶奶的遗物当作媒介,我的IDEAdrive啊——」面对还在喋喋不休的王华,真贺里右手一挑,将千天无谬担上肩头。
止住呼吸,一口气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真贺里心里藏着一条秘密策略。只要靠那家伙的……在悠的aeon帮助下,力量要多少就有多少。
「哼,人家话都还没说完呢,真是太没礼貌了。不管再来几次结果都是一样的!」
锐角互相碰撞的撞击声。帝权三度挡下了负载全副重量的千天无谬击出的斜盾砍劈。
竭尽全力加速的刀身深深嵌进盾面,令真贺里难以动弹。
「好了,这下你应该懂了吧!你的刀……!」
因为这一击,王华的视线与注宪力全都集中在抵在上方的盾牌处。
叽咕——
「你说……我的刀怎么样啊?」
所以,她才没有注意到。
朝自己的腰腹袭来的另一把约手臂长的千天无谬。
握在真贺里左手里的武器刀身连同剑柄深深地刺入她柔嫩的肌肉。
「第二……把……吗?」
王华的表情因惊愕而僵直。
彻底铲除了她脸上的那份自信后,真贺里露出一抹沉静又难以克制兴奋的微笑。
(不出声的IDEAdrive……我也办得到啊。)
帝权与布拉卡多朵化成粒子,飘散在空中悄悄溶解了。
受到紫电蹂躏而伏倒在地的王华并没有因此断绝身上外显的斗气辐射,一双眼狠狠瞪视着真贺里。那双杏眼里看不出半点束手就擒的颓势。
「唔哼,二刀流吗……?这么说来,这就是我和那家伙的双人之刀了吧……嗯嗯嗯。」
肉眼看不出来,此刻真贺里心心念念的正是在体内刮起漩涡的浓缩路克斯·索利斯出处,想着想着脸颊也跟着染上一片绯红。不可思议的是,自从在逃生梯间聊过之后,不知怎地总会在意他不自觉展现出的一举一动,这点着实令人束手无策。
也用不着再趁胜追击什么的了。如此判断过后,真贺里便收起攻击信号,王华则维持跪地低头的姿势,悄然闭上双眼。
「……喂,你……你喜欢黑海吗……?」
那声音显得太过嘶哑。真贺里从鼻间哼出一口气,回道「真是蠢问题。」
「是大姐头把我带出山林,让原本只有野草跟野兔可食的我经历了德国香肠大革命,还提供名为电玩游戏这种至高娱乐,大姐头是我的恩人啊。能待在大姐头身边,为实现那个理想世界贡献出一己之力,我感到至高无上的喜悦。」
王华脸上流露出诧异的表情,半晌过后,才喃喃吐出一句「我也是……」
「其实我真的好喜欢黑海。是她硬带着害羞怕生的我走出封闭的世界,是她让我看到多采多姿的世界。就是因为她,才有现在的我……」
「那么的话,就跟我们一起诛灭内斯卡的使徒,将大姐头再度推上统一学生会长的宝座吧!」
这一次,沉默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
「是啊,是该这么做呢……」
王华发出细不可闻的低语。
「但在那之前,我必须贯彻属于我的骑士道才行呀。」
「嗯,有志气!」
就像是要将风切开一般的声音——
这一役,士蜂真贺里为恋城寺王华铺好了未来该走的路。
●
宣告战争结束的钟声响起,多鸟羽岛上方的天空渐渐浸染上一片深蓝。
可惜今天的废弃教堂与夜晚的寂静是完全绝缘了。
「来来来,伙伴们大口吃大口喝,尽情唱歌喧闹吧,!」
木门的那头传来以侠士为首的高呼与一堆男人的「呜喔喔喔!」的欢叫声。教堂前一片灯火通明,倒也有种在夜樱下举办宴席的风雅乐趣。
「那么,庆功宴就从现在开始罗!」
与化作男人乐园的宴会区块形成对比般地,教堂里飘荡的氛围沉稳平静。依序扫过已经入座的天狱院黑海众干部,我方的主将宣布宴席正式开始。
从会议室搬来的长桌并排在会场内,位居首席的当然是黑海,接着是悠、真贺里、山下、谢花等的挂着队长与副队长之名的干部成员。每个人面前都摆着用高级漆器装盛的寿司、还有可随意取用的饼干饮料。这一桌祝贺寿司都是由在商业区里营业的真町寿司所提供。
「哎呀!不好意思我迟到了……呜哇,小悠的旁边都没空位了!」
主动担任宴会部长的侠士迟了一点才回到教堂内。悠的两侧分别坐着黑海和真贺里,可说是已达到铜墙铁壁的程度。虽然悠的对面是为颊白预留的空位……但侠士也还没大胆至此,面对这无法介入的布局轻叹一声,便黯然神伤地在最后一个座位坐下。
「咕啾咕啾……喂,咕啾军师啊,有什么爱吃的就从我的寿司盘里挑走吧咕啾咕啾……」
恢复纤细身材的真贺里扯了扯悠的制服衣袖。
「咦?可以吗?」
「我只吃德国香肠,而且……那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好东西本来就该跟好朋友分享嘛,书上不都这么说的吗……」
「那我要比目鱼、小鮗鱼还有魁蛤……嗯?真贺里同学?你的脸好像有点红耶?哪里不舒服吗?」
「才、才没有红呢!你不要死盯着我的脸看啦!」
悠的关心没被当一回事,真贺里二话不说就把头转到一边去了,还顺势从怀里掏出一根全新的德国香肠,要用吃来化解满肚子不爽般恶狠狠地大咬一口。
「那么首先呢,当然就是要给打倒恋城寺王华的本日最佳MVP·真贺妮拍手。」
在黑海的介绍声中,在座所有人都为真贺里鼓掌,异口同声的给予赞扬。没有真贺里就没有今天的胜利。被大家亮晶晶的视线和不断的称赞拱着,正咬着德国香肠的真贺里有些紧张地站起身。
「接下来,另一个MVP就是你罗,悠。」
黑暗女帝出人意表的一句话令悠不禁瞠圆了双眼。
「在那种紧急的局面下,多亏你能想出打破僵局的好计谋,真是太了不起了。」
悠的脸颊一下就烧红了。在周遭毫无保留的拍手声中,真贺里也顺势不经心地跟着拍手,不知为何投向悠的目光却有些湿润。
两人笨拙的得奖感书让掌声和欢笑更加热烈了,这里是废弃教堂的庆功宴会场。
那个时候,教堂前的宴会会场却掀起了一阵微妙的响动。
●
萧瑟冷清中不断落下的铅灰色绵绵阴雨打湿了色泽暗淡的发丝。少女在幽暗小巷的角落将身体缩得小小的,从沾满鲜血的拳头流露出的疼痛让她的脸纠成一团。
但是少女没有哭泣,也没有发出一丝呻吟,只是用力抿紧大大的嘴巴一动也不动。
因为若是出声,不晓得接下来等待自己的又会是怎样的暴虐。
在污浊的大雨中拚命守护自己的拳头,因而更加缩起身体。就在这时,砖墙的另一侧传来孩子们的喧哗声。少女仰头望着嵌在砖墙上的彩绘玻璃。那里透出淡淡微光,朦胧的在小巷一角洒落一丝无法捉摸的光亮。
大家都在另一边。和自己有着相同遭遇的那些孩子。
在一片混杂着污泥酸臭味的冰冷空气中,瓢来一阵奶油炖汁的香气。孩子们的欢笑声让少女的胃袋不由自主地发出悲鸣。
空虚感不断往心头堆积,愤怒几乎就要撕裂了身体。可是,才九岁的自己又能做些什么……?但至少……少女将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其实那根本不能算是十字架,只是把从工地捡到的十字形废铁用双手握住,紧紧地闭上双眼。
「我们在天上的父啊……」
但不管再怎么吟颂祈祷,也明白自己是无法得救的。仁慈的爱就像砖墙另一边的奶油炖汁,无论何时都不会有为自己准备的那份。
当今天也思索出这个答案时,少女口中的祈祷便消失了。
——得变得更强大才行。
——如果没有人来拯救自己,除了变成之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不是吗?
拍了拍冻僵的身体,准备站起身再一次敲打眼前的砖墙时——
身后那扇旱已腐坏的厨房后门忽然发出阴冷的吱轧声。
那一瞬间,少女的动作都冻结了。褐色肌肤的高大男子矗立在背后的存在感令少女寒毛直竖。
「神父大人,我——」
一转过身,神父的皮鞋便狠狠踢向少女的肚子。
突来的冲击让脑袋天旋地转,激烈疼楚在体内熊熊燃烧,少女忍不住蹲伏在地,胃袋汹涌翻绞着,呛得只能拚命咳嗽。从喉咙深处涌出的胃液一滴接一滴落在柏油路面上。
为、为什么……低垂的头被碾在脚下践踏,少女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问道。
「神父大人……为什么只有我……为什么只欺负我?为什么……」
代替答案的是迎面而来的巴掌。一掌打在雪白的肌肤上,发出湿润的响声。脑海里是一片纠结拉扯过的混沌,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嘴里甚至充满了铁锈味。伴随疼痛的耳鸣声中神父似乎正在叫嚣着什么。
那是每天都得承受的词汇——光看着那双厚唇蠕动出的口型就马上明了了。
『给我闭嘴,芬兰人跟小日本生下来的臭杂种!』
粗壮的手臂向上举起。神父使劲地一巴掌拍在少女的脸颊上,再狠狠踹向肋骨分明的腹部,用全身的重量踩在少女的咽喉上,抓起已陷入昏厥的少女金发,一次又一次不断将她的脸撞向地面。等少女回过神后,又伸手勒住她的脖子……
恐惧、疑惑、愤怒、杀意,再加上些许的死心混杂揉合,衍生出的是名为绝望的黑色液体,一寸寸浸蚀少女体内的细胞。
满是缝补痕迹的修女服被神父用两只手拽住,整个人被高高举起之时——
少女看见了。
在露出一口黄板牙嗤笑的神父背后,有一把以光形成的巨大箭矢正对准像条破抹布的少女,带动周边空气里的无数浮游。
「「斗技场——发射!」」
远方的天空传来召唤声。
虚空中满是纷乱飞射的箭矢。贯穿了少女的身体。贯穿、贯穿,贯穿贯穿贯穿贯穿——!
遭受穿刺的剧烈疼痛让瞳孔都翻白了。就算想哀号出声,就算想伸手压住伤口,但电流造成的麻痹仍彻底剥夺了手脚的自由,强硬的妨碍所有该有的反应显现。
几近病态的苍白景色将少女团团围绕。
自己的一切彷佛都被拖进那无尽的白茫之中——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颊白迸出扯破喉咙的惨叫。
朝天花板伸出的手臂僵在半空中。漂浮在意识表面的是犹带麻痹的不快飘忽感。正因为这种不可思议的感觉,颊白知道自己已经从梦里的世界回到现实了。
自己正躺卧着。背后是一片柔软。这是……床吧?
(——咦?我怎么会睡着了……!?)
颊白猛然支起身体,又刺又麻的疼痛摘得全身上下都难受得直打滚,一时之间连想恢复原来的姿势都办不到。眼前是白色的天花板。窜入鼻腔的是消毒水的刺鼻味。啊,这里是保健室啊。
「太好了……你终于恢复意识了呢,鎹同学。」
枕边传来温柔的说话声。笨拙的扭过脖颈一看,一名护士正坐在圆椅上看着自己。身着淡桃色的护士服。那双柔和的眼眸令人印象深刻。
「你先等一下喔。」
护士站起身,捡起从颊白额间滑落的湿毛巾,浸泡在脸盆里。
「等等,我现在可不能在这里躺着,要不然就……!」
沸腾的冲动再度点燃了心里的那把火。手掌撑着床垫正想起身——但护士却立刻伸出手臂制止了颊白的动作。那只手轻轻搭在停住不动的颊白肩上。
「鎹同学,你得躺着好好休息才行喔。还记得你受到多严重的电击吗?」
颊白就这么被轻轻推着肩膀再次躺回床垫上,额头忽然一热。下意识想把那只手挥开,但看着护士担忧的表情,还是压抑了原想喷发的火气。
明明瞪视的目光透着赤裸露骨的情绪,护士却置若罔闻般地,脸上漾开似乎能将一切循环不良的心结全都解开的温馨微笑。
颊白不禁有些恍惚,低头看了眼别在护士胸口的名牌。
「秋、宫……?喂,秋宫。今天的战争……后来怎么样了……?」
颊白顺从地躺下后提问,「来,你自己看吧。」护士把自己的智慧型手机递上前来。
确认了显示在时间底下的战争结果后,颊白这才终于从盈满全身的紧张不安中获得解脱。
「太好了……真贺里,你这家伙果然厉害啊……」
大口吐出一口气后,一条重新沾湿的毛巾也跟着敷上额头。凉爽的冰冷袭来的同时,颊白不由得想到,时间就这么悠闲惬意地流逝了呢。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心境竟变得如此安逸平和的呢?
「喂,秋宫。」颊白有些茫然地开口。「我说你,将来想当护士吗?」
「是啊,这是我从小刭大的梦想,是一直以来的憧憬呀。」
秋宫突然就露出一脸兴奋的表情,可随即又泄气似的低下头。
「对、对不起。我真是的,居然话这么多……鎹同学明明还受着伤……」
「不会啦,没关系的,我并不介意……」
虽然脑子一片混沌,但小护士柔柔软软的声音并没有让颊白感到一丝不快。身上除了尚未褪去的刺麻感和擦伤,剩下的就是一些或大或小的跌打损伤跟轻微的肌肉拉伤吧。因电流引发的强烈麻痹感虽然仍残留着,但至少骨头应该没事。
「我觉得,你一定能成为一个好护士的……你天生就该当个护士吧。」
光是坐在身旁就能疗愈人心,颊白觉得这真是一种了不起的才能。
「谢、谢谢你,我好高兴。」
秋宫一次又一次地低头致谢。热烫的脸孔也忍不住扯开一丝微笑,颊白闭上双眼。身体立刻就像生锈了般动弹不得,意识逐渐模糊,但并不觉得害怕。似乎能睡个好觉了……
然而这个时候,颊白也领悟了占据自己直觉的那份不确定。
「唔、唔呃……呼、呼嗯嗯……」
彷佛后脑被埋入金属片般的沉钝头痛将意识从短暂的休憩中拉回到现实世界。在梦魇之间不断辗转反侧,到头来还是不得不转醒。
究竟是睡了多久呢?室内一片昏暗,护士也不见踪影。窗外是一大片深蓝色的天空,还能亏见树影在微风轻拂中不时摆荡。不是直接投射的灯具所洒落的淡淡微光在房间一隅的墙壁上晕出了一抹朦胧的圆形轮廓。
「还是回教堂吧……」
手撑着汗湿的床单,曲起膝盖准备下床……
就在这时候,颊白明显感觉到无以名状的不舒坦。是因为来自眼头的灼热,还有两只拳头也都不受控制地刺痛着。掌骨像被切断似的留着一条不规则的白色伤痕,左右两手都有。
全身倦怠无力得活像是整整睡了一整天,但望向墙上的挂钟,自己也不过才睡了一小时左右罢了。
「怎么回事啊,该死……」抓起放在枕边的圣帽,颊白坐起身。
脖子以下都异常沉重。简直像在拖曳着一具尸体。伸手抵住门板,将摇摇晃晃的身躯靠在墙壁上,一个人拖着脚步在漆黑的长廊上慢慢行走。
●
废弃教堂这头完全进入沸腾的庆功模式。尽管门那头的庆功宴会场不断传来喧嚣的笑闹叫声,教堂里的列席者却都只是微侧着头,掌声不绝于耳。
啪啪啪啪——喀吱——啪啪啪啪——
细微的开门声被掩没在掌声的狂潮中。照亮庆功会场的光芒呈『I』字洒了进来。被推开的门扉缝隙间缓缓露出的脸孔是……
「颊、颊白同学……?」
此刻她脸上的表情却陌生到宛若他人。
不是因为强烈的逆光。眼窝深深凹陷,深红色的眼瞳活像凝聚在静脉血管中淤塞的皿液,憔悴消瘦的脸颊和颤抖的双唇,只消一眼就能察觉有异。
「等等,颊白同学……?」
悠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往前踏出一步。一看到他的动作,颊白却害怕似的往后退开几步,痉挛的双手抱住脑袋发出难以自控的呻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双空泛的无神视线集中在摆着食物和饮料,装饰得无比热闹的长桌上。悠注意到这点了,可都还来不及出声,颊白已经转过身跑走了。
「黑海同学!我去追她!」悠一溜烟地冲了出去。身后传来不少叫声,但已没有多余的心力去仔细听清楚了。
她那张表情太危险了。那种……完全被绝望俘掳的模样!
●
疲劳早已超过极限。双脚明明疼痛得好像碎成千千万万截,身体却仍拒绝接受教堂里的庆功派对,怎么也没办法停下奔跑的脚步。
打开那扇门的瞬间,曾经饱尝的痛苦回忆立刻从脑海深处涌出。心乱如麻又狂躁得不受控制,过去与现在重叠,有什么幽黑的东西盈满身体——
「哈啊、哈啊、哈啊、哈啊!」
杂树林、石阶、广场、校栋——校园的景色被以飞快的速度甩在后方。颊白忘了在全身上下叫嚣的疼痛与倦怠,只是一个劲儿地拚命朝前方迈出双脚。
流动的风景被浓稠地向侧边拖拽拉长,逐渐销融。街灯的光芒如锐利的尖刺般刺得人生疼。身体从内侧开始腐烂,感觉就快碎成一地——
「哈啊、哈啊!哈啊……!」
心脏的剧烈脉动已临近爆裂边缘,双脚再也动不了了……在熟悉的地方一屁股坐下,颊白呆滞地盯着一滴又一滴濡湿地面的斗大汗滴。
——从那之后,究竟过了多久了呢?
对时间的流动早已麻痹得丧失知觉,无从得知确切的答案。
但是——
「……你怎么会……知道这里的……?」
听着在黑暗中逐渐靠近的轻微脚步声,颊白用力挤出声音。
这个地方,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哈啊、哈啊……因为、这里、是颊白同学喜欢的地方不是吗……?」
忍受着身上的痛楚转过头,站在那里的是穿着女装的军师。他正剧热的大口喘气。紊乱的浏海被冒出的热汗黏贴在额头上,连脚上的鞋子都只剩下一只。
「……哈啊、啥啊……果然还是不行啊,我也得加强运动才行了……」
说话的同时,他也以摇摇晃晃的脚步朝自己走近。看当她那悲惨的模样,让颊白硬生生把到嘴边的那句「滚回去!」又吞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为什么……」这么一句疑问。
「在我转学过来第一天的第二堂课就看到了呀。颊白同学翘掉给花坛浇水的职务……我就是想到那个时候。你没有就近随便选一棵树,而是特地选了相隔有段距离的这棵树来枕着睡,想必你应该是很喜欢这个地方吧。」
颊白逃避时选择的地方。无疑就是种植在操场旁的其中一棵大树。
「什么啊,原来被你看到了啊……」
那之后被修女长一脚踹醒,连同前几天在被训斥途中爬窗逃走的份,基本上就是被狠狠教训了一顿。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一旦靠在这棵树上休息,心情就会不可思议地开朗起来。
「啊哈哈,对不起啦。」
面对这个纯真又腼腆的小军师,「唉……真拿你没办法。」颊白也只能发出无奈的叹息。
趁着叹息的空档,悠一屁股在颊白身旁坐下。正当颊白提了一口气准备表达抗拒的时候,两罐咖啡就递到眼前来了。
「这个请你喝。不知道颊白同学喜欢哪种………这罐黑色是无糖的,这罐黄色是甜的。」
「唔……」抗拒的机会被阻断了,颊白有些懊恼地逸出一声呻吟。别开了视线,回应一句「……甜的。」
「我知道了,请你等一下喔。」
悠拉开黄色罐装的拉环,将咖啡递了过来。因为遭受电击的关系,颊白的双手现在还持续麻痹着无法使出半点力气,悠大概是注意到这一点了吧。
颊白用不能停止轻颤的双手捧着咖啡罐一口气灌下。浓醇的液体滑落喉咙。砂糖的甜味彷佛也溶化了心头的郁结。
「颊白同学,你手上的伤……」
似乎是注意到两只手上的旧伤痕迹,悠讶异地瞪圆了眼睛。几乎要划断整只掌骨的伤痕。凹陷的皮肉松垮垮地贴着突出的骨头,那是手术缝合后所留下的痕迹。
「哈哈,惊讶什么啊。你想听听我以前的故事吗?」
大量的糖分在身体里循环,思绪的风浪终于缓缓趋于平静。是反作用力作祟吧。直到此刻都靠意志力拚命压抑的感情堤防出现破裂,浮现在颊白脸上的是毁灭似的笑容。
看若安静无语的悠,颊白开始娓娓道来。
关于她被丢弃在美国的贫民窟,在教会兼孤儿院的收容机构里遭遇了哪些悲惨的过去。
●
有天晚上。
少女的心化成了泥偶,只能拚命忍耐着如暴戾豪雨般,来自神父的暴力虐待。
但是,那一天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脸没有被打。这还是史上头一遭。
可除了脸部之外,其他的身体部位还是免不了被神父彻底凌虐到动也不能动。之后瘦弱矮小的身躯便被扔进仓库里,覆在身上的那件修女服早已破烂不堪。
接下来自己还得面对多少磨难呢?
还只是个孩子的少女暗自想像着,身体深处突然便燃起了一股激情。
要是不在这里动手,自己就真的要毁了。
原始的生存本能驱使着少女的行动。
再回过神时,才发现神父正把自己的脸当成绞肉似的往地面上又转又拧。
失控的少女任由自己的呼吸逐渐平静下来,积聚的黑色的血迹径长却不断增加。
故事就发生在少女靠着自身的力量挣脱过往枷锁的那一夜。
●
在每个夜里不断重复上演遭受虐待的记忆。几乎压垮自己的疏远排外感。还有那天仓库里发生的事。
「——哈哈,老娘的故事到此结束。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出来了。全都说出来了。干涩生硬的笑声从颊白的喉咙深处涌出。想停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身体内侧彷佛正在萎缩变小。无止无境的寂寞侵蚀了心脏,终于就连笑声都如自雾散去,与夜晚同样浓密的沉默覆罩着两人。
「颊白同学。」
随着那慈蔼的声音一同传递过来的还有一双手,一双将颊白冻僵的手紧紧包覆住的手。
「喂,军师……你干什么啊,听我说了这么多,你难道没有吓到吗?」
对这意料之外的反应感到困惑的颊白喃喃开口。回过神时,才发现那张像女孩子一样漂亮的脸蛋不知何时竟拉近了与自己之间的距离。那双认真又温柔的眼眸正凝视着自己。
无论是身体和心灵,常伴左右的永远是新生的伤痕,这就是自己的人生。但悠的目光温柔得好似把这一切都一并接收了,还有那双手传来的温度也让颊白感觉到熨暖胸口的热意。
「颊白同学……你并不是一个人。包括我在内,大家都很需要颊白同学啊。我们都想跟你在一起,所以……这跟有没有被你的过往吓到并没有一点关系呀。」
「……………………」
沉默中,颊白不由得对自己的言行举动感到羞耻。
现在的自己,正在试探这个男生。
说出自己染血的前半生,想看看他会有怎么样的反应。在他知道了自己的过往后,是会不闪避地面对自己,还是怎样呢……
明明是自己不好……明明他都追着自己到这里来了。明明他在听了故事之后,还是愿意正视自己,还用那双温热的手悄悄温暖了自己……自己到底是个多讨人厌的女人啊。
「……我今天就离开这座岛。这也是……为了大家好。」
这句话,便是颊白的结论。
只是在说出口的瞬间,泪水突然从眼瞳深处涌出。
总是这样。一旦情绪激昂,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肆意而行。连今天的预赛也因为自己的情绪失控让部队被全体歼灭,差点造成第二次的溃败。还好最后总算是赢得了胜利。但,万一要是输了呢……?
要是输了,天狱院黑海——自家大姐头的野心,就要在这里画下句点了。
都是因为自己。都是因为自己的存在害的。
「颊白同学!」
军师伸手按住颊白的肩膀。
突然贴近的脸孔让颊白不由得僵直了身体,而接着袭来的,是他强而有力的言语。
「颊白同学应该多抬起头看看周围才对呀!」
「把头……抬、抬起来?」
颊白的说话声音夹带了呜咽而有些飘摇。脸颊濡湿,眼前一片模糊,甚至没办法好好看清楚军师的脸。
「包含我在内的大家都是怎么看待颊白同学的……只要你愿意抬起头,应该能看清楚才对。虽然反省与自我检视也很重要,但现在请你先把那样对内的感情向外发展——请你看看周围吧。」
「就算那么做……又能看到什么啊……」
「颊白队能奋战到最后一刻,你觉得是靠谁呢?」
颊白一味的啜泣,连话也没办法好好说清楚。在听完悠的说法后,她仍是无力地摇了摇头。
「……难道不是因为有个站在前头,一步也不退缩的队长持续抗战的关系吗?那些队员们都说了,说足因为有颊白同学在,他们才有勇气站在前线继续坚持下去啊……颊白同学是天狱院黑海中不可或缺的人。所以请你别说什么要离开的话。」
「可是到最后我还是失控了呀……都是因为我,才让大家遭遇那样的危险……」
「在战争中落败并不代表死亡啊,况且我们今天还赢了呢。这种说法或许太偏向结果论,但以此为思考核心的话,就没有必要特地将过程问题化了。不管选择什么样的方式,颊白同学和大家都还有再一起努力的机会啊……这个结果是不会改变的。所以当下次再有这个机会时,你要是能把目光放得更长远,好好地看看周围,不是很好吗?」
悠悄悄伸出指尖抹去从三白眼中一滴接一滴滚落的斗大泪珠。
「如此一来,你应该就能看清了。看清楚那些——喜欢颊白同学的众人模样。」
说完后,军师顶着一张太过天真无邪的脸孔,摊开了双手。
对着这样的自己露出笑容,不闪不避地将内心激荡的一切全都接收了。
「……搞什么,你小子也挺强的嘛。」
颊白忽然脱口而出的一句低语似乎没有传进他耳里。只见他微微歪着头,「颊白同学?」用那双清澈的眼神望向自己。被那样的眼眸盯着,好似整颗心都要被他看穿了。
真是太讨厌了。打从刚才开始,胸口就有股难以书喻的奇怪情绪不断旋绕打转着。但那淡淡的温情与情感在交叠重合之后,强烈的疏离感便在坚定的心上盘踞缠绕起来。
砖墙那头的世界。大家所在的那个能开心谈笑嬉闹的世界,就算少了自己也能有个完美的结尾。如果把那一幕风景当作拼图游戏的碎片,自己无疑就是不小心掺和进来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碎片。处在完成图像之外,被当成异物舍弃的存在——
那些悲观的奔流在透过娇小的军师不经意的手部接触所传递的温热中——
「来,我们走吧,颊白同学。」
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站起身来的悠重新牵住还在发愣的颊白的手,露出满脸灿烂的笑容。
「大家都在教堂里等着唷!」
●
少女独自一人,脸上满是泪水。
眼前是满脸鲜血伏倒在地的褐色肌肤神父。
虽然脱离了危险,不过换来的也只是一时半刻的安心罢了。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神父清醒过来时,一定会遭受到生不如死的对待。到时候一定会被摧残殆尽的。
——我已经受够了。真的好想结束这一切。
少女砸破仓库里滚动的啤酒瓶,将化成尖刀的前端抵在脖颈上。
在脑海中流转的人生走马灯是教会的墙壁、受虐的自己、梁血的拳头、教会的墙壁……
那就是人生的全部。就是自己的全部世界……多愚蠢啊。
少女扬起嘲讽的笑意对自己的残破的生命吐了一口唾液,伸直手臂——毫不犹豫地刎向自己。
锐利的啤酒瓶尖端刺入柔软的肌肤。
刺入——素昧平生的一个陌生东洋人掌心中。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对方还不停嗤嗤笑着。
暗褐色的凶器真真切切地陷在掌心里。即便如此,这个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东洋少女却看不出半点感到疼痛的模样,脸上依然挂着愉快的笑容。
「呵呵,打了一场好仗呢。」
茶色的眼睛睥睨着被击倒的神父,黑发少女开口便是一句赞赏。
「你跟我一起回日本吧,一辈子守护着我。」
少女刚说完这句话,一群高大的男人便以破竹之势接二连三地涌入仓库。
黑衣男子们一注意到黑发少女右手的伤势,黄皮肤的脸孔立刻变得铁青。慌乱的对话几句后便一把抱起黑发少女,准备立刻把少女带出仓库。但黑发少女制止了慌了手脚的男人们,用异国的语言说了两三句话。接着又转向茫然杵在原地的少女,
「你的名字是……对了,就叫你鎹颊白如何?瞧瞧你那可怕的战斗能力,将来肯定不得了呀。听说嘴巴大的女人事业运很好,而且从今往后我跟你就会永远在一起了。这名字还挺适合你的吧?很好很好,户籍我会想办法的。呵呵,还真是意想不到的收获啊,偶尔出访海外分公司也不错呢。」
那么,就拿这个代替契约金吧——黑发少女接着从有如濡湿的乌鸦羽毛的洋装口袋中取出了什么,搁置在肮脏的少女那只沾满血污的手心里。
那是一条十字架项链。
以金色与漆黑熔铸而成。精致的作工怎么看都不是可以拿给孩子玩的玩意儿的。就算是在贫民窟的臭水沟污泥里摸滚打爬活到现在的少女也多多少少感觉得出这只十字架项链难以估量的价值。
「那、那个……我……鎹?颊、颊白?」
这过于突然、完全超出顶期的发展让少女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做了一场梦。在这个如垃圾残滓般的世界里,根本不可能有所救赎,可是……
「哎呀,你用不着摆出那么不安的表情啦,因为……」
黑发少女嘴角描绘出的弧度是完全不像同年纪的、展现了强烈自我的笑容。
「因为我这双眼,是不会看错的。」
看到那张笑容的瞬间,少女明白了。
这个人,没有人胆敢违逆。
这个人,什么都办得到。
这个人,能够拯救自己。
所以这个人——就是我的神——
●
就像初遇大姐头那会儿相同的感觉,此时此刻自己又深刻地感受到了。周遭的世界彷佛脱了一层皮重获新生般地,有种无比清爽的开放感。
和悠一起走过皮糙肉粗的男人们喧闹不休的庆功场地,两人并肩走入教堂。
等待着的,是众人饱含温情的目光和暖心慰劳的话语。
还有为自己准备的、为自己摆设的宴会席位。
自己终于走进砖墙的内侧。与那个时候不同。与那座地狱不同。打从遇到大姐头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经得到救赎了。
不再是孤伶伶的一个人。这是大姐头、悠、还有在场所有人教会自己,让自己发现的。
自己的容身之处,好好地就在这里啊。
「抱歉给大家造成困扰了,我以后会注意的……所以,请大家以后再跟我一起并肩作战吧,拜托了!」
面对深深低下头表达歉意的颊白,在场除了悠以外的所有伙伴全都惊愕不已。
「悠……你居然能让颊白低头,到底是对她施了什么魔法啊?」
就连黑海也难得露出一副瞠目结舌的表情,「啊、啊哈哈哈……」悠也只能一如既往的腼腆呼拢过去。因为在走回教会的路上,颊白已经再三耳提面命:「老娘哭的事、还有刚才发生的一切全都不许说出去!绝对要保密喔!」
在面对伙伴们纷纷给予谅解时,颊白再一次深深地鞠躬。又接着来到教堂前的广场,向正参与宴会的队员们大声道歉。
「来,颊白同学,多吃一点吧!」
悠用爽朗的语气迎接回到教堂里的颊白。
「唔、唔喔,说得也是。」
尽可能用称不上和善的生硬态度做出回应,入了座,颊白没让别人发觉,悄悄地将手贴在自己的胸口。
一听到他温柔的声音,心脏便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着。
在心里的旁徨与忧郁一扫而空之后,取而代之的是至今为止都未曾感受过的温暖,那种略微揪心的温柔情感一点一点地渗透身心,往四肢百扩散。
没错,只要一看到那个理解这样的自己,接受自己一切的他,就……
(喂喂喂,先等一下。怎么会?难道我真的——?)
「颊白同学,你的脸很红耶,怎么了吗?快点一起来大快朵颐啊。」
「唔嗯,颊白啊,我的德国香肠也可以分你吃两口喔。」
「受不了,你们还真是逗趣呢……」
以此为开端,全场都爆出了欢笑声。
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什么都没有改变,这是个由知心好友们编织创造出的世界圆环。在这之中,颊白的名字也是无庸置疑被需要的——
心里溢满的是无法诉诸言语的喜悦。
「喂,悠!你的鲔鱼肚给我一块啦!」
教堂内再度传出笑声。
直到隔日的朝阳升起,这场欢喜的飨宴都未见止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