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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二章「本来就不可能从容」她说

1

五月下旬有期中考。

这是本学年度第一场定期考试。

对佐伯同学而言,这次是上高中以来第一次段考,她似乎怀有一丝不安,不过结果看来是杞人忧天了。她发挥入学考以榜首成绩通过的优等生能耐,说有十足把握。

我也还算满有把握的,应该有拿到不会羞于见人的分数。

随著考试结束,时节也进入六月。

「锵锵~~夏季制服~~」

早上,佐伯同学在自己房间做好上学准备,一出客厅就高声宣布。

水之森高中从今天六月一日开始换季,就算一个星期过到一半,只要月历进入六月就要换成夏季制服,没有通融余地。

我坐在和室椅上抬头看佐伯同学,她穿著白色女衬衫,没穿西装外套。深红格子裙看起来跟之前一样,但应该已经换成夏季款了。我也换成了夏季西装裤与短袖学生衬衫,从领带获得解放,轻松不少。

「赤裸双腿。」

佐伯同学踏出半步自信展现双腿,摆出漂亮的模特儿站姿。

「似乎是呢。」

摺短的裙子底下伸出的腿,的确没穿平常那条黑色丝袜。

「嗯?你该不会比较喜欢有丝袜吧?」

「问我有什么用呢?」

「那换成膝上袜,再不行就多附个吊袜带。迷你裙膝上袜加吊袜带,弓月同学口味好重喔♪」

「你究竟在说什么啊。」

「弓月同学的喜好。」

佐伯同学毫不犹豫地说。感觉她之前好像也说过同样的话。

「你还在讲这个啊。」

「我想知道弓月同学的接受范围在哪。」

「那种事一点都不重要,真要说的话,穿制服配吊袜带这种过火的打扮是去得了学校吗?」

连在三年级我都没看过穿著这么刺激的学生。

「不知道耶?就当成普通袜带应该可以吧。」

「我可不知道。」

就区分来说或许是这样,但恐怕很难这样看待。

这让我想起好像曾经在哪里看到,据说吊袜带的原型出自以艾菲尔铁塔闻名的建筑师居斯塔夫.艾菲尔之手。

「这里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其实我没有吊袜带。」

「那真是好消息……别再说傻话,差不多该走了。」

我从和室椅上站起来。

「是~~呼啊~~……」

「怎么了?从回话到呵欠转得这么自然。」

「嗯,有点睡眠不足。」

我们从客厅经过走廊,走到玄关。

「考试结束了,应该没什么理由晚睡吧。」

「反而是因为考试结束太兴奋,跟阿京煲电话粥。」

真不晓得她在干嘛。

「好吧,我也不是不能理解这种心情。」

我昨晚也跟泷泽还有宝龙同学通了电话,不过两次都是对方打来的。

我在玄关把脚塞进皮鞋时,背后又传来了可爱的呵欠。她好像真的很困,不知道要不要紧。

§§§

午休我收到了奇怪的简讯。

『今天我先回去。』

是佐伯同学寄来的。

我们的确一起回家过几次,但并没有这样约定。她为什么要寄这样一封简讯给我?

我正歪著脖子大惑不解时……

「弓月,有人外找~~」

班上同学出声叫我,我折起手机抬头一看,一个短发带点自然卷的女生站在教室入口。是跟佐伯同学同班的樱井同学。

「弓月学长~~」

她一跟我四目交接,高兴地挥了挥手。

听到这阵声音,本来没注意到她的班上同学也好奇地转过头来,先看看樱井同学,然后目光朝向我。

我受到全班的瞩目,总之先推著樱井同学的背,来到走廊上。

「今天只有樱井同学一个人?」

我不由得寻觅起佐伯同学的身影,尤是是视线死角。要是她忽然出现吓我一跳,那可就吃不消。

然而她的回答出乎我的预料:

「其实贵理华第二节课时昏倒了,现在人在保健室。」

「咦?」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

「啊,说是这样说,不过不是倒在地上,而是趴在桌上不动了。带她去保健室后,说大概是疲劳与睡眠不足。」

「……」

她早上说过自己睡眠不足,原来还加上了考试温习的疲劳。看来即使是入学考榜首的秀才,也是努力得来的成果。听到她昏倒时我惊愕了一下,不过听起来似乎没有大碍,我放心了,这才放松全身力道。

「然后贵理华就睡到刚才,不过为了小心起见,今天要早退。」

噢,原来如此,所以刚刚才会寄那封简讯给我。

「你是特地来通知我的?」

「呃,如果方便的话……学长回家之后,能不能去探望一下贵理华?」

樱井同学一脸担心地拜托我。

「我明白了,晚上我会过去看看。」

除了宝龙同学例外,我在外人面前,都说我与佐伯同学是邻居。她会拜托我这件事,或许可以说是理所当然。

「噢,对了,佐伯同学说过跟你讲电话讲到很晚。那你应该也睡眠不足吧?」

「我跟贵理华讲完电话后,又跟其他朋友讲到天亮,已经不是睡眠不足而是根本没睡,所以不要紧。」

不知为何,她用右臂鼓起肌肉,摆了个英勇的胜利姿势。

「……」

这种理论真的说得通吗?好吧,她一定是身体比别人更强壮。

「佐伯同学还在保健室吗?」

「在。不过我刚才拿书包去给她,所以应该快回家了。」

「这样啊,那我去看看她。谢谢你特地跑一趟。」

我转身往保健室走。

「啊啊,讨厌,弓月学长真是的。一遇到贵理华的事,行动力就忽然这么强!」

「……」

我只能装作没听见,装作没听见。

保健室在一楼靠近操场的地方,为了以最短距离将外面伤患运进来,除了走廊的出入口之外,还能从校舍外面直接将伤患搬进室内。

我总觉得用跑的就输了──因此大步大步地走,往保健室前进。

「报告。」

我很快就到达目的地,敲门之后将门拉开。

保健室里有身穿西裤女装披白袍的校护──藤咲老师,以及佐伯同学。她们分别坐在办公桌的椅子与圆凳上,画面看起来就像诊间医师与病患。

「有什么事吗,弓月同学?」

「啊,是弓月同学。」

两人看到我,同时开口说道。我去年受过藤咲老师几次照顾,因此长相与名字好像都被她记住了。

「我听说佐伯同学昏倒了,所以……你还好吗,佐伯同学?」

「啊,嗯,已经没事了,上午睡了很久,不过老师叫我今天先回家。」

「这样啊,一个人回得去吗?需不需要我一起──」

「好了,停。为什么弓月同学会跑来管这件事?」

藤咲老师狐疑地说。说的有理。

「我跟佐伯同学住得近,而且她跟我一样是一个人住,所以才会想应该要送她……」

「这样啊,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呀。」

我试图掩饰过去,讲了些近似藉口的话,藤咲老师似乎接受了。我自己都佩服这个理由找得合情合理。

「难得看你这个全年瞌睡脸瞪大双眼飞也似的跑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呀。」

「……」

她接受是接受了,但似乎有所误会。

「哦,你飞来的呀?」

「……我可不会飞,又不是超人。」

然后,连佐伯同学都窃笑著凑过来看我的脸,我完全没有容身之处。

我掉头就走。

「看来是不用特别担心了,那我失陪了。」

「啊啊!等等,等等,我也要回去了……那么老师,我走了。」

就在我踏出保健室时,佐伯同学追了上来,我们一起来到走廊上。

「总之你回家好好休息。」

「是~~」

听她说上午睡了很久,应该不会有问题了,不过既然藤咲老师发出回家命令,还是乖乖听话比较好。

我跟佐伯同学走在热闹的午休走廊上。

很多学生擦身而过时看了看佐伯同学,不只因为她相貌出众,一定也因为看到有学生这么早要回家,感到很稀奇。

来到楼梯边,我转身打算回二楼教室。

「咦,你不送我去校门喔?」

「撒什么娇。」

我也没闲到那种地步。

「那你最起码早点回来嘛。」

「如果没有任何安排,我就早点回去。」

「讨厌。」

我转身背对佐伯同学,步上楼梯──但她的脚步很快就停住了。回头一看,佐伯同学手扠腰,鼓著脸颊抬头看我。

「好吧──」

我抓抓头。

「路上小心。」

她一听,立刻开朗地眉开眼笑。

§§§

放学班会结束后,雀同学第一个过来叫我。

「我想找大家一起去唱歌,弓月同学要不要跟啊?」

「唱歌吗?」

好久没听雀同学勉强翻越感十足的「越过天城」,好像有点想听,但很遗憾的,现在有件事对我来说更优先。

「我找你去,你敢不去?」

看我迟疑不决的样子,雀同学感觉到我要拒绝,瞪著我说。

「你这是醉鬼的缠人方式吧,原来雀同学你不只打麻将,还会喝酒?」

「我才不会喝,也不会打麻将。更重要的是,不准在我面前提到麻将!」

雀同学双手拍桌。这人地雷真多。

「我已经约好宝龙同学了。」

她把脸凑过来,不知为何小声地说。

「我不明白你的用意,但我今天有事。」

「这样呀,真可惜……」

雀同学并不是真正的醉鬼,所以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接受了。

「下次有机会请再找我,那我走了。」

我迅速收拾好东西站起来。

我经过走惯了的走廊与上学路线,一直线回到家里。

假如有人问我有什么事,又在急什么,我实在答不上来,总之我没绕去其他地方,花了比平常短一点的时间,就回到了公寓。

大门是锁著的,我不认为佐伯同学会不听话跑出去,所以应该是从家里锁了门,在休息吧。我用自己的钥匙开了门。

我走过短短的走廊,也不说「我回来了」就进入客厅。

一进去,就看到佐伯同学坐在自己的和室椅上,趴在桌上。

我一瞬间心跳漏了一拍,但马上就看出她的背部有规律地上下微微起伏。看来她只是在打瞌睡。

「真是的。」

我靠近她身边低头看她,就听见细微的呼吸声。她或许是精疲力尽了才会睡在这里,用左臂当枕头,头发在桌上稍稍散开。

「……」

如果将我此时的心情化做言语,应该是「要做就趁现在」吧。

我憋住呼吸,在她身旁单膝跪下,做个深呼吸,然后伸出手去,轻轻撩起凌乱的发丝。

佐伯同学这头神奇色彩的秀发,我之前就想摸摸看了。

它是如此的纤细滑顺,一撩起来,宛如清流一般从手中流泻。我梳理著她的头发,替她拨到背后。

「唔,嗯……」

就在我小心翼翼地再摸一次头发时,佐伯同学发出了细小的呻吟。我站起来远离她一步,拥有一头魅力秀发的女孩睡眼惺忪地环顾四周,这才终于发现我了。

「啊,弓月同学,你回来了~~」

「睡在这种地方会感冒的,你想再昏倒一次吗?」

「不是啦,只是还有点困。」

佐伯同学苦笑著打哈哈。

「啊!我睡觉时被上下其手了吗!」

「并没有。请别这样说,传出去多难听啊。」

我自己都觉得怎么有脸讲这种话,心里可是直冒冷汗担心穿帮。

「难得有这个机会,你应该摸两下的啊……好啦,既然弓月同学回来了,就来弄晚餐……咦,奇怪?还早嘛?」

佐伯同学看看挂钟,猛然发现这个事实。放学班会结束到现在,才过不到半小时。当然,离晚餐时间还早得很。

「该不会你真的为我赶回来了?」

「……只不过是不巧没人约我罢了。」

可别误会了──我补上这么一句,回到自己的房间。只是她搞不好会说,看到我逃也似的离开,就是我心虚的证明。

从门外传来佐伯同学故意讲给我听的声音:

「好啦,为了讲半天还是对我这么温柔的弓月同学,晚餐得鼓足干劲做顿好吃的才行。」

「……」

好吧,看佐伯同学精神好多了,而且最重要的问题似乎也没穿帮,就不计较了。

2

最近一个人上学的次数明显减少,但一星期还是有一两次会一个人出家门。今天就是这样的日子。

我往学校走去。

气温与湿度确实都比春天高,可说切身感受得到夏天的脚步将近。

来到连接学园都市车站与水之森高中的道路,今天仍然没有碰到熟人,我跟著上学的学生人潮,就这样抵达学校。

一进去,就看到宝龙美优姬待在玄关的鞋柜前。

她正在将乐福鞋换成室内鞋,背对著入口,所以还没发现我。夏季制服裙子下的双腿耀眼迷人──我并没有这样想,但还是在离她只剩一点距离的地方驻足。

不知是感觉到人的气息,还是视野边缘瞄到了我,宝龙同学直到把鞋子收进鞋柜里时,才总算注意到我。

「哎呀,恭嗣,早。」

声音听起来很冰冷。

「早安。」

「你站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没有,没什么特别理由。」

我迈开停住的脚步往前走。

「从那里盯得再紧也看不见的,我都有在注意。」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总之不是你说的那样。」

我也从自己的鞋柜拿出室内鞋,拋在地板上。换鞋子时,宝龙同学一直在一旁等我。

「只是在想,来学校第一个见到的人是宝龙同学,不知道该做何感想。」

「你该当作自己运气好。」

她讲得理所当然似的。

「让你久等了。」

我穿起室内鞋,跟宝龙同学一起走。

「中间夹了期中考,让我忘了问──你把以前的事告诉雀同学了,对吧?」

「是呀。」

她回得简短。

「为什么现在忽然说出来?」

我可以想像八成是那天佐伯同学在屋顶平台说的话影响了她,但实际上她是出于什么心态这么做,就不得而知了。

我们步上离鞋柜区最近的楼梯。

「应该算是对过往罪过的补偿吧。」

楼梯爬到一半,宝龙同学才总算说出下一句话。

「字眼选得还真夸张呢。」

「但这是事实呀,我明知道恭嗣被大家当成坏人,却默不吭声。恭嗣得不到任何好处却仍袒护我,我只是在依赖这样的你。」

对这份罪过的告白,是吗……

以我来说,我并没有积极袒护宝龙同学的意思。只不过是面对开始以讹传讹的谣言,觉得说什么都没用而已。

「本来我或许应该照那个女生说的公告全校学生,但就算那样做,也只会变成翻旧帐吧。」

「所以至少想让雀同学知道,是吗?」

「是呀。」

说完,她点了点头。

我们爬完楼梯,走在二楼走廊上。由于上学尖峰时段就快到了,走廊上也有很多学生。我们走在走廊上,明明不会撞到人,大家却像让路般退到走廊边,想必是因为有宝龙同学在。引人注意的容貌与留级的事实,让大家对她敬而远之。

不过她显得一点也不在意,继续说:

「小七之前还一直在责怪恭嗣。」

「是啊。」

雀同学对宝龙同学尊敬又仰慕,想必因此而更无法原谅我吧。

「小七现在没再说什么了,对吧?」

「不过变得太安静,感觉好像少了什么就是了。」

以前她把我当眼中钉到处找碴,如今却完全不吵不闹了。

「……恭嗣,你原来是那一种人?」

「不是。」

把我当被虐狂?

「现在换成为了另一件事烦我就是了。」

看起来雀同学好像想再度撮合我与宝龙同学。看来就算当了班长,也还是保有女孩子的天性,喜欢这种话题。

「雀同学啰嗦一点感觉才对。」

「是吗?你果然是那种人呢。」

「……」

我咒骂著自己老爱自掘坟墓,不久就看见教室近在眼前。

§§§

早上没跟佐伯同学一起出门,不代表一整天都不会遇见她。我们住在一起,所以即使早晚各自行动,佐伯同学照样会毫不客气地侵略我的生活圈,像今天这种日子更是如此。

「弓月~~佐伯同学来了喔~~」

午休班上同学这样叫我时,我已经吃完便当,正在跟矢神闲聊。不过我本来就是个没什么动力的人,午休都是这个样子。

「为什么几乎天天都有一年级学妹来找你啊?」

我从座位站起来,跟我擦身而过的班上同学这样说。的确,期中考结束时樱井同学来过。

「我怎么知道呢?或许是邪灵作祟吧。」

要不然就是我被附身了。

我带著站在教室门口的佐伯同学想到走廊上,但她先开口说了:

「那个人呢?」

「嗯?她不在吗?」

说的大概是宝龙同学吧。

回头一看,班上同学(主要是男生)投来许多充满敌意的视线──但我刻意加以忽略,环顾教室内看看。

「不在呢。」

她也是带便当的,我以为她刚才还在跟一群女生一起吃饭。

「似乎是去其他地方了。」

「是喔。」

佐伯同学若有所思。

假如宝龙同学人在这里,她究竟有什么打算?希望她不要在太显目的地方找宝龙同学的碴。

「好了,站在这里会挡到人的。」

我推著佐伯同学到走廊上。

「你今天过来有什么事?」

「喔,对了对了。」

佐伯同学靠近窗边,才转头看我。

「便当好吃吗?」

「还以为有什么事呢,你特地跑来就问我这种小事?」

「不准说『这种小事』。我今天挑战了新菜色,当然会想知道啊。」

她嘟起嘴。

我都没发现,感觉跟平常没什么不同。以后我不能只知道吃,还要一边注意各种细节才行。

「我很想告诉你,别小看日渐进化的爱妻便当。」

「我不记得有跟你结婚,再说如果我说不怎么样,你打算怎么办?」

我是觉得这种问题大可以回家再问。

「呃,脱衣服赔罪?」

「不用脱没关系。」

这是什么问句?想法还是一样稀奇古怪。

「哎,总而言之,很好吃。」

「这样呀,太好了。」

佐伯同学露出开心的笑靥。

「这下弓月同学的口味应该掌握得差不多了吧?晚饭我也会大展身手的,敬请期待……那我走喽。」

就这样,佐伯同学回去了。

她完全没有要久留的意思,看来真的只是来问便当的感想。或许自己做的菜,总是会想知道成果如何吧。

我走进教室,回到自己的座位。

「佐伯同学来干嘛的?」

「好像只是经过露个脸,没什么重要的事。」

我打算就这样照平常度过午休,这时宝龙同学回来了。我看了看教室里的挂钟,但对自己的时间感没自信。自从佐伯同学回去之后不知过了多久,以时机上来说,不晓得两人有没有碰到面。

宝龙同学忽然看向我,好像想到什么念头般往我这边走来。

「矢神同学,不好意思,我有话要跟恭嗣说,可以把他还有你坐的位子借我吗?」

口气虽然有礼貌,却不容他人拒绝。照她这种语气,就算是在理事长室拜托理事长,人家大概也会把座位让给她。

「啊,好……那我去一下厕所好了。」

因此如果责怪他懦弱,就太过分了。

矢神从座位站起来,换成宝龙同学在这里坐下。

「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没有。」

「……」

矢神真可怜。

我在心中向他献上默祷。

「只是想到我们都没聊过自己的事情。」

「真是唐突,你对我的事情应该也不怎么好奇吧,况且我也没有什么有趣的经验可以讲给你听。」

「哎呀,恭嗣你不想知道我的三围吗?」

「问了你会告诉我吗?」

「无所谓呀,又不会少块肉。从上面开始,八十──」

「对不起,我不怎么想知道,所以你不用说出来没关系。请不要告诉我,我的某些部分会衰弱的。」

差点就获得可怕的个人情资了。

这时,宝龙同学突如其来地说:

「那么,我留级的理由呢?」

「……」

我穷于回答。

的确,这点很令我在意。成绩压倒性且绝对地优秀的宝龙美优姬,为什么要翘掉定期考试而留级?关于这点至今仍然众说纷纭,但没有一个说法具有足够说服力,她也依然绝口不提。

现在问她的话,说不定她会愿意告诉我。

「不,算了。」

但我拒绝了。

「哎呀,你不是很想知道吗?我以为你去年一直在拐弯抹角地问我,不是吗?」

「……」

果然被她发现了。

的确,去年我与宝龙同学交往时,试探了几次。我对她没有那种好感,但对这点很有兴趣。

「世界上有些事情还是不追问的好。」

「……这样啊,的确是呢。这种事讲给你听,你也会很伤脑筋。」

她浅笑一下。

「那么,我只讲一件事──」

宝龙同学这样开口,向我问道:

「恭嗣,你还记得我对你提出交往时的事吗?」

「你说那天吗?」

我追溯起记忆。

记得那一天,老师出了第二天要交的作业。但我却把最重要的课本忘在学校书桌里,回来拿的时候宝龙同学来了。

「嗯,我还记得。」

她出现在夕阳斜照的教室里的光景,至今仍鲜明烙印在眼睑之中。

只是,到现在仍有一件事让我感到不可思议。

「那时候你的出现,简直就像等著我上门一样,好像早就知道我会回来。」

「是呀,我是知道,因为课本是我藏的。」

总觉得她好像若无其事地,投下了一颗震撼弹。

真是具有冲击性的新事实。

「我趁恭嗣离开座位时把课本拿出来,等你放学回家后才放回去。」

原来如此,那么那是事先安排好,必然发生的状况了。我也有可能回到家里才发现,但只要知道当时的我通学时间有多漫长,就很容易猜到我会在电车上打开课本。事实上,我就是在月台等电车时发现的。

钟声响起,宣告午休结束。

宝龙同学从座位站起来。

「请你当作时效到了,原谅我吧。相对地,告诉你一件好事。」

说完,她将手掌撑在桌面上,把脸凑向我这边。

接著,她呢喃般的告诉我:

「其实在恭嗣入学之前,我就见过你了。」

「咦……?」

比起刚才发言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秘密暴光,使我不禁哑然无语。

怎么会,不可能的。我当即如此否定。我家离这里坐电车要两小时。相较之下,宝龙同学应该住在离学园都市不远的地方。在我入学前,我们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这是不可能的──我一边这样想一边抬头看宝龙同学,她对于我方寸大乱的模样满意地微笑,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3

宝龙同学讲了那段神秘发言后过了几天,我仍然没能向她问个清楚。

她后来也不再旧话重提,表现得就好像那件事压根没发生过。当然,今天她的态度依然没变。

「早,恭嗣。」

早上在鞋柜区,有人这样叫我,那时我正要换上室内鞋。

回头一看,宝龙同学站在那里。

「噢,早安。」

我一边打招呼回应,一边想到前两天跟现在正好相反,那时是我从她背后走过来。

「你刚到?」

「是啊。」

「这样呀,那就是走在我前面不远处了,我应该仔细看前面的。」

不,我倒很高兴你没有这样做。

我把皮鞋换成室内鞋。

我们从鞋柜一字排开,铺有条状木板的玄关踏进校舍走廊──只见佐伯同学等在那里。

她看到宝龙同学,似乎瞬间吃了一惊,但立刻收起了脸上表情。

「早安,宝龙学姊。」

「嗯,早。」

佐伯同学语带挑衅,宝龙同学傲然接受。我从没看过气氛这么险恶的早晨问好。

「原来你也一起呀。」

「环境如此嘛。」

没错,今天我也一如平常,跟佐伯同学一起上学,所以我才在庆幸上学路上没被宝龙同学看到。不过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实在应该仔细观察周围的。」

我们多了一人同行,三个人一起往前走。

我率先提出话题:

「对了,宝龙同学,听说你在文艺社写小说,写得怎么样?」

「算是差强人意吧。」

我们从离鞋柜区最近的楼梯上去。

「小说写法是记在脑子里了,故事安排方式也理解了,但就是写不出自己能接受的文章。也许该说是娱乐性吧,就缺这个部分。就这点来说,矢神同学真有一套。」

「别看他那样,好歹也是职业级的。」

即使厉害如宝龙同学,恐怕也不是无所不能,而且也不应该拿来跟在科幻文艺杂志定期刊登短篇或中篇的矢神老师比较。

在走到一半的楼梯平台,我们一百八十度转换方向,爬完整段楼梯,到了二楼。我跟宝龙同学的教室在这楼,佐伯同学还要再上一层楼。

「那么,佐伯同学……」

当然,我们应该在这里各走各的。

但她顿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我也停下正要走向教室的脚步,开口问她。这时我看到的她,表情好像心事重重,又好像在闹别扭。

然后,她不知想到了什么主意说:

「啊,对了,弓月同学,今天要不要一起吃便当?」

「我才不要。」

我们的便当盒大小虽不同,款式却相同,而且连里面装的菜都一样。要是被人看到,可是百口莫辩。

「呿,真可惜……那我走喽,弓月同学。」

不过佐伯同学也不怎么坚持,很乾脆就放弃了,爬上楼梯。

「她刚才那是什么意思?」

「谁知道呢……我应该这么回答吗?」

「……」

我知道啦。

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

§§§

午休的时候,佐伯同学来了,大概也不是真的要一起吃便当。

至于那时的我,正将屁股靠在教室最前排的桌边站著,观看写在黑板上的成排算式。

正在写的是宝龙同学。

吃完午餐后,我问她一些数学不懂的地方,于是她就像现在这样实际算给我看。每当粉笔发出喀喀声,黑板上就罗列出更多算式,流畅到让人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在计算。

然而,她的手忽然停住了。

我看看宝龙同学想知道怎么了,只见她眼睛转向教室入口。我也往那边看看,发现她的视线前方,站著佐伯同学以及跟她同班的樱井同学,好像是来玩的。

我举起单手做回应,两人收到这个手势,有点拘谨地走进教室里来。

「很遗憾,我们现在在忙。」

「啊,这样呀。」

于是她转为朝向宝龙同学。

「学姊今天在教室呀。」

「是呀,『又』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了吗?可以晚点再谈吗?」

我正在思索是不是该若无其事地介入时,有人拉了拉我的制服。是樱井同学。

「那个学姊好漂亮喔。」

来自意外近距离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可能也因为想窃窃私语吧,她讲话时好像有点小毛病,喜欢不必要地靠近对方。

「不过跟贵理华那一型又有点不同。」

而且真够无忧无虑的。

粉笔再次开始敲击黑板。

「听好了,恭嗣。我想你弄错的应该是这里吧,这里即使算错,得出的答案还是满漂亮的,所以不容易察觉。」

她用粉笔指示出算式的一个部分,同时加上解说。原来如此,是那里啊。

「你们讲的东西好难喔。」

樱井同学无视于气氛插嘴道,手指还是一样捏著我的衬衫,好像依偎著我一样站在我的斜后方。

「是呀,我们在讲很难的事情,所以你不要来闹。还有,跟恭嗣站远一点。」

「是~~」

即使是宝龙同学,面对初次遇见的樱井同学似乎还是客气了点,讲话方式略显柔和。不过,要笑不笑的表情却也有点可怕。樱井同学缩起脖子回答,然后迅速远离我一步。

这时,佐伯同学马上抓住她的手臂。

「走吧,阿京,人家嫌我们碍事呢,哼。」

「咦,等一下,贵理华……不要嘛~~弓月学长~~」

樱井同学被快步离开的佐伯同学强行带走,不久学妹二人组离开教室而去,再也看不见她们的身影。

「不管她们没关系吗,恭嗣?」

「你这样说也没用,我又不是她们的监护人。」

「哎呀,不是吗?」

「……」

至少我一直以来,应该都没有以监护人自居才对。

§§§

放学后。

班会结束后,我拿的不是书包而是拖把。今天当值日生,负责打扫。

我负责的区域是教室前走廊,规定是只要拿拖把用清水拖过一遍就好,所以比起其他区域还算轻松。

「啊,弓月同学,你今天是值日生呀。」

听到这个声音,我转过头去。

「噢,佐伯同学。」

她拎著书包站在那里,从时间上来想,应该是班上放学班会一结束,就直接跑来了吧。但平常我们就算要一起回家,她也会在鞋柜区等我才对。

「就如你所看到的。」

我用拖把握柄敲了敲肩膀。

「那我等你喔。」

「不好意思,打扫完我还得待一下,课堂作业有事要讨论。」

作业是英文课出的,要大家分成五人一组表演英文会话。会话也必须由学生自己创作,所以我们决定赶紧讨论。

我简单解释后,佐伯同学好像很失望。

「事情就是这样,可以请你先回去吗?」

「嗯,我知道了……」

回答得也有气无力。

「恭嗣,教室这边结束就要开始喽。」

这时,一道玻璃般冰凉清澄的声音岔了进来。声音来自背后,但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佐伯同学猛一抬头。

我差点没用手摀住脸,时机真是差透了……

「我明白了,我这边打扫完立刻过去。」

我先回答宝龙同学。

「讨论完我会直接回家。」

然后我轻轻拍了拍佐伯同学的肩膀好言安抚。而且两个人一天当中起太多次冲突,我可吃不消。所幸佐伯同学乖乖点头,听我的话回去了,我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头。

话说老师出这份作业时,我们这组的五人是泷泽、矢神、宝龙同学与雀同学,然后再加上我,就是这几个熟面孔。

为了进行讨论,我们留在放学后的教室里。这时我头一件做的事,是跟泷泽比腕力。我们常常这样,只要跟他夹著一张桌子面对面坐下,大抵会比个一场。

结果在势均力敌之下,是我输了。

「你本事是不是退步了?上次明明平手啊。」

「上了高中之后我就没在锻炼身体了。」

话是这样说,但这点泷泽应该也是一样的。以经验来说,泷泽练的是格斗技,我则只是单纯的运动,可能就差在这个部分。

「况且比腕力一直都是我输啊。」

「那么,是什么平手呢?」

借坐在隔壁排座位的雀同学问道,她可能是为了表达敬意,面对泷泽与宝龙同学都用敬语说话。

「其实去年,我曾经跟弓月真的打起来,结果没分出胜负。」

「嗄?」

雀同学怪叫一声。可以谅解。

「你可是第一个我不讲规则打架却打不赢的对手。」

「应该说就是因为不讲规则才打不赢吧,若是有规则,我早就输在判定得分上了。」

毕竟不管被揍得多惨,只要能凭毅力站著,最起码不算输。

「……气氛这么开心,聊的内容却好可怕。」

难得有这机会,我就再补充一点吧。

「附带一提,即使我跟泷泽两个人一起上,还是打不赢矢神,因为他是空手道的有段者。」

「什么!」

「……真令人意外。」

看来就连宝龙同学也不免惊讶。

两名女性一同看向矢神,然而体现文武双全才华的他,只是羞涩地低著头。

「真好奇你们三个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哎,那段往事我不打算谈。」

「比、比起这件事,是不是该讨论作业了?」

话题的中心人物矢神转移话题……应该说回到正题。

「喔,关于这点,一下子要用英文创作会话场面难度太高,先请矢神用日文设计一段会话如何?」

「我、我吗!」

自己的名字又被举出来,矢神不免大吃一惊。

「然后大家再一起改成英文,我想比较快。」

「的确是呢。」

宝龙同学赞成我的意见。

「简短会话就可以了,你很擅长这种的吧,矢神。」

「还、还好啦……」

「那就这么决定了。」

我抓起书包,站起来。

「怎么,你有事吗?」

「跟别人有点约定。」

我说过一结束就直接回家,怎么想都是约定。我拋下还没有任何打算回家的四人,走出了教室。

§§§

我走上玄关,通过短短的走廊,进入走廊尽头的客厅。

「我回来了。」

「你回来了~~」

我立即听到朝气十足的回答。

「锵锵~~裸体围裙~~」

「噗!」

我忍不住喷出满口口水。

出现在我面前的佐伯同学,真的就像她说的一样,穿成──

「没有啦,骗你的。」

才在这样想,原来她只是穿著平常那件无袖背心加热裤的家居服,再绑上围裙罢了。她轻灵地转一圈给我看,看来她隐藏得很巧妙,故意让我看成裸体围裙。

「吓一跳吗?」

她就像整人成功,笑著问我。

我深深叹了口气。

「你如果要开玩笑,请选择再正常一点的内容。」

「你该不会是期待了吧?如果是的话,我也可以努力看看喔~~」

「我如果说随便你,可能会发生相当可怕的状况呢。请你千万不要这样做。」

郑重这么警告后,我便走进自己的房间。

我放下书包,把制服换成轻松的便服,然后走出房间,再次回到客厅。佐伯同学好像在厨房准备晚餐。

我在和室椅上坐下,浏览桌上的晚报,头版是惨案的后续报导。今天国会好像通过了与生活直接相关的重要法案,但被赶到社会版去了,这是日本报纸的特色。

「弓月同学。」

「什么事?」

听到佐伯同学叫我,我的眼睛暂时离开报纸。

下个瞬间……

「嘿!」

她坐到我的大腿上来。

「你做什么啊!」

但佐伯同学只是用变得略高的视线往下看我慌张的样子,笑得很开心。

她好像脱掉了围裙,现在穿成刚才有瞄到一眼,健康过头的打扮。由于衣服单薄,凹凸有致的身体曲线清晰浮现,看来她只穿了无袖背心……毕竟夏天快到了,天气热嘛。应该说其实她从春天就已经是这种便服了,只是我每次看到都装作没看见,想说也许是欧美教育使然。

「不要乱开玩笑,请快点下去。」

「又不会怎样,弓月同学也不觉得讨厌吧?」

「关于这点我不予置评。」

我绝对无法诚实回答这个问题。

「我觉得最近肢体接触不够多。」

「不,我们本来就不是会有这种问题的关系吧。」

然而听我这么一说,佐伯同学彷佛有所不满,噘起了嘴,完全没有要下去的意思。

真是,不晓得怎么会变成这样。

「……佐伯同学。」

看著她的脸说话实在很害臊,但如果别开目光,她那不宜近距离观赏的肢体又会映入视野。结果我只好看著她的脸对她说:

「在学校不能多相处一点,我认为是无可奈何的。」

这句话让她猛一回神,然后,脸上失去了表情。

「况且我们年级不同,难免有比较多无法分享的话题。」

特别是今天运气不好,这类小事累积起来形成反作用力,才会让她回家后有这种行动。

佐伯同学的头低下去了。

「即使如此,我一天当中相处最久的不是别人,仍然是你不会错。」

「……真的?」

她抬起头回问我,表情带有依赖。

「你也跟我过著一样的生活,不用我说应该也知道吧?」

「说、说的也是!」

佐伯同学笨拙地笑了。

真是会找麻烦。

「那我问你,能跟弓月同学做这种事,也是我的特权?」

「我不记得我有承认过这种特权……好了,请快点下去。」

「是~~」

她总算从我大腿上起身了。

「晚餐很快就好。」

于是她去了厨房。

真是,就算要闹脾气好了,难道不能再乖巧或是文雅一点吗──我虽然这样想,但又觉得如果真的变成那样,我一样会不知所措,所以佐伯同学应该还是维持现状比较好。

4

我想起了一件事。

在念国中时,我来过水之森高中。

当时,我念的国中会建议学生去参观高中,认为事前亲眼看过自己想进的学校,对于升学考大有帮助。

我也觉得有一番道理,并实际付诸了行动。我自己打电话到学校约时间,到了约好的假日,我登门造访,学生事务处的职员带我参观了学校。职员特别强调他们是明星学校,几年前扩增过设施,当时制服设计也做了改版。

只不过我最中意的,其实是学园都市的街景。

换句话说,我在入学之前就造访过水之森高中。

假使那时,宝龙美优姬因为某些原因来到学校而看见我呢?她说她在我入学前就见过我,也许我不能轻易加以否定。

这么一来,去年她接近我,感觉似乎也别有用意。

我得确认一下看看。

还有佐伯同学对宝龙同学的强烈敌意也令我介怀。

不安因子实在太多了。

早上,我做好上学准备到了客厅,客厅里没半个人,我的室友佐伯同学似乎还在房间。

「佐伯同学,再不快点我先走喽。」

「啊,等等,等等,我准备好了!」

我隔著房门叫佐伯同学,她立刻慌慌张张地现身。但是看看她那副样子……她把书包夹在腋下,空著的手边拉裙子拉炼边跑出来……该说让人不忍卒睹,还是头痛不已?

「……你这副样子说是准备好了,有点勉强。」

「不要紧,把这个拉起来就搞定了……好,完成。」

「……」

呃,好吧,是无所谓。我可以等她一下,所以希望她下次别再这样衣衫不整地跑出来。

说归说,她的确准备好了,因此我们走出客厅,前往玄关。

「拉炼拉得那么花时间,你是不是胖了一点?」

「真没礼貌,为了夏天穿泳装,我可是有在注意的,不信你摸摸看检查啊。」

「敬谢不敏。」

我用脚勾起学校指定的皮鞋,先走到外头。我正用趾尖踢著地面,粗鲁地穿鞋时,一时关起来的门马上又打开,佐伯同学出来了。

「说归说,其实上半身是小可爱型,下半身也是热裤,所以不用太神经质也没关系啦。」

跟我讲这种话我实在很难回答,所以我把钥匙插进大门钥匙孔,只用听的不回话。不过黄金周的时候她讲话那么过火,选购的款式却好像意外地稳重,我稍微放心了。

「讲这样让你先大意,其实说不定另外准备了弓月同学专用款?」

「……」

我刚好锁上了门,一听不禁僵在原地。

「为了安全起见,我问一下──你是开玩笑的吧?」

「谁知道呢?敬请期待夏天到来。」

我拔出钥匙转头看佐伯同学,她也一样转过身去,步下公寓的楼梯。我一边看著她神奇色调的头发,一边尾随其后。

从此佐伯同学再也没有提到这个话题,到头来,那番话究竟是真的,还是她平常那套作风的玩笑话,我始终没能搞懂。

沿著走惯的路前往学校,到了鞋柜区,我与佐伯同学暂时分开。我们没有特别决定,但平常都是各自换好鞋子后再度会合。

我穿上室内鞋,走出成排林立的鞋柜等佐伯同学。

没过多久,她从稍远处的鞋柜后面,跟像是班上同学的一个人一起出现。

那是个男同学,身高不怎么高,只比佐伯同学高一点点。虽然不到可爱的地步,但脸庞线条纤细,长相中性。

「你的朋友?」

「嗯,班上的滨中同学……然后,这位是弓月同学。我们住得很近,所以早上常常一起上学。」

佐伯同学替我们互相做介绍。

「你好。」

「我姓滨中,请多多指教,弓月学长。」

我简短致意,他用以男生来说十分有礼貌的招呼回应。

「那我们走喽,弓月同学。」

「啊,好,那下次见。」

我说。

「再见。」留下这句话,滨中同学也跟佐伯同学一起离去。

我注视著佐伯同学的背影一会儿,才总算理解到今天跟平常不一样,从这里就要分开走了。

「哎呀,真难得。」

这时传来一个奇袭般的声音。站在我身旁讲话的,是宝龙美优姬。

「哦,宝龙同学,早安。」

「早。我还是头一次看到那个女生跟恭嗣以外的男生在一起呢。」

「是吗?」

我踏出脚步,与其说是想逃离宝龙同学,不如说是想逃避这个话题。但想当然耳,她也跟了过来。

的确,我或许是头一次看到佐伯同学跟男同学在一起。除了之前有一次她被一个怪人死缠烂打之外。

「不过,总是有这种时候的吧。」

「你介意吗?」

「怎么会?对方只是同班同学吧?」

我们经过比较近的楼梯,佐伯同学他们应该是从这里上楼的。今天我决定走另一个楼梯,走那里距离也没差多远。

「听你的口气,好像认为自己还占有优势呢。」

「我的意思只是说,我也不过是她的室友罢了。」

请别误会了──我补充道。

§§§

「看你表情闷闷不乐的,怎么了?」

午休矢神说要去社办而离席,他离开后,换成我们的班长雀同学过来。

「啊,其实前阵子我看到了麻将点棒造型的发夹,正在考虑要不要买给雀同学……」

「不用了!」

她二话不说当场拒绝。

「那真是太可惜了。」

不过如果她说想要,那也很伤脑筋就是。

「先不说这个了,我表情有那么闷吗?」

「有呀,有什么事烦恼吗?」

雀同学一边问我,一边在矢神的座位坐下。

「没什么,不过也可以说我有著单方面的慢性烦恼。」

「到底有没有!」

「不,请你还是当作没有吧。」

至少就在最近──例如今天早上,应该没发生什么让我烦恼的事。

「但还是有事情让恭嗣挂心,对吧。」

这次换宝龙同学来了,她轻轻靠著旁边座位的桌子站著。

「啊,果然有就对了。」

「才没有呢。」

我不禁觉得不太高兴,并这么回嘴道。雀同学只要是宝龙同学说的话,什么都觉得对,真伤脑筋。

「这不重要,今天放学后还是要留下来,对吧?讨论那份英文作业。」

「是呀,小七跟泷泽同学好像很忙,有机会就该赶快讨论。」

「这样啊。」

我想了一会儿──然后站了起来。

「我出去一下就回来。」

「是吗?那我也跟去吧。」

「……」

为什么?

「慢走~~」

雀同学也是,面带笑容在那边挥手,看来我周围尽是些喜欢跟我作对的女生。

我们出了教室,走在午休吵闹的走廊上。

「你知道我要去哪里吗?」

「去找那个女生对吧?」

她讲得好乾脆,想都没想就这样对我说。

宝龙同学仍然有种看不见的惊人力量,一看到她,大家都退到走廊边,不必要地空出一大段路。原本朋友之间在笑闹的男学生,一发现宝龙同学来到附近,还慌张地往后跳开。

我们走附近的楼梯爬上三楼。

「你要跟来是没有关系,但请你不要出现在佐伯同学面前。」

「哎呀,为什么?为了她吗?」

「是为了我的精神安宁著想。」

我立刻订正。

「也是,毕竟那个女生看到我跟恭嗣在一起,好像都无法保持冷静嘛。」

「然后演变到最后,就成了我的烦恼因子,换言之就是这么回事。」

我们爬完楼梯,走上一年级教室一字排开的走廊。

「趁著这个机会,我先说清楚──请你不要故意招惹佐伯同学。」

「……」

宝龙同学没有回答,只是保持沉默。

讲著讲著,我们抵达了佐伯同学那一班,这时不知运气是好还是不好,偏偏碰上了今早才见过的面孔,好像正要去什么地方。

「呃,记得你是滨中同学,对吧?」

「喔,学长啊,有什么事?」

然而,他跟今天早上不同,简直像对待一个麻烦人物似的,态度很粗鲁。我有点吃惊,但还是继续说:

「如果佐伯同学在的话,想麻烦你叫她一下。」

「……」

他用一种嫌麻烦的眼神看我,然后说:

「……请稍等。」

说完他调转方向,回教室里去了。我好像听见一声细微的咂嘴,不晓得是不是心理作用。

「这下好看了,他的个性似乎挺幽默的喔。」

「好像是呢。」

宝龙同学也多少知道他早上的态度,似乎无言以对。

「先不说这个,是否可以请你离远一点了?」

我这样催促,宝龙同学不说话耸耸肩,转身就走。我确定她回到楼梯那边躲到暗处了,才回过头来,佐伯同学正好来到教室外。

「滨中同学说弓月同学来了。」

但她不知怎地嘟著嘴,一脸不高兴。

「而且还带著女人。」

「……」

滨中同学,你好样的,连这种事都告诉她?这小子个性比我原本想的还逗趣。

「……是宝龙学姊?」

「她也有事来这附近,所以就一起过来,已经走了。」

「是喔。」

我不知道这样讲她接受了没有,总之她没继续追问。

「所以,怎么了吗?真难得看弓月同学来我这边。」

「喔,对了……今天放学后我一样要留下来,讨论那份作业。」

「……」

「……」

「就这样?」

隔了一段奇怪的空白后,她回问道。

「是啊?但我如果不说一声,你不是又会跑来找我吗?」

「嗯,对啦,是没错……只是觉得传讯息就好了呀。」

「……」

喔,经她这么一说,的确是这样。

「大概因为那个吧……啊,没有,没什么,我脑子似乎有点转不过来。」

因为我想看看你──其实我本来想这样说,但决定还是算了。因为这恐怕不是玩笑话或打马虎眼,而是真心话。

§§§

就这样,到了放学后,今天也跟前几天一样,五个熟面孔聚在一起。

今天不只我们,好像还有另外两组留下来。

「我有个建议。」

雀同学举手。

「既然有这个机会,我想跟大家一起去弓月同学家里。」

突然冒出这么奇怪的一句话。

「你家不是就住附近吗?」

「近是很近没错。」

徒步十分钟。话虽如此,能不能请人到家里又另当别论,应该说那个家绝不能允许任何人入侵。

「看样子你是有东西不敢让人看到吧,真污秽,男生一个人住就是这样。」

「我说你啊……」

见我没有立刻回答,雀同学好像产生了某些有趣的误会。我思考著怎么说才能证明自身清白,眼光却不禁飘向宝龙同学求助。

她微微一笑后,说:

「那么,小七,我们现在去你家可以吗?」

「咦?呃,这样有点……什么都没准备,也没打扫……」

「就是这个意思,没事先约好就跑去恭嗣家里,他也一样会很困扰的。」

「说、说的也是……对不起,弓月同学。」

雀同学总算接受了。

「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当然我这样说,不过是场面话罢了。

「不过恭嗣也是男生,也许会有一两个想藏起来的东西吧。」

「……」

又多嘴补这么一句……有啦,有个很大的秘密,你又不是不知道。

话说回来,泷泽与矢神从刚才就默不吭声,我看一定是不想遭受池鱼之殃。

「这不重要──时间宝贵,快来处理正事吧。」

「说的也对。」

刚才还在起哄的雀同学,现在却赞成我的意见。

「那份英文作业,多亏矢神帮忙,会话内容是已经写好了,不过──讲到这里,我有个提议。英文翻译就交给泷泽与宝龙同学如何?两位成绩是全年级第一第二,这点小事应该简单得很吧。」

「哦,原来如此,职责分担适才适所呢……那你负责做什么?」

不愧是泷泽,真是一针见血。

「果然还是行不通啊,好吧,身为凡人的我只是想偷懒,试著说说看罢了。附带一提,可以趁机偷懒的不只我,还有雀同学。」

「等一下,不要把我也扯进去啦!」

就这样扯了半天,结果我们决定先分配会话中的角色,各自将自己的台词翻成英文后,大家再一起对答案。

「好,那么,再来就是大家要把自己的台词背起来,过几天找个时间整个练习一遍吧。」

过了大约一小时,今天的部分就此结束。

「我去一趟学生会室再回家。」

「啊,我也要去,有点事想问。」

泷泽第一个站起来,雀同学随后跟上。正副班长离开后,我、矢神与宝龙同学也自然凑在一起,走到走廊上。

一看,佐伯同学就在那里。

她先看到我,然后表情严肃地定睛注视宝龙同学,宝龙同学也以视线回应。真是让人胃痛的场面。

两人互看了一会后,宝龙同学深深叹一口气:

「矢神同学,我要去一趟社办,你陪我。」

「咦?啊,好的。」

矢神吓得差点没跳起来,这么回答她。

「那就这样,恭嗣,明天见了。」

宝龙同学(与矢神)说完,就打算离开这里。

「你这什么意思,故作从容吗?」

但佐伯同学叫住了她,没好气地问道。

「我没有故作从容,不过呢,如果要说从容的话,反而是你有点不足吧?」

「……」

佐伯同学语塞了,而宝龙同学看她再也无法回嘴,就再次踏出脚步,径自离去了。

「你可以先回家的啊。」

等宝龙同学与矢神走得够远了,我才开口。自从佐伯同学登场以来,我是第一次说话。

「本来就不可能从容。」

「……」

跟我说也没用啊。

「唉,现在说这些也不能怎么样,回家吧。」

我往前走,佐伯同学也默默跟上。

毕竟放学班会结束都过了一小时以上,走廊上几乎没人。好像只有少数学生像我们这样留在教室,从开启的教室门可以看到人影,或是从紧闭的毛玻璃后面传来声音。

「我可能还是没办法喜欢那个人。」

佐伯同学在我旁边呕气,低声抱怨。

「这样啊。其实她人不坏就是。」

的确,她因为思考速度快,有时候想法会比较独创。再加上似乎富有观察力,多少有点过度硬闯别人内心。但她这种个性,并不代表她有恶意。

「弓月同学,你要站在她那边?」

「我没有站在谁那边,也没有要对抗谁,只是单纯这么觉得。我去年一整年与她同班,虽然只是形式上,但毕竟也交往过一段时期,交情算是满长的。」

「是喔。」

她只这么回答。

我边走边看自己身边,佐伯同学脸上心事重重。她究竟在想些什么?至少看起来,应该是没能接受我的说法。

我不会奢望她们相处融洽──因为那样感觉也满可怕的。但是,关系就不能再和谐点吗?况且我并不擅长为了让哪两个人握手言欢而东奔西走。

状况还满让人头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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