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到了六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日。
「Good morning!」
我的一天还是一样,由室友佐伯同学叫我起床作为开始。
在佐伯同学声音的引导下,意识逐渐转向清醒时,我感觉到床铺被挤压,发出叽的一声。是佐伯同学把手撑在床上,施加了体重。
我缓缓睁开眼睛──就跟平常一样,她的脸庞近在眼前。
佐伯同学脸上浮现笑容。
「早。」
「早安。」
我们互道早安。
「我每次都在想,你总是毫不客气地闯进我的房间呢。哪天吃到苦头,可不能怪我喔。」
「哇啊,好帅的一句话,难道我会被推倒?」
「不会。」
她为什么要用那种充满期待的语气说啊?
「一早就这么有精神啊,今天特别明显。」
「因为我是晨型人,再说了──」
讲到这里,她又露出了满面笑容。
「今天要约会嘛。」
今天我预定跟佐伯同学一起出去玩。
下周就快到期末考了,所以如果想在考试前先玩个过瘾,今天是最后机会。
「佐伯同学,你准备好了吗?」
过了上午九点半,我在房间做好出门准备,来到客厅,还没看到佐伯同学,于是我隔著房门叫她。
我还想女生出门准备总是比较久,已经刻意放慢动作了耶。
「我马上出来~~」
「不用急,请不要像上次那样穿到一半跑出来。」
「……可、可能还要再一下下~~」
「……」
她真的打算穿到一半跑出来啊?看来她意外属于一急就看不清周围事物的类型。
「锵锵~~久等了~~」
没过多久,佐伯同学现身,穿著宽松的粉红色长袖衬衫,搭配粉红与黑色的双色及膝裙。再往下看,则是黑色的高筒袜。背著的小型后背包因为肩带长,垂到腰部位置。
「可爱吗?」
「我觉得可以。」
「『爱』到哪里去了,『爱』呢?」
佐伯同学半睁眼瞪我。
「谁知道?大概是跑掉了吧?不过话说回来,你的衣服真多呢,这件衣服我是第一次看到。」
跟佐伯同学同住以来过了三个月,我感觉到现在每次出去玩,看到的好像都是新衣服。真佩服她能这样一件件换不停。
「很多是我带来的,不过也有不少是搬来才买的。」
她一边说一边到处检查门窗还有瓦斯有没有关好。我已经检查过了,但她这样做并不是不信任我,而是我们早就决定好,这种小地方最好两个人都看过比较安全。
确认过一遍后,我们走向玄关。
「真爱打扮,很花钱吧?」
「嗯,这是最大的问题。」
在狭窄的走廊上,佐伯同学在我背后苦笑。
「不过,我认为我这种个性当主战场移至床上时将会大有贡献,你意下如何?」
「我哪知道。」
这种事问我也没用。
我把脚塞进休闲鞋,先走出玄关。我用手撑著打开的门转过头来,只见她今天好像也穿休闲鞋。她弯曲膝盖,将手指插进脚后跟穿鞋。爱打扮的她,当然鞋子也多,除了休闲鞋外,还有靴子与乐福鞋等等。
锁上大门后我们步下楼梯,来到公寓外头。
所幸今天气温与湿度都不高,一整天应该会很舒适。我想接下来一定会以加速度的方式,步步接近日本高温又潮湿的夏天。
我们先前往车站。
因为现在时间不早不晚,住宅区没多少人,我跟佐伯同学并肩走在其中。
「你说要买衣服,是要去站前的购物中心吗?那里有那种店吗?」
学园都市的购物中心是有女生好像会喜欢的服饰或精品店,但我记得不是很多。
「那里也会去逛,不过我放学后有时候会跟阿京去一之宫,喏,像是高架桥下之类。」
「喔喔。」
我懂了,那里有好几家个人经营的商店或小规模店铺,而且贩售的品项常常与前一天的完全不同。
「说是这样说,但你从来没有晚归呢。」
「嗯,因为还得替弓月同学做饭嘛,主妇是很辛苦的。」
「你什么时候变成主妇了?」
「四月开始吧?心情上来说。」
好吧,她做那么多家事,我也觉得的确够像主妇了。
「老公!」
佐伯同学忽然把自己的手臂缠到我手臂上,身体贴过来靠著我。
「你是在说谁啊,请放开我。」
「呿。」
我急忙抽出手臂,佐伯同学不满地噘起了嘴。
走过住宅区,我们来到大马路,沿著马路走在人行道上。车道有不少车辆驶过,总算开始像有人居住的街景了。
「话说回来,今天还是去一之宫吗?」
「我想这算是比较妥当的选择,不好吗?」
那里有很多百货公司,还有服饰店与餐饮店林立的街道,可以到处玩一整天。
「嗯~~最近常去,今天比较想去其他地方看看。」
「这样啊,那再走远一点看看好了。」
我去年都花将近两小时的交通时间来水之森,要转搭三班电车,而且都在大型总站转车,自然而然走遍了各大闹区。因此除了一之宫外,还有另一个闹区我也满熟的。
目的地有了结论,我们便来到了车站。
「噢,对了,下次我们找个星期日,到这里吃早餐如何?」
我看看车站验票口附近的面包店,一时想到就试著提提看。
这座车站盖成一栋车站大楼,有诊所等店家进驻。这家面包店也是其中之一,店面开在从外面可以看得一清二楚的天井处。二楼设置了如同咖啡厅的座位,可以在店内享用买来的面包。
「是可以呀,但为什么呢?」
「没有,只是想让每天为我做早餐的主妇偶尔轻松一下。」
「你不需要放在心上呀。」
佐伯同学苦笑著,但好像也有点高兴,然后说:
「真不愧是我老公!」
她又抓住了我的手臂。
「请不要加上所有格。」
「在我的未来蓝图中就是这样,不行吗?」
「我不赞成你现在就缩小可能性。」
我抽回被抓住的手臂。
「咒弓月同学看见跟我一样的蓝图~~一样的蓝图~~」
「……我去买车票,请在这里等我。」
继续被佐伯同学牵著鼻子跑,形势可能于我不利,还是先离她远一点好了。
到自动售票机买了两张车票,我们通过验票口。
贯穿学园都市的电车行驶于高架桥上,因此月台也位于楼上,我们搭手扶梯登上月台。
上行与下行铁路并行,两侧月台将两条铁路夹在中间。月台设置了挡风墙不会吃风,还有圆顶状的屋顶,因此车站外观看起来就像整条鱼板。
每小时的电车班次即使是星期日也不算少,不过好像还没有要来,也许是上一班刚走。
过了不久,对面月台的下行电车先进站了。电车释出乘客,又载了一批新的乘客出发。
这时,我看到一个人影,独自伫立于电车离去的月台。
在我们的正前方,下了刚才那班电车的人,都往楼梯走去。那么,那人或许是没搭到车?我本来这样想,但随即发现那人是身穿制服的宝龙美优姬,她一定是在电车上看到我们了。
她竖起拇指,食指笔直对准我们。
那是手枪的手势──
BANG!
然后她留下一个微笑,就转身而去。她步下楼梯,我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
「她开枪打我们……?」
「被打中了呢。」
「嗯……」
我与佐伯同学愣在原地。
没过多久,我们这边的月台电车也来了。
我们先到一之宫,然后转别条民营铁路,搭特急让电车摇晃了约半小时,抵达目的地的车站。
虽然一之宫也算是个大站,但这个车站更大。毕竟有好几条通往邻近县市的铁路线驶过这里,月台多达十座以上。随时都有电车停靠其中一座月台,站内广播此起彼落地通知各种讯息。今天是星期日,人潮更是拥挤,旅客、游客、一家老小、穿西装的人──来往行人的种类也很丰富。
「接下来要去哪里?」
「这个嘛……」
我一面考虑一面走出验票口,搭上正面往下的手扶梯。楼下是约会碰面的圣地──大型书店跟巨大萤幕前。无论要去哪里,总之先约在这里准没错。
到了楼下,我确认时间,过了十一点。
「以午餐时间来说还太早了呢。」
「可是,哥哥,趁餐厅还没人挤人前先吃一吃,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
背后忽然传来我们以外的声音,把我跟佐伯同学吓了一跳,我们猛一回头。
只见我的小妹尤咪,一脸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她还是老样子,穿著一身漆黑的哥德萝莉塔服装。而且还是一样,一副缺乏表情的脸孔。
「尤咪,你怎么会在这里?」
「为了推迟迟不肯前进的哥哥一把,随时随地现身是我的职责,有必要的话甚至可以出现在梦中……」
尤咪喃喃道。
「啊?」
「哎,只是开个玩笑──事实上从家里到这边只要搭一班电车,因此我在这里实验自己会被多少人搭讪,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已经够不可思议了……」
我早就觉得这个妹妹难以捉摸,没想到最近在做这种事,头都快痛起来了,身旁的佐伯同学也困惑地陪笑脸。
「那我们走吧,哥哥。」
「去哪里?」
「去我推荐的有提供美味午餐的餐厅。」
尤咪三步并两步,说走就走。
我与佐伯同学跟不上事情的发展,默不吭声地注视她的背影──尤咪走了几步后突然止步,回过头来,眼中彷佛有些责难之色。
「哥哥你们也要一起来。」
我也在猜想八成如此。
看样子来到这里,我们多了一个伴。
2
我本来是跟佐伯同学两个人外出,却不知怎地途中被妹妹尤咪抓到──为了吃午餐而来到地下街的速食店。
当然,尤咪推荐的美味午餐并不是这家店。
「实在没想到你会带我去提供五千圆套餐的店。」
我妹妹什么时候变成名媛了?我们家应该是庶民的正经人家才对。
「一个人当然吃不起,只是想说大家分摊的话或许进得去。」
「我并不打算跟妹妹分摊饭钱。」
进了餐厅不连妹妹的份一起出,算什么哥哥?
假如用完餐就没事了,我还可以豁出去付三人份的饭钱,但之后还有预定行程。考虑到这点,如果要替所有人付饭钱的话,就不得不降低一个层级,结果尤咪说吃速食店就可以了。我是觉得也没必要一下变得吃这么简单。
就这样,我们现在正坐在桌子座位吃汉堡。
佐伯同学跟尤咪像小女生一样点了较小的汉堡套餐,我点了中等大小的套餐,追加一个汉堡。即使如此,还是我吃得比较快。
「我也会自己出呀,刚才那家店也没什么不好。」
身旁的佐伯同学这样说。
「你也一样,这种特别场合我会请客。」
「平常呢?每天餐费也是哥哥出吗?」
这次又换尤咪说话。
「不是,买东西的时候看当时气氛,其中一个人出。我们没有仔细计算,但我想应该没有哪一个人出得比较多。」
讲到这里时,我发现佐伯同学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看著我。
「怎么了吗?」
「没、没有,没什么。」
她两只手掌挥啊挥,然后用生锈机器般的动作,叽叽叽……地转向尤咪。
「……因为哥哥其实满迷糊的。」
佐伯同学没问什么,尤咪却回答了她。
讲得还真难听,不过我也有自觉,自己有时候是有点脱线,但我刚才有做错什么事要被这样说吗?
没过多久,我吃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饮料。
我觉得有点吃不够,于是伸手去拿尤咪托盘上的薯条。
霎时间──
喀滋。
一个细小的声响传来。
一看,尤咪咬住了我的手。
「……尤咪。」
我一叫她的名字,她只转动光彩淡薄的黑眼珠看向我。
「请松口。」
然后,她咬著猎物点点头,总算松口了。
「弄错了。」
「你吃托盘上的薯条时,都是脸凑过去吃吗?」
说是弄错了,却迟迟不肯放开嘴巴……啊,小指根部留下了小小的齿痕。
尤咪这次没咬我的手,而是咬住汉堡。
「哥哥的手比较好吃。」
怎么可能。
「啊,这样呀。」
「佐伯同学也是,请不要看著我的手。」
感觉像被肉食动物包围了,这就是传闻中的肉食系吗?
「那么,我先走了。」
走出店外,尤咪语气平板地说了。
「你要回去了吗?」
「嗯,不好意思当电灯泡。」
讲到这里,她顿了顿说:
「因为我本来的目的就是让哥哥请客,省一顿饭的钱。」
「你把哥哥当成什么了……」
然而老妹无视于傻眼的我,脸转向佐伯同学那边。
「再来就拜托你了。」
「了解。」
「还有,从这里的十五号出口出去就是宾馆街。有的地方星期日晚上有房价一律相同的优惠,可以找找看。」
「尤咪!」
她讲这什么话啊,应该说她怎么会知道这种小道消息?我这个哥哥都开始感到不安了。
「一样了解了。」
「你也是,请别当真。」
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啊,凑在一起变得好难应付。
我正在为此叹气时,发现尤咪又在看我了。
「什么事?」
「哥哥应该再多回家几趟。」
那语气听起来总感觉有点闹别扭。
「我明白了,到了暑假我会回去一趟。」
然而,尤咪眼光狐疑地盯著我瞧。
然后她迅速往我靠近一步,原本看著我的视线低垂下去,画面就像她拿一头黑发对著我。这时我才总算想到她要我做什么。
「我一定会回去的。」
我摸摸她的头。
尤咪似乎这样就满意了,像刚才的画面倒带般退后一步,抬起头来。
「……我回去了。」
她声音还是一样平板。
「回家路上小心。」
「掰掰。」
我旁边的佐伯同学,也在胸前轻轻挥手。
尤咪点了个头后转过身去,走向车站的验票口方向。我与佐伯同学目送她的背影。
「好好喔~~我也想要你摸我的头~~」
「我才不要,我如果摸了,你不是会变得怪怪的?」
「嗯,弓月同学摸我的头发,我会变得很舒服。」
讲话能不能不要这么直?
「别说这个了,你接下来有想去什么地方吗?」
「嗯~~?这个嘛……」
佐伯同学环顾四周。
这附近离地下街或车站剪票口都很近,周遭只有便利商店、书店,还有我们刚才进去的速食店。
「十五号出口是不是那边?」
「我想应该是,但我不会去的。」
「真可惜。」
真是,都是尤咪多嘴讲那种话。
「吶,弓月同学有没有什么点子?像是想去哪里,或是推荐的地点之类。」
「让我想想……」
这次换我陷入沉思。
我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但想做的事已经确定了。然而伤脑筋的是,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才能达成目的。
「你有想要什么东西吗?」
结果我放弃了,直接问佐伯同学。
「嗯?」
「就是生日啊,虽然还有一段时间,不过如果你有想要什么,我可以买给你。」
这种东西应该偷偷准备,到了当天再交给寿星比较好,但我想不到可以买什么。
「真的?可以吗?那我想想……」
她说著,维持了一会沉思的表情。
「便宜的也没关系,我想要戒指。然后顺便答应将来会娶我,就更无可挑剔了。」
「随便找一家蛋糕店买蛋糕回家吧,全部都给你吃没关系。」
「不准忽视十六岁少女的梦想!」
下一刻,我就被佐伯同学用身体冲撞了。
§§§
后来,我们逛遍了车站附近的三家百货公司,好不容易找到佐伯同学喜欢的品牌的门市,在店里的配件区买了小坠炼。
「这点小东西就可以了吗?」
说是这样说,那个价格一旦四舍五入就会高一位数。以我一个男生来说,实在无法理解那么单纯的设计怎么能卖到这么贵,是品牌的附加价值吗?
「嗯,到了夏天衣服穿得少,脖子会有点空,我早就想要一个这种的了。」
「都是这样的吗?」
以我的立场来说,没那么伤荷包是很好。原本还在担心如果她指著挂满店内的女用衬衫或裙子要我买怎么办,心惊肉跳的。毕竟那些衣服连四舍五入都不用,就已经名符其实地「高一位数」了。
「再说世界上有些礼物重点不在内容,在于是谁送的。」
好吧,只要她喜欢就好。
就在我们来到那层楼的手扶梯时,佐伯同学转过头来看向我。
「吶,帮我戴嘛。」
她双手捧著放在盒子里,包装得漂漂亮亮的坠炼递到我面前。
「现在吗?」
「没错。」
她点点头,自己开始拆包装。
佐伯同学把包装纸与盒子暂时放在手扶梯旁的长椅上,将坠炼交给我。然后她转身背对我,用空出的双手撩起头发。形状优美的耳朵,以及平常隐藏起来的纤细颈子莫名地妩媚,使我心跳快了一拍。
「就算耳朵看起来再好吃,也不可以在这里乱来喔。」
「说什么傻话啊。」
被她讲中了。我一边隐藏内心的动摇,一边将坠炼挂到佐伯同学的脖子上。
「好看吗?」
她整理一下头发,重新转向我。
「这样我看不见。」
由于坠饰部分藏在衣服里,我不可能看得见,只能勉强看出有戴某种饰品。
「啊,也是喔,那我这样……」
「不用露给我看没关系。」
她用手指勾住衬衫拉开胸襟,想往前弯身让我看到里面,所以我用手掌打了她额头一下。
看看时钟,已经过三点了。看来我们来到这里,花的时间比想像中还久。
「再来呢?弓月同学有没有什么点子?」
「算是有。」
而且那些地点,我还算有自信可以带她去。
「一个是从这里出去,在商业区有一家咖啡馆。咖啡很好喝,今天是星期日,客人应该不多。另一个是附近大厦的顶楼有展望台。」
「啊,好好好~~展望台?我想去那里~~」
佐伯同学决定得很快。
展望台我本身没去过,不能保证餐点品质,不过好吧,我想景观会弥补其不足的。
我与佐伯同学在展望台喝茶休息后,直接登上屋顶平台的空中庭园。
我重新眺望景色。
即使从高处俯瞰,放眼四望仍然只有高楼大厦,以及穿梭其中的马路,就只是典型的都会车站周边景观。如果时间再晚一点,或许会变成可供欣赏的夜景。
「啊~~玩得好过瘾喔。」
身旁的佐伯同学举起双手伸展身体。
「讲得好像行程已经结束了呢。」
「因为回家要花不少时间,不是吗?」
的确,光是要搭电车的时间,加起来就将近一小时。如果再加上转搭与前后徒步的时间,回到家时天色应该已经暗了。
「那么,再来换弓月同学决定了。有三个选择──第一,晚餐也直接在外面吃。第二,我想吃你亲手做的料理。第三,我更想吃你──」
「这三个来说,第二个还算说得过去。」
「学校没有教你别人讲话要听到最后吗?」
佐伯同学瞪我。
「有必要听的内容我会听。」
听说喜欢打断别人抢话,是日本人对话常有的特徵。就当作我也是典型的日本人吧。
「是说对弓月同学来说,第二是说得过去的呀?」
「算是吧,以我来说,我希望你能发挥厨艺,作为今天的回礼。」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没办法喽。虽说我为了弓月同学一直都很努力,不过今天更特别。」
说完后,我们自然露出笑容,注视对方。
「回家吧。」
「也好。」
于是我们转身背对尽是人造物体的城市景观。
佐伯同学将自己的手臂缠到我的手臂上。
「你这是做什么?」
「到家以前都算是在约会。」
「这我还是初次耳闻。」
我没甩开她的手臂,就这样迈开脚步。
3
七月七日是七夕。
除此之外,好像还是什么重要的日子,但我嫌麻烦,决定不要去回想,况且该做的事应该已经先做好了。
「弓月同学,七夕你要许什么愿?」
佐伯同学边跟我走向学校,边问我这个问题。期末考都快到了,还这么从容。只不过就算想拿考试当话题,我们年级不同也聊不起来。
「没有,没什么愿望。」
「好不浪漫喔~~」
我让她无言了。
我自认为不是什么现实主义者,但都上高中了,也没必要再来「向星星许愿」那一套。
「好吧,毕竟是一年一度的事嘛。难得有这机会,我就许个愿说『希望可以遇见可爱的女生』好了。」
「这样也很让人生气耶~~」
她边走边瞪我。
「那你有什么愿望吗?」
「本来有,但现在改了。看来我必须先写『希望某某人能注意到我的魅力』!」
说完,佐伯同学把乐福鞋踏得作响,脚步粗鲁地先往前走去了。我也加快脚步,随后追上。
直到快到斑马线,我们才再次站在一起。
正好碰上绿灯,于是我跟佐伯同学并肩过马路。从这里开始就是连接学园都市车站与学校的路,周围尽是水之森的学生,不能再随便乱讲话。而且最近弓月恭嗣与佐伯贵理华交情不错的消息渐渐传开,就这层意义来说,我也必须多加注意。
我跟她聊著被人听到也不会出问题的话题,聊著聊著就到了学校,在玄关分开,各自走向自己的鞋柜。我拿出室内鞋扔在地上,把脚塞进去。
就在我弯腰想捡起皮鞋时……
「弓月学长~~!」
伴随著这个声音,某人压到了我背上,这个声音应该是跟佐伯同学同班的樱井同学。
「竟然偷偷跟贵理华变好,不可原谅~~」
「我自认为并没有偷偷摸摸……别说这个了,请你下去。」
由于我在弯腰正要捡鞋子的时候,被她从背后覆盖著压上来,因此想站直也办不到。我大可以不理她站起来,但我担心她会摔下去。还有,背上传来细微但柔嫩的触感,使我大为困扰,这种问题意外地很难明讲。
「不行,除非学长坦承你在跟贵理华交往,否则我不下去,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个嘛,谁知道呢……」
我回以暧昧的答案。
这个回答似乎让樱井同学无法接受,「呜~~」她不满地发出低呼声。这是无所谓,但希望她可以赶快下去。
正在这样想时,救星总算现身了。
「阿──京──」
这个彷佛来自地底深渊的声音,是佐伯同学发出的。
从氛围感觉起来,她好像是快步走来,扑向樱井同学了。我背上的重量往旁一滑,不见了。
我挺直上半身,只见佐伯同学把樱井同学带点自然卷的褐发抱进怀里,正在施展头部固定。
「阿京你!为什么!老是!要闹弓月同学!」
「呀~~等等,贵理华!不要……」
「饶不了你~~」
结果两个人就维持这个状态,用跑的消失在走廊另一头。真有活力,应该说运动能力真强。
我把皮鞋收进鞋柜,踏进校舍的走廊部分。
「话说回来,躲在那里怕被我发现,憋著呼吸想偷偷经过的,不是滨中同学吗?」
「呜咕!」
我出声一搭话,他整个人吓得震了一下。
这个个子有点矮,容貌中性的男同学叫滨中,他也跟佐伯同学同班。
「干、干嘛啦,你想怎样……」
「只是道个早安。不过『呜咕』还真是逗趣的回答呢。」
「……哼。」
滨中同学鼻子哼一声,把脸扭向一边去了。
「你看起来好像在害怕什么,怎么了吗?」
「你、你很啰唆耶,你以为是谁害的啊。」
「啊,该不会是我害的吧?……喔。」
我假装现在才想起来。
他想说的,是前几天在学生餐厅门口发生的那件事。由于他态度有点太嚣张,所以我也稍微发了点脾气。
「那次是这样的,那时候我们不是刚聊到双面人的话题吗?所以我就实践了一下。」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啊。」
啊哈哈。滨中同学笑著。
难得有这机会,所以我也一起笑。
「不对,这样的话那根本不是演戏,你只是真的发火而已嘛!」
看来没能骗过他多久,他有点快哭出来了。
「……我受够这个学长了。」
结果他疲倦地垂头丧气,步履沉重地离去了。真是个有趣的孩子。
总之呢,这就是七夕的早晨。
§§§
今天是星期六,课堂三小时就结束了。开完了没什么事项要特别联络的放学班会,时间也才十一点五十分。
我环顾教室,寻找雀同学。
大家各自走出教室时,只有她还在收拾准备回家。她个性很认真,一般学生都在放学班会边听老师说话边收拾书包。相较之下,雀同学却停下手边动作专心聆听,连笔记本都准备好,所以总是比其他同学收拾得慢。
「雀同学。」
「……什么事?」
我走过去叫她,不知为何她声音低低地回答,而且还瞪我。
「……我有做什么惹雀同学生气的事吗?」
「没有啊,对我没有。但你甩了宝龙同学,对吧?」
「我应该说你『还在』还是『又在』拿那件事怪我呢?」
我叹了口气。
听雀同学的说法,宝龙同学似乎是跟她说:「我被恭嗣甩了。」雀同学常常关心我们之间的问题,虽然也可以说她只是把自己的希望强加在我身上。总之向她报告事情的结果,可说是理所当然的。但我总觉得这话当中有点语病。
「总比一直维持缺乏诚意的态度要好吧?」
「是这样没错……」
把诚意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她,不甘愿地点头。
「那宝龙同学怎么办?只有弓月同学才配得上她呀。」
「泷泽如何呢?」
他成绩优秀,相貌又能与宝龙美优姬比肩,凑在一起就成了俊男配美女。
「泷、泷泽同学不可以!」
然而,我的提议立刻遭到否决。
「泷泽同学当副班长很忙,而且,你看嘛,要本人愿意才行!」
没想到从来不问我的意愿就硬要拿我配对的人,竟然说出这种话来。
「别、别说这些了,找我有什么事?」
雀同学换了话题,想转移焦点。
「噢,差点忘了。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吃个蛋糕?」
「……」
雀同学呆住了。
然后她慢吞吞地深深叹一口气,全身虚脱。
「我本来还对弓月同学有一点点另眼相看,看来是我错了,不该对你有所期待。」
然后,她脚步疲倦地离开。
等到她走出教室,我才终于察觉刚才讲话的方式错了。
「怎么,这么快就要换掉可爱的女朋友了?」
雀同学离开后,换成宝龙同学出现了。
「劝你还是放弃小七吧,照她的个性,会让恭嗣喘不过气来的,想换女友就该找我才对。」
「并不是这样。」
真佩服她能自信满满地讲出这种话来。
「所以,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她问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坦白了。
「其实是这样的,今天是佐伯同学的生日。所以我想买蛋糕回家,但一个男生实在很难进去那种店……」
「如果是这种事,一开始就该找我呀。」
宝龙同学好像很傻眼。
说的是没错,但听说我好像甩了她,所以不太方便拜托她这种事。
「可以,我就陪你吧。」
「这样啊,真是太感谢了。」
我本来想说「陪我一起挑蛋糕就好」,但她说:
「不用放在心上,相对地,你必须请我吃蛋糕套餐。」
「……好吧,我也早就猜到了。」
§§§
宝龙同学真的在学园都市车站前的咖啡厅跟我讨蛋糕套餐,回到家时刚好下午一点。
「我回来了。」
我说著走进客厅。
「啊,弓月同学,你回来了~~」
她好像正在准备午饭,声音来自厨房那边。
佐伯同学出来,穿著丹宁短裤与无袖背心,完全是夏季穿著。头上戴著发带,发型有点庞克。
「你前面扣子好歹扣一下吧?」
紧身短裤前面的扣子是开的,让我心跳快了一拍。事实上也的确有某种白色布料若隐若现,看了真是有害身心。
「喔,这个呀?这个看见也没关系。」
「本来就是这样穿的吗?」
世界上好像有些时尚穿搭比较开放,前提就是要秀给人看或是被人看见,大概她穿的也是那一类吧。
「今天有选比较成熟的款式,所以被看到也不用害羞!」
没关系才怪。
佐伯同学不知为何握紧了拳头,我每次都在想,对什么感到羞耻似乎是因人而异。
「别说这个了,你好晚回来喔。」
「去了一下其他地方。」
听我这样说,「嗯?」佐伯同学偏了偏头。
她想了想,然后说:
「……宝龙学姊?」
「你怎么知道?」
「啊,没有,只是套个话看看。」
可能因为猜得太准了,她露出苦笑。
「我只是请宝龙同学陪我买这个。」
我把白色小纸盒指给她看,里面装了两个水果蛋糕跟保冷剂。
「这个等一下再吃,先吃午餐吧。」
「嗯,今天吃肉酱义大利面喔。」
期末考迫在眉睫,因此吃完饭后就要念书。我们决定等念到一个段落,再来吃蛋糕。
我到厨房倒咖啡,其间,佐伯同学在客厅把蛋糕移进盘子里。我拿长玻璃杯装好两杯冰咖啡,回到客厅时,佐伯同学已把蛋糕准备好,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坐在那里。
蛋糕是简单的水果蛋糕,上面有草莓与奇异果,还刺了一小片三角形的巧克力。
「我要开动了。」我们各自拿叉子刺进蛋糕,取一块送进嘴里。
「哦哦,好好吃。」
「你喜欢就好。」
不枉费我请了宝龙同学一份蛋糕套餐。
我边享受朴实的风味边吃时,发现佐伯同学盯著我的手看。
「弓月同学的看起来好好吃喔。」
「我跟你的一样啊?」
我就是怕她说两种都想吃,所以才买了两个一样的。
「分我一口,啊~~……」
佐伯同学张嘴探出上半身。
「不是跟你说了两个一样吗?我看你只是想让我喂吧。」
「没关系啦……啊~~」
她再度张嘴。
伤脑筋,这女生真难搞。不得已,我拿叉子切下一小块,送到她的嘴边。
「感觉好像母鸟喂小鸟呢。」
「……弓月同学这只有人表示美味可口的手,我可真的要咬下去喔。」
佐伯同学半睁眼瞪我。
我重新喂她蛋糕。
「嗯,好吃。」
「……那就好。」
相较于心满意足的佐伯同学,我则是有点懒得管那么多了。
「对了,我还没跟你说呢。」
「说什么?」
「生日快乐。」
「嗯,谢谢。」
她欣喜地笑了。
仔细想想,我们有一段时间会是同年龄。
不过同年龄也不会怎样,没什么特别重大的意义──我只是无意间想到而已。
4
上学期的期末考总算结束了。
有的学校考试结束第二天就会放假,再来只要等结业典礼那天拿成绩单就好。不过很遗憾,私立水之森高中没那么轻松,照样要上课。
可以得到考试解答还有老师讲解虽然很值得感谢,然而暑假近在眼前还要上课,总是很难专心听讲。
抱持著这种心态,会很容易把老师的话当耳边风,但这样做就大错特错了。从考试结束的那一刻起,下一次考试就已经开始了。现在上课的内容,已经是下次考试的范围。
「所以这段时期的课程,你也不可以随便听听喔,滨中同学。」
「……凭什么我得听学长讲这些啊。」
可爱的滨中学弟打从心底厌烦地对我说。
今天早上我难得跟佐伯同学分开上学,碰巧在鞋柜区遇到他,现在并肩走在一起。
「因为我是学长啊,给你忠告。」
「是是是,我会铭记在心……所以,这是学长的亲身经验吗?」
「你猜得真准。」
一年级的上学期我没想太多,考试结束暂时放了心,再加上满脑子都是即将到来的暑假。下学期我又把上学期的失败忘得一乾二净,进入寒假之前假装认真上课,其实都在准备轻型机车驾照的笔试。两次暑寒假一结束,我都吃了好大的苦头。
「……你在说别人之前,是不是该先管好自己?」
的确是这样。
滨中同学缓缓叹了一大口气。
「总觉得最近老碰到学长,你在跟踪我还是什么吗?」
我可不太想跟学长扯上关系──滨中同学补充一句。他还真讨厌我。
「你想太多了吧。」
不然就是上学时间接近罢了。我最近这阵子,每天早上都差不多同一时间出家门。而搭电车通学的他应该也是天天搭同一班电车,所以遭遇机率自然高了起来。
「哦,在那里的不是佐伯同学──」
「!」
「啊,我看错了。」
「我揍你喔!」
滨中同学展现出高超技巧,压低了音量还能怒吼。
「好凶喔,我这么努力想成为受学弟景仰的学长耶。」
「……你很明显是往完全相反的方向努力,请早点发现吧。」
这时我们来到楼梯前,我平常都走这个楼梯。他的教室也在楼上,不过他一定不想继续跟我待在一起,想必会走前面那个楼梯上楼。在这里说再见应该比较妥当。
「那么,让我们今天继续互勉互励,努力向学吧。」
「……哼。」
他鼻子哼一声,把脸扭向一边,就这样沿著走廊一直线走去。
§§§
如同我跟滨中同学说的,今天也要尽力完成学生的本分,用功念书。
不过,有的老师也明白这个时候很多学生上课不专心,而将课堂用在复习或闲聊。这种课对于听讲的人来说,心情也较轻松。
然后,到了放学后。
今天泷泽好像难得没任何事,决定跟我一起到站前遛达。矢神跟宝龙同学好像还是一样,有文艺社的活动。
我收拾好书包,走向泷泽的座位。
这时我发现有人比我先到,是雀同学,大概是在找泷泽一起回家吧。照她的个性,肯定会搬出一些正副班长怎样或是有事情要决定之类的藉口。
这下尴尬了,我抓抓头,但还是慢慢往他们走去,这时泷泽注意到我。
「回去吧,我也可以走了。」
他这样说,雀同学在他背后横眉竖目地瞪我。啊啊,我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在看电灯泡的眼神。
「她也要跟我们一起,可以吗?」
「好、好啊……」
雀同学用一种非常有话想说的眼神看我。但不好意思,我一时想不到理由拒绝。
我们两个男生、一个女生走出鞋柜区,外头天色有点不对劲。
「好像会下雨呢……」
「之前梅雨季是空梅,所以大意了,说不定午后会来场骤雨。」
今年的梅雨季感觉不怎么像梅雨,难道是现在才要补回来?
这时我灵机一动。
「泷泽,不好意思,我今天还是直接回家好了。我没有带伞,被雨淋湿就麻烦了。」
这样雀同学的怒气就会平息了吧。只不过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坏事就是。
「这样啊,那没办法了,下次再找机会吧。」
泷泽看起来并没有不高兴,而雀同学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捶了我的腰一下,大概是在称赞我干得好吧。
我们穿过校门,离开了校地。
「对了,弓月,昨天你妹打给我。」
泷泽啊,你怎么偏偏挑这个话题呢?在他的另外一边,雀同学踉跄了两步。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那么,她找你什么事呢?」
「她要我暑假带她出去玩。」
泷泽苦笑。雀同学的脚步不禁停了下来,但我们走不到三步她就恢复过来,很快就追上我们。
「请、请问一下,弓月同学的妹妹可爱吗?」
「不怎么可爱。」
她讲得很客气,所以应该是问泷泽,不过身为家属,容我插个嘴吧。
「是吗?」
但泷泽提出异议。
「也许因为你们是兄妹,所以你不觉得,但我觉得还不赖喔。她身边的男生一定不会冷落她。」
「会吗?可是她总是打扮得很古怪耶。」
「古怪?」
雀同学从另一边问道。
「哎,就是所谓的哥德罗莉塔。」
而且她还特地报考没有规定制服的高中,穿著那身打扮去学校,是个无与伦比的哥德罗莉。
雀同学看起来若有所思,她个性认真,恐怕很难理解那种奇装异服之人的心理,至少应该不会想自己也来挑战看看。
「所、所以,泷泽同学如何回覆她的呢?」
讲回正题了。
「嗯?我当然告诉她可以啊,她现在每个月都会来找我陪她个一次。」
雀同学一听,马上凶恶地瞪向我。跟我抗议也不能怎样啊。
回想起来,一切是从去年我请泷泽来家里的时候开始的。那时候尤咪似乎相当欣赏泷泽,从此以后,他们好像常常在我不知道的状况下碰面。希望她没讲什么不礼貌的话。
我们来到了十字路口。
「泷泽,我先走了。」
「这样啊,那就明天见了。」
「好的……雀同学也是,再来请你自己努力。」
「努、努力什么啦!」
她满脸通红,扯著嗓门叫道。努力什么就不明说了。泷泽似乎是个难缠的对手,不晓得雀同学的努力究竟能否得到回报。
我越过斑马线,与两人道别。
到家时,天色越来越不对劲了,彷佛随时会下雨。
佐伯同学好像还没回来,我用自己的钥匙打开玄关门。
客厅因为外面是阴天而一片昏暗,我先开灯然后走进自己的房间,紧接著,终于开始下雨了。敲打地面的雨声一口气达到最大音量,雨势相当强,是典型的午后骤雨。不晓得佐伯同学有没有带伞?
后来过了大约十分钟,我在客厅看晚报时,玄关那边传来开门声。
「我回来了~~」
是听惯了的佐伯同学的声音。
「弓月同学~~弓月同学~~」
然而她过了半天都没有要进屋的样子,而是不断呼叫我。不得已我站起来,去玄关一探究竟。
「濡女妖怪~~」
只见全身湿透,浏海黏满整张脸的佐伯同学站在那里,看来她果然没带伞。
「你在胡闹什么?」
「可是我这样实在进不去嘛。」
的确没错,会滴得满地都是水。
「请等我一下,我拿毛巾来给你。」
我从旁边的洗手间拿一条毛巾过来,扔给了她,她立刻开始擦脸跟头发。
「雨好大喔,瞧,胸罩都透出来了。」
「不用特地告诉我没关系。」
她的女衬衫的确贴在身上,连丰润饱满的胸部与精致的蕾丝图样都微微透出,今天好像是淡蓝色。
「我去开瓦斯,请你直接去洗澡,身体应该很冷吧。」
「好,我会的。」
我不让自己继续看佐伯同学,回到客厅去。
§§§
后来过了足足半小时,佐伯同学这才从浴室里出来。
「啊~~洗得暖呼呼的~~」
「那就好──」
我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佐伯同学身上只裹了一条浴巾,清晰浮现的身体曲线、半湿的头发与刚洗好澡的泛红肌肤,著实无比娇媚。
「你又穿成这样,讲过那么多次要你带衣服去──」
「好像是弓月同学要我马上去洗澡的喔~~?」
她表情得意洋洋,咧嘴一笑。的确是这样没错。
「怎么样?性感吗?有没有色色的?」
「我哪里知道。」
佐伯同学刻意用手臂托起胸部做强调,还摆出身体前屈姿势,我乾脆整个人转向电视。
「讨厌!」
佐伯同学跺脚跺出声音来。
「看害羞的弓月同学是很好玩,但你好歹也该看我一眼,不然我很寂寞耶。」
我猜她一定在嘟嘴。
但佐伯同学这样讲,我也很困扰,我不是她的玩具,神经也没粗到她穿成那样站我旁边,我还能冷静上下打量。
就在这时候。
「啊。」
佐伯同学轻呼一声。
我不由得转向她那边时……
一滑。
我正好碰上了浴巾从她身上滑落的瞬间。
佐伯同学紧接著的动作,快得教人惊叹。浴巾还没掉到地上就被她迅速抓住,再度遮起身体。多亏于此,她于千钧一发之际避免暴露出不检点的姿态。
然而,我还是不幸看见了她那只一瞬间暴露在外,大概比同年纪女生更丰满一点,形状优美的胸部。
「……」
「……」
彷佛时间暂停的沉默支配著客厅。
只有电视上新闻节目的声音算得上声音,午后骤雨不知不觉间似乎停了。
佐伯同学红著脸别开目光。
异于常态的反应令我困惑,她如果能像平常那样不当一回事,我好歹心情也轻松一点……不,我看不可能,这次事情实在太严重了。
「对、对不起……」
佐伯同学先开口了,她居然跟我道歉。
「我、我去换衣服喔!」
然后她光著脚,啪哒啪哒地进了房间。
客厅只剩我一个人。
等佐伯同学的身影完全消失,隔了几拍之后,我才虚脱地将体重靠在和室椅的椅背上。
没辙了,我的天啊。
我忍不住仰望天花板。
这是不曾预料到的意外事故。
我无法应对。
之后我该怎么做?该用什么表情看佐伯同学?
我完全想不到答案,思考不知在原地兜了多久圈子。忽然,我听见一个小小的开门声,使我猛一回神。
佐伯同学像在观察情形,慢慢地走到房间外面来。她已经换上了平常的家居服,就是无袖背心与短裤。
我们视线一产生交集,她害羞地别开了脸。我也难为情到不行,再次转向电视。
岂料……
佐伯同学竟然绕过桌子,来到了我身边。
「怎么了──」
我话还没说完,她已经坐到我的腿上来。
「你、你做什么……」
「我有重要的事问你。」
谈正事要用这种姿势谈啊,我都不知道。
「……什么事?」
「……你看到了?」
问得直截了当。
我再度沉默。
我就算现在回答没看到,恐怕也毫无说服力。如果没看到,刚才气氛怎么会那么尴尬?
「……看到了。」
结果,我只能据实以答。
「不,可是,只有一瞬间,所以看得不是很清楚,大概很快就忘了……」
真敢讲,分明就清楚烙印在眼底。
「……可是,你看到了。」
「算、算是吧……」
佐伯同学绷著脸瞪我,我被震慑得支支吾吾。
「我要你负责。」
「负、负责!」
竟然要我负责。
不过,仔细想想,我并没有积极做出什么行动,反而应该说好像只是佐伯同学自食恶果。话虽如此,这种话讲出来就完蛋了,称不上个男子汉。
「呃,我该怎么做……」
「这样做。」
下个瞬间,她的脸凑近过来,唇与唇相触了。
只是个互相重叠,如恶作剧的一吻。
即使如此,冲击力已经够大了。
「真的亲了。」
她嘴唇离开我,娇羞地如此说。
「今天就先这样饶过你。」
「呃,不,还说什么饶不饶……」
但我的反驳彷佛沉醉在甜蜜冲击之中,完全没构成句子。
5
能称作初夏的时期已经过去,到了七月中旬,上学期结业典礼的倒数计时也随之开始。
早晨。
富有节奏的轻敲房门声,也敲醒了我还在半睡半醒边缘的意识。我在床上裹著一条毛毯,听著那声响。
接著房门打开,佐伯同学进来了。
「Good morning!天亮了,弓月同学,起床吧。」
弹簧挤压发出叽的一声,因为她将手撑在床上。她从上方凑过来看我的脸。
我意识迟迟无法清醒,逃避般的翻身转向墙壁。
「唔~~……」
可能因为我不肯起床,佐伯同学不满地低呼。
然后……
「赖床的家伙就要这样对待!」
一个柔软的触感碰到脸颊。
「!」
当然,我从床上跳了起来。
「你怎么用那种方式叫人起床啊。」
困意什么的一瞬间全被吹散,起床后就吃早餐。我做好上学准备出了家门──一路上对她说教。
「谁教你不肯起床。」
「我不像你一大早就能那么亢奋。」
她那与其说是亢奋,都能说是高血压了。不,听说擅长起床跟血压无关就是。
「那也就是说,你对所有不肯起床的人都打算那么做吗?」
「怎么可能。」
佐伯同学回得很快。
「你看吧?」
「当然只会对弓月同学那样做呀。」
「……」
讲得这么斩钉截铁,我很难回话耶。
「我是觉得没差呀,反正已经做过一次了。」
这句话让我更不知该做何反应,更糟的是,这让我想起那时看到的佐伯同学决定性的瞬间,相当不妙。
「乾脆在这边再来一次如何?」
说完她绕到我面前,闭起眼睛可爱地噘起嘴唇。我也不由得停下脚步。
我看了一下周围。
我们还没走出住宅区,时间不上不下,附近不见其他人影。
确认了这点后,我把双手放在佐伯同学的肩上。由于左手握著书包提把,所以只是轻搁著。
然后我说: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
我替她把身体整个转过去。
「好啦,走吧。」
「是~~」
我推著她的背,催促她往前走。
§§§
午休。
吃完了带来的便当,我跟矢神继续坐在座位上讲话,这时有两罐咖啡无声无息地搁到我们之间。
「给你们。」
那人灵巧地用一只手拿著两罐咖啡,手指修长柔嫩,声音略为冷硬。原来来者是宝龙美优姬。
「谢、谢谢……」
矢神老实地道谢……我是觉得碰到这种情况,应该怀疑其中是不是有鬼。
「所以,你有什么要求?」
「恭嗣陪我。」
「原来如此。」
说穿了,她要我陪她,并且要向矢神把我借走,所以这咖啡是对我们的补偿。
「假如我退货并回绝呢?」
「你认为能退吗?我可喝不了三罐。」
一看,她手上还有自己那罐咖啡。竟然没有选择的余地,真是充满了诈骗的味道。
「没办法了。矢神,我去去就回。」
我跟矢神讲一声,然后陪同宝龙同学离开教室。
只有教室里才有空调,一走到外面,闷热空气就抚过身体。即使如此仍然有许多学生在走廊上来来往往,到处充满午休特有的喧嚣。
「老地方吗?」
「嗯。」
换句话说就是屋顶平台。走廊都这么闷了,屋顶平台一定热死人。不过也可能有风而意外地凉快。
「有什么事要谈吗?」
「没什么,只是想跟恭嗣一起喝咖啡。」
宝龙同学讲得乾脆。整座学校再大,大概也只有她能为了这点理由把人带走。
我们爬上楼梯,往三楼前进。
「那么,怎么样了?跟她有点进展了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心跳快了一拍。
「很突然吗?恭嗣选了那个女生而不是我,我会好奇你们后来怎样了,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我并没有特别选了谁。」
「还有──」
宝龙同学打断我的话继续说。
「你对第一个问题的反应有点慢,是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因为你问得唐突,我吓了一跳罢了。」
我又慢了一拍,但还是别想太多,否则搞不好会越描越黑。
我们到了三楼,这里是佐伯同学他们一年级班级的楼层。说归说,我现在没事要来这里,于是继续往更高一层的楼上爬。
「啊,弓月学长~~」
然而,就在我踏上第一个台阶时,有人叫了我的名字。这个褐发有点自然卷的女生,是跟佐伯同学同班的樱井同学。她小步跑过来,就站在我旁边。还是一样距离很近,一伸手好像能碰到她的背。
「午安。」
「午安,今天樱井同学一个人吗?」
她在校内大抵跟佐伯同学两人一组,所以只看到她一个人,会觉得有点不习惯。记得之前樱井同学一个人出现,那时佐伯同学是去了保健室──我想起这件事,感到些许不安。
「因为滨中同学说有重要的事想讲,把贵理华带出去了。」
「……」
难道不安的预感成真了……?不,那个男生基本上人畜无害,应该没有危险。
「你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吗?」
「呃,其实就在……」
樱井同学抬头看我的视线,移向更高的地方。她看的是我的背后,也就是──
「这上面,是吗?」
「嗯。」
我回头往楼梯上面看,这上面是屋顶平台,但是上了锁出不去。虽然只能走到门口,不过仍称得上私下谈话的最佳地点,他们一定是在楼梯中途讲事情。
这下好玩了,不知他们都在讲些什么。我是好奇,但不打算偷听。
我看了看宝龙同学。
「也好,换个地点吧。」
我还没说什么,她先做了这个决定。就在我们正要沿原路折返时,楼上传来了声音。
「我、我想说──」
这声音我听过,是滨中同学。看来他们没有走到顶楼,应该在越过楼梯平台后,再上面一点的地方。
以此为契机,我们三个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要跟女生说这种事,但──」
声调听起来,就像我初次碰到的那个可爱学弟。好像他是鼓足了勇气,想开口说些什么。我大概能猜到他接下来会怎么说──正当这样想时,佐伯同学打断了他:
「是吗?那就别说了吧?反正我也没打算听。」
我从没听过她的那种声音,极其冰冷。
「滨中同学讲话的时候,常常会夹杂一些弓月同学的坏话呢。」
「咦?」
「像是弓月同学之前跟谁交往然后甩了人家,或是到现在两人感情还是很好,想劈腿之类的。」
他跟佐伯同学说过这种话啊?
「或是弓月同学一发火就意外地暴力之类的。」
那一点也不「意外」,是事实。
「是想偷偷灌输我坏印象吗?」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那是……」
「先告诉你,我不会喜欢耍这种小手段的人。再见。」
佐伯同学讲得不留一点情面。
她好像真的没打算听滨中同学说话,已经要下楼了。我们沿著楼梯往下走,躲到不会被看到的位置。
脚步声从楼上下来,然后渐渐走远。
我们三个背部紧贴楼梯扶手站著──默然无语。这画面看起来真呆,凑巧路过的学生偷看我们几眼,走了过去。
「……」
结果与滨中同学的问题,佐伯同学自己解决了。当然这才是正确的做法,但我的确也希望能在他做出这种行动前,先由我亲手做个了结。
不晓得滨中同学是以什么心情把佐伯同学带来这里的,他应该也知道我跟佐伯同学满亲近的才对。是觉得有胜算,还是想当成某种了断?……不过这种疑问,我再怎么想也不可能想出答案。
只是关于这件事,我决定不再跟任何人提起。
§§§
放学后,我回到家。
我打开公寓一楼的集合式信箱,除了晚报之外,还发现一只信封。它跟一般信封大小不同,边缘印有红蓝二色条纹,是航空邮件。
也就是说,应该是寄给佐伯同学的?
我边爬楼梯边看看收信人姓名,果然写著「佐伯贵理华」。知道这点就够了,我不需要看到更多资讯,一定是人在美国的双亲寄给她的吧。
家里门没锁,佐伯同学似乎先到家了,我想她一定没看信箱。
「我回来了。」
「啊,你回来了~~弓月同学。」
佐伯同学正在厨房准备晚餐。
「有你的航空邮件。」
「航空邮件?来自长崎?」
「长崎在日本。」
为什么是长崎?是在等塞里努丢斯吗?
我把那封航空邮件交给佐伯同学。
「是爸爸寄来的耶,不知道有什么事?」
「打开看看如何?」
「也是,不过,晚点吧。」
结果她没有立刻看信,还特地用嘴巴喊著「我丢~~」就把信扔进了房间。
晚餐后。
期末考试结束,再来只等结业典礼的高中生悠哉得很,我跟佐伯同学没有立刻开始念书,而是在客厅喝茶兼饭后休息。一边喝茶,我一边阅读看到一半的小说,她则是好像在想什么,眼睛望著半空中。
「今天啊~~」
佐伯同学漫不经心地开口。
「怎么了?」
「午休的时候呢──」
说到午休,让我想起她跟滨中同学的那件事。她是要谈这个吗?
然而,她口中迟迟没接下一句话。她双手包住茶杯,若有所思。
「还是算了,不说了。」
「……这样啊。」
我感觉松了口气,听人说话时明明知情却装作不知情是件麻烦事,而且她现在跟我提这件事,我也不知该做何反应。
我们没再说话。
没有特别想看的节目,只是开著的电视,填补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吶。」
过了一会儿,佐伯同学好像想到了什么,唐突地开口说了:
「我们来接吻吧。」
「请不要突然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没头没脑的。」
「又不会怎样。」
她直起腰来,用膝盖步行绕过桌子到我这边来。她的动作意外地快,转眼间就坐到了我的大腿上。
「想接吻所以接吻,你不觉得理由这样就够了吗?」
「不觉得。」
「好嘛……」
佐伯同学发出央求似的撒娇声音,双手绕上我的脖子,把脸凑上来。她会这么强势,是否多少受到今天午休的事情影响?──看样子目前的状况不允许我慢慢思考。我一直努力冷静应对,但差不多快破功了。
「你闹够了吧。」
「嗯~~……」
但她不理我,照样把脸凑过来。不行,她完全没在听。
「等……佐伯同学,我说真的,快住手──哇啊!」
「呀!」
我拚命想拉开距离,脖子后仰做抵抗,但重心似乎往后放太多了,最后我连同和室椅一起向后倒下,跟佐伯同学一起摔了个大跤。
「啊~~吓了我一跳~~」
「这是我要说的。」
我仰躺著倒地,佐伯同学双手撑在我的头部左右边,覆盖在我身上。
「嘿嘿嘿。不过,这下你跑不掉了。」
「你够了没──」
就在我讲到一半的时候。
玄关那边好像传来了某种声响。
我与佐伯同学停下动作,一上一下面面相觑。看样子她也听见了,似乎不是我的心理作用。对了,玄关的门有上锁吗?
然后,这次换成客厅的门打开了。
站在那里的,是个不曾见过的成年男性。往后梳拢的头发,在耳朵上方夹杂了些许秋霜,但仍给人年轻有活力的印象。
「这是怎么回事!」
男人惊愕地叫出声来。
这个人是谁?
我的这个疑问,在佐伯同学的下一句话得到答案。
「爸!」
6
从春天开始居住的这个公寓房间,因为诸多原因,由我与佐伯同学分租。
然而现在除了我们之外,还有第三个人在这个屋子里。
这位成年男性年纪比我们大上许多,虽然穿著西装裤搭夏季毛衣,打扮休闲,但仍能一窥规规矩矩且一丝不苟的个性。
是佐伯同学的爸爸。
我与佐伯同学跟平常一样相对而坐,上座坐著伯父。
我请伯父坐我的和室椅,我自己在木头地板上铺个坐垫,端坐其上。至于佐伯同学,则靠在她平常用的和室椅上呕气。
沉重气氛令人难受。
桌上放著三人份的咖啡,但只有佐伯同学喝了。
「请你们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伯父第二个喝了口咖啡,以此作为开端发问。
「在那之前,应该是爸先吧。请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会跟信一起回来,又为什么突然跑来这里。」
但佐伯同学好像起了反感,怏怏不悦地做出要求。
「说的也是,或许顺序上来说应该我先。」
伯父点头。
他不可能没在生气,但同时也保持冷静。他明白只凭单方面逼问,是问不出个结果的。或许这就是成年人的风度?
「信你看了吗?我想我应该写了,本来预定今年夏天结束洛杉矶的外派回到日本,但可能要再延后一段时日。」
「我看了。」
佐伯同学把脸扭向一边回答。我倒是初次耳闻。
佐伯同学的爸爸由于目前外派美国,听说直到今年春天,全家人都住在那里。但这段海外生活即将在近期内结束,于是准备升上高中的佐伯同学提前一步返回日本。这些是我所知道的既有情报。
「寄了那封信之后,我得到了一段不算短的休假,所以就这么回来了。看样子以结果来说,我等于是跟信一起回到国内了。」
「这种事情寄封Mail不就结了?跑来这里也是,总不至于老到连Mail都不会寄吧?」
「当然会,但我认为亲笔书信也有一番情调,特别是来自异国的书简。」
这种心情我好像也能体会,也就是说快捷便利并不永远是最好的吧。
「我突然回国却没有通知你一声,是因为我想给你个惊喜,你可以笑我这个做父亲的傻。」
对于这番话,佐伯同学还真的用鼻子笑了一声,只是好像并不觉得好笑。
「好,那么,这次换你了。我想来看看你过著怎么样的生活,没想到你居然跟男人住在一起?请你好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
被伯父一说,佐伯同学这次一时语塞了。但是顺序如此,她不能不做解释。
佐伯同学从房屋仲介的疏失讲起,巨细靡遗地描述我们决定分租的前因后果,加以简洁说明。伯父双肘立在桌上,维持著手指交叠抵著嘴的姿势,闭目默默倾听。
等佐伯同学不算太长的解释结束后,他先喝了口咖啡。
「我都明白了。」
然后伯父看向我。
「你是弓月同学,对吧?」
「是的。」
「当你知道契约上有疏失,你难道不该主动退出吗?」
「爸!」
佐伯同学扯著嗓门岔进来。
「你都没在听吗!是我说可以一起住的,弓月同学没有做错事。」
「我当然有在听。首先一对男女萍水相逢,当天就开始同住,这就已经荒谬透顶了。关于这点,贵理华,你也有错。」
说得的确没错,我在听到她的这项提议时,也大吃了一惊。
「那也不是一定要弓月同学退让呀,我的条件跟他一样。」
「你除了这里还能去哪?」
伯父说道,好像觉得她很不懂事。
「就这点来说,他虽然住得有点远,但毕竟还是有家可归,只要回家暂住就行了。再说啊──」
「说得对,我身为男生应该退让。」
我接在伯父的后面说,伯父露出略显惊讶的表情。
「……没错。」
「哪有这种道理。」
佐伯同学一副无法理解的样子。
「这种情况本来就是男生该让。」
「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她似乎还是不服气。
伯父接著说下去:
「就算不得已而暂时分租好了,之后你们大可以另外找房子或是什么的,多得是办法可想,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伯父问的是我。
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当然是有原因的,但不适合现在说出来。
「……非常抱歉。」
结果,我只是道歉。
「爸,不要都怪弓月同学一个人!」
「那我也问问你,事情变成这样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或妈妈?」
「这、这是因为……」
佐伯同学一瞬间支吾其词。
「我忘了说。」
「忘了将近四个月?」
「……对。」
藉口找得真硬。
伯父没有再追问下去,不过佐伯同学的解释似乎也并不能令他信服。
他一不说话,我们三人之间顿时一片静默。
到这时候我才喝了第一口咖啡,已经完全凉掉,变得不够热了。
没过多久,伯父再次开口说了:
「其实是不想讲吧。」
从前后文推断,这句话是对佐伯同学说的,但同时也刺中了我。我心里一惊。果然这句话,并不只是纯粹也能套用在我身上。
「……什么意思?」
跟我的心境相同,佐伯同学隐藏不住慌张之色,反问道。
「你们是什么关系?」
「……」
伯父一问再问,至于佐伯同学则是一言不发。
「我进来的时候,你们在做什么?」
「那、那只是恶作剧稍微玩过头了。」
「又不是小学生了,说不过去吧。」
伯父不容分辩地说。
语气很重。
然后他喝了口咖啡,可能是想让自己镇定下来。
「身为年轻女儿的父亲,我实在不愿想像,不过──你们说穿了就是那种关系吧,难道不是吗?」
他没有明讲,但话中含意简言之,就是我们是否以男女关系的意义在同居。
「不是,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那又是另一种问题了。」
伯父声调中带著叹息。
「我讲什么你都挑剔!到底想要我怎么回答?」
「我的意思是说不管怎么样,你们都太缺乏一般该有的道德伦理观念了。」
被伯父这么一说,佐伯同学也只能住口。
事实上这对父母亲来说,确实是令人头痛的问题。刚上高中的女儿竟然在跟男生同居,就算两人之间没有男女关系,一样很有问题。
佐伯同学挤出声音表示:
「我们不是爸你想的那种关系,他是个正直的人,从来没有对我做过那种事情。」
她这是知道自己有错,仍然要反抗吧。
「……是吗。」
伯父语气沉重地点头,然后看向我。
「话虽如此,我也不能让你再跟女儿待在一起……你愿意离开吗?」
「……好的。」
「爸!」
我与佐伯同学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她手掌拍在桌上,直起了腰。
「我离开不就没事了吗!」
「我说了,你没其他地方可去吧。」
「弓月同学也是!弓月同学你不用离开!」
佐伯同学这次换成对我说。
「刚才不是说过了吗?这种情况本来就该男生退让。」
我对她笑笑,然后整个人转向伯父:
「这次的事情全是我设想不周,给两位造成困扰了,非常抱歉。」
说完,我深深低头赔罪。
「不,这件事贵理华也有不对,不能只责怪你一个人。」
「我的制服还有学校用品都在屋里,等到早上我再来叨扰。其他私人物品,我想等到结业典礼结束后再收拾乾净。」
说完,我站了起来。我看到换成佐伯同学全身虚脱似的跌坐在地,但我没做反应,走进房间。
我在自己的房间里换上外出服,总之先把目前需要的东西放进包包。
回到客厅时,佐伯同学跟伯父待在跟刚才相同的位置。伯父摆出类似刚才听佐伯同学解释时的姿势,只是交叠的手指抵在额上,看起来也像是在烦恼什么。
我稍微低头致意,然后走过走廊。
「等、等一下!」
佐伯同学发出啪哒啪哒的脚步声追来,我穿起鞋子后回头看她。
「这么晚出去,你要怎么办?」
「该怎么办好呢。」
我不禁苦笑。
「一回神才发现时间已经满晚的了,如果硬是回家,说不定半路就没电车了。没关系,我随便找个地方消磨到早上就好。」
一看,佐伯同学面露泫然欲泣的表情。
「请别露出这种表情。」
「可是……」
「又不是永远见不到面了,明天我还会过来,今后我们也仍是同一所学校的学生啊。」
只要想见面,随时都见得到。
「我好想再多跟弓月同学待久一点。」
她微微低著头,呢喃般的诉苦。
「我也是啊。」
说完,我将手放在她的肩上,她缓缓抬起头来。
我们互相凝视了片刻。
佐伯同学长长的睫毛摇曳,底下的大眼珠也覆上一片薄薄水帘。
我看著这样的她,不知在她眼中,此时的我又是什么模样?希望不是一副窝囊相就好。
「那么,明天见。」
「嗯……」
于是我转过身去,离开了与佐伯同学一起生活的这间屋子。
7
我转身背对佐伯同学离开屋子后,步下楼梯,来到公寓外头。
这时我心血来潮,仰望了一下公寓。
「……」
我觉得这里真是个好地方,离车站或学校都近得恰到好处,离大马路又有点距离,因此也很安静。
最重要的是有她在。
不过好吧,租房子的时候可没附带这项条件。
刚才伯父问我,为什么后来没有另找房子,或是用其他方式解决问题。坦白讲,这就是答案。总而言之就是生活太美好,不想解决。
不过,即使我以后能再回来,这间屋子也不再是我的家了,一想到这点就觉得有些寂寞。
好了,一直这样抬头看下去,会被当成可疑人物的,走吧。
我迈开脚步。
外头可能因为入夜了,比想像中还凉爽。听说这座学园都市好像是开拓山区建成,地势较高。去年夏天我还在家中与水之森之间往返,记得那时就实际感受到这里气温比家里附近低了大约两度。
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一边走在路灯灯光下一切无所遁形,毫无人影的住宅区,一边思考。去一之宫的话,那里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店,到那里边喝饮料边看看书等天亮,或许是比较妥当的办法,况且我有把看到一半的书放进包包。
我边想著这些边走出住宅区,来到大马路。但马路上几乎没有车子,只有偶尔好像想起来似的才跑过几辆。中央分隔带等间隔地竖著路灯照亮马路,所以很明亮,但寂寞的心情还是一样。
忽然间,裤子口袋传来震动与模糊不清的铃声,是手机来电。一看,是佐伯同学打来的,我按下通话键接电话。
「喂?」
『……是我。』
她的声音有些低沉,我想不是因为隔著电话才会这样。
「怎么了?」
我一边问,一边沿著马路走在人行道上。
『只是想听弓月同学的声音。』
「刚刚才分开耶。」
『……那要挂电话吗?』
这时,一辆车从我后方往前驶去。我等著车子开走──
「……我不会挂。」
『这样啊,那就好。』
我隔著电话察觉到,佐伯同学露出了微笑。
『你现在在干嘛?』
「姑且往车站走,佐伯同学你呢?」
『我窝在房间里。现在看到爸的脸就生气。』
这次变成苦笑。
真的是儿女不知父母心。
『吶,对了,我们是第一次像这样用电话讲话,对吧?』
「好像是呢。」
我边走边仰望天空,看不见星星。我以为这附近空气比较清净,但星光好像还是照不到地表。要去哪里才看得见星星呢?
「因为我们至今总是在一起。」
『嗯,总是在一起。』
佐伯同学重复一遍我的话。
『而且我也以为会永远在一起。』
「我没有想到那么远,事实上也不常想像。」
我早就想过一旦佐伯同学的父母亲回国,这种生活就要结束了,而且我以为会结束得再平稳一点。没想到竟会是以这种形式,来得这么唐突。
『我不是想学爸讲话,不过──』
佐伯同学说。
『我提议一起住的时候,弓月同学没有拒绝,也没有叫我退让对吧。为什么?』
「哎,因为那时我也已经准备好要搬进去了。如果交涉到后来失败了,败战处理可是很辛苦的。与其如此,还不如分租比较好一点。」
不过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被佐伯同学的气势压倒了。
我来到十字路口,这里往右走是学校,往左走就是学园都市的车站。我越过正好绿灯的斑马线,左转。
『那我问你,这件事你有跟家人说吗?』
「没有说呢。」
进入这条路线,车流量会一口气增加,应该是因为这条马路途经车站前面。川流不息的车头灯之中,也包括了一些计程车。
汽车驶过的引擎声开始妨碍起电话通话。
『为什么?』
「你问的都是伯父问过的呢。」
『嗯,不过这个问题爸没有问过弓月同学。』
的确是这样,伯父没有提到我的家人。大概只要我乖乖离开,他并不打算过问那么多吧。
『为什么?』
佐伯同学再度问我。
「我没告诉家人的理由,就跟你一样。」
我只这样回答。
沉默。
然后……
『这样啊,我们一样呀。』
她的声音含有笑意。
她大概已经清楚我想说什么了。
『吶,接下来要怎么办?』
她不是在问「现在」,而是「今后」。
「等进入暑假,我会另外找房子。」
『希望住得近。』
「是啊。」
一回神才发现,我踏进了购物中心等建筑林立的地带。这个地方已经可以称为站前,也开始看得到几个人影从车站那边走来,只有我逆著他们的方向走。
『不知道还能不能一起去买东西?』
「你啊,不过是买东西,就自己去吧。」
是想让我提东西吗?
『又不会怎样,我喜欢跟弓月同学一起买东西嘛。』
「好吧,其实我也是,感觉还不错。」
我边讲电话边穿过已经关门的购物中心前面,一路来到购物中心与车站建筑之间的站前广场。这里适度打光,地面铺磁砖,边缘还有办活动时可当作观众席的区域。
我在观众席最前排把包包一扔,坐下。
往前看是圆环,也是公车站与计程车招呼站。不过,可能是班次渐渐少了,公车站没看到公车。不过相对地,等车的人也很少。过了回家尖峰时段的车站周边就是这么冷清。
『学校呢?可以一起上学吗?』
「这个嘛,很难说喔,要看新家的地点。」
到末班电车还有很多时间,没必要为了急著搭车,挂掉现在跟佐伯同学的电话。像这样想像新生活也不赖。
「那早上就约碰面吧。」
『哇!』
电话那头传来小小的惊叹声。
「怎么了?」
『好稀奇喔,弓月同学竟然会这样说。』
「会吗?」
我虽这样说,其实自己也颇有同感。的确以我来说,或许是很稀奇。也许这表示现在的我,能够坦率地说出心底话。
『吶,你会不会觉得讲电话的时候,能够说出平常说不出口的话?』
「你这是肯定手机价值时的老套说词喔。」
不过说得一点都没错。
『所以呢──』
她这样说的时候,我产生某种近乎预感的感觉,内心准备好迎接变化。
『我喜欢弓月同学。』
「……」
啊啊,果然──我心中某处这样想,但我仍然找不到话可以回应。
就这样,我们都没说话。
不过,佐伯同学先开口了:
『你早就知道了吧?』
她这么说,话中含有淘气的笑意。
「哎,那是当然……」
我自然而然苦笑起来。
要是那样还没感觉,就是超乎常理级的迟钝了。
『弓月同学呢?』
「我……」
我稍微喘口气──但这称不上是思考还是困惑。
「嗯,我喜欢你。」
我说出了第一次的告白。
隔著电话的告白。
嗯,手机这玩意儿,也还真是不能小看呢。
『……这样呀。』
佐伯同学的声音听起来像在害羞。
『嗯,不过,我早就知道了。』
「这样啊,你早就知道了啊,看来我还有待精进呢。」
好像早就被她看穿了,只不过,我自己也隐约有所察觉就是了。
就在这时,远方传来救护车的警报。然后,我立刻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我听到的是重叠但微微错开的声音。
一个是划破黑夜,藉由空气传导而来。
另一个,是来自电话那一头。
我理解到这代表什么意义,猛一回神。
我像被电到般环顾四下──但根本不需要这样。
正面。
佐伯同学就在那里。
她将手机贴在耳朵上,站著。
她直勾勾地望著我──而我也握著手机,对上她的视线,回望著她。
在她身后,救护车驶过圆环对面的马路。
「佐伯同学……」
等到救护车经过,我才好不容易在警报余音中,挤出这个称呼。
同时,佐伯同学踢踹磁砖地开始奔跑,我也站了起来。
她整个人冲撞过来般抱住我,我用身体接住她。
「你不是在家吗?」
「弓月同学都出去了,我怎么可能待在家里嘛。」
她将额头按在我胸前说道。
我一手绕到她背后,一手挂断功成身退的手机通话。我还真冷静啊。
「伯父会担心的。」
「我才不管。」
佐伯同学抬起头来。
「吶,继续讲刚才的事。」
然后她身体稍微离开我,但双手还是放在我的腰上。我们用这种姿势面对面。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又是个从各方面来说都很难回答的问题。
「这可没办法确定。」
「会吗?我就很确定我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弓月同学。」
「什么时候?」
「当然是从一开始。」
佐伯同学斩钉截铁地断言。
「从初次相遇时起,我就喜欢你了。」
「这样啊……」
被她讲得这么清楚,我实在……不,或许可以说这就是佐伯同学的作风。
「可以再说一次喜欢我吗?」
「很遗憾,这句话我平常是说不出口的。」
「小气。」
她简短地讲了一个字眼,嘟起嘴。
既然说不出口,至少以行动表示吧。
我低著头,凝神注视佐伯同学。
心心相印。
于是她闭起眼睛,然后我才将嘴唇叠上她的唇。
我们在打上柔光的站前广场接吻,吻得比日前的恶作剧更久。
没过多久,我们的嘴唇不约而同地分开。
「又接吻了。」
「这种事情不用特地说出来没关系。」
不过多亏于此,掩饰了害羞的尴尬。
然后,我下定了一个决心。
「好了,差不多该走了。」
「……你还是要走?」
佐伯同学的眉梢悲伤地下垂。
「不,不是要走。」
正确来说是要「回去」。
「我想去请求你的父亲,准许我再多跟你待一段时间。」
霎时间,她惊讶地睁大双眼。
然后,她再次扑进我的臂弯里。
「嗯,就这么办,因为我也还想跟弓月同学在一起……」
佐伯同学用哽咽、颤抖的声音这样说。
8
结业典礼。
换句话说,明天开始就是名为暑假的假期。
结束大太阳底下的结业典礼,在教室领取成绩单──结束了上学期最后一天,我跟几个熟面孔一起离开教室。
所谓的熟面孔,换言之就是泷泽、矢神、宝龙同学与雀同学。
平常总是有事要忙的泷泽,只有今天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如果是体育社团的话,今天可能还是有社团活动。文康社团就悠哉了,文艺社的两个成员也在。
「真了不起。」
我一边走在走廊上,一边看宝龙同学的成绩单。
宝龙美优姬大方地让我看她的成绩单,只见单子上列出了成排的惊人数字。不只在我们几个当中,她在全年级一样是榜首,恐怕在暑假结束后的全国模拟考也一样。
这样怎么还会留级,实在令人觉得不可思议,不过原因应该不是出在成绩,两件事不该相提并论。
「照这样看来,我一定是最后一名了。」
同样地,我也请泷泽让我看看成绩单,又刺探了一下矢神与雀同学,然后做出这个结论。从上面数来大概是宝龙同学、泷泽、矢神与雀同学,然后才是我吧。
泷泽虽然比起宝龙同学不免逊色,但仍是轻轻松松就能进入前段班的秀才类型。矢神与雀同学都很认真,用功念书孜孜不倦,并且获得了该有的成果。
「不要紧,你的聪明才智不在成绩,在其他地方啦。」
泷泽从我背后说。
「是啊,那是念书念不出来的部分,要有自信。」
连宝龙同学都这样说,同意泷泽的说法。她走在我们几个人的前头,抬头挺胸,身旁是雀同学。
被他们这样称赞也没用,到头来学生的价值标准还是学业成绩,可不能拿到丢脸难看的分数。
「宝龙同学还有泷泽同学,都好欣赏弓月同学喔。」
雀同学好像不太满意地插嘴。
「哦,小七同学不乐意看到我受人赏识吗?」
「不准叫我小七!」
「之前我就想问了,雀同学的父亲是不是喜欢打麻将?」
「是称不上喜欢,只是明明就是个理科的研究人员,却好像有一阵子满迷麻将的,我正好就是在那段时期出生。两个姊姊一个叫阳子,一个叫量子,我却是这种名字,到底是怎样……啊,这种事不重要啦!」
我最近发现雀同学因为认真个性使然,造成了她先赞同后吐槽的习性。
「你就原谅恭嗣吧,他是被称赞得害臊了。」
「啊,原来是这样啊。」
不不不,你们好像有所误会喔。
「哦,是这样吗?」
「不,我说啊……」
「就是这样,我跟他交往过,我敢保证。」
真是爱说什么就说什么。
不过一回神,才发现已经到了鞋柜区。我想反驳,但大家已经各自去换鞋子,害我错失了良机。
我心里相当的不舒畅,自己也穿上皮鞋,走到外头。
「啊,终于出来了。喂~~弓月学长~~」
有人在挥手,是樱井同学。好像理所当然似的,佐伯同学也在她身旁。夏天这么热,她们却似乎在等我。
我与佐伯同学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对上──她柔和地微笑了。
我不禁叹了口气。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没办法,你也跟我一起回家吧。」
我边说边伸手,抓住蹑手蹑脚想从一旁偷溜的滨中同学的衣领后颈,拉他过来。
「干嘛每次都要把我扯进来啦!」
「有什么关系嘛,上学期的最后一天了。你不乐意?」
「当然不乐意!」
滨中同学两眼含泪,他还真讨厌我。
然而跟他同一个小团体的男女同学却说著「怎么,你要跟那个学长回家啊?」「那再见喽,滨中同学」「再打给你」「学长再见~~」,大家都很谅解,纷纷先走了。
我带著滨中同学,跟佐伯同学还有樱井同学会合,一下子成了大团体。
「进入暑假之后会有一阵子见不到面,可以跟学长姊一起走吗?」
「我觉得可以啊,人多比较热闹。」
我先回答樱井同学,然后目光转向旁边的佐伯同学。
「那我们也去车站,把东西买齐吧。」
「也是,我也觉得这样比较好。」
反正今天本来就预定出门采买,既然如此,不如就这样大家一起去车站,把东西买一买比较省事。
「感情还是一样好。」
泷泽带著笑意挖苦我,我们挤在一起走出校门。
「哎,邻居交情啦。」
「弓月同学嘴上这么说,但他可是见过我父亲喔。」
然而,佐伯同学马上给我投下一颗不必要的炸弹。动摇情绪像涟漪一般,在众人之间扩散开来……只不过最为动摇的,是我这个当事人。
「真教我惊讶,恭嗣居然已经谈到那么远了。」
宝龙同学保持冷静,但带有些微惊讶地说。即使她知道部分内情,听到这件事好像还是大受震撼。
「光看事实是这样没错,但我会见到她的父亲纯属巧合,只是凑巧。」
「啊,不是『请把女儿嫁给我』那一套啊……」
「矢神……」
话题跳太快了,只不过我说服伯父的内容,的确也差不多是这样。
「不过基本上都跟大家想的一样,对吧?」
佐伯同学对我这样说,不过想当然耳,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
樱井同学逼上前来。
「你看!果~~然跟我想的一样不是吗~~不管我怎么问,贵理华都只是装迷糊,弓月学长又一直否认。」
「这是最近的事,樱井同学上次追问我的时候,还没有变成那样。」
因此,我并不是有意骗她。
滨中同学从刚才到现在始终臭著一张脸,但仍然乖乖地跟著我们走,这时开口了:
「啊,不过,如果是学长的话应该满有可能的吧,毕竟学长这人会做出什么事来,意外地难以预料嘛。」
「连你都跟我作对吗……」
「我倒觉得很奇怪,学长怎么会认为我会站在你那边?」
看样子他还在为学生餐厅那件事记仇。
「学弟,你等著瞧。」
「等到什么时候?我想会有一阵子不会碰到学长喔。」
他抬眼瞪著我,同时摆出目中无人的态度。原来如此,是确保了退路才敢反击啊。
「你们也是,不知不觉间感情变得真好呢。难得有这机会,你们就两个人一起加入文艺社吧,现在加入可以参加夏季集训喔。」
「听到了吗?如何?要不要一起参加集训什么的,促膝长谈一整晚?」
「不要想都不想就去咬眼前的饵好吗?没兴趣还想入社?我是不会阻止你啦,但我就免了。」
说得的确有道理。
不过话说回来,滨中同学现在好像已经没打算装乖了。
「请、请问一下,宝龙同学,你说的集训是……?」
矢神怯怯地问她。
「反正秋天文化祭不是要出社刊吗?既然如此,我觉得办个集训起头也不错。我会整理好计画案,近日之内交给你。」
「我们社团幽灵社员很多耶……」
「最糟的情况,就是我跟矢神同学两人集训了。」
「……」
矢神真可怜,脸色都刷白了……呃,请不要用求助的眼神看我。
大部分话题的中心人物都是我,我却觉得自己被排挤在外。聊著聊著,就快走到终点了,也就是学园都市的车站。
「那么,我们就到这里。」
我们一起走到验票口,在那里跟大家道别。
「你们两个再见了。」
「弓月,我再跟你联络。」
「掰掰~~贵理华,还有弓月学长。暑假我应该会跟贵理华碰面,到时候学长也一起来喔。」
大家各自道别,穿过验票口。滨中同学不知为何,被樱井同学踢了屁股。我跟佐伯同学目送他们离开,直到他们搭手扶梯上了月台,再也看不见为止。
接下来就要进入暑假,但我们是正值爱玩年纪的高中生,有什么事应该都会互相联络、碰面,一点都不会依依不舍。
「你真是的,为什么要说那种话?」
我们沿著原路走回去,往购物中心前进。
「反正就算不说,迟早大家也会知道呀,趁现在告诉大家不就好了?」
况且──佐伯同学说:
「毕竟我说的是事实呀。」
「算是吧。」
唉,那天的状况实在非同小可。后来我跟佐伯同学一起回家,恳求伯父准许。我觉得解释太多,言词反而会显得肤浅,所以只准确述说要点,一再请求。当然,其中也不能不包含我的真诚心意,真的有点接近矢神说的那样,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害臊。
相较之下,伯父话比我更少,听了我的请求后,双臂抱胸沉默了将近两小时。佐伯同学等了半天得不到答覆,都开始打瞌睡了。
等到时针开始转第三圈,伯父才做了回答,那时已经快凌晨三点了。
「我到现在都觉得不敢置信,伯父居然会答应。」
「别看爸那样,我觉得他还满欣赏弓月同学的。」
「有吗?」
我没感觉,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
「嗯,他还称赞你诚实,说你有些地方很有男子气概。」
「太抬举我了。」
每个人都把我看得太了不起了。
「好吧,不过也因为这样,我才能继续跟你在一起。」
「『我会疼惜她的』?」
佐伯同学露出坏心眼的笑脸,那是我对伯父说过的话。
「不用特地说出来没关系,好啦,赶快把东西买好回家吧。」
「不过,先吃个冰再去吧,这么热。」
佐伯同学指著前面,那里有间开在购物中心外围的冰淇淋店。
「变胖我可不管喔。」
「真没礼貌,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天天有在努力喔,真想叫你不要看扁女生。」
她鼓起脸颊。
「况且不要紧,就算胖一点,弓月同学还是会喜欢我的。」
「这么信任我没关系吗?」
「弓月同学才是呢,你明明眼中只有我。」
「……」
我回答不出来,佐伯同学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微笑。
然后她跑向冰淇淋店。
「I'll have Sherbet!(我要一份雪酪!)」
嘹亮爽朗的声音,一路传进我的耳里。
啊啊,大概被她说中了。
所以,我就跟这样的佐伯同学同住一个屋檐下,而且她是个高颜值美少女。不只如此,想必今后她还是会用她的心,用她的全身,向我表达对我的好感。之后的每一天,我到底能不能把持得住呢?我不禁觉得或许自己那样做太冲动了。
佐伯同学回头看向我。
「弓月同学要点什么~~?」
「我这就去看看。」
我不用跑的,而是走到她身边。
算是可悲俘囚的无谓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