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虐女狂魔塔莉莎
翻译:一往情深玛利亚
校对:和平幸福相川家
润色:躺着中枪小缇亚
——与海因之间的战斗落幕了。
在觉察到拉丝缇娅拉即将恢复意识的时点上,海因便意识到了形势的不利,随后当机立断地选择了撤退。
拜此所赐,我的双腿终于得以保全。但头痛和疲劳却让令腿脚摇摆不定。而背后的恶寒更是迟迟不散。一旦拉丝缇娅拉的苏醒再延后一段时间,说不好我的双腿真的会在海因的猛攻下被斩断。那份恐惧和混乱现在仍在搅乱我的思考。
见我满面动摇地僵在原地,拉丝缇娅拉询问道。
“基督!基督、你没事吧!?”
她按着那只折向骇人的断臂向我走来。
“我没事。你冷静点……比起我,还是你的状况更让人担心。”
我伸手制止勉强自己靠近过来的拉丝缇娅拉。看到那根摇摇晃晃的胳膊就知道,她受的伤可比我重得多。
“我的状况……好痛!这手是彻底断了啊,真是的。——神圣魔法『Full Cure』。……所以海因他人呢?”
拉丝缇娅拉使出回复魔法一边治疗骨折的手臂一边询问道。
“我勉强将海因逼退了。”
“这样吗、那就好……可是、哎呀真是的,海因到底在想什么啊……!”
领会到已经摆脱危机后,拉丝缇娅拉松了口气。不过很快她便为这副惨状感到了不忿。
“我也不知道。海因在战斗时说的尽是一些艰深难懂的话,然后就那么逃掉了。”
“艰深难懂?他都说什么了?”
“首先,他在决斗前提出了如果自己获胜就要我们离开联合国的条件。”
听到海因要求的报酬,拉丝缇娅拉皱了皱眉。
“在那之后,他又说拉丝缇娅拉是『被造物』什么的……”
“说我是『被造物』?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嘛。都事到如今了还老生常谈,真是意义不明。”
拉丝缇娅拉用被回复魔法治好的手狠狠地揪了揪头发,少见地露出了不耐烦的态度。
“……那什么,拉丝缇娅拉你也觉得自己是『被造物』?”
看起来拉丝缇娅拉对这个评价并无不满。这让我很是在意。
“我之前就说过了不是么。我的肉体是以圣人缇娅拉本身为目的被制造出来的。所以当然是『被造物』了。我没有否定这点的必要。”
拉丝缇娅拉对自己也以『被造物』称之。但我却觉得,她与海因口中的『被造物』内涵各有不同。
“不,我觉得海因说的『被造物』指的并不是这个层面的意思。他指的应该不是肉体,而是更偏向精神方面的、思考和感情一类的意义。”
“精神——思考和感情层面的『被造物』?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不是么,任何人的精神都会受到周围的影响。可我就是我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
看到拉丝缇娅拉以如此坚定的口气强调自我的健全,我不禁觉得她的精神并非什么假他人之手塑造而成的『被造物』。但海因死命的倾诉也令我无法忽视。夹在两者的抵牾之间,便有一股难以名状的不安淤积在心。
接着,我将海因语中最骇人听闻的一句告知了她。
“还有,海因临走前说你再这样下去会死……”
“说我会死……?”
听到这句话,拉丝缇娅拉有些惊讶。
“他确实是这么说的。”
“会死……”
她将“会死”二字重复了一遍,并俯首斟酌。随后,她似是在确认般低声问道。
“海因他真是这么说的?”
拉丝缇娅拉缓缓地抬起头看向我。
而我只能轻轻点头以示同意。她的面容旋即蒙上了一层阴晦。近日来她那有所收敛的狂气仿佛也随之显山露水。拉丝缇娅拉以极其轻细的声音嘟哝道。
“真是的,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说这个做什么啊……明明就只·剩·这·么·一·会·儿了……虽然确实像海因的风格就是了……”
——她一边低喃一边扶额沉思。
这反应很不对劲。被他人断言说自己“会死”却没有陷入慌乱,这本身就已经很诡异了,但拉丝缇娅拉表现的异常之处却更甚于此。平白无故地被人断言说自己再这样下去“会死”之后,还能像这样深思熟虑……这简直就像是在说,她对其中的根据有什么头绪。
为了询问个中缘由,我移步向拉丝缇娅拉靠近。
但没等我走过去,她便注意到我的意图,匆匆忙忙地另起话端。
“啊、抱歉,基督。那什么,没事,我就是有点被吓到了而已。没关系的。哎呀,都怪海因那家伙说了些奇怪的话啊。”
到这时,拉丝缇娅拉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她掩去了自己的疑虑,试图将方才的沉思当做不曾发生。
这令我对该做出怎样的判断感到茫然……是应该借此机会涉足海因和拉丝缇娅拉背后的纠葛,还是识趣地配合拉丝缇娅拉,当做什么都没看到呢。
就在我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时,拉丝缇娅拉以充满活力的语气继续道。
“总而言之!海因那个笨蛋不择手段地攻击我们很成问题!我先回弗茨亚茨一趟,得把海因暴走这件事儿问清楚了才行……”
说着,拉丝缇娅拉转身走向『Connection』。看她的意思,今天是不打算进行探索了。应该是想回到弗茨亚茨的老家那边,查明今天的意外的原委吧。
“需要我跟你一起去弗茨亚茨吗?”
“不用啦不用啦。毕竟这是我自己家里的问题嘛。比起这个,真是抱歉了啊,给你添麻烦了呢。决斗的事——,本来只是想当个余兴而已的……”
虽然拉丝缇娅拉可能抱着家丑不便外扬的打算拒绝了我的同行,但这样我是放不下心的。
“可是拉丝缇娅拉,如果海因再像刚才那样袭击你怎么办?还是我跟你一起去比较好吧?”
“没关系啦,刚才只是因为对方是自家人,所以我有点大意了而已。正常来说跟海因打起来肯定是我的完胜,不用担心。看能力值就一目了然了不是么?”
拉丝缇娅拉以稳操胜券的态度如是说道。
确实,单看能力值的话是拉丝缇娅拉完胜海因。她的各项属性比海因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技能也比海因犀利许多。如果是正常的战斗,那拉丝缇娅拉的胜利是不可撼动的。
然而,在刚才那场非正常的战斗中——却是拉丝缇娅拉吞下了败果。
如果方才是一对一的战斗,那事后解读起来,根本就是海因在初手便将拉丝缇娅拉秒杀了。事实证明,只要有能让拉丝缇娅拉疏忽的材料可以利用,海因就能将拉丝缇娅拉完封。
见我还是心怀不安,拉丝缇娅拉便以严肃的表情断言道。
“放心吧,如果还有下次,我绝对不会大意的。所以,请你等我回来。”
说着,拉丝缇娅拉穿过了魔法门。我也追着她回到了家。接着出现在眼前的便是私邸的客厅以及待在厨房里的玛利亚。
玛利亚对我们的折返大感惊讶。
这也难怪。因为现在距离我们进入迷宫还没过去十分钟。
“咦?发生什么了吗?两位回来的是不是太早了点?”
玛利亚停下了正在洗刷餐具的手,向我们走来。
拉丝缇娅拉云淡风轻地说。
“哎呀,其实我突然想起来有事得回老家一趟。所以今天我就先回弗茨亚茨那边了。你们两个就在一起好好玩玩吧。去狩猎怪物啦,上街购购物什么的都行。”
拉丝缇娅拉走到窗边之后冲我们挥了挥手,接着翻身跳了出去。
“那再见啦!”
我甚至没来得及招呼她。
拉丝缇娅拉的表现令玛利亚感到了可疑,她走过来询问我发生了什么。我只能含糊其辞地应付她说没什么大事。
我不希望让玛利亚操太多的心。
我想让玛利亚生活在风平浪静的环境里,尽可能远离一切危险的问题,这是我的真心话。
吵吵闹闹的拉丝缇娅拉一走,家里一下子安静了许多。我问了问玛利亚接下来的打算。
“阿尔缇她找我出去来着,主人你有什么安排吗?”
“阿尔缇找你?她来过这里了?”
“不是的,其实今天早上做饭的时候,她通过烹饪的火焰跟我搭了话。差不多要到我们约好的时间了。”
“那家伙还真是无处不在啊。嗯,那你去吧。之后我会自己去探索迷宫的。”
看来阿尔缇是以厨房里的火为媒介跟玛利亚沟通的。我再次意识到阿尔缇能力的犯规之处,同时婉拒了玛利亚的邀请。
阿尔缇估计是要把之前谈到的魔法教授给玛利亚吧。就算我跟她同去也没什么意义。
“我明白了。那我先出发了。”
“嗯,一路小心。”
玛利亚也走出家门后,客厅的沉寂又上了一层楼。
我在一片寂寥中独自坐到客厅的桌边。海因突如其来的袭击搞得我一直心绪难平。当务之急就是让阴雨连绵的精神转归日丽风清。
我长长地做起了深呼吸。
在反复了数次之后——又有一种莫名的孤独感幡然上涌。
像这样孤身一人的体验已经阔别多时。
最近这几天,不管什么时候,我身边总是有别人的身影。
刚来到异世界的时候,孤独曾令我甚是痛苦。可曾几何时,它竟与安宁划上了等号。我一面为自己的反复不定感到讶异,一面又念及这便是人性的麻烦之处。
贪求着没有的,厌烦着已有的,既贪得无厌又崇新厌旧。
这让我深感自己为人的不成熟。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小孩子吧。我就是个光应付自己的问题便腾不开手的、又夹在各种问题间左支右绌、欲兼得而不可为的小孩子。
如果我能再成熟一些,为人处世能更老练一些的话,那么我一定不会让玛利亚一直掩藏着心中的恋慕之情,刚才也不会放任拉丝缇娅拉一个人回到弗茨亚茨。或许也不会在自己和阿尔缇的心灵间挖出一道沟壑,还能理解海因那拼死的倾诉背后的苦衷,缇亚也不至于身负重伤了吧……——
可这一切都是覆水难收。
因为我的不成熟,我未能将这些处理得尽善尽美。夸口自己做出了最好的选择什么的,这种想法我到底不敢觍颜苟同。
就在此时此刻,我还在纠结,刚才到底是不顾拉丝缇娅拉的阻拦硬是与她同去更好,还是严守一个外人的立场,不要涉足拉丝缇娅拉自家的问题更合适。
我明白,事情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其实原因很简单。单纯只是我现在缺乏做出判断的余裕和力量罢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必须要变得更强才行。
相较于懊悔过去,还是勉力成长更行之有效。
于是乎,我穿过『Connection』,一个人回到了迷宫第二十层。当然,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再怎么样也不会想只身在深层拼杀的。虽然不至于说实力不足,但跟两人组队探索的时候比起来风险确实提高了不少。而且还有一点在于,如果我在拉丝缇娅拉不在的期间自行开拓未知的领域,那等她回来的时候恐怕会向我发上一顿牢骚吧。
所以我决定去刷刷怪。
哪怕能变强一点也好。精神上的不成熟并非旦夕之间就能解决的问题,但至少在这个异世界里,身体的强度是能在旦夕之间获得提高的。那么用身体强度的提高弥补精神上的不足,也是合乎情理的选择。
为了能够做出最好的选择——也为了不至于再后悔,彻底运用这段空闲的时间增强实力应该不是一步错棋。
既然如此,那就要挑一个合适的猎场了。
我能一个人进行狩猎的实力最强的怪物要数盘踞在二十一层的狂怒者。
但问题是,狂怒者并不是对付起来最有效率的对手。它的经验值虽然不菲,但相对的耐久度也很高。只要计算一下打倒一只狂怒者需要花费的时间,就知道将二十一层当做狩猎点的想法的不切实际。
最理想的应该是我一剑就能秒杀,而且寻找起来也简单的,密集度高的怪物。再有就是不稳定要素要尽可能少。
我利用在原来世界里的经验推导着最优解。将自己至今为止解决过的怪物在脑海中罗列出来,并找到符合条件的阶层,最后认定十五层是最合适的。
结果也不出所料,我在十五层的狩猎堪称理想。我在那里持续不断地狩猎着各种各样的怪物,不停地积攒着经验值和魔石。——总之就是心无旁骛地讨伐敌人。
因为只要一剑就能将对手击毙,所以MP的消费也不多。因为等级提高的恩惠,MP的自然回复量也增加了,拜此所赐,我几乎能半永久地在此狩猎。
可是,有时候我难免还是会分神想起拉丝缇娅拉和玛利亚的面影。甚至就连倾诉说想要实现夙愿的阿尔缇的表情也会如浮光掠影般在脑海中闪现。——即使如此,我也没有停止挥剑。
因为我必须要回到原来的世界不可。
而为了『归还』的目的,现在进行的狩猎才是最好的选择。我一面如此说服自己,一面带着久违的攻略游戏的感觉练级。
为了拂去心头的不安和迷茫,直到太阳西沉为止,一直如此……
◆◆◆◆◆
结束了狩猎之后,我回到了家。
整整一天的刷怪让我积累了相当可观的经验值。不用说,升级的条件早已满足。本想着找拉丝缇娅拉帮忙升级,但很遗憾她人并不在家中。看来短时间内她还没法从弗茨亚茨那边赶回来。想到这里,我又找起了玛利亚,然而连她也是一样。可能是还在修习新的魔法吧。
——房子里除了我以外再没有别人。
一面想着自己回来的还是早了些,一面将目光投向窗外。
此时正值傍晚,夕阳的斜光透过窗轩照得屋内泛起红霞。
一种不可思议的感伤突然浮上心头,迫使我匆匆走出了家门。
为了消化积攒的经验值,我移步前往教会,打算在那里消磨余剩的时间。升级的作业还是越早进行越好。另外这一趟收集的大量魔石也得找地方变现。做过这些之后,再去街上买点东西权当转换心情好了。等心情调整好了再去探望缇亚吧。我一边走一边构思接下来的行动,沿着山丘拾级而下,踏上了瓦尔德的街道。
孤身一人走在霞光照耀下的街道中,那种莫名其妙的感伤又萦绕在心。装饰在街道两旁的宝石线在霞光的映衬下闪烁着淡薄的红光,在那明灭的光芒的牵动下,我心中的动摇也呼之欲出。为了逃离这种莫名的伤感,我加快脚步向教会赶去。
甫一进教会,正好碰上了神父的宣讲,市民们也在神父的引导下虔心祈祷着。
在布道途中加入这种行为到底是否合宜,我不得而知,但我还是在教堂后方的长椅上坐下,跟着周围的市民有样学样地祈祷起来。
接下来是一段平静安宁的时间。
我不时会确认自己的状态栏,并在确认到没有完成升级之后继续祈祷。
教会主持的升级环节,跟拉丝缇娅拉比起来要延宕很多。
我时而检查状态栏,时而眺望教会的彩色玻璃消磨时间。因为描绘在彩色玻璃上的那名生有双翼的女性实在是过于吸睛,我不禁试着对其使用了『注视』,结果发现描绘女性的部件全部都是由宝石雕磨而成,这令我很是惊讶。
在我如此这般地观察着教会内部的装潢时,神父终于结束了咏唱并向众人行了一礼。参与祈祷的众人也随之回礼,接着便稀稀拉拉地起身退出了教会。我则留在原位检查自己的状态。
【状态】
姓名:相川涡波 HP345/372 MP221/653-200 职业:无
等级13
力量7.82 体力8.02 技巧9.35 敏捷12.01 贤能11.73魔力29.78 素质7.00
经验值:20235/35000
确认到等级上升了之后,我开始考虑该如何处理获得的属性点。
至今为止一直都因必要需求而花费在了HP和MP上,也差不多是时候想想其它的用途了。
重要性仅次于耐久力和续航能力的必要能力。那应该就是用于打倒怪物的火力了吧。
想的简单一些,与火力相关的属性应该是力量和魔力。
【状态】
姓名:相川涡波 HP345/372 MP221/657-200 职业:无
等级13
力量7.82 体力8.02 技巧9.35 敏捷12.01 贤能11.73魔力30.08 素质7.00
经验值:20235/35000
只见魔力的数值上升了0.30,MP也有了一丁点的提高。
虽然原本还期待着能一口气提高个1.00什么的,但看来是没那种好事。至于其它的属性的上升数值是否也是0.30,那得等再消费掉一点属性点才能明白。下次就点在力量上,藉此探究机制的法则好了。
结束了考察之后,我一面为能力的强化感到欣慰,一面起身准备离开教堂。
但就在即将迈出教堂的时候,我停下了脚步。
——『Dimension』感知到有一名眼熟的骑士正守候在教堂的门外。
因为海因今天早上的突袭搞得我心有余悸,所以在那之后我一直展开着『Dimension』加强戒备。拜此所赐,我得以在走出教堂之前察觉到该名骑士的存在。
【状态】
姓名:帕林库洛·勒伽西 HP311/312 MP42/62 职业:骑士
等级22
力量7.89 体力9.87 技巧11.89 敏捷5.67 贤能7.34 魔力4.78 素质1.80
先天技能:观察眼1.45
后天技能:剑术1.89 神圣魔法1.23体术1.87 咒术0.54
该名骑士的名字叫帕林库洛·勒伽西。
我在记忆里搜索了一番,随后回想起了在奴隶市场上遇到的那个叫帕林库洛的人。他是个为人轻佻,喜好令人难堪的家伙,属于我不善擅长应付的类型。
我打消了从入口离开教堂的念头,转而开动『Dimension』寻找其它的出口。紧接着,待在外面的帕林库洛便有了行动。
随着正门被推开,一名身材高挑的男性走进了教堂。
他还是像之前那样,穿着与骑士身份不相衬的、宛如商人一般行动不便的衣服。唯一可堪证明帕林库洛骑士身份的,恐怕也只有挂在他腰上的那把剑而已了。
帕林库洛轻轻甩了一把黯淡的茶发向我走来。
“哟,真是巧遇啊。基督小哥。”
接着,他故作偶然地招呼了一声。
这般装模作样在我面前并没有效果。我很清楚这家伙是目的明确地在外面等我的。而他之所以会进入教会,也是在我试图调动『Dimension』寻找另外的出口之后才不得已采取的行动。
“是啊,巧得又碰上你在跟踪我了。骑士原来是这么游手好闲的职业吗?”
我以险恶的态度对帕林库洛口吐冷语。在与骑士接触时我一贯以敬语相待,但不知为什么,我就是没有尊敬此人的念头。
“哎呀,尾行你的事儿暴露了啊……小哥你·也·有相当了得的感知能力呢。因为感觉到小哥的魔力突然膨胀开来,我吓了一跳就进来了。”
帕林库洛刚才用了我也有的说法。如此看来,他很可能拥有与『Dimension』效果相似的魔法。想必他这次的守株待兔和上次的尾行都有那个魔法的帮助。感觉可能跟他那个叫『咒术』的技能有关。
在我目前掌握的情报中,还从没听说过这种类型的魔法。
“你找我又有什么事。也是来决斗的?”
“喂喂,说话戾气别这么重嘛。我只是来找你聊聊的而已。小哥你不是把塞拉、拉古涅、海因她们三个人都击退了吗?那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啊。我可是只配跟侯普思大叔争夺倒第一宝座的垫底啊。”
帕林库洛耸了耸肩,语气戏谑。
但我并没有放松警惕,仍然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并『注视』此人的一举一动。
【铁剑】
攻击力2。平淡无奇的铁剑。
现在他手上能拿来战斗的装备就只有这把铁剑而已。
帕林库洛察觉到了我正以警惕的目光『注视』他的装备,于是继续用轻佻的口气缓和现场剑拔弩张的氛围。
“那啥,我说的都是真的啦。真的只是来找你谈谈而已。这把剑不过是我随手从骑士宿舍那边取来装样子的便宜货而已。”
“那可未必,今天早上我就是在现在这种一派祥和的氛围中遭到了对方的突袭……”
“哈哈,我知道我知道。你说的是海因对吧?我就·是·因·为·知·道·这事儿所以才过来看看情况的。”
帕林库洛笑着坐到了我附近的长椅的边缘。
此时周围已是一片冷清,就连神父也在工作结束之后回到了教会的内部。十·分·不·自·然地,教会里只有我和帕林库洛两个人。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也该明白了吧。现在我对骑士的信任已经跌进了低谷,所以给我待在剑能触及到的范围以外。”
“明白明白,我会保持距离的。这点我向你保证。……所以能跟我聊聊吗?”
说着,帕林库洛将腰边的剑搁到了地上,以示自己毫无战意。
如此坦诚的表现反倒让人觉得更加可疑。毕竟就算手上没有剑,也不意味着没有其它的战斗手段。
但话虽如此,既然对方已经做到这个地步,那我依然固不可彻地拒绝交谈未免有失人情。而且我正好也想跟弗茨亚茨的人打听一下海因的问题。无可奈何之下,我坐到了帕林库洛所在的长椅的另一端。
“只是聊聊也未尝不可……”
“那可真是多谢了。要是这时候说不上话,我可有点难办了。”
帕林库洛一边感慨着“太好了太好了”,一边继续问道。
“怎么样?你把除我以外的『天上之七骑士』全都打倒了吗?”
这话问的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没有,我还没跟所有人交过手。到现在为止……只有雷迪安特、侯普思、拉古涅、还有海因这四个人。”
我觉得在这个问题上没必要说谎,于是据实相告。反正这种程度的情报,只要帕林库洛有那个意思便唾手可得。
“嗯~嗯~,原来如此。”
听到被我罗列出来的挂彩同僚的名字,帕林库洛一脸愉悦。
“那轮到我提问了。你知道海因为什么要做那种事吗?”
“当然,我知道。”
他间不容发地回答道。
我没想到他的态度会如此坦然,这令我有些惊讶。
见到我讶异的神情,帕林库洛忍俊不禁。
“用不着那么吃惊吧。既然基督小哥刚才坦诚地给了我答复,我也就投桃报李喽,就这么简单了。”
“……那你赶紧给我解释解释。”
“没问题。一言以蔽之,他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我·从·旁·煽·动·的·缘·故。这几天来,我一直摆着纯良的表情,在他面前吹风说“啊啊,跟基督君在一起的主上看起来过得真的很开心啊。她笑得简直就像一个平常人家的女孩子一样”还有“从诞生以来就一直被囚禁于谎言和骗局的囹圄之中,连如此微小的幸福都无从入手便要香消玉殒……如此悖道逆理的事,虽说是为了国家的利益,但还是令人为之痛心啊”云云,像这样巧妙地煽动过后,很顺利地点燃了他心中的忧愤,给他推进了近乎狂乱的情绪之中。于是乎他就那样踏上了拯救主上的道路,仅此而已。哈哈,我干得不错吧。”
帕林库洛笑着答道。他这样子简直就像一个为恶作剧成功而洋洋自得的小孩子。但他的失笑和话语的内容却让我因无法理解而愕然。
插图1
“你、你煽动的……?”
“当然,我深谙此道。而且我掌握的魔法也多是作用于精神方面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然是因为有意思了。再有就是我希望损害弗茨亚茨国的利益。嘛,虽然有利益的关系,但大半的动因还是出于兴趣就是了。”
帕林库洛如此笑道。我则因之哑口无语。
这还是我第一次和抱有如此纯粹的恶意的人交流,故而摸不到应对的法门。居然真的有能如此气定神闲地唆使他人的人类存在,这份事实令我感到了恐惧。
在我为之茫然的时候,帕林库洛继续道。
“那接下来轮到我提问了。我问你,小哥你有营救我的主上——营救拉丝缇娅拉这名少女的意向吗?”
营、营救?
要这么说,那拉丝缇娅拉现在果真处于急需救助的情况?
帕林库洛的话语有如令人麻痹的毒药,令我如堕五里雾中。在此时的我看来,他就像一个吐纳着剧毒的魔物。
我对方才话中谈及的精神魔法提起了戒心,于是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状态。但结果发现精神状态并没有异常。也就是说我的忧惧全是受帕林库洛话术的影响所致。
仅仅只是用言语交流,居然就能让我如此头疼……
“你说营救、这是什么意思?”
“哦呀?海因他没告诉你吗?原来如此,既然你不知道那就没办法了。让我来给你解释吧。这算是我提供给你的福利哦。让我把弗茨亚茨的秘密和主上的秘密好好地解释给你听吧。哎~,没办法没办法。”
帕林库洛故作无奈地将话题往下推进道。
“言简意赅地说,拉丝缇娅拉·弗茨亚茨乃是圣诞祭的『活祭』。她是为了令圣人缇娅拉降临而存在的容器,也是专门为此而被制造出来的祭品。圣人缇娅拉那等存在一旦降世,那么拉丝缇娅拉的自我当然会就此消灭。一言以蔽之,她后天就会死。”
他简单明了地做出了拉丝缇娅拉后天便会丧命的断言。
话音落毕,我心跳的速度骤然加快。胸口的高鸣奏响了与之前一样的曲调。
我现在的境遇,正与当日置身于奴隶市场那时如出一辙。帕林库洛正以同样的手法煽动着我。
他指着一名即将陷入不幸的少女,带着奸邪的笑容唆使我采取行动。
他言外之意不过是“再袖手旁观下去真的可以吗?”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嘛,话虽如此,但做出判断的人还是小哥你自己。”
我没有理由相信他的说辞。骗子从来不会明言自己是骗子。
然而,将他透露的信息跟拉丝缇娅拉和海因的只言片语合在一处,却正好可以解明心中的疑点。
“再说得详细些。”
我还是想将他的话语打为谎言驳斥回去。所以为了找到其中的矛盾,我需要他再讲得详细些。
“行啊。你想有多详细我就给你讲得多详细。基督小哥有这个资格。”
帕林库洛嘴角一斜,边说边向我凑近了一些。
那张笑脸恍如猎物上网的蜘蛛。那是与哺乳类和爬行类相异的,为虫类所特有冷峻的笑容。
“首先需要讲明的是,拉丝缇娅拉并不是人类。她非但不是从人类的腹中孕育而生的,甚至算不上是正八经的生物。她是用人肉和宝石结合在一起制造出来的『魔石人类』。对于这种产物,我们称之为『魔石人类(Jewel Cross)』。你知道吗?明明呈现以那样成熟的肉体,但她其实只是一个三岁多一点的小丫头哦。”
帕林库洛轻描淡写地揭露了拉丝缇娅拉不是人类的事实。
但这个我已经知道了。拉丝缇娅拉本人已经跟我说过这件事了。
虽然她的年龄只有三岁这点令我有些惊讶,但我已隐隐约约地从她身上感受过与之相符的稚气。身心的不平衡正所谓是拉丝缇娅拉的代名词。帕林库洛的话正好可以解释她的精神之所以那样不成熟的原因。
不过我姑且还是要质疑一下。
“但拉丝缇娅拉本人说她今年十六岁啊。”
“这个啊,她现在的肉体年龄在设定上确实是十六岁。如果回答三岁这个真实年龄恐怕会让你听了感到混乱,所以她特地选了肉体年龄吧。”
拉丝缇娅拉在祭典上回答自己十六岁的时候,确实加了姑且两字。
她心里的想法恐怕一如帕林库洛所言,这点算不上什么致命的矛盾。
“继续。”
“好的。再来说说弗茨亚茨为什么要制造出这样一个『魔石人类』作为仪式的『素体』呢……直截了当地说,都是为了让过去的伟人重新诞生于世。”
帕林库洛展开双臂,津津有味地讲述着。而他的每一言每一语都如小刀一般剜刨着我的心。
“弗茨亚茨大圣堂那里完整地保存着圣人的血。作为魔法的始祖的圣人缇娅拉,为了再一次回到这个世上似乎进行了各种各样的尝试。最后得到她垂青的便是魔法使的血的性质。血中可以留存众多的魔法术式。既然如此,那只要把圣人缇娅拉的人格编为术式,并将之镌刻在血中就可以了。哎呀,这个人的执念可真是不得了啊。”
帕林库洛的口气里感觉不到对圣人的敬意。当然了,这一点我也是一样。
照这番话的流势讲下去,那么,圣人的血便是——
“换句话说,『魔石人类』拉丝缇娅拉的使命就是将圣人缇娅拉的血全部转入体内,然后再·将·自·己·的·身·体·献·给·圣·人。而现在梭巡在她自己体内的血里,则充斥着驱使她转交身体的术式。她就是为了成为再诞的容器——不,她就是为了死去而诞生的。”
——便是要杀害拉丝缇娅拉的血。
到这里,圣人缇娅拉这一存在已经彻底转变为了我的敌人。
“圣人缇娅拉的再诞乃是记录于莱文教圣经当中的预言。而其再诞的时间就在今年。莱文教圣经的预言被弗茨亚茨奉为圭臬。而弗茨亚茨的国民对预言的实现也是延颈企踵。今年的圣诞祭将不同以往。而圣诞祭即将在后天来临,我主的性命也已成风中残烛。哈哈哈。怎样怎样,感觉如何?你打算怎么办,基督小哥?”
帕林库洛结束了纠杂的说明,并以缠人的目光看向我,满怀期待的询问感想。
“……拉丝缇娅拉对这些全都了然于心吗?”
“她应该有接受自己将来会与圣人缇娅拉合二为一的说明。同时虽然流于暧昧,但我想她在隐约之间已经预料到自己会消灭了吧。主要负责教育她的人是海因,所以我在这方面了解的不是特别详细,但要对诞生以来就纯真如赤子的主上进行洗脑,让她不去抵触自我的消亡绝对不是难事。”
帕林库洛笑着指出拉丝缇娅拉或许遭受了洗脑。
她对自己将在圣诞祭成为圣人缇娅拉这件事应该是没有抵触的。若非如此,她不可能事到临头还若无其事地跟我一起探索迷宫。换做正常人这个时候早就已经逃跑了。就像海因说的那样,远远地逃到别处。
“意思是说拉丝缇娅拉对接受仪式这件事的蹊跷之处不作任何怀疑?”
“准确来说应该是她被调整得不会对此产生怀疑了。拉丝缇娅拉的人生是写在计划表上的东西,持续被调整以符合计划的进行就是她的命运。”
“持续被调整才是、命运……”
这句话牵动了我心中的某种情绪。要说受到了调整的话,那我·其·实·也——
“好像全都是为了弗茨亚茨的计划来着哦?”
帕林库洛没有在乎表情扭曲的我,只是继续往下说着。
我也切断被拨动的那根心弦,将注意力集中到会话上。
“计划?什么样的计划?”
“问得好。那计划讲起来还蛮有意思的,所以我想告诉你想得不得了啊。计划是这样的。『拉丝缇娅拉满心欢喜地接受了仪式,并成为了圣人缇娅拉。接着,为了令国民感到雀跃,她将以圣诞祭为舞台闪亮登场。发生在那之后的故事,诚可谓是货真价实的英雄谭。她将驱使自己那奇迹般的力量,将迷宫开拓至前人未至的领域,令『正道』向深层延展,再从格连手中接过最强之名。顺带一说,让渡名号的格连本人也是协助者的一员。这还不算完,她还要在日后的『舞斗大会』上获得优胜轰动全大陆,一面在各地施展奇迹的力量一面凯旋归往弗茨亚茨本国。到这时,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妥当,她会以活着的传说暨圣人的身份就任前线的总大将,趁热打铁地投身于大陆北部的战争。再借助她的威光与力量,为弗茨亚茨攫取战争的胜果!了不起,真是无可挑剔的英雄!』——哈哈,如何?是个美妙的故事吧?这些全都已·经·被·决·定·好·了!”
帕林库洛滔滔不绝地将拉丝缇娅拉的未来以讲述英雄故事的口气陈述了出来。他讲述的计划正可谓是拉丝缇娅拉最喜欢的英雄谭本身。
想到拉丝缇娅拉或许真的会对这种展开甘之如饴的我,不仅从她的喜好和国家计划的一致中闻到了都合主义的味道。由此不免怀疑起了她的兴趣可能是经过人为的诱导而塑造出来的。
拉丝缇娅拉可能并不是因为憧憬英雄谭而想要成为英雄,而是因为她将来要成为英雄所以接受了让她憧憬英雄谭的教育。
如果这才是事情的真相……那实在是、实在是太令人反胃了……
“这种被计划操纵的人生、太奇怪了……绝对不正常……”
我就着心中的不快自然而然地低喃道。
“对吧!?”
紧接着,帕林库洛扬声表示了赞同。接着他趁热打铁地劝诱我道。
“所以啊,基督小哥!去救她吧!把拉丝缇娅拉救出来!”
帕林库洛如沐春风地提出了一个正义凛然的建议。
这令我有种难以言喻的不安。如此正义凛然的意见居然出自那个恶意昭然若揭的帕林库洛之口,除了恐怖之外,我再无其它感想。
“你像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煽动我……!到底有什么打算……!”
“打算?当然是为了救人啊。我想赋予我主真正属于人类的人生。我想要将她从因圣人那种怪物的妄执而牺牲的命运中拯救出来!”
说到这里,帕林库洛的双眼熠熠生辉。
我明白了。这家伙纯粹是觉得拉丝缇娅拉的命运实在是太过无聊。他觉得让一切按计划进行下去是一件乏味的事。
与之相比,还是拯救拉丝缇娅拉显得更加有趣。
仅此而已。没错,仅此而已。这是何等明了、又对未知充满贪鄙的欲求啊……
“我希望基督小哥能去阻止圣人缇娅拉的复活。具体来说,就是想要你在后天将弗茨亚茨举办的最大的祭典『圣人缇娅拉的圣诞祭』给毁掉。”
把圣诞祭毁掉——帕林库洛如此劝诱道。
但我没有点头首肯。他指出的这条路跟我的方针是背道而驰的。
听到拉丝缇娅拉的问题之后,我确实心有愠意。但我能做的却很有限。我既没有去救她的时间,也没有相应的余裕。
“做了那种事只会被逮捕吧。就算动机是好的,但那样也只会被打为罪犯。”
“是那样吗?凭基督小哥的本事,肯定能顺利逃掉不被抓住吧。就连联合国最强战力『天上之七骑士』,你都能一连数次无伤将之击退不是吗?”
“被国家盯上成为罪犯的话,行动起来会有诸多不便。对我的生活会造成很恶劣的影响。”
“如果担心这个的话,那你逃到国外去就行了。只要到弗茨亚茨的触角影响不到的地方就是安全的。”
“我是个孑然一身靠迷宫为生的探索者。既不想离开这里,也没有可去之处。”
“那你去南面的那两个国家也一样没问题。而且就连你现在所在的瓦尔德,跟弗茨亚茨的关系也亲密不到哪里去。有你这样的实力,根本不愁没有地方庇护你。”
“又是逃跑又是寻求庇护的,这种想法本身就不对劲好吧。那种事——”
“我知道了。也就是说,你明明有救她的能力,但却为了明哲保身而选择见死不救是吗?”
帕林库洛坏笑道。
他以写满讥哂之意的笑容,毫不留情地切中了我心底的要害。
那精准无误的指摘刺得我面容直接扭曲起来。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鄙陋。
“啊啊,没错。正如你所说……”
我无从反驳。
是了。乌合之众往往选择明哲保身,我也不过是群氓中的一个。
见我羞愧难当,帕林库洛一脸遗憾。
“……嗯—,看来这次的煽动没什么成效啊。明明唆使你买下奴隶那时候还挺容易的呢,难道是你对我主没有好意?不,不对,反·过·来,是·那·个·奴·隶有什么特殊之处令你倍感在意吗?”
这还不算,他这次甚至直接杀到了被我千遮百藏的最为核心的问题面前。
“只是程度不同而已。那时候只要破费便能解决问题,但这次不一样。如你所说,我对拉丝缇娅拉的好感还不到能让我不惜与国家反目成仇也要救她的地步。”
这不过是我故作逞强的虚言罢了,听到这番话,帕林库洛的目光仿佛在舔舐一般仔细地观察着我。
他以尖锐的视线试图洞破我的谎言。在观察了一阵子之后,帕林库洛微微一笑。
“哈哈,确实,突然就要你做出与国家为敌的觉悟是有些强人所难啊。没关系,这事儿不能强求。对我来说,这次光是成功煽动了海因就已经大获成功了。还是先见好就收吧。不过——”
听口气,他表面上似乎放弃了继续纠缠的打算。
“——我觉得你到时候还是会出手的。”
但我仍然觉得,帕林库洛并没有撤去他张开的蛛网,我依旧是他的猎物。
留下这句话后,帕林库洛便站了起来。
“行了,我差不多是时候潜回暗流了。毕竟暗中活动才是我的信条啊。”
说着,帕林库洛冲我轻轻挥了挥手,接着动身准备离开教会。
本以为他会更进一步地纠缠不休,却不想最后放弃得如此干脆。
难道说,他觉得讲到这里就已经足够,我之后会如何行动已在他把握之中了吗。
尽管还留有诸多疑点,但我仍选择坐视他扬长而去。已经从他那里获得最低限度的情报了。我没有不惜将他拦下也要打探更多信息的打算。此人城府太深,与他的接触是我难以把控的。
等帕林库洛离开之后,我在沉静的教会中长叹了一口气。
“哈啊……”
做了次深呼吸后,我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举步维艰地踏上了归途。
身体好沉重。心情的沉重也与之成正比地增幅开来。
为身心双重的压迫感所苦的我,在这之后既没能去买东西,也没能去给缇亚探病。
我径直赶回了家,寻找拉丝缇娅拉的身影。
可结果并没有找到……
家里只有玛利亚一个人。
玛利亚见我失魂落魄的样子,一脸担心地凑近过来。
她的态度十分殷勤。然而,只要一想到她的殷勤或许是出自对我的恋慕之情,就让我茫然于应对的方式。
“……主人,发生什么了吗?”
我纠结该不该将拉丝缇娅拉的问题告知玛利亚。
就我看来,她们两个人的关系很不错。虽然玛利亚经常对拉丝缇娅拉口吐冷语,但在我眼中只觉得那是朋友间的调侃。
玛利亚会不会已经知道拉丝缇娅拉的情况了呢。在她们两人独处的时候,或许有过刚才那样的交谈吧。
“那个、拉丝缇娅拉她后天……”
“后天?拉丝缇娅拉小姐后天有什么事吗?”
“圣诞祭那天……”
“嗯。”
然而玛利亚只是在静待我把话说完。对『后天』、『圣诞祭』这些词,她并没有特别的反应。
如此看来,她就和刚才的我一样,还一无所知。这让我更加犹豫了。
玛利亚和拉丝缇娅拉是朋友。既然是朋友,那从拉丝缇娅拉口中听到真相才合乎情理。而且我掌握的情报也并非拉丝缇娅拉亲口所说。只是从海因和帕林库洛口中听来的流言而已。
…………
不对,这些都是借口。
单纯只是我因为心情忧郁而不想解释罢了。
就像置身在与玛利亚邂逅的那个奴隶市场的时候一样,仅仅只是因为我心情忧郁,所以才将箭在弦上的话语强行压回了腹中,换上了虚饰而成的谎言。
“她说等到圣诞祭那天,我们再一起出去玩吧。”
“……好的。当然没问题。”
听到我的虚言,玛利亚的回应只是率直地点头答应。
她的双眼从始至终都在投射着亟欲将我贯穿的目光。
恐怕玛利亚一眼就看出我在搪塞她了吧。她领会了我的意思,所以没有多做追究。近来她体察我的心思退让一步的举动也较为多见,一想到这也可能是因为恋慕之情所致,我就突然感到如坐针毡。
我拖着愈发沉重的身体,踉踉跄跄地逃回了寝室。
形形色色的信息在脑海中卷作一团,令我忐忑不已。为了将之驱散,我只好蜷缩在毛毯之中。
当天晚上——不仅是用晚餐的时候,即使等到深夜,拉丝缇娅拉也没有回来。
◆◆◆◆◆
翌日。圣诞祭开始前一天的清晨。
尽管时间尚早,但身在卧室却能依稀听到远处的人声。随着围绕圣诞祭举办的祭典走向高潮,弥漫于国中的活力也水涨船高。
为了滋润干渴的喉咙,我鞭笞着有如灌铅般沉重的手足,挪步前往客厅。
就在我走过走廊,推开连接走廊与客厅的门的一瞬间,正好碰上了一名从窗口非法侵入室内的少女。
来者正是我昨晚等到深夜也不见人影的拉丝缇娅拉。
与我四目相对的她略带惊讶的挥手打招呼说。
“啊。早、早上好,基督……”
“啊,嗯、早上好。”
看来她也没料到会在这个时候在客厅里碰到我。
拉丝缇娅拉匆匆忙忙地走到了客厅深处的储藏室。
我一面平复加速的心跳,一面静观拉丝缇娅拉的行动。她去储藏室取来了早餐用的面包,随后坐到了客厅的桌旁。
我随之坐到了对面,冲咀嚼面包的拉丝缇娅拉搭话道。
“拉丝缇娅拉,我有话要跟你说。”
“姆、姆姆。有话说?好啊。”
“是关于明天的圣诞祭的事。”
“嗯嗯。”
拉丝缇娅拉催促我继续往下说的态度显得十分不以为意。
我冷静地观察着她这样的反应,并将最重要的问题问出口。
“明天,你会将自己的身体、那个……转交给那个叫圣人缇娅拉的人吗?”
即使听到这番询问,拉丝缇娅拉的表情也不为所动。
她的态度仍是那样自然,那臻于极致的美貌不曾有丝毫的减损。
“嗯。是这样没错。”
接着,她用一如既往的轻佻口气点了点头。
与她相反,我心中的动摇顿时形于颜色。
即使如此,我仍然勉力维持冷静,继续询问道。
“你居然说的这么轻描淡写……我可是听说如果那么做的话,你会就此消失啊。”
“啊,你果然听说了啊。是海因告诉你的?”
“既然你不否定,那就说明是真的了?”
如果可能,我真希望她能一口否认。我希望她能笑着回答说那都是毫无根据的谎言。那样一来,我便能放下悬着的心,重新投入到一直以来的迷宫探索当中去。
“我本想着到时候给你个惊喜,所以才一直保密的说~。”
“什么叫给我个惊喜,这哪还是那种程度的问题啊……!”
“圣人缇娅拉突然成为了自己的同伴,基督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我还挺期待的呢。”
“期待……到了那个时候,你就已经不在了啊……!”
我竭力从腹中挤出声音驳斥道。
见到拉丝缇娅拉在攸关自己性命的话题上仍然拿出一副无关痛痒的态度,我大感不满。
“没关系没关系,圣人缇娅拉也是我啊。就算成为了圣人,我一样会是基督的同伴。所以不用担心啦。”
察觉到我的不满,拉丝缇娅拉劝慰说她就算成为圣人也对今后的迷宫探索无碍。她道出这样的理由,要我不必担心。如此偏颇的发言,只会让我的不满更上一层楼。
“不对!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如果成为了圣人缇娅拉,你的意识就会被抹杀,你会就此消失、不在这个世上的啊!你真的有理解这一点吗!?”
我再也忍不下去,终于失声大喊。
“好像是这样呢。我明白的。”
即使如此,拉丝缇娅拉表现得还是不痛不痒。
“还说好像……!你觉得那样也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活着的意义就是与圣人缇娅拉合二为一。我对圣人缇娅拉怀有无比的敬意。她是拯救了芸芸众生的完美无缺的英雄,她的故事、她的人生都是我的最爱。如果我能够成为那样的英雄,那我绝不会有任何怨言。我对此毫无抵触。不如说,这可是无上殊荣。”
听到如此热诚的狂信,我不禁回想起了海因的话。
——『被造物』。
的确,她对圣人缇娅拉怀有的这种纯粹而狂热的信仰,只让人觉得充满外力塑造的色彩。
“这种、你这种想法都是被他人教育而成的吧?正常来说,如果知道自己会消失,那人多少都会感到抵触的,但你这种反应,简直跟洗脑别无二致……!”
“……嗯,应该是吧。我·明·白·的,我清楚自己的异常之处。可是,这就是我啊。就算是藉由教育或洗脑而塑造出来的人格,但这就是我这个人了。难道说,基·督·也·想要将生诞至今的我的全部,都打为『被造物』和『假货』予以否定吗?明明对我来说,那就是我的一切,可你仍要加以否定吗?”
拉丝缇娅拉说无论自己的想法是出于教育还是洗脑都无所谓。
这番话中毫无迷茫。
她拥有明确的意志。看上去仿佛确实有始终一贯的坚定自我。
“——!!”
这令我大为困惑。即使谈到现在,我也没有窥探到分界线的冰山一角。
我没有看到海因口中的『被人为塑造而成的拉丝缇娅拉』和『真正的拉丝缇娅拉』之间的分界线。正因如此,我没有足够的根据可以否定她展露的决意。
就算想要否定『被人为塑造而成的拉丝缇娅拉』,可如果连浑然天成的『真正的拉丝缇娅拉』也一同否定掉了,那便本末尽失了。故而我只能用夹杂着苦楚的话音颤抖着回问道。
“你、你真的觉得这样就好吗?你确定?”
听到这句话,拉丝缇娅拉以毅然决然的态度看向我坚定地答道——
“当然好了。我就是作为圣人缇娅拉的容器而诞生,为了有朝一日成为圣人缇娅拉而被养育成人的。我活着的意义,就是成为圣人缇娅拉……这是毋庸置疑的……因为、那、才是……”
——可在回答的途中,拉丝缇娅拉的表情却染上了阴霾。
“那才是……是我……?”
她突然露出了不安的神情。
明明是自己吐露的话语,可她一下子又对那番话失去了自信。我以前也见过类似的反应。
之前在酒馆外面说要成为我的同伴时,拉丝缇娅拉也曾像现在这样,在说话的过程中语气于坚定和动摇之间摇摆不定。
明明刚才还有一种安如磐石的自信,却随着话语的倾吐在转瞬间自信全无。就好似阴晴不定的天空,时而云开雾散时而淫雨霏霏。——这就是拉丝缇娅拉。
“那才像我……”
在视线好一阵彷徨不定之后,拉丝缇娅拉以欠缺自信的语气低喃道。
看到她这副模样,我终于明白。
像现在这样发生在『被人为塑造而成的拉丝缇娅拉』和『真正的拉丝缇娅拉』之间的互相侵蚀的斗争,才是我一直从她那里感觉到的不稳定性的根源。
插图2
“那样才像你?你看,你自己不是也不清不楚的吗?你不是也在迷茫、在动摇,也不知道到底怎样才正确不是吗?”
我觉得这是个让拉丝缇娅拉重新考虑的好机会,于是连忙发起追击。
然而,就在下一刻,拉丝缇娅拉的表情已经澄澈如初。
“——呵、呵呵、呵呵呵。才没有那回事。我要成为圣人缇娅拉。我要经历她那种令人雀跃的冒险,战胜强悍的敌人,体验形形色色的相遇和离别,成为令所有人憧憬的英雄。成为她那样的英雄!这肯定是无比美妙的!!”
带着溢满狂气的目光,拉丝缇娅拉嫣然一笑。
在经过这样一段仿佛被什么东西附身般的剧变后,紧接着,
“肯定是……无比美妙的啊……”
她的情绪又转而萎靡。
“你、你看吧,你果然没有自信不是么!?要成为祭品这件事令你感到了害怕啊!”
“——我没有怕。死亡没有什么可怕的。基督也看到我在迷宫战斗的样子了吧?畏惧区区死亡什么的,我才没有那么软弱!!”
然后态度立马又变得强硬了起来。
我逐渐明白会让她的态度发生剧变的条件了。每当我否定明天的仪式时,她心中那个『被人为塑造而成的拉丝缇娅拉』就会粉墨登场。
可是,继续像这样争论下去也只是毫无意义的循环往复。
这就是帕林库洛所说的『受到调整的结果』了吧。恐怕无论重复多少次都没有意义——拉丝缇娅拉是无法被说服的。
这·已·成·故·事·既·定·的·走·向。
所以我别无他途,能做的只有重复同样的话语。
“……你真的……真的觉得这样就好?”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啊,基督。大圣堂的所有人,弗茨亚茨的所有国民都在企盼着圣人缇娅拉的降临。这具身体里塞满了人们的思念啊!”
面对我最后的质问,拉丝缇娅拉展露了笑颜。——她笑着道明了自己的意志。
“所以,我要接受这场仪式。”
“即使如此,我也觉得你应该拒绝这场仪式。”
我也示以自己的意志,双方就这样互瞪开来。
然而,不管我们以这样针锋相对的目光互瞪到几时,她的意志也不会改变吧。
正因为有了一段时间的接触我才能明白。露出这种表情的拉丝缇娅拉是绝对不会让步的。直到往生的前一刻为止,她都会在狂气缠身的状态下,将自己的意志贯彻下去。
我们在一片沉默中对峙着。
率先打破沉默的一方是拉丝缇娅拉。
那刚毅的神情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转而浮现的是一种渴求依靠的表情。
我本以为又是惯例的动摇,但这一次却有所不同。
“——……既然如此!既然你这么想的话,那基督你会来救我吗?就像海因说的那样,你愿意和我一起,到一个远离联合国的地方踏上两个人的旅程吗?”
拉丝缇娅拉以自下而上的,掺有几分娇气的祈请目光看向了我。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拉丝缇娅拉露出如此脆弱的表情。这与年龄相应的表现远远出乎了我的意料,我不禁瞪大了双眼。
此时的拉丝缇娅拉好像一个幼小的孩子。这不由地让我产生了期待,或许现在的她才是未经人手打造的浑然天成的那个『真正的拉丝缇娅拉』。然而,偏偏在这个时候,她抛出了我所无法回答的质问。
——“你愿意和我一起踏上两个人的旅程吗?”
我必须要向迷宫的深层进发,抵达最深部实现我『归还』的愿望。这是绝对的。它就是我活着的目的,也是我在这个异世界的目标。
因而我无法和她一起离开联合国,踏上一条只有两个人的旅程。
“这、这个……”
见我吞吞吐吐,拉丝缇娅拉继续问道。
“即使要以联合国的骑士全体,乃至与弗茨亚茨这等国家为敌?即使这样你也能来破坏明天的仪式吗?纵使背负着无数的风险、你也愿意来救我吗?”
所有这些听起来都不仅仅是询问,而是·一·种·恳·求。
接着——
“基督愿意成为我的故事的『主人公』吗?”
我产生了幻视,在那里,有一个正在哭泣的女孩子。
那个哭泣的女孩子在真切地向我求助。
不会有错,这并非来自被造物,而是发自『真正的拉丝缇娅拉』的声音。
如果我在这里给她理想的答复,那就能将真正的拉丝缇娅拉捞出水面,并实现一场真正的会话了吧。只要彼此的心意能够相通,那将她说服也不会再难于登天。
如果想将她说服,那么现在——此时此刻便是唯一的机会。
明明如此……
“…………!”
我却无法作出答复。
如果依从她的祈愿,那与我『归还』的目的便是南辕北辙。
谴责、道德、义务、私欲,形形色色的桎梏牢牢地钳在我的身上,让我动弹不得。见我一动不动,拉丝缇娅拉脸上的阴霾又深了一层。
她发出恳求的时间只在一瞬——就只有那昙花一现的刹那罢了。随着那份时间转瞬即逝,我的声音能传达给她的时限也转瞬即至。
拉丝缇娅拉恢复了往常那种开朗的表情,一·如·既·往·地·笑·道。
“……哈、哈哈!开玩笑的啦。你不用勉强自己那么做也可以的。我早就知道基督没有那份余裕了。毕竟你光是处理自己的问题就已经分身乏术了嘛。”
……我没能回答她。
错失良机之后,我的声音就已经传达不到了。海因的遗音余韵未能奏效,我连只言片语都未能送进她的心中。
“基督只是『候补』而已,我不会勉强你的。本来你就既没有那个义务也没有那份责任啊。”
拉丝缇娅拉笑着将剩下的面包塞进了嘴里。
啊啊,就跟平常一样。她又变回了平常那个不稳定、不文静、变化无常、反复不定的拉丝缇娅拉。
“等、等一下,拉丝缇娅拉,话还没说完……——”
“再说了,事情会怎么样也说不定呢。没准儿我能反过来将圣人的意识给击溃呀。哎呀~,到底会怎么样呢~。毕竟我也挺厉害的嘛~。”
拉丝缇娅拉带着乐观又积极的笑容畅想着明天的结果。
看上去她已经没有继续和我谈下去的意思了。
将剩下的早餐都吃完之后,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感谢招待。我还得准备明天的仪式,差不多该走了。我想今天应该没办法帮你探索迷宫了吧,所以你就带玛利亚去玩玩吧。另外再麻烦你帮我转告她,以后也请多多关照。”
“等一下,我们还没谈完——!”
带着言及于此的态度,拉丝缇娅拉背过身告别道。
“到了明天晚上,我·应该会过来的,就请你等到那个时候了……再见……”
留下这句话后,拉丝缇娅拉便离开了家。
我犹豫着是否要不惜诉诸武力也要将她拦下,并将手伸进了『持有物品』当中。然而,在我犹豫不决的期间,快步离开的拉丝缇娅拉已经没了人影,只留下我一个人留在现场。
刚才那难道就是拉丝缇娅拉最后的话语……?
一想到这里,便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情绪一股脑地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推门的声响。
在门对面站着玛利亚。她用和我一样的,忧郁却严肃的表情看向这边。见到这副模样,我便知道她听到了我们刚才的对话。
“玛利亚,你都听到了……?”
“是的。”
玛利亚坦诚地回答道。
她应该是察觉出渲染在我和拉丝缇娅拉之间的气氛非比寻常,所以觉得不便进入客厅,只好在门外探听。
“那个、拉丝缇娅拉小姐她……”
“她已经走了。就跟你听到的一样。”
我有气无力地指着拉丝缇娅拉离去的方向回答道。
“这样可以吗?主人……”
“无可奈何,她的问题大过头了……至少我现在是不能离开迷宫的……”
我毫不避讳地如此坦言,拉丝缇娅拉的问题事关重大,超出了我能处理的范围。
若要将现状一言点明,那也就是这么简单了。没错,对于只是一介学生的我来说,拉丝缇娅拉的问题太过沉重,不是我肩负得起的。
“那么,等那个叫缇娅拉小姐的人来了之后,你要将她当做拉丝缇娅拉小姐,然后继续像往常一样探索迷宫吗?”
“那个人并不是拉丝缇娅拉,是彻头彻尾的别人了。肯定不可能一如既往地与之相处不是么。”
面对一个毫无瓜葛的陌生人,我不可能将她看作拉丝缇娅拉对待。不如说,取代了拉丝缇娅拉的缇娅拉更符合仇敌的定义。
“至少我是不会将她当做同伴的……”
明明如此,可听到我这番话的玛利亚却,
“是这样吗……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却以十分通透的声音说出了这种话。
其间没有任何的悲伤或愤怒,从玛利亚这番话中流露出的,是由衷地感到安心的情感。
“太、太好了……?”
我不明白她感到安心的理由何在。
照理来说,与拉丝缇娅拉关系不错的玛利亚,应该会因为离别而伤感才对。可是她的表现却与悲伤截然相反。接着,玛利亚像曾经的阿尔缇那样宣告道。
插图3
“因为,我·本·以·为·主·人·你·喜·欢·拉·丝·缇·娅·拉·小·姐·来·着。”
我喜欢拉丝缇娅拉——玛利亚非常干脆地抛出了这样的话。
“——诶?”
我的脑海在顷刻间被染得全白。就像两天前被阿尔缇断言说玛利亚喜欢我那时候一样,我无法在短时间内理解她们的话语的意思。
玛利亚将哑口无言的我搁在一旁继续道。
“虽然拉丝缇娅拉小姐也有些古怪的地方——”
尽管我知道她所言的内容,却理解不了其中的意义。彻底超出了自身料想的宣告令我的大脑陷入一片混乱。各式各样的疑问像雪片般翻飞在脑中。
喜欢什么的,不应该是玛利亚的问题吗?
为什么突然转移到了我身上?
根本不明所以。
“但她毕竟那么漂亮——”
确实,拉丝缇娅拉是个美女。岂止如此,她那远迈群伦的美已经到了美女二字不足以形容的程度。到她那种程度的美少女,就是在原来世界的电视节目里也屈指可数。
“又厉害、又开朗——”
在肉体层面上她确实比任何人都要强大。是堪称犯规的存在。技能也很丰富,还有功能跟我类似的眼睛。
性格要说开朗也确实很开朗。除去不稳定和狂气的一面,那她的性格委实积极向上。她的开朗甚至有相当的感染力,是能让同伴也一同展露笑容的气氛制造者。
“虽然喜欢恶作剧,但本质上却很为同伴着想——”
没错。
那家伙给人添麻烦的情况着实不少。她追求惊险刺激,对戏剧性的展开求之若渴。
可是她并不会因此就让人无意义地暴露在危险当中。岂止如此,她还提供了为数不少的建言。若是有不便开口的问题,她不惜主动扮黑脸也会将问题点明。
“虽然爱幻想,但作为迷宫探索者却很理想——”
爱幻想恐怕是因为成长环境所致吧。为了将来成为英雄,拉丝缇娅拉受人诱导而喜欢上了英雄谭。正因如此,她才比任何人都更富有对冒险的热忱,比任何人都更具有迷宫探索者的优秀资质。
“她跟主人又那么相似,你们两个又那么合得来——”
我跟拉丝缇娅拉确实很合得来。
我现在之所以采取了慎重的行动方针,那是因为有绝对不能丧命这个理由。如果排开这一点,我其实也和拉丝缇娅拉一样,是个爱幻想、喜欢打游戏的人。尽管嘴上总是跟拉丝缇娅拉唱反调,但本质上却对拉丝缇娅拉的话颇有共鸣。
“——我本以为主人喜欢那样的拉丝缇娅拉小姐。可是,是我想错了对吗?主人其实并不喜欢她是吗?”
——我喜欢着那样的拉丝缇娅拉吗?
如果要以迷宫探索为第一目标的话,那么舍弃拉丝缇娅拉才是最妥当的选择。我本来就是这个打算,而且刚才也是那么做的。
可是直到最后,我心中都觉得依依不舍。
这是因为我喜欢拉丝缇娅拉吗?
如果仔细想想,我跟那样一个臻于极致的美少女待在一起,但却没有任何想法,这作为一个男人来说是很不可理喻的。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我与拉丝缇娅拉的相遇方式太过糟糕,是因为现在的情况太过严峻,所以我才没有承认自己被她吸引的事实吗?
然而,此时此刻,即将失去拉丝缇娅拉这个事实确实令我心情焦躁。我心里的某处仍然在拼命思考,想着能否为她做些什么。
这样的话……这样的话,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正如玛利亚所言,我其实是喜欢拉丝缇娅——
【技能『???』暴走了】
以一定的感情为交换,令精神安定下来
混乱补正+1.00
————哈?
技能『???』发动了。
接着就像有一阵冷水倾盆而下,将我全身的热量浇得冰凉。
加速的心跳恢复了正常,在脑海中混杂成一团的信息被整理得条分缕析。
与此同时,我察觉到在自己胸口鼓动不已的『某种感情』就此丧失了。
那相当重要的『某种感情』被技能『???』擅自当做代价置换为了冷静。
我仗着那份冷静的思考开始了分析。
那『某种感情』到底是什么,我心中有数。照此前一连串的推理下来,应该就是所谓的『恋』与『爱』了吧。
我明白的。我明白——可是,那本应寄存在心中的情意到现在却降到了冰点,它凉的如此透彻,以至于令人不敢相信它曾经存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以干渴的嗓音扬声笑了起来。
就我目前所知的,技能『???』的发动条件有两个。
一个是『感情发生了暴走』。我在一瞬间怀疑起刚才的发动是否是因为这点,不过很快便否定了这个想法。我方才的情绪并没有混乱到足以称之为暴走的地步。不如说是正值通过有条不紊的整理而即将得出答案的时候。
那就是因为另一个条件了吧。
第二个条件,就是说刚才的想法触发了『可能招致死亡的危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也就是说,技能『???』将『恋』与『爱』判断为了攸关我性命的情感?
是说如果我对拉丝缇娅拉怀有恋慕之情的话,那我就会死?
确实有这种可能。虽然有这种可能——可是!
可是谁允许你就这么擅自给它当做代价交换出去的!
开什么玩笑……!
满腔的怒火炽烈燃烧。心底的愤怒是如此激烈,几乎让经由技能『???』带来的冷静付之东流。
然而,面对我这前所未有的愤怒,『???』却了无反应。
明明我远比刚才欠缺冷静,但技能『???』却没有发动的迹象。
啊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吗。意思是说,我稍微像个孩子一样考虑一下『恋爱』的事情就是出局的,但像现在这样愤怒到想要杀人平愤却是没问题的吗。简直是可笑至极……!!
“怎、怎么了吗,主人?”
笑过之后,我的面容抽搐着在原地一动不动,玛利亚见状感到不知所措。
不过我现在没有心思管这些。
现在想来,我在初次与拉丝缇娅拉邂逅的时候,技能『???』就在前后时点上发动过。第二次与她相遇的前后时间里也是一样。
这当然会阻碍我察觉到自己的感情了。毕竟感情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得到正常的培育。因为那种感情的种子连芽都没发出来就被技能斩草除根了。
我和拉丝缇娅拉从相遇的方式开始,所有一切都是糟糕透顶的。
苦笑。因为出离愤怒而不得不发笑,又因为笑过了头而转归冷静。
“哈哈……抱歉,我突然失态了……你说得对,玛利亚。我确实不喜欢拉丝缇娅拉。这点没错。”
“诶、诶?是、是这样吗……”
玛利亚惊讶于我的回答,看样子似乎有些意外。紧接着她就为了确认真伪而仔细窥视起了我的表情。不过无论她怎么看都是没用的。
因为相关的感情已经不复存在了。
“比起这个,你说了挺有意思的话啊。我和拉丝缇娅拉很相似什么的。”
玛利亚的『炯眼』真是方便的技能。
毕竟就连当事人自己也发觉不了的东西,她都能直接掌握。
“……是、是的,虽然可能没法很好地描述出来,但我觉得你们两个人在本质上很相似。在我看来,你们两个都像『被造物』一样,是臻于完成的,被打造得过于洗练的存在。”
“哈哈。”
这精准无误的评价令我的笑声愈显干渴。
实在是太一针见血,反倒让我免去琢磨的功夫而轻松了不少。
如果说拉丝缇娅拉是被环境塑造而成的『被造物』,那我就是被技能『???』塑造而成的『被造物』了。玛利亚所言极是,我和拉丝缇娅拉很像。
“这样啊,本质上很相似是吗。”
“是的……”
玛利亚对笑个不停的我心生怯意。
看来就算是拥有那双『炯眼』,她都没能看懂我如此剧变的思考历程。
技能『???』的异常之处由此可见一斑。换句话说,我这个人的不稳定程度并不比拉丝缇娅拉逊色。
到这时候,我有点明白拉丝缇娅拉的心情了。
恐怕拉丝缇娅拉虽然知道接受仪式这件事并不正常,但却没有相应的感情吧。所以她才会以与生俱来的义务为优先。因为接受仪式已经成为了她精神的寄托。
那么我呢?
我也是一样。虽然知道自己喜欢拉丝缇娅拉,但我却失去了相应的感情。于是乎,我剩下的就只有去迷宫的『最深部』这个精神寄托。
那么我也应该和拉丝缇娅拉一样,以义务为优先而去迷宫吗?
——我可去你的吧。
我都在拉丝缇娅拉面前那样大放厥词了,如何拉的下脸面对自己的行为开双标。最重要的是,我对技能『???』怀有无法饶恕的愤怒。
“玛利亚,我稍微出去一趟。中午再回来。”
“诶、诶……?主人,你要去哪儿——!”
——我不会去迷宫。既然如此,那我该何去何从?
为了不让技能『???』再次发动,我将怒意藏在心底冷静地思考起来。
我要以自己喜欢拉丝缇娅拉为前提采取行动。但是,已经失去了对拉丝缇娅拉的好意的我,对自己采取的行动也丧失了自信。虽然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但还是希望能得到其他人的赞同。
如果要对此进行确认的话,那么玛利亚显然不是一个合适的对象。她夹杂的私情太多了。
所以我要去见另一个人。
我要去另一个,与我和拉丝缇娅拉这样不稳定的人不同的,拥有坚定的自我的同伴身边。
◆◆◆◆◆
在医院的柜台办过手续之后,我来到了缇亚所在的病房楼。
之前被轰炸得破破烂烂的走廊已经得到了修缮,终于是勉勉强强地保住了走廊的样式。我穿过卖相凄惨的走廊,进入了缇亚的病房。
进去之后,我发现里面除了缇亚之外还有另外三张生面孔。
“缇亚,有客人找你?”
我边跟坐在床上的缇亚打招呼,边打量起了那三张生面孔的模样。
看打扮,这三名男性应该都是神官。用『注视』确认了一下,结果不出所料地在他们的职业栏上看到了神官二字。三人都穿着颜色淡薄而清洁的服装,胸前还配着带花纹的披肩。
“基、基督!?你、你先等一下。”
“我知道了。”
我尽可能冷静地应道,随后退回了走廊。
虽然心中的怒意还没有消散,但刚才发动的技能『???』确实赋予了我冷静。没有手忙脚乱多少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在走廊里等了一段时间之后,三名神官退出了病房,在向我行了个礼后便离开了。确认到这点,我重新回到了缇亚的病房内。
“还好吗,缇亚。”
“基督,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有点稀奇啊……”
缇亚的神色有些困扰。
看来刚才那一幕是她不愿让我看见的。缇亚想必也有各种各样的隐情吧。在知道她和拉丝缇娅拉是相识的时候,我就看出端倪了。
“刚才那些人是弗茨亚茨的神官?”
“唔……虽然不是弗茨亚茨的,不过跟那差不多吧?”
“你不想说的话不用勉强告诉我也可以。”
“……不,没有这回事。……他们是来自我的国家的神官,是追着我到这边的。”
缇亚直言不讳地讲明了对方的身份。她似乎下定决心不再隐瞒自己的内情了。
“追来的?”
“一直瞒着你,我很抱歉。其实我是某个国家的要人,现在正在逃亡的过程中……”
缇亚坦白自己的身世道。
她是某个国家的要人……果然,缇亚的出生也蕴藏着某种特殊的缘由。若非如此,她的才能不可能超过作为最优秀的人造产物的拉丝缇娅拉。
虽然在缇亚看来,她是坦白了某种颇具冲击力的事实,但实际上对我来说,这只是一直感到在意的疑点终于被解明了而已。
见缇亚一脸过意不去,我以温柔的语气安慰她道。
“……这样啊。不过没关系的,我并不在意。不管有什么隐情,缇亚都是缇亚嘛。”
“基督——!”
接着缇亚立马向我投来无比感动的目光。想来她是做好觉悟以为自己会遭受非难了吧。
但要说心里话,我现在根本无暇顾及这些问题。还是尽快往下谈吧。
“所以呢,你必须立马回国才行吗?”
“不,本来应该是那样,但现在不用我立马回去。因为我必须要出席明天的圣诞祭的仪式。作为某个宗教派阀的代表,这是我的职责来的……”
缇亚的地位远比我想象的要高,这令我稍稍有些惊讶。毕竟初次相遇的时候,她呈现给我的是衣衫褴褛饥肠辘辘的姿态。第一印象果然很重要。
我压下进一步询问缇亚内情的念头,只问些有现实意义的话。
“等出席之后你就要回去了吗?有什么我能帮你的没?”
“不是的,我当然不会回去了。毕竟我已经决定要留在联合国闯荡了啊。而且,跟他们的交涉也不用基督出马。我不想给你添麻烦。我想通过自己的力量来解决自己的问题。”
缇亚十分明确地表露了自己的决心。
真是比某两个小孩子高到不知哪里去了。我不禁想到……如果我和拉丝缇娅拉都能像缇亚这样坦诚地对待自己的心意,并有她这样的决断力,那事情或许就不至于这么复杂了吧。
“我明白了。不过,只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都愿意帮你的忙,要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记得跟我说。”
“嗯,谢谢你。基督。”
缇亚身上的问题只用了几秒就谈完了。
当然,我不觉得缇亚的问题只有这么一点。但目前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问题确实已经谈妥。
——那接下来该轮到拉丝缇娅拉了。
“然后呢,虽然在这么要紧的时候平添事端不太合适,但我还是有话想问问你。”
“问我?嗯,想问什么都行。”
我终于切入了正题。
缇亚并没有像我和拉丝缇娅拉一样,因为某种外因的影响而招致了情绪的失常,也没有像玛利亚那样夹杂着私情。而且她还是我在这个世界里最信赖的同伴。
“嗯,其实是拉丝缇娅拉的事情——”
我这次来,就是期望能得到缇亚的建议。
我言简意赅地将拉丝缇娅拉和圣诞祭的事情转达给了缇亚。她带着有些微妙的表情听到最后,并大幅度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缇亚原本对弗茨亚茨的圣诞祭就有所了解,所以要领会其中的利害并不难。接着,她开始阐释自己的看法。
“我想拉丝缇娅拉会那样,原因不只是受到了异常的教育。肯定还受到了某种精神魔法的控制。而且是从诞生开始就持续施加的那种。不然的话是不会那样顽固不化的。”
在缇亚的判断中,拉丝缇娅拉的情况相当糟糕。对神圣魔法颇有造诣的缇亚认为罪魁是某种精神魔法。
但我有经常确认拉丝缇娅拉的状态,至少在我的确认中,并没有发现她受到了什么恶劣的魔法的影响。要说有什么蹊跷的就只有技能『素体』和『拟神之眼』了。
“既然这么说,那缇亚能解除拉丝缇娅拉身上的精神魔法吗?”
“我觉得恐怕做不到。如果是那种简单的魔法,那我遇到她的时候就顺手帮忙解咒了。但施加在她身上的应该是牢牢镌刻于血肉之中的高级魔法术式。弗茨亚茨的高层做起这种事来怕是连眼都不眨。”
缇亚以多少可以确信的口气断言道。
“那现在就只能放弃解除魔法对她的控制了吗……”
“不过,在圣人缇娅拉降临的仪式开始之前,我想术式是会被解除的。弗茨亚茨不会将施加有轻视自身性命的精神魔法的身体,原封不动地转交给过去的伟人。”
“仪式开始之前吗……”
那么最理想的就是在仪式开始之前将拉丝缇娅拉救出来了吧。如果不能做到这点,那无论如何也得找个知道解咒方法的人协助。
“所以呢,基督打算怎么办?我会帮你的。身体已经差不多康复了。”
缇亚询问起了我的意向,不仅如此,她还明言表示自己会不遗余力地提供协助。明明自己的境况也不乐观,但缇亚仍然愿意为朋友赴汤蹈火。足见她性格的善良。
遗憾的是,我现在并没有“自己该怎么做”的答案。准确来说,是我的答案被技能『???』夺走了。
“……缇亚,我想问些可能让你觉得奇怪的问题,可以吗?”
“嗯?当然。”
“如果是你的话——不,正常情况下,面对这种事,人应该怎么做?是应该去救拉丝缇娅拉吗?”
所以我不会遮遮掩掩,而是要明明白白地咨询缇亚的意见。
因为我已经无法对自己的判断付诸信任了。
无论我做出怎样的判断,我都会怀疑那是否是被技能『???』调整过的结果。
“哈、哈啊?如果是我?”
“没错,就算自己身负比其它所有一切都重要的,必须优先履行的义务,我在这种情况下也应该去救助拉丝缇娅拉吗……?”
缇亚听到这话大感惊讶,她的目光染上了不解的色彩。
但没过多久,缇亚便以严肃的表情答道。
“嗯、应该会吧……如果是我的话,不管有什么优先的事项,我都会去帮助自己心中无可替代的同伴。没错,我一定会去救她。可是,这终究只是我的看法。我也不知道这样的抉择是否能称得上正常。”
缇亚以充满热情的目光看着我,力主救人的必要。她仍旧是那样看重情谊。
如果换做缇亚,她就会去救人,只是却不知道这是否称得上正常……这样吗。
用作判断的材料增加了,但是还不够。
没办法,只能不做保留地和盘托出了。
“那么,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喜欢拉丝缇娅拉的话,我应该去救她吗?”
“诶?”
“所以说,如果我喜欢拉丝缇娅拉,那么我应该去救她吗?”
“诶,等、稍微等一下。基、基督喜欢拉丝缇娅拉吗?”
缇亚突然惊慌失措地询问起来。
这也无可厚非,突然拿出这种假设,会让她吃惊也在常理之中。
“不,我·不·喜·欢·她。可是,我希望你在这种假设下进行回答。”
“这、这样啊。如果……是假设是吗。……如果是那样的话,那理应去救她不是么?既然是喜欢的人,那无论有怎样应该优先处理的问题,也一定会去营救意中之人,我觉得这才是正常的做法。啊,如果喜欢哦。这是以如果喜欢她为前提的!”
缇亚的回答仍然没有任何迷茫。
果然,如果对方是自己喜欢的人,那正常来说就应该果断地去救人。正因如此,技能『???』才会将我那份感情抹消吧。因为如果我去大圣堂救人,那么我的生命就会有危险。
“我明白了。那我决定去救拉丝缇娅拉。”
在确认到自己的想法和缇亚的意见相符之后,我坚定了决心。
“诶?”
“多谢了,缇亚。我要稍微去弗茨亚茨的大圣堂走一趟。”
我终于不再犹豫。
不对,可能从最开始就没有什么好犹豫的,答案从一开始就是不言自明的。
对心上人见死不救是悖道逆理的。先救出自己喜欢的人,随后再将迷宫全部攻略,最后昂首挺胸地回到家人身边——这才是最正确的选择,毋庸置疑。
“等等,基督!你、你这样太突然了!就算你现在就过去也没用的!刚才不是说了精神魔法的解除要等到仪式开始之前么!如果你硬是要去救人,没准还会受到拉丝缇娅拉的反抗,就是因为这样,那个叫海因的人才会那么头疼不是么!你现在过去就算给她救出来了,可如果她因为魔法的影响态度突然剧变,一定要重返仪式不可,你到时候有办法吗!?”
“啊……”
确实是这样。
就因为这个,海因才会不惜将拉丝缇娅拉的腿砍伤也要给她送到国外。即使我现在冲过去救人,也有遭受来自拉丝缇娅拉本人的抵抗的危险。
见我察觉到自己一时冲动差点犯下过错,缇亚叹了口气。
接着她一脸无奈地嘟哝道。
“我已经感受到基督由衷地想要帮助拉丝缇娅拉的决心了。我明白了……所以基督你先稍安勿躁。”
在要我先按兵不动之后,缇亚继续道。
“——让·我·来给拉丝缇娅拉救出来吧。”
她用丝毫不比我逊色的决意如是宣言。
“什么、为什么……?”
“因为我在仪式完成之前都一直在场。等到仪式即将完成,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的时候,我再利用魔法给大圣堂轰塌——然后借这个机会去拉丝缇娅拉身边询问她的真心。如果她也有意出逃的话,那我们两个会即刻逃往基督所在的地方的。”
何等鲁莽又胆大包天的计划。但有一点没错,要解除拉丝缇娅拉被施加的精神魔法的话,就只能抓住那个时机。
“如果成功了,那我和拉丝缇娅拉会受到弗茨亚茨的追捕吧……到那时就马不停蹄地赶去南方的海洋国家古尔亚德,然后大家再在那里进行迷宫探索好了。”
缇亚云淡风轻地讲述着自己的计划。但我搞不懂她为什么愿意为拉丝缇娅拉冒这么大的风险。
是因为她们两个的关系比我想象得要深厚吗?
就在我对缇亚那异常的牺牲精神感到不解时,她有些羞涩地解释道。
“嘛,这也是为了给我的逃亡生活上个保险吧。如果像拉丝缇娅拉那样的人物能成为自己的同伴,那可是相当可靠的。”
“可是你帮了拉丝缇娅拉的话,不是会树立更多的敌人么?而且还是相当强大的敌人啊。你真的有不惜与国家为敌也要向拉丝缇娅拉伸出援手的觉悟吗?”
“——觉悟?当然有啊。既然她是一个能让基督决心帮助的同伴,那她当然也是我应该不遗余力地帮助的同伴喽。这种程度的事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的迷宫探索才刚刚开始不是么?”
当即给予了我答复的缇亚嫣然一笑。
明明她也有在迷宫闯出一番声名的梦想,但她却不惜冒着梦想受阻的风险也要对拉丝缇娅拉施以援手。
置身于缇亚那宏大的器量之前,我直感到相形见绌。
我真对此前那耿耿于明哲保身的自己感到羞耻。
缇亚的存在实在是过于耀眼了。而我也不禁产生了想要变得和缇亚一样的想法。
故而,我有意效仿缇亚露出微笑,毫不迟疑地说道。
“多谢了,缇亚……不过还是算了吧,缇亚你不必做到那种地步。由我来动手。”
“基督来动手?”
“没错,要让诱拐拉丝缇娅拉的主谋这个帽子扣在我的头上。我会在仪式结束之前冲进现场,然后将拉丝缇娅拉掳走。主犯是我,我不能让缇亚以身犯险。”
我摆出与缇亚相同的神态,以了无迷茫的自信如此回答道。
听到我的话,缇亚只说了一句“真不愧是基督”便再无反对之意。她还是那样对我有种过度的信任。
虽然经过了几番波折,但方针总算是决定好了。
因为时间有剩,所以我利用多出来的时间跟缇亚打听了一下大圣堂的情报。
话虽如此,但缇亚对大圣堂也不能说是知之甚详。顶多只是作为列席的嘉宾知道最低限度的时间安排和内部布局罢了。但就算只知道这些,对我的行动也有莫大的帮助。
这样我就掌握了冲进仪式的时间和具体的场所了。
不过,从缇亚的表情上看,她并没有把事情完全交给我一个人的打算。尽管我反复叮嘱她不要勉强自己,但到头来还是不清楚她明天会采取何种程度的行动。
缇亚的直率令我不由苦笑。
若是我也能有缇亚这般直率,那事情可能早就向着另一个方向发展了。想到这里,我登时感动一阵惋惜。
甩开心中的感伤不提,我现在必须要将应做之事做好。
于是乎,与缇亚交换完情报之后,我立刻动身离开病房,迈向瓦尔德与弗茨亚茨之间的国境。
接下来,我要将拉丝缇娅拉即将接受仪式的所在地——弗茨亚茨大圣堂好好观察一番。
◆◆◆◆◆
弗茨亚茨大圣堂。
这是气势恢弘磅礴的建筑物群,也是堪称弗茨亚茨象征的标志物。
同时它也是将弗茨亚茨的公共机关统合在一起的重要机构。
听到大圣堂一词,我本以为它会是那种欧式风格的教堂,但看到实物才知道二者截然不同。如果要用言语加以形容的话,那么弗茨亚茨大圣堂更像是一座要塞。
其占地面积足足有三个东京巨蛋那么大,外侧围有人工护城河,内侧则有高耸挺拔的针叶树群和铁栅栏层叠环绕。在这水与木与铁的三重捍卫之下,人们在外侧难以窥探到其内部的构造。
在本就相当高耸的拥趸之内,还耸立着更加宏伟的建筑物。
正所谓是一座防卫周密的要塞。如果要进入要塞内部,就必须通过架在护城河上的巨型吊桥。而这占地甚广的大圣堂却只在一个位置设有吊桥。换句话说,出入口只有一个。
这宽度足足有五十米的巨型吊桥一直架在河上,而且据说没有收起来的习惯,所以不用担心到时候不得不涉险渡河。
……但相应的,守卫吊桥的警备力量就非常森严。
光是时刻镇守在桥上负责警备的骑士就有数十名。在此之上还在高地之间建有巨大的城门。附近还能看到给骑士驻留的屯所。可谓是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
是应该直接冲击正门呢,还是要渡河翻越栅栏侵入呢……我思索起来。
当我抚着下巴在脑中模拟明天侵入的场景时,『Dimension』捕捉到了一股奇特的气息。因为对方身上带有异样的高温,所以很容易想到来者是谁。
“你挺忙的嘛,基督。”
守护者阿尔缇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阿尔缇吗……你找我有什么事?”
“事·情·我·都·知·道·了。所以就来找你确认一下。”
阿尔缇以一种仿佛可以看透一切的目光看着我如此说道。
可能是从缇亚或者玛利亚那边打听到拉丝缇娅拉的问题了吧。又或者是利用她那犯规的能力偷听到了。然后在知道的基础上,她似乎有事要问我。
“确认什么?”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去救拉丝缇娅拉。如果那是因为爱的话,我也可以帮你一把。”
结果又是恋爱八卦的旧调重弹。
她还是那样一有事就想跟恋与爱什么的扯上关系。不过这一次她猜对了。
我在稍稍思考了一阵子之后,摇了摇头。
“现在的我并不是被爱这种登堂入室的理由驱动的。是因为更单纯的理由。”
爱什么的——那种东西在此时的我心中早已不复存在。
我不能拿已经失去的东西当做自己行动的理由。那不仅对拉丝缇娅拉很失礼,我自己也不能接受。所以我现在的理由,实属单纯至极。
“嘿诶~。那方便我打听一下你这单纯的理由是什么吗?”
“只是有事情让我看不过眼而已。任人肆意调整这种事,我已是深恶痛绝,所以就要将加诸在拉丝缇娅拉身上的羁绊全部斩断。仅此而已。”
总的来说……就是被异世界、技能、魔法、国家、文化,被这些东西任意把玩让我怒火中烧,心中的不快已经达到了顶点。
所以我要反抗技能『???』,救出拉丝缇娅拉。然后再和玛利亚和缇亚她们探索迷宫。就这么简单。
“姆。虽然不是很懂……不过你这么斩钉截铁地说跟爱没关系,那为爱而生的我就很难出手相助了啊。”
“你不用帮忙也可以。如果阿尔缇的存在暴露的话,让你成为同伴的我们的立场会更糟的。在地上就不用你帮忙了,只在迷宫里帮我们就行。”
“呋姆,我明白了。我也不想让自己支援的玛利亚蒙受不利。那这次我就静观其变好了。”
阿尔缇很是明白事理。接着,她用温柔的表情补充道。
“不过,如果你死了可就麻烦了。如果情况危险的话,就点一把火吧。只要有火在,我就能提供帮助。明天我会保持待机的,所以无论何时都没问题哦。”
在表明了愿意协助的意向之后,阿尔缇转过了身。
“多谢了,阿尔缇。”
“不用谢啦。毕竟我们是合作关系啊。”
作出如上答复的阿尔缇的声音——是颤抖的。
那不是因为悲伤或任何负面感情而招致的颤抖,而是发自喜悦的颤抖。她轻笑着说道。
“呵呵呵,还差一点了啊……还差一点就……”
就这样,阿尔缇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消去了身姿。
虽然觉得有些可疑,但我没有探究的时间。尽快转换心情,切换到下一项行动上去。
首先去街上购置了明天可能会用到的道具和武器。结束了『持有物品』的补充之后又前往了图书馆。我一开始尽可能多地找了些有关于弗茨亚茨的圣诞祭的书进行阅读,但结果并没有得到能令人眼前一亮的信息。无奈之下,只好再寻找魔法类的书籍阅读。
明天会发生战斗的可能性堪称确凿无疑。而且还是以寡击众的那种战斗。
有必要找出能在该情况下发挥作用的魔法。
当然,光是找到相关魔法的信息并不意味着立马就能习得该种魔法。即使如此,我还是沉浸到了对魔法知识的探求上。对那些有可能派上用场的魔法,我巨细无遗地将相关信息搬进了脑袋里。
如果要问我为什么做这种事的话。
——那都是为了自己创造魔法。
之前,玛利亚和芙兰琉莱曾表示魔法是无法被创造出来的。那个时候,考虑到两人的心情,我并没有进行反驳。但事实上,我自己就已经编造出不少魔法了。
魔法『Dimension·决战演算』、魔法『Dimension·多重展开』、魔法『冰结箭(Ice·Arrow)』、魔法『次元雪(Di·Snow)』、魔法『冰结剑(Ice·Flamberge)』——虽然都是应用的延伸,但我还是创造了五个出来。
玛利亚说创造魔法这种事只存在于故事之中。
好像只有故事里出现的英雄般的『一部分人』拥有创造魔法的能力。
可是我一直都在想了。这个世界难道不就像故事中的世界一样吗。
在将魔法书籍饱览了一番之后,我离开了图书馆。
一边在街上漫步,一边构想着新的魔法。
“我一定就是那所谓的『一部分人』。——魔法『Dimension』、魔法『Freeze』。”
我细声念出魔法名,并试着将发动后的两种魔法混合起来。
接下来就是想象的问题了。我就是为此才调查了那么多魔法的效果。
要从零开始创造一个全新的魔法确实不易。但通过想象改造既存的魔法就不一样了。这是已经得到实证的方法。我谨慎地提升魔法的精度,令想象变得更加洗练。
等回到家里再潜心练习收效固然最好,但可能的话我还是希望珍惜所有能利用的时间。
随着魔法练习的深入,我走过的路也染上了冰霜。一开始还只有必须定睛细看才能发现的点点颗粒,但等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有细小的冰柱从我的足迹中诞生了。
——还差一点,就可以将这个凶恶的冰结魔法创造出来了。
进了家门后,我不禁担心起玛利亚的状况,因为早上的冲动,我将她抛下不管不问,一头埋进了营救拉丝缇娅拉的准备里。
“……欢迎回来,主人。”
但一反我的预料,玛利亚的表现却十分平常。
一如既往地准备晚饭,一如既往地闲聊着用餐。
其间,我虽然动了探究玛利亚心境的想法,但终于没有付诸行动。
可能的话,我还是想将玛利亚的问题延后到拉丝缇娅拉回来再解决。与其问些多余的话招惹是非,不如得过且过息事宁人。
跟拉丝缇娅拉不同,玛利亚的问题并不致命。在紧要程度上,二者有天壤之别。现在还是量定利弊,将精力集中到拉丝缇娅拉夺还作战上为好。
于是,夜幕降临。
我在寝室里闭关,一刻不停地继续魔法的练习。
直到MP耗竭为止,我都在进行相关的试验。直到身体耐不住睡意,眼睑下意识地阖死为止,一直如此。
——我绝对要救出拉丝缇娅拉。
在心中如此许誓之后,我便失去了意识。
◆◆◆◆◆
接着,终于到了圣诞祭当天。
在天还没破晓的时候,我便起床确认身体的状况。之所以会起得这么早,固然有身体已经习惯的原因,但更多的还在于内心的紧张吧。
按照计划,我要在太阳升起的同时出发。
据缇亚所说,仪式会在上午结束,到了中午圣人缇娅拉就要在国民面前亮相了。既然这样,那我的作战当然要从早上开始。
我使用出发前最后一点时间,准备去客厅吃个早饭。
然而,我却在那里看到了身单影只的玛利亚。
这给我吓了一跳。
毕竟我昨天跟玛利亚说了自己“无可奈何。”而且昨夜也以若无其事的模样和她一起吃过了晚饭。因此,我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么早的时候撞见她。
我原本的计划是在玛利亚没睡醒的期间出发将拉丝缇娅拉带回来,不想计划在一开始就出了纰漏。
玛利亚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嘟哝道。
“果然、你果然还是要去啊……主人……”
她就像是早已经看透了一切那样。
我低估了玛利亚的敏锐。恐怕她早就看穿了我的行动和思考,所以故意挑这个时候起来等我的吧。到这一步,我不可能再密不做声,只好向她指示道。
“……嗯,我很快就会和拉丝缇娅拉一起回来的。所以玛利亚能在这里稍微等我们一会儿吗?”
听到这句话,玛利亚仍旧是面无表情,她没有给我任何反应。
尽管有些讶异,但我还是继续说道。
“等我们回来之后,就要立刻逃往其它国家。玛利亚你——”
——你要怎么办?
我刚想这么问,但立马重新做了思考。
这种问法听着就像是玛利亚想跟我们走或不跟我们走都无所谓一样。
考虑到她的心情,这么问显得太过薄情了。
“——玛利亚也跟我们一起走吧。我们三个人一起逃离这里。”
我清楚明白地告诉玛利亚要她跟我们一起走。
可是即使如此,玛利亚的表情也没有变。她仍旧在面无表情的情况下开口问道。
“要逃走……?那么、这个家该怎么办呢……?”
家、家该怎么办?
我没想到她会在这时候提起这个家的事情。
对我来说,这个家只不过是一时的落脚之处。如要将之舍弃,我不会有丝毫踌躇。可这对玛利亚却不一样吗?
“很遗憾,只能抛弃这个家了。虽然很可惜……”
到这里,玛利亚的表情终于变了。
“……我、我不要。”
这是我一次也不曾见过的表情。就算是在她还是奴隶的那个时候,她也没有展露过这样的表情。
玛利亚带着好像面临世界末日一样的表情看着我,并浑身战栗起来。
“诶?”
我原本是带着在双方都冷静的情况下应付过去的想法与玛利亚交谈的。
但我的努力毫无意义,玛利亚的感情失控了。
“请不要去,主人……我求你了,请不要去……!”
接着,玛利亚以痛苦的表情恳求道。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阻碍我的行动。
“玛利亚……你到底怎么了……?”
“如果你去了的话,我就再也没法待在你身边了……我会被丢下的……”
玛利亚的表情一再恶化,到最后甚至显露出与曾几何时的拉丝缇娅拉一样的狂气。
“不、不是的,你冷静点,玛利亚。我不是说了我们一起走吗。我绝对不会丢下你的,我跟你保证。我怎么可能丢下玛利亚不管呢?”
“你说谎。就算三个人一起逃走,我肯定、肯定也不在里面……无论我在或不在都没有区别……我不要那样……!”
就像是在跟情绪兴奋的拉丝缇娅拉交流一样,她口中的话跳跃性太大,完全抓不到会话的要点。
玛利亚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对劲,我立马开始寻找其中的原因。
在此期间,玛利亚喋喋不休地问道。
“……你为什么要去救拉丝缇娅拉小姐呢?你不是不喜欢她吗?”
她咄咄逼人地问及了我对拉丝缇娅拉的好意。
这是否意味着她的失常源于对拉丝缇娅拉的嫉妒呢?
可是玛利亚是那种冷静而且善于忍耐的性格。偏偏在这种时候将心中芥蒂一并点燃什么的,这不合她的风格。
是因为我的行动前后抵牾才让她心怀的恋慕之情被引爆了吗。可是恋慕之情不过是人皆有之的平常情感,其间埋藏的火药真的足够将气氛点燃到如此紧张的程度吗?
“这有什么为什么……拉丝缇娅拉可是同伴啊?她对今后的迷宫探索是不可或缺的。我不能对她见死不救。”
“今后的迷宫探索?你说『今后』,到底是要持续到何时,你到底想下到几层!?”
玛利亚的语气越来越激动,她向我逼近过来。
“冷、冷静一点,玛利亚!”
“如果你去了的话,拉丝缇娅拉小姐肯定会得救的吧!如果变成那样的话,那又要变回原样了!我不想去迷宫的深层!主人也一样,为什么一定要到深层去,不去有什么不好?不去不是也没关系吗!就在这个家里和平安稳地生活,明明这样就足够了不是吗!!”
接着,玛利亚将积攒至今的怨言倾吐了出来。
但她的主张是我所不能认同的。她的愿望和我活在这个异世界上的目的·意义背道而驰。为了将自己的意志传达给玛利亚,我继续出言安抚。
“这我做不到,玛利亚。我仍然要前往迷宫的深层。我就是为了抵达迷宫的『最深部』才会待在联合国的……”
“那种想法,根本是溪壑无厌!就算不去那么深的地方,只要在十层附近一样能安全地赚钱,然后活在平平凡凡的幸福当中!我觉得那样就好啊!只要满足于那样的生活,就算没有了拉丝缇娅拉小姐,又有什么不可以!!”
玛利亚的情绪几乎陷入了狂乱。
这很明显不是平时的她。我下定决心靠近她,用双手把住她的肩膀。接着,我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双眼,将偏离了正轨的话题拉回来厉声喊道。
“玛利亚,这根本不是那回事!再这么下去的话,拉丝缇娅拉会死的,所以我才要去救她!玛利亚觉得拉丝缇娅拉就算死了也无所谓吗!?”
玛利亚湿润的双眼随之睁大。
我拼命的劝说似乎终于有了效果,从我手边反馈过来的她的力量渐渐流失。
接着,玛利亚无精打采地垂下头回答道。
“……拉丝缇娅拉小姐是个好人。……我不希望她死。”
“对吧?必须要去救拉丝缇娅拉才行……因为她是我们的同伴啊……”
玛利亚的身体不再绷得那么紧了。
很好,这样终于能让玛利亚冷静——
“——同·伴……?因·为·是·同·伴?只为了这么个理由,主人就愿意拼上性命去救她?”
“啊、嗯……”
在我做出肯定的一瞬间,便有异样的压力从玛利亚体内释出。
察觉到压力的真身是魔力之后,我不由地退后了半步。
“同伴什么的、那种理由、就因为那种理由……你·说·谎。区区那种理由根本不值得人赌上性命。……没错。奇怪,太奇怪了。啊啊,我明白了。主人你是想在拉丝缇娅拉小姐的面前耍帅是吗!?主人你不想在我面前,而是想在拉丝缇娅拉小姐的面前耍帅是吗!?那个人没来的时候,你明明还会为了我耍帅的——!!”
与此同时,一股烈焰从玛利亚体内喷涌而出。
我即刻后退交叉双臂挡在面前,借此抵御火焰的攻击。
透过双臂交叉的间隙,我看到玛利亚构筑出了一柄炎剑。
玛利亚携着炎剑摇摇摆摆地向我接近过来。
——要演变成战斗了。
尽管察觉到了这一点,但我并没有从『持有物品』中取出剑。
原因很简单,我绝不可能做出用武器攻击玛利亚的选择。
我一面展开魔法,一面决定空手压制玛利亚。
“——魔法『Dimension·决战演算』、魔法『Freeze』!!”
一边使用『Freeze』削弱房间内的火焰,一边向她靠近。
与之相应的,玛利亚高举炎剑挥出一记纵劈。
我侧身躲过了这一剑,然后打算抓住她的手腕。但我的意图却被玛利亚的『眼睛』看穿了。
结果她伸出另一只缠绕着火焰的手,反过来抓住了我的手腕。
玛利亚的火焰烧灼着我的皮肤,我的身体不由地一僵。
“——好痛!”
紧接着,玛利亚抓住机会抬起炎剑使出一招上挑。
但这一击无为地撕裂了空气。『Dimension·决战演算』理所当然地看破了她剑招的轨迹。
归根究底,玛利亚以我为对手在近身战斗中根本没有胜算。光是在能力值上我们就不可同日而语。只要利用能力值赋予我的力量,就可以甩开玛利亚的束缚,并反过来抓住她的手绕到背后。这悬殊的速度差距根本不是玛利亚追得上的,很快她的双手就被我擒在了身后。我顺势将玛利亚压倒在地,并对她使出『注视』。
【状态】混乱4.23
果然没错。
玛利亚现在的状态并不正常。在日常生活中没有道理染上如此之高的混乱。这绝对是受到了某种魔法或者技能的影响。
我立马在记忆中搜索可能的罪魁。
而后我保持着压制玛利亚的姿势向她喊道。
“玛利亚,你好好听着!我问你,你最近有遇到一个叫帕林库洛的男人吗?”
“帕、帕林库洛——?”
“就是之前在奴隶市场上将你拍下的那个骑士!带着一双品评别人的目光,身高比我稍微高一些,打扮得像个商人,是个散发着可疑味道的男人!”
“那种事……!比起那种事……!”
火焰的势头愈加猛烈,玛利亚似乎想要自下而上地引火将我逼退。
我加强『Freeze』的效果顶住了这次攻击。
“玛利亚,你是不是被某种魔法影响了!?混乱得不轻啊!”
“魔法——、混乱——!?”
我在紧贴着玛利亚的情况下大幅提高了『Freeze』的出力。
拜昨天晚上对冰结魔法的刻苦练习所赐,我现在对冷气的控制可谓得心应手。玛利亚的火焰迅速衰弱,她身上的热量也一并被冷气剥夺掉了。
正如字面意思那样,我一边让玛利亚的大脑冷静下来一边说服她。
效果立竿见影。
在冷气的影响下,玛利亚的身体逐渐脱力,她的情绪也趋于冷静。
“没错,冷静点……慢慢深呼吸,然后让情绪平静下来……”
玛利亚听从了我的指示,反复做了好几次粗重的深呼吸。
等到玛利亚的身体完全冷却下来的时候,她终于恢复了常态。
“诶、诶……?咦、我怎么会……?”
“没事吧,玛利亚……你冷静下来了?”
玛利亚的混乱也随身体的高热一同散去了。
【状态】混乱0.44
从这一点上看,我怀疑玛利亚身上的火焰才是导致她情绪失常的原因。
既然这样,那么嫌犯就是阿尔缇了吗?
可是,采取如此蛮横的手段对玛利亚来说并没有益处。如果她想为玛利亚提供帮助,那这么做也太舍本逐末了。
就算她出于某种理由想要夺走我的命,也不该利用玛利亚才是,就以玛利亚这种程度的实力,只会在反手间被我摆平,这是显而易见的。因为猜不透阿尔缇的目的,我在焦躁中紧咬牙关。
“对、对不起……!我、我都做了什么……!”
恢复了正常的玛利亚面色发青地连忙道歉。
“没关系,我都知道你是因为混乱的缘故才会说些无心之言的……”
说着,我从玛利亚身上离开,并感觉到朝阳的日晖已经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明明夺回拉丝缇娅拉的计划分秒必争,可却在一早就被拖住了脚步。难道说制造出这种情况的犯人的目的,就是为了妨碍我救出拉丝缇娅拉吗?但我是在昨天才做出营救拉丝缇娅拉的决定的,而知道这一点的只有玛利亚、缇亚、阿尔缇这三个人而已。
果然是阿尔缇吗……?
但这就更猜不透她的目的了。阿尔缇跟拉丝缇娅拉无仇无怨。至少我在她昨天的表情上是看不出来她有加害拉丝缇娅拉的意思。
“非常抱歉、非常抱歉、非常抱歉、主人……”
在我推理的时候,玛利亚还在持续不断地道歉。
总之得先让她冷静下来。
“真的没关系,你不用道歉。比起这个,你现在怎么样?看上去精神的混乱恢复得差不多了啊……”
我抚摸玛利亚的头,询问她自我意识是否健全。
“是的……我已经恢复正常了。真的非常抱歉、我竟然……”
玛利亚自己似乎也不明白为什么会采取那种行动。但因为记忆还保留着,所以她只能选择道歉。
既然恢复了冷静,那让她在家留守应该就没问题了。可是——虽然只是直觉,但我就是有种不祥的预感。
但我没有跟玛利亚促膝长谈的时间。太阳升起来了。
如果再耽误下去,拉丝缇娅拉的处境会很不妙。
就算胸口躁动不已,我也必须做出选择。
恐怕是从今往后,会让我一直感到后悔的选择——
“——玛利亚,我现在要出发去给拉丝缇娅拉带回来。应该用不了多久。”
“啊,是的。既然是主人的决定,我当然是赞同的……”
玛利亚这次表现的很老实。
估计是对刚才的混乱的反冲吧。
“在我们回来之前,玛利亚就留在家里等着。我绝对会很快就回来的。”
说真的我更想把玛利亚交给一个值得信赖的人看护,但无奈没有合适的人选。
虽然有让她去酒馆等我们的想法,但讲道理,现在的玛利亚已经比店长还强了,所以没什么意义。
无可奈何之下,我还是决定让玛利亚在家等着。
将拉丝缇娅拉夺回的过程应该是一场闪电战。只在短时间内留守的话,应该不用太担心。
“好的,我明白了……我会在这里等的……等你们两个人回来……”
一反刚才那种狂气,玛利亚此时的眼中寄宿着理性的光芒。
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大概吧。我固然担心玛利亚的情况,但拉丝缇娅拉现在可是命悬一线。以紧急程度来考虑的话,我必须以营救拉丝缇娅拉为优先。
“那我出发了。玛利亚。”
“……好的,一路小心。主人。”
尽管留有顾虑,但我还是将玛利亚置于身后冲出了家门。
在冲向弗茨亚茨的路上,我不得不将玛利亚临别之际的表情甩在脑后。
从『持有物品』中取出一条长围巾缠在头上,将口鼻全部掩盖起来。虽然知道这种小修小补无济于事,不过能遮还是遮一下。认识的人能认出我是谁,不认识我的人就不知道我的身份。这是最理想的。
闯过朝霞照耀下的瓦尔德,越过国境抵达弗茨亚茨。
明明时候尚早,但弗茨亚茨街道上的人群却是熙来攘往。恐怕都是赶着参加今天的圣诞祭的人吧。所有人都画着雀跃的脚步向大圣堂走去。
持续了一周的前祭已经让国民的情绪臻于顶峰。黄发垂髫无不为大圣堂的圣诞祭期待万分。
我一面在心中为自己接下来的行径同他们道歉,一面沿着大道飞奔。
随后,就在我抵达了能远远望到大圣堂的位置的时候。
我在行进的前方感受到了一股强度不俗的魔力。
魔力源不是大圣堂,它就在外面。
在如织的人潮之中,在大道的正中央站着一名男性。
男性的名字叫海因·赫勒比勒夏因——是金色短发飘飘逸动的风之骑士。
我没法无视他的存在。
就算我接下来即将面对的骑士有如过江之鲫,在那之中,唯有这个人是我不能无视的。
我缓缓地降低奔跑的速度,向海因身前靠近过去。
环绕在我与海因之间的气场令人群在不知不觉间为我们空出了一个场地。
海因的穿着仍然跟我们最后见面那时一样。但令人在意的是他的清洁程度。不仅满身泥泞,擦伤随处可见,还有为数不少的刀伤。
戴在他双手上的戒指也只剩下了两个。而且剑也丢了一把。
用不着观察他的状态栏,他的满目疮痍就一望而知。
满目疮痍的海因同向他走近的我招呼道。
“你终于来了啊,少年……”
海因在等我。
恐怕他是确信我在今天、在这个时候一定会通过这里吧。
这个事实蕴藏着怎样的意义呢?——显然有两个。
是让我通过这里。亦或是完全相反。
当然,对海因带着怎样的理由在这里等我,我已经了然于胸。
至今为止,在我所知道的范围内,只有他采取了行动想要让拉丝缇娅拉远离这个国家。所以我毫不怀疑地凑上去与海因迎面而立。
海因以柔和的笑容表示了欢迎。
就和以前一样,那是一种令人心荡神驰的微笑。不知为何,我觉得他的笑颜透露着几分临终之人的气息。
骑士赫勒比勒夏因已经做好了赴死的觉悟。
那缠绕于海因身上的魔力,令人得以一窥他心怀的觉悟之沉重——
“我们一边走一边聊吧。”
海因在确认了我的靠近之后,毫无防备地背过身走向了大圣堂。
想当然耳,我绝对不可能有乘人之危的念头。
因为他的表情、打扮、行动,全都明确指向了一个答案。他是我的协助者。
海因一边走一边问道。
“事已至此,可供我们选择的手段为数不多。少年你理解这一点吗?”
“那个……我听说在仪式举行的过程中,加诸在拉丝缇娅拉身上的桎梏便会被全部解除。我打算利用那个时机。”
我并肩走到海因身旁,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
“很好。剩下要注意的就是,是要利用那个机会将少女掳走,还是将主办者说服了。”
“说服主办者?”
“负责主办这场仪式的,是代理宰相斐勒卢托,以及一个作为元老院代表的特使。如果他们两个判断仪式本身已经无法继续,那大小姐也就能免于身死了。因为来自其它各国的嘉宾和贵族都会列席仪式,如果情况演变到可能危及他们的性命的时候,那逼主办者做出中止或更改仪式的判断也不无可能。”
“还有这种办法啊。”
在这迫在眉睫的时候又多了新的选项,我不禁心生困惑。能得到建议固然是好,但平添迷茫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你把它当做一个选项记在脑中就可以了。”
或许是察觉到了我的困扰,海因并没有强求。
“我明白了。”
我们向着大圣堂的吊桥径直走去。
附近聚集了不少雀跃不已的市民。因为在拉丝缇娅拉的仪式结束之后,大圣堂会举办面向国民的正式典礼。市民们全都翘首以盼地等候着大圣堂的开放。
我将目光投向大圣堂。
有复数的骑士正执剑拦腰驻守在吊桥的中央。在吊桥末尾的高地和驻屯所附近也有不可尽数的骑士严阵以待。
海因的表情并无变化,他指着正门说明道。
“接下来要冲过正门,然后一口气冲进大圣堂的内部。我昨天虽然试着找了下其它的路线,但无论哪里的警备力量都是一样严密。既然如此,那还是挑路线最简单明确的正面杀过去最好。”
既然海因这么说,我当然不会提出异议。说到底,对大圣堂内部的构造并不了解的我本来就只有取正门一条直线地冲过去这一个选项。这跟原本的计划并没有冲突。
“我明白了。我们一起去给拉丝缇娅拉救出来吧,海因。”
我向海因表明自己赞成他的意见。
但听到我的话,海因却微笑着摇了摇头。
“你这就说错了,少年。要去救她的人是你。只有你而已。”
明明露出了写满悲怆的表情,可他却用含带欣喜的口气这样说道。
“只有我……?”
“还记得我在迷宫里说过的话吗?我也是将大小姐逼上死路的人的共犯啊。我说的都是真的。对她施以那样扭曲的教育的,不是别人就是我啊。不仅如此,我明明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是错的,却一直对错误熟视无睹,到最后就连少女心中所想都未能予以理解。无论是做出了觉悟的『拉丝缇娅拉』、还是渴求着帮助的『少女』,无论哪一方我都未能给她们以理解……所以,我是没有那个资格的。”
我没有理解海因口中的所谓『资格』是什么意思。只是看上去,海因对自己在长时间内明知拉丝缇娅拉的问题却始终袖手旁观感到十分懊悔。
“不,资格什么的,我觉得跟这个没有关系。如果你这么说的话,其实我也……”
我恐怕也没有那所谓的资格吧。
我在没能给拉丝缇娅拉的求救以回应的状态下,紧接着就失去了喜欢拉丝缇娅拉的感情。如今的我在思念的强度上恐怕还不如海因。
“没有那码事。你只用了短短几天的时间,就决心站在这里了。而我走到这一步,却花了整整三年。差距就在这里了。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差距了啊……”
海因自嘲着加快了脚步。
因为他的步伐加快,自然就演变成了我追随在海因身后的境况。
所以为了追上他,我也加快了行走的速度。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在海因身后漂浮着一股奇妙的魔力。
随着我的『Dimension』与那股魔力相接触——我便在顷刻间为那股魔力的『重量』而骇然。那股魔力沉重得就像海因剥落的灵魂一般。
不知为何,我的直觉告诉我,海因为了拉丝缇娅拉而染指了某种禁忌的魔法。他利用了什么『诅咒』一样的东西,并从『代价』中榨取了魔力。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但不可思议的是,海因的背影居然令我感·到·了·怀·念。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感受过这种『诅咒』。好像有不知道某处的什么人,也偿付过同样的『代价』那样,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被这股莫名的怀旧感所牵引,我向海因的魔力伸出手。
接着,『我的魔力』和『海因的魔力』——『次元属性的魔力』与『从灵魂中泄漏而出的魔力』融合在了一起。
——眼前的景象随之捩转。
就像世界的次元错位了一样,街道的景色在瞬间被替换了。
海因现在正在弗茨亚茨的大道上迈步。在晴朗的天空下,我可以望见远处的大圣堂的吊桥。无需多做确认,我们现在确实走在室外。明明如此,但我却在一瞬间觉得海因正走在仄暗的地下。
不对,我现在也能看到那一幕。就像两个次元叠合在了一起那样,海因仿佛厕身于一个地下通道。
这既是白日之梦——同时又是人生的走马灯。
走马灯……?海因的……?
我明白,引发这个现象的并不是技能『???』,而是次元魔法『Dimension』的力量。这是『Dimension』在对海因遗落的魂之魔力进行解析。
这股魔力的密度将厚重得几近无限的情景化作信息输送到了我的脑中。
那既是海因与我们接下来将前去营救的少女一同度过的岁月的记忆,也是讲述那悔恨到足以逼迫他诅咒世界的理由的记忆。
——这份记忆开始在我的『眼前』上演。